“当年我们已经快要成功了,她母亲被推翻,国王已经考虑要剥夺她的继承权,”一个矮个子的身影拨开帷幔,露出真容:“但一个试毒侍女的死亡让事情出现了变化,至今我仍在思考,这是一个精妙的伎俩,它激起了国王多疑的心,让他怀疑宫廷脱离了他的掌控,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过犹不及。”
“我说了一万次,丕平,投毒的人不是我,”王后恼怒起来:“反而我一直怀疑是你!但你也不承认,那是谁?难道还有人比我们还更想赶尽杀绝?”
“不,这个投毒的人并不是我们的朋友,”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一个扁平的影子,丕平冷冷地凝视着:“相反,他是我们的敌人。”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现在她又一次站到了我们的面前,”王后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而且已经变成了拥有实际领土超过七分之一国土的领主了,她在壮大,在变得不可控!她积蓄着复仇的火焰,她会发现当年的真相,我们该怎么办?!”
“拥有七分之一领土已经让国王不愉快了,”丕平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微笑:“如果再拥有整个王国的继承权……别忘了当年我们怎么说动的国王,继承权是他的逆鳞。”
王后的面色变幻:“国王打算给她挑个丈夫,我认为他希望他的侄女远嫁外国,这样就等于自动放弃了继承权。”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让她乖乖按照国王的意愿远嫁,”丕平道:“如果她不愿意,那更好……那说明她对凯特莱蒂斯有企图,到时候我再一次提出更改继承法,国王就会重新考虑了。”
“这全都是因为我无法诞育一个子嗣,”王后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愤怒、伤心和恐惧交替出现在她的脸上:“如果我有个儿子,又怎么会陷入如此的境地!”
“国王的情妇并不少,但也没有一个私生子,所以也许是国王的问题,”丕平却转过头来,他似乎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提醒:“不过最近,我得到一个消息,国王陛下有了一个新的情妇……这个情妇崛起的速度非常快,国王给她买下了一处豪华居所,每次以去圣彼得堡教堂做礼拜的借口和她幽会。”
然而王后却嗤之以鼻:“让她新鲜一段时日吧,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当露水散去的时候,就是花瓣凋零的时候……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国王是什么样的人,他没有多余的感情,他全副身心都在凯特莱蒂斯这个王国之上,女人只不过是他可有可无的调剂品,他……没有真心。”
“听我把话说完,王后,”丕平却摩梭了一下指甲,意味深长道:“然而国王却派了重兵守卫这个情妇的居所,在一个突然的日子里。我留心观察过国王,这些日子以来他表现出喜悦的次数明显增多,他对博尼菲的克莉斯表现出欢迎,甚至久违的一些亲近……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和我都清楚。”
“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王后瞪大了眼睛。
“国王已经很久没有驾临你的寝宫了吧,你还沉浸在夜以继日的歌舞中,”丕平道:“你以为自己的王后之位如锡安山一样稳固吗?如果一个女人怀上了国王的子嗣,你觉得国王会为她做出什么呢?”
一阵突如其来的细微窸窣声让丕平神色一变,他立刻冲了上去,拔出宝剑,挑开了声音发源之地——王后大床上的帷幔。
一个孩子躺在丝绸平铺的床上,蜷缩在一起,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似乎睡得正香。
“什么人?!”丕平道。
“是我的侍童,丕平!”王后恼怒地扑了过来,拨开了他的剑:“这是个孩子!拿开你的剑!”
“渴望孩子已经让你疯魔了,王后,”丕平并没有拿开剑,反而将剑移近了一分,他眯着眼睛,似乎在谛视床上这个孩子是否真的陷入了熟睡:“他可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你敢!”王后寸步不让:“你没有看到他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吗?!”
床上的卡拉汉张开嘴角,一道透明的口水又一次默默流了下来,枕头上已经充满了这种涎水。
丕平慢慢收回了剑:“在王宫说话要小心,秘密不能被泄露。”
“没错,”王后将被子重新盖在卡拉汉的身上,她的目光从卡拉汉肉嘟嘟的脸庞上挪开,再看丕平的时候就只剩一种狠毒和决心:“我已经做出了反应,你忘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了吗?国王今晚可不会在那个情妇的居所,他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
丕平露出恍然之色,很快他就意识到了王后已经提前一步做出了一个陷阱:“很好,很好,我期待今晚即将发生的一切。”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悄然行进在路上,斗篷让她的身形隐藏在黑夜中,克莉斯紧了紧脖子上的纽扣,她已经来到了宫中圣母教堂之前。
这是一座供奉圣母玛利亚的教堂,修得小巧玲珑,并没有多少黄金珠宝装饰,体现出来的是工匠的精心和巧艺,走进教堂内,分领圣餐的桌子上似乎还有蜡烛未曾燃罄尽,圣母怀抱着圣子,将慈和的目光投向一个角落。
克莉斯已经看到了角落里的忏悔室。
那是一个被黑影覆盖的房子,但这个房子跟普通忏悔室不一样,普通的忏悔室只容两人藏身,而那个房子似乎很大,而且更像是一个单独的房间。
房门似乎开着,不曾关闭,就像是有人专门为她留着一般。
克莉斯犹豫起来,她不由自主向那个方向迈了一步。
然而忽然有个人影从教堂的柱子之后走了过来,她似乎是王宫内的提灯侍女——因为她的手上提着一盏灯。
是今晚约见克莉斯的人——
还是一个无心路过的提灯侍女——
克莉斯微微吸了口气,因为她认出了这个侍女的面孔,是王后身边的贴身侍女。
难道是王后?!
克莉斯刚要说话,却见这个叫玛丽的侍女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并且摊开了手。
第71章 极其无礼无据
一朵摘掉刺的剪纸红蔷薇。
红蔷薇!
如此真实地出现了, 和梦中一模一样。
克莉斯一下子惊讶万分,但侍女玛丽却对着她摇了摇头,并且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拥有这个标记的人, 被视作自己人,”艾玛的话凭空响起, 出现在克莉斯耳边:“她告诉我们拥有这个印记的人可以毫无理由地信任, 信任和服从那个人, 就如同服从她一样。”
克莉斯的心咚咚跳了几下,但她决定按照这个女人的指引,从原路返回。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作一丝一毫的停留,立刻离开了教堂。
等候在房间的劳拉急的快要把手里的衣服袖子搓烂了,她频频眺望着教堂方向——然而从这个方向根本看不到教堂,最远只能看到王后的寝宫。
砰的一声,打断了她的瞭望。
“小姐!天啊,”劳拉差一点尖叫起来:“吓死我了!”
“我没事,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克莉斯脱下斗篷,喘了口气,“一言难尽。”
谁知劳拉也有发现:“小姐, 今晚的事情也许出自王后的指使, 您看,王后的寝宫平常都是灯火辉煌的, 我听到几个侍女议论过, 她们说王后的寝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举办舞会,王后夜晚很难入睡,舞会通常都在凌晨三点结束。”
然而今晚王后的寝宫却黑黢黢一片, 看不到一点灯火,似乎连负责守夜的提灯侍女都没有。
克莉斯同意她的猜测,但如果忏悔室中的人是王后,那她约见自己,准备要干什么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王后的侍女居然出示了曼涅夫人的标记,这个事实让克莉斯现在还未消化,难道说蔷薇会存在于宫中——在经历了那样的劫难之后?
然而她认为这并非偶然,这个叫玛丽的侍女,不管是不是蔷薇会的人,但她做出了一个好的提醒。
忏悔室宽大而幽深的房门又一次出现在克莉斯的面前,现在关键要知道那间忏悔室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个侍女到底不让她见到那个人,还是不允许她进入这个地方。
“劳拉,你的本事要发挥一下了,”克莉斯忽然道:“你要跟王宫的侍女打成一片,为我多探听一些宫中的秘密……比如那间圣母教堂的忏悔室是怎么回事,比如王后和国王的关系,比如王后当年为什么和我母亲曼涅夫人交恶,虽然夫人的名字不允许在宫中提起,但宫廷是个充斥各种风声和流言蜚语的地方,人们不可能忍住秘密不说……各种消息,不管真的假的,你都去打听,但也不要让人发现你在打听。”
劳拉张大了嘴巴,吐了口气出来:“那很容易,小姐,我看这群宫廷侍女都像鼓胀着肚子的青蛙,都有一肚子话想要说出来呢,相信我,这世上最难管住的不是心怀叵测的大臣,而是夹不住嘴巴的宫女,只要……”
“只要什么?”克莉斯问道。
“那您得宽恕我了,小姐,”劳拉耸了耸肩:“如果我要跟她们打成一片,那得首先找到一个共同话题才行。”
克莉斯看到她狡黠的目光,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随便,劳拉,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要和这帮宫廷侍女说的上话,那劳拉得先划分一下阵营,将自己归到讨厌克莉斯的那一帮人中去,表达出对主人的厌恶,那就可以轻松得到这帮侍女的同情,才可以被她们接受。
一晚上过去,国王的会议室比平常时候开的要晚,然而大法官似乎习以为常,他站在门口凝视着一个立柱上的花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才等到了国王的接见。
“什么事,大法官?”国王问道:“难道你也是打算劝我更改继承法的?”
“那是宰相丕平的职责,并非我的,”大法官不动声色道:“我听说他准备排除女性子嗣获取继承权的可能,是这样吗,陛下?”
“的确如此,”国王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偏向来:“他对我说,男性成为继承人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女性持有继承权,就会将领地和财产都带给外人,他准备在新的继承法中规定,女儿只能获得小部分财产作为陪嫁,爵位、庄园和土地都必须给儿子,如果家中没有儿子,那就传给远方的旁系亲属……也是男性。”
“我坚决抵制这部法律,”大法官立刻表明态度:“即使您批准法律通过,我也拒绝执行。”
“为什么?”国王诧异于这个始终和他保持一致,在任何方面几乎没有发出过异议的人,这个幼时的玩伴,居然在今天反对了他。
“因为我只有一个女儿,”大法官道:“难道我死了以后,家产要给我那二十多年没见面的堂弟吗?”
国王哈哈笑了一下,然而大法官却面无表情地提醒:“您的王国也将交给罗汉国的太子,两个国家要么合成一个国家,要么陷入一百年的战争。”
国王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罗汉国的王后是纳西家族的远亲,算起来是国王的父亲老国王堂妹的女儿,也就是国王堂姑的女儿——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却让罗汉果的太子拥有了中间姓名——纳西,如果按照这个新修改的继承法,克莉斯得不到王位,而王位就会落在这个敌国太子的身上。
别以为通婚可以改变两国之间的关系,罗汉国和凯特莱蒂斯是敌国,甚至现在边境上正在用兵。
国王的脸色阴沉了一会儿,然而出乎大法官的预料,过了一会儿他居然恢复了轻松:“也许还有别的选择,好了,法官,说点别的事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大法官的指头动了动,“是这样的,陛下,我和我的助手希瑟姆整理卷宗和典籍的时候,发现有很多重要记录的遗失,这对我们法律案例和书籍的编写工作十分不利。为了完成我毕生对法律的追求,我只好冒着得罪您的风险,来向您请求进入白宫。”
国王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这一刻,笼子里的夜莺似乎感到了主人的不悦,奋勇地发出歌声。
“你该知道那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国王道:“事实上王后多次对我说,应该将白宫推平,建成一个角斗场或者游乐园。”
“好建议,”大法官甚至颔首点头道:“那您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国王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甚至还有怒火和一丝几乎看不到的软弱、心虚一闪而过。
“请允许我进入,查阅一些典籍,”大法官聪明地回归话题:“当年白宫已经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只有一些书还存放其中,如果陛下仍然觉得有什么忌讳的话……”
国王就道:“我会召回守卫,只有一天,希望你尽快完成你的工作,再不要对我提出这样无礼无据的要求。”
圣伯多禄。
密室的大门被打开了,但密室中的老人根本没有注意他面前的人,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水晶球上,似乎这个球出现了最终极的幻象——
“啊,原来如此,”他的眉头终于解开:“原来如此。”
“你看到了什么?”蒲柏冷冷地注视着他。
“原以为是赫尔墨斯的使者,但实际是丘比特的神箭,”大祭司笑了一下,“这可真有趣,不过这就能解释命运是如何紧密而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了一起……双生子,千金藤,被置换的人生,以及谁也无法预料的造化弄人,但一切都符合轨迹,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人们在知道轨迹或者得到一些预言之后,反而更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些轨迹。”
“所有的预言都是你做的,”蒲柏似乎很讨厌和痛恨他的笑容:“包括彭巴博将诞生一个摧毁教会根基的人……包括我宿命的敌人在博尼菲。”
“所有的预言都是启示录中记载的,而我只是更进一步窥近了命运的真相,”大祭司淡淡道:“预言没有错,这个人已经冉冉升起,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