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女巫的锤子——休芸芸
时间:2021-09-06 10:22:47

  “那也许因为我们当初坚持的,并非真理和公义,”大法官道:“杀死无辜的女人,将她们投入火中,这就是公义吗?认为女性阻碍男性的崛起,这就是真理吗?”
  “不用我提醒你,当时女人已经猖狂恣肆到什么地步了吧,所有重要的职位都由女人来把持,她们还宣称那是女性觉醒,伟大复兴……”丕平厌恶地啐了一口,才道:“这是我们密盟的原因,恢复男性对世界的主导……你现在后悔了,可是已经晚了,你爱慕的女人死了,她留下一个女儿,你想将你的愧疚放在她的身上吗?你何其愚蠢,大法官。”
  大法官神色苍白,布满皱纹的眼角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然而他很快道:“我从来没有掩饰我对夫人的仰慕,如果你拿这个来攻击我的话,那也就等于攻击了国王。你知道他也有那样的东西,而且更加剧烈。”
  “但国王心中,什么也比不过他的王国,”丕平一语道破真相:“什么也抵不过他的权力。否则他又怎么会逼死他喜欢的女人?如果那个得到国王爱慕的女人都下场凄惨,你也想想你的下场,大法官,如果你不能和我们保持一条心的话。”
  发出了这样的威胁之后,丕平哼了一声,转头就要离开。
  “别把自己想的太崇高,丕平,”大法官忽然道:“你也并非为了国家,你甚至不能算忠于国王……最起码你为王后求情,就是出于你的私心。”
  “你也想想你的下场。”他道。
  国王被匆匆叫走的原因很简单,教皇陛下取消了今天的活动,据说他愿意和侍臣打一天的牌,也不愿意参加圣灵日即将到来的祭典。
  国王打算委婉地请示一下这个年轻的教皇——在他看来,教皇就是个保留年玩乐天性的年轻人,这个人即使拥有崇高的位置和尊名,然而不过是教会竖立起来的傀儡,最起码欧尼塞在教会的权力一定更大些,国王这么认为。
  但国王也不会傻到将这种轻视表现出来,他乐意尊崇这位教皇,也乐意表示出这种尊崇。
  然而他被拦在教皇的门外,圣殿骑士将宝剑横在前方,提醒他未经宣召,不得擅自进入教皇的卧室。
  可国王明明听到了里面传来了说笑声,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想不到还有谁能博得教皇的欢心:“那么此刻陪伴教皇的是谁呢?”
  “正是您的侄女,克莉斯公主。”骑士向后看了一眼,回答道。
  这下国王更加皱紧了眉头,似乎露出了一种更为不可思议的神情:“克莉斯?”
  没错,被国王念叨的克莉斯正和教皇坐在同一张柔软的地毯上,这张地毯是中亚某个国家的贡品,人工织成的长达18米的地毯,用了无数名贵的鸟毛装点,花纹繁复,绒毛细密——即使一只金杯落在上面都不会发出声音,何况纸牌落在上面,这是个天然的作弊土壤。
  不要以为没了劳拉的帮助,克莉斯打牌就只能依靠命运了——事实上克莉斯的一些技巧虽然还算不上完美和娴熟,但吊打这个时代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在她第三次在‘快去救火’的游戏中获胜的时候,连负责紧盯克莉斯的侍臣都掩饰不住惊讶了,快去救火就是这个时候的一个纸牌游戏,其实就是比大比小,玩家会获得四张牌,进行三场比试,每一场打出来的牌大过对方即算获胜,先比数字大小,如果数字相等则比花色大小。
  因为曾经有一个王国的百姓酷爱这个纸牌游戏而导致都城失火了都无人救援,所以这个游戏才会叫‘快去救火’。
  在克莉斯看来这就是个心理游戏,原则跟‘田忌赛马’一个道理,自己最好的牌不能在第一轮出,用最大的牌对阵对手的第二大的牌,用自己第二大的牌对阵对手最小的牌,然后最小的牌去跟对手最大的牌硬抗。
  三胜二,就可以赢。
  教皇似乎很快就明白了这种博弈所蕴含的技巧,他立刻收拢了镶嵌蓝宝石的纸牌,趾高气扬地要求再来一次——
  “我不来了,”克莉斯却选择拒绝:“我的把戏已经被陛下看穿了,再来一次我就毫无胜算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克莉斯,”教皇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在打牌这方面,似乎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技巧。”
  总有些?
  克莉斯一愣,可她就跟这位教皇陛下打了这一次牌啊。
  一大早就有一个圣殿骑士敲响了她的房门,说奉教皇之命,请克莉斯去他的房间。克莉斯以为这位教皇在隔了一天之后终于打算追究她的不敬之罪了,还满怀忐忑——谁知最后却坐在地毯上跟教皇打了一早上的牌。
  打牌的确是个放松精神的方式,从最开始两个人的正襟危坐,到后来将战场转移到地毯上,克莉斯庆幸自己穿了一件宽大的裙子,包裹住自己毫无坐像的双腿,而那本该尽显威仪的教皇却更不雅观,甚至在腿上垫了一个圆木翘枕,方便将打剩下的纸牌堆到上面。
  没错,只有他们两个人,玩的也是双人纸牌游戏。
  看起来这个教皇很容易被愉悦,可能因为自己的风格让他感到新奇,克莉斯做出推测,如果总是和侍臣或者骑士们打牌,而后者为了奉承他而小心翼翼地让牌——也是个让人烦躁的事情,那么与之相比,克莉斯连赢几把,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冒犯,反而让这位教皇心情愉快。
  “你赢了,”果然教皇将手里的牌洒在地上,并且漫不经心地向后一靠,从他的角度斜视着克莉斯:“你可以向我求一样赏赐。”
  “听起来很不错,只要能赢陛下的一次牌,就可以获得陛下一个赏赐,”克莉斯感兴趣道:“什么赏赐都可以吗,陛下?”
  其实克莉斯有一点感觉到这位教皇并非心胸狭窄之人,相反克莉斯从昨天第一次见他到现在,算起来已经当场冒犯了他一次,违逆了他一次,现在又从他手里赢了一次牌——甚至在刚才的游戏中,克莉斯还丢掉了恭敬之心,抢在教皇之前摸牌。
  这一定不被允许,因为负责看牌的那个侍卫多次露出惊讶的吸气声。
  她并没有获得任何申斥或者惩罚,相反她还被允许获得一样赏赐。
  虽然这个态度……很有些高高在上。
  “什么都可以,”教皇忽然一笑:“然而我不相信你小小的脑瓜能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赏赐。”
  克莉斯:“……”
  刚才那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丝好感,克莉斯决定要立刻抛之爪哇国去。
  “陛下,我听说您在圣伯多禄的宫廷中,珍藏了三件宝物,”克莉斯转了转眼睛:“圣杯,约柜,以及命运之矛。”
 
 
第79章 这样的霸道
  圣杯, 约柜和命运之矛。
  基督教最大的三件宝物。
  圣杯即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上为众门徒分发葡萄酒的杯子,但关于这个杯子的来历有太多传说,据说杯子可以无限流淌出葡萄酒。
  约柜是上帝为摩西做出的教导, 摩西与上帝交流之后,订下契约, 用一个皂荚木做的柜子存放了上帝制定的十诫, 还有一根手杖和罐子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在教徒的心中,就是与神同在的象征。
  最后一个命运之矛,据说就是用来杀死基督的东西,因此沾染了基督的血液,而让这把长毛变得神圣起来,世人终将用死亡来洗刷自己的罪孽——所以长矛又被成为审判之矛。
  这是基督教立教的根基,据说这三样东西珍藏在圣伯多禄教皇的寝宫里。
  “没错,”教皇微弯了一下嘴角,但隐藏在面具之下,对面的人当然看不到:“如果你想要这三样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我可以?”反而是克莉斯一愣。
  这三样东西的价值,大概要超过十个凯特莱蒂斯了吧,没看旁边的侍臣已经瞪着眼睛快要灵魂出窍了吗?
  “你可以, 好让人知道我的话要胜过这些圣物, ”教皇道:“但你必须要成为圣女……这正是你昨天不屑一顾、轻言放弃的东西。”
  克莉斯反而一笑:“陛下,成为圣女我就要去圣城潜心修道了, 可我实在无法舍弃我的领土, 还有领土上的子民啊。”
  教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克莉斯只好根据他这一声透露出来的情绪来推测他的想法——毕竟面具挡着,克莉斯什么都看不到啊。
  “我只是出于好奇, 提问了一下,”克莉斯道:“可以想象,这三样东西十分珍贵,然而真实的模样应该简单而古朴,甚至粗陋……是宗教赋予了它们特殊的意义。”
  “大胆!”侍臣忍无可忍,终于呵斥道:“没有人敢这么说话……”
  教皇瞥了他一眼,这个侍臣立刻屏息起来:“她污蔑圣物,陛下,这简直不可容忍,即算是凯特莱蒂斯的公主……”
  “其实我并没有想要这三样东西,”克莉斯无辜道:“所以您不必要紧张,我想要的是另一样东西……一件盔甲,沾了血的盔甲。”
  “哦?”教皇从胸膛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反问:“我那里收藏了不少盔甲,有忠心耿耿的圣殿骑士的,有无数声名赫赫的将军的,甚至有孔马王朝第一个国王的所穿的铠甲,他穿着那副铠甲统一的全欧洲,被写入史诗的传奇之战中……”
  “都不是,陛下,”克莉斯提醒道:“有一件铠甲与众不同,它是教会的敌人,普修米尼穿过的铠甲,据说普修米尼的尸体被他的骑士带走了,然而铠甲却被抛下,因为太重了……自然而然应该被教会所收藏。”
  “你敢堂而皇之地提到普修米尼,”教皇道:“你觉得自己是从哪里获得的勇气,让你敢在教皇的面前提到这个名字?”
  严厉的质问,克莉斯心道,然而从语气辨别,似乎教皇并没有他意图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
  “全仰仗陛下您的宽宏大量,”在这一刻克莉斯决定以退为进,她适时地展现出恭敬和赞美:“即使是曾经的敌人,也能让人毫不忌讳地提起。”
  “这是个奴隶,彻彻底底的奴隶,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些勇气,”过了一会儿教皇才用轻蔑的语气道:“……然而从他死后迄今,再没有一个有他那样的勇气。他的确有一副铠甲。”
  这幅铠甲被教会四分五裂了,就算四分五裂,也难抹去这个铠甲的主人带给教会的羞辱。
  不仅如此,教会对这个悖逆之人的恨意难以消除,除了踏平他的王国,摧毁他的宫殿,打击他的盟友,屠戮他的子民之外——
  教会甚至连这个人出身的地方都打算一把火荡平。
  普修米尼出身在尤里西河旁的一个村子里,克莉斯是从驼背荷马的故事中听来的。
  教会把那个村子烧了,甚至还打算截断尤里西河水,最后发现不能,才作罢。
  克莉斯叹了口气。
  “比起普修米尼,我更在意你,克莉斯,”一直注视着她的教皇道:“你像个为了食物可以在天敌面前翩翩起舞的松鼠,等到食物丧失了,你就不肯再奉献任何表演了,你十分悭吝,又十分狡猾,必须拿出切实的赏赐,你才肯吐出一些违心的甜言蜜语。”
  克莉斯反驳道:“我可绝非如此,陛下,您的命令才是驱动我的动力,在此之前我可不知道什么赏赐。”
  明明是他说要赐予赏赐的,克莉斯要了,结果还不是推脱不给。
  克莉斯绝不承认自己是个有利才图早的人……相反,这些话听起来如此熟悉,她也曾这样形容过蒲柏。
  克莉斯不由自主瞥了一眼教皇的脚底板,那里穿着一双柔软的鹿皮靴,早在第二轮玩牌的时候克莉斯就注意到了,当然很难不注意到——教皇的一双大脚肆无忌惮地晃动着。
  “看起来你想起了某个人。”教皇忽然支起了腰,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是谁?”
  “我并没有想起某个人。”克莉斯否认道。
  “你有,”谁知教皇逼近了她,“你说不了谎,告诉我,是谁?”
  克莉斯甚至能看到教皇露出面具的一双眼睛,黑得如同宝石,深邃而光泽,专注如一,也许教皇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美男子,克莉斯这么想,她的母亲曼涅夫人就是这样,具有美丽的容颜,却不想让别人看到——
  当他说话时,似乎和克莉斯的心跳产生了共鸣,让克莉斯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吐露心声道:“我想起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侍女。”
  “忘恩负义的……”教皇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侍女?”
  “是的,陛下,我有一个侍女,很得我宠爱,”克莉斯道:“但她明显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她天性狂野、轻浮,不受拘束,放1荡不羁,淡漠感情,哦不,她根本没有感情,她的乐趣在于看别人受苦受难,她的目的在于陷你进入一个进退两难的情境,然后坐视你挣扎呼救。她可是个十足的坏蛋、恶棍,兼容了小偷格里高利的市侩品质和马基留的天才灵感。”
  克莉斯不由自主湿了湿眼睑,这一刻她也感到了震惊,为自己居然如此惦念这个没良心的侍女而震惊:“即使是这样,我也难以忘怀她……不可思议。”
  教皇的眼神不可见地柔和了一下,中和了刚才因为克莉斯那一大堆形容而产生的可气可笑。
  “如果一群鸽子离开了你的城堡,也许你也会具有这样的情感,期盼它早日回到你的怀抱,”教皇道:“不是吗?”
  “当然不一样,”克莉斯喃喃道:“她具有自己的思想,我怎能将她当做宠物一样豢养?她离开是她的选择,我也想过她离开的理由,认为可能是我的原因,亏待了她……但后来我发觉,就像她曾经唱过的那样,伴随她飘荡的只有小刀、提灯和牛虻,也许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让她停留在某个地方。”
  教皇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却用低低的声音道:“也许你低估了你自己,克莉斯,一些东西残留在她的心间,终究留下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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