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应该再谨慎点,福尔摩斯先生,”艾琳娜有点严厉的说道,“东西已经丢了,你身上没有安全绳,万一出个好歹,我可不想为此负责。”
福尔摩斯笑了笑。
“别担心这个,亲爱的艾琳娜小姐,”他语气轻松的说道,“该去找回你的笔记本了。”
当几人顺着线索一路循踪,最后抵达小偷的门口时,恐怕没有想到,在另一侧的楼中,有人正在透过窗户,窥视着他们。
昏暗的房间中。
有人背光坐着,抽着一支烟斗,整张脸处于巨大的阴影中。
门响了,有人佝偻着身子,弯腰走了进来。
“大人,”他谨慎的说道,“奎克兄弟猜到了给小姐留下的暗号的意思。”
“嗯,我已经知道了,”坐在椅子上的人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您需不需要我——”
他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比。
“不,不不,”椅子上的人回答,“不需要。没必要。”
他转了转椅子,背过身去,看向窗外跑过的艾琳娜与她的邻居,“年轻人啊。”
令人心悸的沉默。
“那我就先去处理后续了?”手下说道。
椅子上的人没有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等到手下退下后,他才饶有兴趣的磕了磕自己的烟斗。
他径直起身望向对面那栋楼。
一身墨绿的艾琳娜站在几人身后,表情有点恍惚。
阿诺德口中的‘那位’轻轻笑了起来。
“哎呀,有人猜到了,”他低声说,“我亲爱的艾琳娜,我可爱的外甥女——让我看看,我们家族的血液,那些阴暗的、歹毒的、肮脏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在你的内心流淌?”
“如果没有的话,”他缓声说道,“那就当个玩物吧。我曾经让人在你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现在是时候让它发芽了。不过嘛,玩上一场两场对你来说也没关系,不是吗?”
此刻被惦记的艾琳娜,则是站在门口,有点呆呆的看着福尔摩斯试图破门而入。
也没管边上躲在门后、窗后甚至墙后的人在用一种贪婪的眼神注视着她的衣裙、鞋子,或者束发用的发绳。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艾琳娜应该已经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丁字尺了。
她确实如同‘那位’所说,在这种状态下有点心不在焉。
实际上这不是她第一次走神了。
对于艾琳娜来说,她本人专注在建筑上的时间可能是别的总和。因此在爱好与工作重合的情况下,几乎任务一来,她就想不眠不休的把工作完成,堪称享受那种身体逐渐承压和思维高速运行的感觉。
因此反倒是艾琳娜今天在离开前换了身衣服,推掉了工作和本打算的实地考察,跟着福尔摩斯跑来这边追查比较反常。
在穿越前艾琳娜就知道,其实自己可能有点心理问题。
当现实爱好与本职相重合,在对工作付出大量的物力心力后,她其实对正常的社会邻里交往有点淡漠,有种迟钝般的感觉。
这是一种“工作成瘾症”,或者说“病理性强迫工作”。
艾琳娜其实一直觉得福尔摩斯和她是同类人,福尔摩斯也同样的热爱工作,无心琐事,对工作废寝忘食。
艾琳娜过去曾经直接把工作当成生活,睡在办公室,第二天洗把脸就上班,一度让事务所的保洁阿姨都看不下去,大早上的给她送粥。
福尔摩斯也是这样。他早上吃完饭就窝在自己的沙发中,一动不动,懒散的像里面躺了个假人,却在工作的时候通宵达旦,不吃不喝也要把案子破掉。
但是那又是很不一样。
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呢?
是第一面,他虽然冷淡,但还是绅士的为她看住了行李,使她免遭盗贼之手,让她看见了自己放下手中事务,带迷路的孩子在原地等待亲人?
还是总看见他充满热忱的维护正义,不求名利,让她想起了从前资助孩童上学,以便摆脱她儿时的窘困,更好的逐梦?
又或者是…
面前的门缓缓打开,她冷不丁看着门内的惨状,一时忘记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甚至放轻了呼吸。
角落里躺着一具尸/体,双目圆睁,头靠右侧,似乎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门口的方向,恰恰与艾琳娜对上了视线。
艾琳娜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华生乍然看到这种场景,也吓了一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一位女士。
虽说他最初就不赞同艾琳娜跟来,但作为失主,艾琳娜坚持要求跟来,自己又带着保护的武器,她的那位马车夫也跟来了,足够保护她的安危,反对也就作罢了。
但现在这个场景,足够百分之九十的小姐们惊慌失色,发出尖叫,或者晕倒了。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琢磨着现在捂住她的眼睛还来不来得及。
与艾琳娜对视了一眼才发现,她似乎很快就理好了自己有些惊慌的情绪,重新平静了下来。
不,不能算是平静,她的表情,更像是一种古怪的
“华生医生!”快步走进去的福尔摩斯突然喊他,“你来看看,我感觉似乎尸/体还没有凉。”
他只好放下心中的思绪,抓紧时间走了进去。
“一木仓毙命,”华生说道。
“无比精准的木仓法,残酷直接的手法,”福尔摩斯在房内踱步,“从他袖口和鞋子后跟的痕迹看,这个名叫伊夫林的混混就是偷盗匣子的家伙。”
他猛地转身,冲向最右侧的窗帘下方。
小心翼翼的将帘子的底端撩开,果然在角落看到了那个匣子。
上面是一张便签,应当是随手撕下的,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锯齿状痕迹。
上面写着
“给继承人的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福尔摩斯想将纸片和匣子都拿起来,却有一双手比他快了一点。
站在他身侧的艾琳娜稳稳地伸手,将匣子抱起。
“我来吧,福尔摩斯先生,”她语气有点冷漠的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福尔摩斯似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危险的东西。
两人僵持了一会。
“警方的人已经在门口了,”过了一会,华生喊道,“福尔摩斯,你在干什么?莫尔森小姐,也麻烦你出来一下,这次在场的人比较少,可能他们也得麻烦你做一下笔录…”
艾琳娜点了点头,顺势从僵持中脱身。
她抬脚跨上去往苏格兰场的马车时,华生才想到他与艾琳娜之前对视的那个瞬间,想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古怪的漠然。一种不应该在艾琳娜身上出现的,对逝去生命的轻视。
就像是有人透过艾琳娜的眼睛,短暂的向外望了一下。
但那好像是错觉般稍纵即逝。
华生定了定神,似乎听见艾琳娜似乎在低喃些什么。
“原来是有人针对我,不让我好好工作,”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然后她要按着这个人在桌子前面画一百遍曲线条练习!不吃不喝不睡一星期画完一百张桌面那么大的纸的那种!画错了就重来!
第22章 cross the lines
艾琳娜在门口直直的对上那双眼睛后,有点失神。
她似乎奇怪的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久违的现代大都市。
而当艾琳娜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怀里抱着匣子,手里捏着纸条,有点傻愣愣的站在门口了。
她在等马车的时候,仔细思索了一下。
既然留下了这张纸条,那么今天的事情应当与上次的那个事情是有关联的,也就是说可能有人在暗中跟随她。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为了她本人,还是她的母亲,又或者是父亲身后的家族与财产?
线索太少了,艾琳娜也不太擅长推理,始终想不明白。
她低声抱怨了几句,对远在不知道哪里的跟踪者放了几句狠话,就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在拿到匣子之后,除开某一刻悄悄地走了个神,艾琳娜还是很专心致志的。
她坐到马车上后迅速打开了匣子。
本以为是有人企图偷盗她母亲的日记,结果拿出来的却是她的日记。
然后艾琳娜想起来了这匣子有机关。
她尝试的掰了一下匣子的边角,没掰动。
她示意身边的华生掰一下。
虽然不解,但华生还是照做了。
同样也没掰动。
难道机关需要什么硬性条件才能触发吗?
艾琳娜琢磨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所以说其实那小偷确实是为她而来,而不是要用母亲的日记来威胁曝光她们家的名誉?他话语中留下的“继承者”就是她?
可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将要继承的是什么。
艾琳娜选择放弃琢磨匣子的机关。
她打开了匣子,翻了两下日记,感觉自己的日记中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神秘人夹的纸条,就干脆利落的将东西抛给了正在等待她平复心情的福尔摩斯。
“我先提醒一句,先生们,”她有点迟疑的说道,“我不知道里面的东西为什么会遭贼,但是我觉得里面绝大多数是对你们没什么用的东西…如果看完了,能还给我吗?”
福尔摩斯抬头看了一眼艾琳娜。
“里面绝大多数是我的速写,”艾琳娜解释,“我想不通,最多我就是每天画一张周围的速写,然后最多抱怨两句工作关系,这有什么好偷的?我那个房间里多的是。送人都送不完,更别说都没有人要这种东西。”
“难道是拿来,想要暗示我的隐私?”她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上面也没有啊。”
除了工作相关外,上面一无所有。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摇摇晃晃,艾琳娜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她只擅长建筑,福尔摩斯却是现成的侦探。要不,雇佣福尔摩斯?
艾琳娜摸了摸自己的钱袋。
也不用别的,今晚回去就问问看福尔摩斯的想法。
抛开这些没头绪的东西,艾琳娜在手心比划着建筑结构,再小声碎碎念了几句,就理了理颠簸后有些褶皱的裙子,打算下车了。
反倒是这次福尔摩斯合上了书,放进匣子,速度极快的在她前面站了起来。
福尔摩斯拉开厢门,从侧门一跃而下,大衣的边角扬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
他在地上稳稳地站住,整了整衣服,就向她伸出了手。
艾琳娜挑了挑眉,她发现这位先生总能在人想不到的地方意外的贴心。
她说了句谢谢,就扶着下了马车,接受了这份善意。
苏格兰场。
由于父亲不在,艾琳娜接受询问的时候,福尔摩斯充当了她的保护人,以避免她接受引导性的问话。
华生医生则跟着那位隶属伦敦警察厅的法医去后面查看尸/体了,法医似乎对华生医生的见解很有兴趣,他们一路上都在讨论这个。
昏暗的房间惹得艾琳娜有些不舒服起来,早饭也没吃,在这样不舒服的情况下回答提问本就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忍着胃部的抽搐回答问题,早上的班已经错过了,只希望赶紧解决这个事情,让她赶在下午上班之前吃上一顿饭。
“上面有你的章?”探长问道,“你觉得这是盗取原因吗?”
“我的章很好仿造,”艾琳娜说,“我一般不用它处理事务,最多私人通信。但我会在章的下面画上一小点建筑图案,每次都是随机的,防止盗用。”
“也有你的私人签名?”
“总不能把我的名字撕下来当支票用吧,”艾琳娜失笑道。
“拿着这个伪造他人与你私通的记录呢?”
“绝无可能,”艾琳娜回答,“那他们得同样找到一位手稳、画线条直的建筑师。”
再经过一系列诸如“你什么名字,住在哪”之类的程序之后,终于熬到了最后的问题。
“所以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笔记本被偷?”边上的探长犀利的问道,“我们从您的日记中似乎查不到相关线索,更何况我不觉得您冒着危险前往东区是一无所知。”
“我可以将这视为对我的指控吗?”艾琳娜压着不适,勉强的问道,“您觉得我一定隐瞒了什么,我和某人串通了什么以此害死了一个小偷?因为我的私人情绪?”
“恕我直言,”福尔摩斯严肃地说道,“探长,您的话就等同于指控莫尔森小姐为了私人情绪隐瞒关键信息了。”
“你在干什么,葛莱森?”与福尔摩斯熟识的雷斯垂德探长问道。
“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看到雷斯垂德探长走了过来,给艾琳娜做笔录的那位只好有点讪讪的回答,“如果语气太重了,麻烦您原谅我,在苏格兰场混饭吃难免有点职业病——写完了,您可以走了。”
艾琳娜朝探长摊开手,“那我的日记呢?”
葛莱森探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雷斯垂德压住了肩膀。
“过几天程序走完了就会还给您的,莫尔森小姐,”雷斯垂德答道,友善的朝她笑了笑,“日记里涉及文字的部分,应该要被列为同样的证据稍微抄写存档一份,待会我就让福尔摩斯给你带回去。不过您的速写确实名不虚传,非常的漂亮,小姐。”
艾琳娜抿了抿唇,接受了这份夸赞。
她跟着福尔摩斯走出那个临时询问的小房间,回到宽敞的外面,雷斯垂德也跟了上来。
“请不要在意他,莫尔森小姐,”雷斯垂德有点尴尬的说,“因为有人暗中帮了忙,之前的案子破的很快,我出了个风头,然后葛莱森他就一直是这个态度——想找出什么来压上我一头,可能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