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
“求仁得仁。”
虎杖悠仁心中默念着对方的话,彷徨地仰起头。
“这么说或许你会觉得愤怒以及不能理解,但你就是两面宿傩,两面宿傩也是你。”
与雾织抛出来这么一条对于虎杖悠仁来说堪比炸弹的信息,他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家伙就是自己。
甚至浑身都在战栗与颤抖。
“你是一个例外,善与恶被分割出了明确的界限,千年前的你和宿傩是同体,死后你化成了肉身佛,宿傩化成了恶鬼神。”
与雾织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不带一丝狭义与个人色彩,只是在简单称述这个事实与真相。
“原来如此啊。”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那时候两面宿傩真正被封印的原因?”
“那日咒术师围剿两面宿傩时,我同时杀掉了那座肉身佛,受到重创的两面宿傩被暂且封印了。”
那一场大战无人知晓两面宿傩为何败下阵来。
与雾织以晋升高天原的资格换取了一个愿望,事情已算落幕。
信息量过大的原因让虎杖悠仁迟迟无法回神,脸上的泪痕已经完全干涸,眼神放空。
“所以为什么不杀掉我……”他口中喃喃,“不对……吃完宿傩所有的手指之后我还是会死,那么这才是我最正确的死亡吗。”
与雾织蓦然出声反驳:“不一定。”
“为那家伙死去不会是最正确的死亡,但一定是最浪费的死亡。”
“……”浪、浪费?
虎杖悠仁愈发茫然了。
五条悟指尖微微遮住唇角的弧度,似乎领悟到了与雾织的想法,侧过脑袋注视着此刻的她。
为什么会这样的家伙存在,散发出每一种他所喜爱的气息?
太夸张了吧。
是什么命中注定或者前世今生的梗吗?
与雾织眯起眼眸,捧起虎杖悠仁的脸柔声道:“按照你所期望的目标,对宿傩发出压制性的挑战,回归你应有的位置,行驶你应有的权利。”
“这才算求仁得仁,悠仁。”
“搞定,剩下的让悠仁自己去解决吧?”
五条悟带着与雾织走出梦境,心情极好地哼着小调,从客房冰箱里拿出一盒冰镇和菓子。
“你就这么放心让他跟两面宿傩谈判?”
与雾织怎么想还是不太放心,虽说两面宿傩能治愈他的心脏也并不想干脆放弃这个肉身,但他的城府远比虎杖悠仁要深得多。
无论设下什么语言陷阱,为了能重回现世两面宿傩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我已经交代过他了,毕竟我们只是他的老师,修行还是要看个人嘛。”五条悟大大咧咧地咀嚼着点心。
与雾织:“什么叫我们?”
“啊咧,就算那孩子心性坚定了,毕竟年纪还小自身咒力也不会运用,难道你放心我来完全教导吗?”
与雾织陷入了沉默。
“我把他带回神社教导……”话音蓦然而止。
另外十九根手指还封印在她神社里,把虎杖悠仁带回去了跟直接喂他有什么区别?
五条悟唇角翘起,翘着腿慢悠悠道:“而且悠仁大概率不会答应吧,他和同学老师的感情也很好喔。”
那么只有一个方法。
“那我每天过来……”与雾织试图挣扎一下。
“诶?外人不会觉得很奇怪吗?看不见的人在教导悠仁?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言论吧,你不怕这个年纪的孩子受到什么心理创伤吗?”
——他的心理创伤百分之八十只可能来源于你吧!!??
与雾织忍着怒气:“我的人身已经没有了。”
五条悟抱着盒子来到她身边,甜腻的糖霜味道将她包围起来,笑嘻嘻地开口:“我有啊,在地下室冻着呢,我都没有交给硝子解剖呢,话说如果真的解剖了你还能用吗?”
“说重点。”
“啊。”五条悟仰着脑袋,塞完最后一颗和菓子之后才口齿不清道:“你再用人身回来,和我一样在高专教课不就好了吗?”
“……”
“怎么可能?”
与雾织诡异地沉默片刻后反驳,当年星浆体事件和高专入侵事件整个咒术界应该没人不知道了吧,绝对被记载入册了。
“很简单啊,改名换姓不就好了。”
五条悟像一只昂贵的猫咪,优雅又从容地舔舐着指尖上的白色糖霜,苍蓝眼眸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而且是一个在高层有绝对权重的姓氏。”
第七十五章
总之等与雾织想起来自家那两只神器和伏黑惠的时候,已经是十分惨烈的战况了。
最终结束与虎杖悠仁的意识强行夺回身躯,倒在了地上。
等与雾织和五条悟姗姗来迟时,大家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点彩,除了夏油杰。
没办法,神器只是神器而已。
离开了与雾织还能单独作战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要知道千百年来神器都依附与主人才使其强大。
而且准确的来说夏油杰只是揣着袖子在一边看而已。
上阵父子兵。
其实还是有点用的。
虽然不是什么父子相认的温情场面,但默契还是有的。
“……原来是真的啊。”
五条悟托着下颚,丝毫不意外夏油杰和伏黑甚尔的存在。
据说神明会收留无家可归的亡魂,看样子雾织酱也收留了不少呢,果然想以独特的方式留在神明身侧,没点脑子是不行的。
“雾织。”
夏油杰这才注意到场外的状况。
即便高专以及咒术界一直处于极度缺人的状态,但过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一个来支援的咒术师,稍微有些怪异呢。
“嗨杰!”
五条悟习惯性地扬手。
夏油杰目不斜视,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认错人了。”
五条猫猫顿时委屈,这家伙最后那刻明明还很理解他的模样,转身就记上仇了。
夏油杰对着与雾织轻声问道:“解决了吗?”
“喂喂喂你不是杰还能是谁啊!”五条悟不满地指着自己的六眼,抱起手臂冷哼:“结果你也变得这么幼稚了啊。”
夏油杰一派老练沉静,指尖挑了挑额边的发丝,露出生疏又礼貌的微笑:“我叫夏器,是雾织的神器。”
“!?”
五条猫猫炸毛了。
“悠仁的情况怎么样了?”与雾织并没有理会这对重逢的挚友,而是来到虎杖悠仁的身躯边,空荡荡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啊,应该是死了。”
伏黑甚尔单手架着腰,懒洋洋地朝后面看了一眼,完全不理会旁边一直死死盯着他的伏黑惠,黑色的发丝像海胆一样炸起了毛。
他语气有些僵硬:“看什么呢臭小鬼。”
伏黑惠抿着唇,不仅仅是这相似的外貌,刚刚在联合对抗两面宿傩时也是有意无意挡在他面前。
“你……”
伏黑惠霎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种父子相认的温情戏码对于根本没多少感情的他而言太过玄幻,只能干涩地开口:“那个……我烧给你的钱,收到了么?”
伏黑甚尔:“……”
钱?
烧给我?
“哈啊!?”回过神的伏黑甚尔顿时抓住伏黑惠的衣领怒吼,“臭小子你把钱都烧了??!!”
伏黑惠愣了下:“可、可是你不是已经……”
“老子死了但是还没完全死!再做这种事情老子打烂你的屁股!”
“…………???”
与雾织只能极力忽略掉伏黑甚尔发出的噪音,指尖抵在虎杖悠仁的额头上。
所以现在的虎杖悠仁正在跟宿傩……谈判?
“啊对了对了,趁悠仁还没醒,我要带他回高专让硝子开一份死亡证明。”五条悟立即围过来,垂眸盯着这具心脏处空荡荡的躯体。
“你想把他先藏起来?”与雾织扫了他一眼。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来到两人中间,帮忙分析:“这次任务很明显有问题,毕竟是诅咒之王的容器,在某些家伙眼里根本就不应该活到现在吧。
“没错,不过我很快会让他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五条悟点了下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夏油杰和与雾织,语调刻意拉长。
“毕竟……可不能夺走年轻人的青春啊。”
“……”
与雾织顿了顿,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而夏油杰听后也垂下眼眸,露出难以言喻的神色。
就连那边的两父子都安静下来,伏黑惠这才注意到虎杖悠仁的情况,听到五条老师的话后松了口气。
所以按照五条老师说的,悠仁还会回来是吧。
“你就这么笃定他会回来?”与雾织淡淡发问,他面对的可是活了近千年的两面宿傩,就算是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当然了,要相信自己的学生啊。”
反观五条悟自信满满谈笑风生的模样,让与雾织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
“好吧。”
与雾织倏然抿唇笑了起来。
好像总是拿五条悟没什么办法。
“那件事我答应了。”
与雾织挥手唤回自家神器,夏油杰和伏黑甚尔化作一道光来到她身后,夏油杰单手抄兜,回头看了一眼五条悟,眉眼悄然弯起。
即便是心底还存留遗憾,这一刻也烟消云散。
伏黑甚尔骂骂咧咧地回头警告自家儿子,钱全部给他存起来到时候拿来孝敬他。
伏黑惠面无表情:“……”
而五条悟低头摩挲着下颚,嘴角的弧度不断扩大,眼眸像个孩子一样发出闪亮亮的光,与初升的第一缕朝阳相映成辉。
他双手枕着脑袋,大摇大摆走出少管所:“走吧惠,不过我告诉你喔——”
伏黑惠认命般把虎杖悠仁的身躯扛到肩头,额角隐隐冒出青筋:“这些是秘密对吧!”
“既然要保密刚刚就不要这么堂而皇之讲出来啊!”
“哈哈!”
“你答应悟什么了?”
回到神社后夏油杰并没有像伏黑甚尔一样倒头就睡,而是贴心地递上了一杯茶。
与雾织浅抿了一口,目光却看向屋檐下叮铃作响的白色风铃:“我会亲自教导虎杖悠仁,让他足以抗衡两面宿傩。”
“……雾织真的变了很多啊。”夏油杰不由轻叹一声,撑着下颚看她。
眼中的人在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在看向另一处不知名的远方。
“从前的我,确实会想重蹈覆辙。”
与雾织指尖在杯口摩挲着,无论是下界后在高专经历过的事情,还是与中原中也探索人间的日子,都让她感受良多。
差点就违自己本愿了。
神明是从人们的期待中诞生的,帮助人类才是她的本职,因为两面宿傩的威胁而本末倒置也确实是自己未曾发现的问题。
夏油杰但笑不语,两人一起享受着片刻安宁。
天色已经大亮,庭院的朝露落在池塘里,泛点涟漪。
与雾织忽然开口:“累吗?”
“倒是还好,大概因为不是凡身的关系所以精神还比较充足。”夏油杰摇摇头,有些疑惑:“有什么事吗?”
“那就走吧。”
与雾织起身抚过袖口,与他擦肩走到屋檐下。
“不是想与我去看看世间百景,人间百态么,那么跟我去接收第一个祈愿吧,在上野县,琥珀川。”
“……”
夏油杰怔了一刻,随即轻笑出声,撑着矮桌起身。
同游世间万里,赏遍大好河川。
之后,再考虑别的事情吧。
翌日,五条家。
“就是这里啦。”
五条悟几乎是一大早就从教师院宿舍回到五条家做准备,换上了熟悉的白蜻蜓浴衣,兴致勃勃带着与雾织走进去。
“你应该来过吧?”
如果他指的是梦境,那么与雾织确实不是第一次来五条家了。
要说有什么印象的话,后面跟着的那一排排仆人倒是有几分眼熟,随后当然被五条悟全部遣散了。
“这边是客房。”
“这里是主卧和内室,啊那边是什么来着……”
五条悟走在最前面絮絮叨叨介绍着五条家的结构,与雾织面无表情跟在后面,路过主卧的一处池塘时脚步微顿。
“这里是庭院啦,听说小时候我很喜欢爬到树上去。”五条悟干脆停下脚步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脸上却没有过多怀念的神色。
与雾织看去那棵树很高。
很高很高,足以俯视所有人。
偌大的五条家,只有这些冷冰冰的建筑与诚惶诚恐的奴仆,站在主卧面前却连现任家主或者长辈的身影都没有看见。
与雾织朝门后看了一眼。
“啊,现在五条家是我做主,所以我最大啦。”
五条悟扬起手掌拍下肩上的银杏叶,说完后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