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很痛,但比手更痛的是心。
桑宁一刻也不想停留,远远地走,再也不要回来。
陆清知一直在楼下等着,温爸再三叮嘱他,桑宁手上有伤,让他跟紧了,千万不要再次受到伤害,他看见桑宁远远地走来。
黑暗里,她失魂落魄,面色惨白,脚步虚浮,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像一只孤魂野鬼。
一言不发地坐进后座,陆清知不自觉地舒了口气,边开车边说:“明天下午的飞机。”
桑宁没接话,过了很久,她才问:“陆清知,现在你满意了吗?”
她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
几乎失去了一切。
陆清知沉吟,许久才说:“翩翩,我是为你好。”
好,反正无牵无挂,哪里都一样。
——
巴黎是温带海洋性气候,没有酷暑也没有隆冬,风温柔而清淡,碧水蜿蜒,天是蔚蓝色。
转眼间,桑宁已经来到这里将近三年的时间,这些年里,她自私地丢掉了之前所有的社交,只给赵小虞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去国外念书,至此断了国内的全部联系。
桑宁见到了亲生母亲桑采葭,漂亮得无可挑剔,极有气质,也知道了现在和桑采葭在一起的陆俞山是陆清知的父亲。
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
桑宁起初很排斥和桑采葭的靠近,对于被抛弃这件事耿耿于怀,后来了解到温爸口中说得那份苦衷。
一个老掉牙的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故事,可惜遇人不淑,没落得好下场。
读大学的桑采葭爱上了一个器宇轩昂,很会讨人欢心的男人,她天真纯善,很快被吸引,同情他的家境窘迫,什么都不要,和他坠入爱河。
但是父母坚决反对他们交往,桑采葭受到蛊惑,索性和男人私奔,跟他回到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得了手,男人原形毕露,到处炫耀自己娶了个仙女似的老婆,警惕地控制着她,防止她逃跑,恶习不再掩饰,整天游手好闲,桑采葭说他几句,竟然对她大打出手,连怀着桑宁的时候都难逃这种毒手。
自从桑采葭走后,她父母一直奔走在找女儿的路上,桑母身体不好,女儿下落不明,受不了这种打击去世了,桑父和陆俞山始终没有放弃,终于在桑采葭快要生产的时候找到了她。
她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瘦骨嶙峋,挺着肚子坐在小板凳上洗衣服。
陆俞山几乎崩溃,想杀人的心都有。
陆俞山爱慕桑采葭多年,如珍如宝小心呵护,没想到最后竟然被那样的畜生染指,她九死一生把桑宁生下来,桑父无法面对这个孩子,也想让女儿彻底和那家人断掉联系,直接把裹着小被子的桑宁送回给了那家人,骗桑采葭说孩子夭折了。
那家人根本不稀罕这个孩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不想多养这个女孩儿,干脆丢掉了。
这件事后,桑采葭元气大伤。
桑采葭原来是法语系的学生,后来做了老师,被陆俞山带到法国,远远地离开那片伤心地,也让那个卑劣的男人再也没有机会纠缠她。
桑采葭很多年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从妈妈知道你当初没有夭折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桑采葭泪水涟涟。
桑采葭没什么错,只是世事太无常了。
桑宁不是爱钻牛角尖的性格,慢慢地心结也就解开了。
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个亲人没什么不好,她本身已经够孤独了。
桑宁左手的伤基本上痊愈,只是还是没有力气,医生告诉她要坚持复健,更重要的是克服心理障碍。
这一年多的日日夜夜,桑宁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盛连浔的眼泪,他压住她的手腕,手上的剧痛敌不过心里的痛楚,那种隐痛似乎再也没办法消失。
好像这种痛不消失,她和盛连浔的那份联系就没有完全切断。
想到这里,桑宁自嘲地笑了笑,她读心理学,拿到很好的成绩,却无法治愈自己的伤痛。
除非……
桑采葭看出女儿这几年一直不快乐,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不想桑宁这样,于是道:“翩翩,如果实在有什么放不下,就回国吧。”
▍作者有话说:
状态不好,今天更得晚,明天尽量多更点,虐篇到此结束。
第41章 [VIP]
巴黎是浪漫之都。
傍晚时夕阳深浅交叠, 塞纳河畔是夕阳的绝佳观赏地,那抹华彩盛开如金盏花,涂在烟墨色的天空中, 埃菲尔铁塔高高耸立, 将绵软的云折出一层皱褶。
欧式风情的咖啡馆随处可见, 暗淡的吊灯熏出橙黄的暖光,有复古红的地毯和软皮沙发, 隔着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热恋中的年轻的情侣在接吻。
这里优雅又随意, 它有很多好。
可是再好桑宁也不喜欢,没有归属感。
她这几年里从来没有提过回国的事情, 认真读书,认真做复健,认真生活,认真做到不去想念,每个月和桑采葭出去散心,桑采葭对这个亏欠良多的女儿用尽心思, 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捧给她, 只要她开心。
桑宁总是淡淡的,不悲不喜, 很少有什么起落明显的情绪,桑采葭想起第一次找到温国良的时候,问他桑宁是什么样的孩子,温国良眉眼弯着, 说:“我们翩翩啊, 是个小太阳。”
原来的那个小太阳, 好像渐渐熄灭了。
桑采葭手足无措,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直到桑宁毕业那年组织了一场毕业游,最后一站是水上漂流,回来后她受凉生病,高烧来势汹汹,整个人烫得像个小火炉子,烧得神志不清。
头痛,关节痛,骨头痛,似乎哪里都痛,桑宁双臂环过膝盖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喃喃絮语,一遍遍重复地喊着一个名字,桑采葭守在桑宁身边帮她做物理降温,听了好几次才听清楚,她叫得那个名字是盛连浔。
“盛连浔,我好痛。”
桑采葭从来没听桑宁提起过这个叫盛连浔的人,她把他深深地压在心底,只有痛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才无意识地流露出来。
应该有多么喜欢才会这样,桑采葭心疼地无以复加。
桑采葭经历过一场毁天灭地的爱情,她不想让桑宁再吃这种苦,可看桑宁这样,心下不忍,又不想让她抱憾终生。
回国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待在那个她熟悉的地方,追逐她想留在身边的那个人。
想通这些之后,桑采葭和桑宁进行了一次长谈。
陆家别墅坐落于海岸线上,充满了古老的法式风情,花园里种满了玫瑰,沿道是葱盛的鸢尾,温度不冷不热,裹着温润的湿气。
花园里准备好了下午茶,银质托盘架上摆着擦了柠檬屑的玛德琳蛋糕、咸三明治以及水果挞,配上一壶玫瑰花茶。
海浪声隐约响在耳边,徐徐微风,母女两个享受着悠闲的时光。
先是杂七杂八地闲聊了会儿,桑采葭突然问:“翩翩,清知那孩子是不是喜欢你?”
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桑宁本能地有些排斥,她被热茶呛了下,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不算是。”
桑采葭叠了块手帕帮她擦嘴,笑道:“我只是问问,那你喜欢他吗?”
这次答得利落:“不喜欢。”
桑采葭原本提着的心放下来不少:“说句实话,翩翩,虽然我和你陆叔叔在一起,但我们都开明,并不会因为你们两个是继兄继妹的关系,而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只是觉得清知即便有很多好,可不适合你。”
失去桑采葭的那些年,陆俞山失魂落魄,用风流掩盖伤痛,做了很多糊涂事,和别的女人生下了陆清知,桑采葭因为先前受了不少苦,生桑宁的时候又险象环生,身子骨弱得很,没办法再生育。
陆家偌大的家业,怎么可能没有继承人,她因为这件事拒绝过陆俞山的求婚,可陆俞山并不在意,痴心痴意地爱着她。
那时桑采葭的情绪极度低落,母亲因为她的不辞而别发病离世,孩子出生便夭折,当作天的爱情落得如此惨败的下场,她几乎活不下去,陆俞山一直守候,为她做了很多事,终于感动了她。
他们年轻的时候太自我,都亏欠着自己唯一的孩子,陆清知性子硬,陆俞山后来求了他很多次,想补偿,被陆清知丝毫不留情面地骂回来,一点机会都不肯给。
最后却愿意为了桑宁向陆俞山低头,并且留在这个他相当厌恶的家里。
如果不是喜欢,桑采葭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
能对翩翩全心全意地付出当然好,只是,据她所见,陆清知喜怒不定,个性偏执,占有欲极强,桑宁在他眼里像一件物品,他想要做的就是抢夺这件物品的所有权,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
而桑宁骨子里要强,绝对不肯成为谁的所有物。
硬碰硬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们两个人并不适合在一起。
“宝贝,二十年来妈妈缺席了你的成长,你肯给我这几年的时间补偿,并且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即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桑采葭感叹,随后说,“我现在特别心满意足,你想回国的话就回去吧,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试试看,如果不合适,还有妈妈做你的后盾,不要怕,哪怕到了最坏的地步,妈妈养你一辈子也养得起。”
桑宁低头默默地吃着咸三明治,甜品师做得很有风味,口感细腻,芝士的量很足,是她喜欢的那种口味。
吃着吃着,眼眶渐渐湿润。
“翩翩,妈妈告诉你,女孩子在爱情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任何时候,不要为爱情放弃一切,感情只是人生的一个组成部分,不是全部,你可以去追逐,也可以坦然接受失败,要记住,同情不是爱情,放弃自我不是爱情,寻死觅活更不是爱情。”
桑采葭摸了摸桑宁的头发,温声问:“那个盛连浔,值得你爱吗?”
没想到妈妈会知道这个名字,桑宁愣住,眼睛轻抬,看向桑采葭,她的眸间像是平静的湖水,闪动着微光。
值得吗?
往事纷至沓来。
最初是被盛连浔清隽的外表和冷淡的性格吸引,后来,他是她人生道路上的引路星,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他给了她勇气、希望和爱;他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用自己的方式小心地保护;他给过她坚定的依靠。
他是她暗恋成真的幻想。
桑宁小声并且坚定地说:“值得。”
“值得的话,回去找他,妈妈帮你。”
陆清知在娱乐圈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顶流。
冷白皮桃花眼,极具攻击力的漂亮,无数粉丝为他神魂颠倒,综合外貌和实力,放眼整个圈内,几乎没几个能和他对打的。
他的工作越来越忙,桑宁从不关心娱乐圈的事情,也不看那些新闻,对陆清知的现状并不了解,或者说,她和陆清知之间连话都说得很少。
桑宁始终认为,如果不是陆清知,她不会变成这样。
温爸不会丢掉她,也不用和盛连浔分手。
说要释然,很难。
好在见得很少,陆清知忙碌到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休假的时间,尤其是今年忙着开巡回演唱会,世界各地到处跑,在家的时间寥寥,陆清知雇了个生活助理,说是帮他料理这边的工作,实则是为了监控桑宁,怕她一声不响地走掉。
桑采葭安排好了一切,避开陆清知,偷偷送桑宁回国。
桑宁回去的消息只告诉了赵小虞。
飞机落地北市机场,周围是熟悉的黑发黑眼,耳畔听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桑宁忽然有了种许久未有的踏实感,心里轻快愉悦,这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赵小虞来接机,人群中,她们两个一眼看见彼此,桑宁跑到她面前,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静静地对视了好久。
赵小虞依然美得不可方物,相比离开之前,现在的她已经完全褪去了那股学生气,卷发红唇,妩媚动人。
看着看着,赵小虞慢慢眼里蓄了泪,一拳打在桑宁的肩膀上:“死外边算了,回来干什么。”
桑宁喉头哽咽,伸手抱住赵小虞,软声软气地说:“我怎么舍得死呢,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跑回来说一句爱你。”
“滚一边儿去。”赵小虞说得嫌弃,却仍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关心道,“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桑宁简单说了说这几年的经历,还有她至今没好彻底的手伤,赵小虞虽然埋怨过她的不辞而别,可后来想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当初桑宁最好的选择。
盛苑两家没订成婚,那段时间这两家狗血的豪门联姻始终稳居八卦头条,还有娱乐小报另辟蹊径想挖盛连浔秘密女友的消息,最后被压了下去,什么也没爆出来。
赵小虞庆幸,如果那时候桑宁在,不知道将会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
桑宁刚走那几天,盛连浔疯了一样到处找她,实在没消息,来找了赵小虞几次。
赵小虞不比他好过,去温家求了几次温叔才得到消息,桑宁被她生母接到了法国,过得很好,一同去的还有陆清知。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盛连浔出奇的平静,从那之后再也没有问过关于桑宁一星半点的信息。
盛廷章突发脑溢血后,虽然保住了命,但留下了后遗症,没法再坐在掌权者的位置上,盛连浔迅速入主,咬牙熬过了动荡期,他比年轻时的盛廷章更有手段有魄力,杀伐决断,硬是把盛氏集团撑了起来。
“财经周刊上写的,盛连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工作。”赵小虞把牛排切成小块,啧啧两声摇着头,“情场失意,生意场上就要得意,盛氏这两年风头劲得很,可恶的大资本家。”
西餐厅,小提琴悠扬,长方桌上摆着玫瑰花,开得新鲜娇艳。
桑宁笑了笑:“那只能说明这家财经周刊的撰稿人数学不太好。”
赵小虞不管数学上的事儿,继续说:“外面都在说,盛总白白长了一副好皮囊,没有绯闻,连金屋藏着的小情儿都没有,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估计是……”
她拉长了语调,不说完,引得桑宁好奇。
“是什么?”
赵小虞翘了翘红唇,十分八卦地压低声:“好男色。”
“……”
传言竟然离谱到这种程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