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条件目前太夫人那边还在观望。
裴嘉瑶在知晓自己并非万氏亲生女后,宛如五雷轰顶。
农家女和国公府嫡女的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更何况与临川王有口头婚约的是国公府里的嫡女,并非雍州农家女。
一想到正主裴芙蓉要回京抢走她现有的一切,裴嘉瑶哭的哀痛欲绝,迎着府里下人异样的眼神,裴嘉瑶抹开泪花,恨的牙根直痒痒,暗暗的打起小主意。
在此之后,裴嘉瑶按捺下伤心。
每日照常去太夫人和万氏跟前请安,只不过当二人谈起裴芙蓉时,裴嘉瑶立马提裙跪下,声泪俱下的请求太夫人和万氏放她回雍州孝敬父母。
裴嘉瑶长相乖巧,一哭更是抽着万氏心肝疼,急忙上前抱住裴嘉瑶,母女俩抱头痛哭。
太夫人上了年纪听哭声头疼烦躁,乏力的摆手让丫鬟扶两人起来。
裴嘉瑶趁机柔柔弱弱的改口喊太夫人。
边福礼边哀诉‘嘉瑶此番回家,怕是不能再服侍太夫人了,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相见,不过,有芙蓉在,太夫人想来不会寂寞’之类意有所指的话语。
太夫人听着心梗,双手撑在拐杖上,皱着白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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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裴时臣领着路文去太夫人的静松院送水果。
半路碰上裴和,在此之前裴和已经收到路文送去的果子,看在罕见美味的果子面上,裴和原谅了裴时臣主仆上午赶人的作为。
两人在静松院前的青石小径上偶遇后,裴和还故作礼节的先喊了声堂兄。
裴时臣笑着点头回应,两人齐齐往静松院去,才走到垂花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哭声,以及万氏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芙蓉苦了十来年,我这个当娘的自然心疼,可嘉瑶是我一手带大的啊,老夫人,您平日最疼的就是嘉瑶,不如将嘉瑶留在裴家吧——”
裴时臣闻言优雅的止住脚步,裴和是外人,也不好意思这时候闯进去,两人默契的候在那一动不动。
廊下的丫鬟眼尖的发现有人在门口晃悠,立马小跑过来,见来人是裴时臣和裴和后,丫鬟竟胆大妄为的上前先喊了声‘和少爷’,随后才是‘世子爷’。
提着果篮的路文气愤难堪,准备上前教训丫鬟,却被裴时臣不经意间丢过来的冷漠眼神呵退。
得了通报后,裴和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裴时臣却没有动,扭头望向几步之外。
躲在长青树桠后的裴芙蓉脸色黑中透白,神情尴尬。
见被人察觉,裴芙蓉适才慢吞吞的从树后走出来。
路文后知后觉,楞半天没认出眼前这个黑黝壮实的女子到底是谁。
裴芙蓉缩成鹌鹑样,紧张的手足无措,努力学着府里丫鬟行礼的手势,唯唯诺诺的蚊声:“三…三哥好…”
路文恍然大悟,忙上前喊了声芙蓉小姐。
裴时臣嗯了一声,淡淡道:“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
裴芙蓉黑黑的脸蛋飘过一抹红晕,憨憨点头。
偌大的国公府,唯有眼前这位同父异母的三哥愿意给她好脸色,她来时吃的甜嫩果子就是三哥送的。
三哥是世子爷,倘若她跟世子爷打好关系,那临川王的婚约会不会落到她头上?
心思一动,裴芙蓉粗苯的扯着罗裙不胜欢欣的往裴时臣身边跑,边跑边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眼神盯着裴时臣看。
在雍州时,裴芙蓉曾远远的偷看过临川王飘逸宁人的身姿,原以为临川王便是这世间顶顶俊俏的儿郎,可见了三哥后,裴芙蓉不禁傻眼呆愣。
望着身侧眉清目朗雅人深致的世子爷,裴芙蓉心魂倏地荡漾起来。
裴芙蓉不比裴嘉瑶懂得收敛心思,裴时臣不用看就能猜到裴芙蓉犯了花痴。
他可是裴芙蓉同父异母的兄长,对着血亲兄长有觊觎之心,岂非乱.伦!
裴时臣极力忍住心底泛滥的呕吐感,加快步伐往屋内走。
“三哥等等我——”
裴芙蓉不明所以,在后面大呼小叫,无奈罗裙复杂冗长,才快走两步就摔了个狗啃泥。
廊下丫鬟笑成一片,裴芙蓉低着头捂着磕疼的膝盖慢慢爬起身,愧窘难安的涨红黑脸上此刻怒意翻天。
丫鬟们顿时噤声,捧着果篮走在后头的路文见识到裴芙蓉的变脸功夫后,忍不住低低的呸了声。
裴芙蓉嗓门高昂,摔跤后痛呼声惊天动地,屋内冥想的太夫人吓得老脸皮颤抖,赶紧让丫鬟玉红出去瞧瞧。
玉红还没起步,裴时臣撩开珠玉帘子走了进来。
“祖母。”裴时臣莞尔问安。
裴时臣换了身墨色锦袍,行动如风衣袂翩飞,腰间的黄玉禁步却无丝毫叮当声响,一举一动皆有世家公子哥的风范。
太夫人从容淡笑点头,眼底的赞许之色渐浓。
太夫人之前瞧不上低贱出身的裴时臣,接他回本家只是为了延续裴家国公爵位,光宗门楣。
可惜裴时臣胸无点墨,听儿媳万氏说若非他是裴家子,这辈子想中秀才简直是异想天开,更别提再往上考进士。
裴家根基薄弱,如果这一代还没有族人入朝为官撑起国公府,那裴家退出京城世家的日子可就不远了。
当初接回裴时臣原就是看中裴时臣仪表堂堂,想着能在庄户那种艰苦条件下都能咬牙考过童生秀才的孩子,想来中状元不难,孰料,是个虚有其表的货色。
所以万氏提出去禹州寻摸族里杰出后生接回府中放养时,太夫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但太夫人不傻,冷着亲孙裴时臣,热脸笑迎族中侄儿裴和几天后,太夫人脑筋陡然转了弯。
裴和在读书上的天份的确比孙子裴时臣要好很多,但,这仅限于学问。
到底不是她儿子生养出来的孩子,想让她将国公府交给族中他人之子,此等大事,她还得在心底好好的琢磨琢磨。
迎面走来的孙儿脸上挂着清雅的笑意,眸若清泉,墨色的锦袍服帖有致,身段颀长清瘦,总之说不出的光风霁月。
太夫人越看越满意。
臣儿是蠢笨了一些,可容貌俊俏啊。
等弱冠之后,若能娶回一个亲王郡主亦或是天家公主,到那时候,国公府将会是另外一种场面,与此同时,爵位依然牢牢的由她这脉传承。
在太夫人眼里,裴和再好,也是他人的种,没得裴时臣与她血脉亲厚。
所以当万氏磨破嘴皮子,希望太夫人请求太后娘娘将世子之位传给裴和时,太夫人有史以来发了大火。
指着万氏痛骂其吃里扒外,除了会嫉恨庶子,哪里有半分嫡母宽厚的做派,总之骂的万氏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事后,万氏收敛不少,府中下人见风使舵,渐渐瞧出名堂,因而无人再敢私下打趣裴和将会接替世子之位。
按理说裴时臣娶妻方面如果走运,那裴家跻身贵胄世家就指日可待。
可惜,太夫人贪婪的很,这边盼着孙儿娶高门妇,那边又出银子供裴和读书,想着日后裴和出人头地能念着国公府的好,定会提拔孙儿裴时臣。
太夫人心里的如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然而在裴和看来,打从万氏去禹州老家挑人时,裴和就对国公府的世子之位有了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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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裴和狼子野心的太夫人才乐呵的命丫鬟引裴和落座,转眼见俊美无俦的孙儿捧着新鲜的果子孝敬她,太夫人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臣儿身份是低贱了些,但妙在性情没学那个贱人娘,读书不好没事,凭着这身俊朗容貌,她就不信入不了王公小姐的眼,到时候……
见太夫人一门心思放在裴时臣身上,坐在下首的裴和神色愈发冰冷。
裴时臣笑而不语,顺着太夫人的意思乖巧的坐在太夫人的暖塌之上。
裴时臣甫一坐下,屋内几人目光直勾勾的射过来。
万氏嫌弃,裴和妒忌,裴嘉瑶则万分不甘心。
以往能坐在暖塌上挽着太夫人撒娇的人只有裴嘉瑶,纵是府中嫡子裴时勋都鲜少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裴时臣一脸嫌弃:万氏愚蠢,连生养的孩子都跟着没脑子!
裴佳瑶、裴芙蓉、拉我一把,我要起来坐暖塌的病歪裴时勋:骂娘就骂娘,凭什么带上我!
第12章 不去京城⊙ω⊙
裴时勋不坐,是因为裴时勋清醒的日子就没几天。
这边,裴时臣若无其事的弹弹衣摆,手指不经意的在暖塌雕花上来回摩挲。
七岁那年,他第一次登国公府的门,裴嘉瑶就坐在这个位置居高临下的蔑视他。
如今才十年的光景,这个位置就换了人。
裴时臣低垂的眼里迅速拂过一丝冷笑。
坐上这个位置怎么够,他要继续往上爬,爬到众人遥不可及的高度。
好叫这些人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当年被他们奚落嘲讽的卑贱妓生子是如何一步一步掌权裴家的所有,是如何潜伏暗处扼住他们的喉管。
裴时臣在暖塌上的悠哉模样深深刺痛了裴嘉瑶的心,可裴嘉瑶心内透亮,她现在的敌人根本就不是庶兄,而是前些天被接回本家的裴芙蓉。
出去查探尖叫声的丫鬟恰时回来,眼睛往万氏和裴嘉瑶身上匆匆瞥了一眼,径直跟太夫人道:“适才是芙蓉小姐,许是雨天路滑摔了一跤,已经回院里换衣裳去了,等会再来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嘴角笑容倏而变淡。
孙儿裴时臣不过比这个孙女早接回本家两年而已,遥想两年前孙儿的言行举止——
同样是在农家生活了十几载,臣儿进府后能快速的摒弃行住坐卧上的糟粕,为何这个孙女就做不到!
哼,雨天路滑?
静松院里里外外都铺了行走方便的青石板,怎么旁人不滑倒,偏就她倒了?
太夫人是越想越气,脑中对万氏所提的要求恍然有了新想法。
——嫁给临川王的嫡女,决不能是芙蓉。
天家儿媳,怎能举止卑陋!
还是嘉瑶适合。
想到此处,太夫人的目光越过屋内众人落到裴嘉瑶身上。
裴嘉瑶今日特意用心打扮过,粉色抹胸罗裙遮地,乌黑锤腰的长发上坠了根斜扇银钗,小脸白嫩如软糯的豆腐,一双杏眸噙着泪花幽幽打转,红唇微微嘟起,楚楚可怜的紧。
太夫人深深叹口气,两厢比较,芙蓉比嘉瑶不知逊色多少。
临川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假若裴家将芙蓉嫁给临川王,临川王看到芙蓉那副‘尊容’后,不说提拔裴家,届时临川王定会以为裴家戏弄与他,回头迁怒上裴家可就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嘉瑶的嫡女身份不能丢,临川王妃也只能是嘉瑶,至于芙蓉……
太夫人神烦的再次叹口气。
到底是自个的嫡亲血脉,明日让任嬷嬷好生教导她两年,再寻个适合的人家嫁了便是。
这些年裴家亏待芙蓉的,等她来日出嫁,府中多给点嫁妆也就是了。
正想着呢,门口丫鬟福礼:“太夫人,芙蓉小姐来了。”
“祖母,娘——”
裴芙蓉换了身玫红罗裙,宽袍遮挡住壮硕的臂膀,乍看上去倒还不错,只不过那脸……
脸盘虽小,无奈面目犁黑,白.粉浮脸粗糙,阅而不甚雅观。
太夫人眉心轻蹙,心中的主意就此打定。
想着裴芙蓉毕竟是她的亲孙女,原是贵小姐的身份,却流落农家苦活了十五载,只能说是命不好。
嫌弃归嫌弃,太夫人扯唇笑笑,还是抬手让丫鬟领裴芙蓉入座。
裴芙蓉怯怯的坐到万氏身边,万氏擦擦眼泪没理人,而是一瞬不瞬的红眼看着对面站着的裴嘉瑶。
裴芙蓉顺着母亲的视线望过去,正好和抬头的裴嘉瑶隔空对视了正着。
裴嘉瑶捂着秀帕拭泪掩住嘴角翘起的讥笑,因裴嘉瑶侧着身子,故而万氏看的不真切,但心思本就敏感的裴芙蓉却一览无余。
这个霸占她十五年尊贵小姐身份的女人竟然敢笑她,她怎么敢!
裴芙蓉愤懑小脸扭曲,双手紧握发白。
这一切本就该是她的,此人有什么资格排挤愚弄她!
上首的裴时臣将几人脸上转瞬即逝的神情尽收眼底,半晌蓦然移开视线。
回过头对太夫人道:“祖母,适才路文去街上买果子,恰好看到驿站送信上门,便顺手拿了回来,孙儿鲁莽,擅自拆开看了,发现这信是雍州那边寄过来的。”
说着,裴时臣当着众人的面将信递给太夫人。
“原是要送给父亲那的,可惜,父亲的贴身小厮说父亲病重闭门不见人,所以孙儿只能送到祖母这来。”
裴时臣垂着脑袋,说话不急不缓,音色温润纯净,听到太夫人耳里却有了另一番意味。
太夫人不着急看信,而是狠狠的瞪了眼万氏。
万氏早上喜滋滋的过来跟她炫耀,说国公爷病情有好转,早起还喝了两大碗粥,怎么臣儿前去看,就说病重起不来?
这里面的幺蛾子只能是万氏这个嫡母在作怪。
万氏见谎言被当场拆穿,脸上青一块红一块,霎是精彩。
不等万氏狡辩,裴时臣翘起唇角,看向万氏:“母亲回头跟父亲说一声就是了,就说姑父和朝暮表弟并没有丧生战乱,惊蛰表妹在信上说她短时间不上京,言及要去洛丰郡寻姑父和朝暮表弟。”
谁知,太夫人一惊一乍,拔高音量追问:“严女婿和外孙没出事?!”
听口吻,似乎只有惊没有喜。
裴时臣笑容转淡,太夫人的贴身丫鬟红霞识字,箭步上前展开信读给太夫人听。
万氏赶紧竖起耳朵,听到严惊蛰真的不上京后嘴角笑容压都压不住,再听到严家父子安好后,嘴角又撇了下去。
万氏对严惊蛰没什么看法,纯粹是恨着严惊蛰的爹娘。
十几年前,万氏做主给小姑和京中高门子弟暗中牵红线,谁知严惊蛰她娘当场驳了万氏的面子不说,转头就嫁给了一穷二白的新科武进士严温青,万氏燥的里里外外都没脸,算是彻底恨上了这个小姑。
所以当得知丈夫让严惊蛰上京时,万氏是一万个不同意,可如今裴家是太夫人当家,万氏不同意也没用。
“姑爷尚在人世是好消息。”
万氏违心的笑笑,“只是可怜惊蛰那孩子要去洛丰郡寻人,寻到是万幸,若寻不到岂不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