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犬——江有无
时间:2021-09-08 09:15:45

  但她分外倔强,丝毫不气馁,实在够不到,干脆直接跳起来。
  一连跳了好几回,结果依旧没能拿到钟表,反而将时钟往里推了些。
  喻见有些沮丧。
  她正准备去找把梯子,身后,少年笑声磁沉而勾人。
  器材室安静,他低哑的尾音格外明显,带着几分散漫:“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矮子。”
  这么说着,一只冷白的手从喻见头顶探过来,轻而易举拿到了她怎么也够不到的钟表。
  往下移了移,放在她眼前:“拿着。”
  喻见没有伸手接过,直接僵在原地。
  器材室置物架之间的间隔不大,此刻他站在她身后,抬着手,两个人距离便格外的近。
  简直像把她半抱在怀里。
  少年呼吸细细扫在头顶,温热的,发顶顿时滚烫起来。
  脸颊也有些烧。
  仿佛能听见坚实胸膛里一声又一声的心跳。
  池烈同样觉察到了这一点。
  喻见不动弹,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往旁边跨了一步,嗤笑:“怎么,就这么记仇啊。”
  这小姑娘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之前敢踹他的腿、拍他的手,中秋夜之后,还敢一句话都不说,直接不搭理他。
  一幅两个人从此不往来的模样。
  置物架上常年积灰,些许灰尘随着少女方才跳跃的动作,落在蓝白短袖上。校服洗的干干净净,格外显眼。
  池烈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掸:“小白眼狼。”
  冷硬指尖在肩上划过,喻见微微颤了下,随后瞪大眼睛,转头不可思议地看他。
  不是。
  这人乱说什么呢。
  他自己说出那样不讲道理的话,现在还说她是……小白眼狼?
  早知道她就不该安慰他。
  干脆一口咬死算了。
  小姑娘一双杏眸瞪得溜圆,雪白小脸上写满不可思议。池烈磨了下牙,唇角微勾:“我是为了你好。”
  再有下一次。
  他可不保证能不能克制住自己。
  少年双眼微眯,嘴角弯起,笑得有点坏。
  喻见手心又开始隐隐发烫。
  她小声嘟囔:“那我还是为你好呢……”结果被恩将仇报了。
  池烈没想到喻见会这么说。
  他愣了下,轻笑一声:“嗯,我知道的。”
  格外理直气壮的语气。
  “既然是为我好,那就从一而终,别半途而废。”池烈瞥喻见一眼,似笑非笑,“今天晚上给我回短信。”
  这小姑娘。
  就是等着他主动来向她低头。
  即使喻见早就习惯了池烈的脾气,此刻,也被他的强词夺理惊到了。
  怔愣片刻,她又羞又气地挤出两个字:“……有病!”
  说完,她伸手。
  从少年手里拿过钟表,头也不回地跑了。
  *
  直到回到多功能厅,喻见的心还砰砰跳得厉害。
  她把钟表放在中央的讲台上,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这个家伙……
  喻见咬着唇。
  她不太愿意去想池烈话里的含义,同样不想知道,他那晚为什么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
  喻见也不明白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愿意仔细想。
  但不论她想不想,少年稍显轻佻的语气还是在耳畔回荡。喻见揉了揉发热的耳尖,忍不住去摸放在衣兜里的手机。
  然后摸了个空。
  诶……
  手机去哪儿了?
  喻见把两个衣兜都翻了一遍,又回班在教室里找了一趟,书包里没有,抽屉里也没有。
  难道是刚才落在器材室了?
  喻见这么想着,重新去了一趟器材室。
  手写告示依旧贴在门上,她和刚才一样,用门球架挡在门边,按着先前的路线仔细寻找。
  还没找到手机,背后传来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喻见!”
  喻见回头,看见岑清月正红着眼睛瞪过来。
  自从上次被警告之后,岑清月就再没和喻见说过话,连上次举办生日宴会,都难得没在喻见面前炫耀。但她现在瞪着喻见,还没说什么,直接自己把自己气哭了。
  “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福利院!爸爸妈妈去年开始一直念叨你也就算了!你现在还要和我抢林宁之!”是真的伤心,岑清月边哭边质问喻见,“你有池烈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来抢林宁之!”
  喻见皱了下眉。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岑清月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理智,喻见不想和她在这时起冲突,往旁边走了两步,试图绕开岑清月。
  结果被拦住。
  “你不许走!今天你得把话跟我说清楚!”岑清月哭得抽声噎气,伸手想来拽喻见。
  “砰!”
  还没够到喻见。
  从门口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
  喻见愣了下,一把甩开岑清月的手,迅速朝门口跑去。
  十几秒的功夫。
  很快跑到门边。
  方才挡在门口的门球架已经被挪到了一旁,大概是岑清月刚才为了进来,直接挪开了门球架。
  走廊里的风一吹。
  器材室的门就重重关上。
  喻见心里一沉,伸手扭动门把手。
  木质的门把手纹丝不动。
  喻见又用力拧了两下,门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被打开的迹象。
  在学生基本已经离校的时候。
  她和岑清月一起被锁在了器材室。
 
 
第四十一章 
  被锁在器材室里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最糟糕的是, 器材室位于教学楼最深处,当初修建时为了省事,做的是传统仓库的规格。只开了门, 一扇窗户都没留。
  如今门被锁上, 想要开窗呼救都做不到。
  喻见转头看向岑清月:“你带没带手机?”
  岑清月呆呆地愣在那里:“没有……”她过来的急,手机落在教室里。
  这么答着,岑清月竟然还惦记着来找喻见的目的:“你和林宁之……”
  喻见毫不客气打断她:“闭嘴。”
  岑清月会这样失态, 多半是林宁之对她说了什么。喻见懒得去想其中的细节, 眼下最关键的, 是要离开器材室。
  平城位于北方, 早晚温差大。初秋的天气, 白天可以穿着夏季校服, 到了夜晚温度下降, 蓝白短袖很难再起到保温的作用。
  事实上, 喻见现在已经觉得有点冷。
  喻见从置物架里找出扳手线钳一类的工具, 挨个在门上试了一遍,最终还是没能打开器材室的门。
  眼眶通红的岑清月如今脸色发白:“现在怎么办?”在这挨上一夜肯定受不了。
  “妈妈会来找我的,妈妈肯定会来找我的。”随即, 她喃喃自语, “不要怕不要怕, 绝对不会有事。”
  喻见顿时有些沉默。
  是啊, 方书仪发现岑清月没回家,肯定会来找岑清月, 到那个时候, 她们就可以出去了。
  但喻见还是忍不住去想。
  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察觉她也不在了吗?
  *
  方书仪打来电话时,裴殊正死皮赖脸扒在池烈的院墙外:“同学!我真不是骗子!咱们也算是见过好几次了!你那代码就再给我瞅一眼呗!我不抄你的!我保证!要不这样, 你干脆直接进我们队里,和我们一块儿去比赛吧!”
  池烈坐在堂屋里,专心致志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压根不搭理门外的裴殊。
  裴殊求才心切,碰壁了也不走,在门外硬是嚎到天黑。
  等铃声响起,才换了一口气。
  “清月?没碰到啊,要不您给周老师打电话问问?今天我和小见没课,周日才有呢,对,一直都这样。诶您客气了,回见。”
  裴殊挂断电话,正回忆该从哪里继续嚎起,“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少年眼眸盯着他的手机,黑漆漆的:“刚才什么事?”
  “就是我说的——”裴殊话说到一半,发现池烈没看他本人,尴尬地咳嗽一声,“小见她姐姐现在还没回家,她妈妈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见过人。”
  裴殊其实有些莫名其妙。
  他和岑清月从来没说过话,方书仪何必打电话问他,不过孩子不见了,当妈的着急失态也正常。
  裴殊清了清嗓子,正要接着往下说,就看见池烈拿出手机,飞快拨了一串号码。
  直接敲的,很熟稔,没有丝毫停顿。
  显然早就把这串数字熟记于心。
  然而一连拨了三遍,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而少年的脸色也逐渐冷下来。
  他看向裴殊,眼神分外肃杀:“那喻见呢?你有没有见过她?”
  *
  北方的秋夜格外寒凉。
  器材室高而深,又在教学楼里的背阴面,常年阴冷。慢慢的,随着太阳下山,温度变得更低。
  没有能够御寒的东西,岑清月由最初的大声抽噎变成无声哭泣,木楞地缩在墙角。
  喻见脸色也青青白白。
  她抱着膝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走廊里骤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其间夹杂着女人尖锐的气音:“清月!清月!”
  腿脚瘫软的岑清月顿时有了动力,哭叫着扑到门边,拼命叫喊:“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喻见眼睫颤了下。
  她默默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寒意却一阵一阵从心口往上窜。像是处在寂静无声的冬夜,从头到脚都发冷。
  “砰!”
  门被一脚踹开。
  稍显温暖的气流涌进,喻见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想要自己站起来。
  下一瞬。
  她落进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
  *
  年级组长的办公室。
  一张大办公桌的两边,分坐着两拨人。
  喻见身上披着一件秋季校服,男生穿惯了的码数对她而言,实在过于宽大,几乎能把整个人都裹在里头。
  拉链一直拉到最上面,领口立着,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和额头。
  她把手贴在刚灌好的热水瓶上,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池烈。
  喻见原本想问池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清他的脸色,又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池烈神情实在过于阴沉。
  少年黑漆漆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唇角沉沉压着,比从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凛冽。把校服脱给了喻见,他只穿着一件短袖,拳头捏得很紧,手臂上鼓起分明的肌肉线条。
  察觉到她在看他,攥紧的手若无其事松开,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在器材室里待得太久,即使已经缓了一会儿,少女脸颊还是冰凉一片。
  “喝点热水。”
  池烈收回手,平静地说,“别冻坏了。”
  少年语气毫无波澜,站在他们背后的裴殊则憋得脸色通红,最后用尽毕生修养,才没有对办公桌另一边的一家三口当场破口大骂。
  岑氏夫妇似乎忘记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从器材室出来后,两个人就一直围在岑清月身旁嘘寒问暖,连向来老成的刘秘书都面露尴尬,低头站在墙角不吭声。
  十几分钟过去。
  方书仪母女还抱在一起哭,岑平远终于记起还有个喻见:“小见,你没事吧?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你和你姐姐怎么会一起被锁在那里了?”
  重点落在何处不言而喻。
  岑平远抬头,看见池烈,脸又沉了下来:“小见,爸爸也和你说过了,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待……”
  岑平远话没说完。
  向来好脾气的李文章先忍不住了。
  “岑先生,瞧您这话说的。”老实人李文章发起火来,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格外瘆人,“喻见同学和池烈同学都是我们班上的好孩子,您说的乱七八糟的人是谁?确实,器材室大门出问题是我们学校的错,您要这么说我,我这个当班主任的也认了。”
  李文章今天才知道,喻见和岑家竟然有关系。
  但这和没爹没妈又有什么区别?
  作为班主任,李文章竟然还是从池烈那里,才知道喻见迟迟没有回家。
  岑平远被噎了一下:“不是,这位老师,我没有这个意思。”连李文章的姓都不清楚
  “我和你妈妈一知道消息,就来找你们了。”他看向喻见,试图描补一二,“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可让我们怎么办。”
  好脾气如喻见,听到岑平远这么说,当下顿时一个皱眉。
  而后迅速转头看向池烈。
  已经目睹过池烈和岑平远动手,方才又看见他攥紧的拳头,她真怕他被岑平远激怒,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再把人打进一次医院。
  好在少年并没有动作。
  他只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又极尽漠然的,冷冷扫了岑平远一眼。
  岑平远装作没看到。
  “既然已经找到清月和小见,虚惊一场,那也就没什么事了。”他冲李文章和另一位班主任笑了笑,“辛苦两位还往学校跑一趟,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小见。”
  方书仪和岑清月依旧哭作一团,岑平远起身,“既然没有什么事,咱们就一起回家吧。”
  岑平远自认对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了解。
  喻见脾气好,性格乖巧,即使今天受了几分委屈,也不会违拗他的意思。
  岑平远想得不错。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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