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往上飞。
喻见顿了顿,起身,双手撑住桌面:“池烈!”
她探出头,果然看见正坐在她窗户下面的少年。
他靠着墙,懒散坐在地上,单腿屈起,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拎着串颗粒饱满的葡萄。听见她叫他,也不抬头,揪下一颗,看都不看地往上面丢。
差点儿又被砸中的喻见:“……”
这家伙怎么总是喜欢在别人窗户外面待着!
喻见抿了抿唇:“你起来。”
叫别人看见了总是不像话。
这一次,池烈倒是出乎意料地听话。喻见这么一说,他就直接站了起来。
把那串葡萄放在她桌面上,双手搭着窗沿,一条腿撑住地面,一条腿微屈。
天色已暗。
路灯沿着宿舍楼外的两排白杨渐次排开,灯光蔓过来,少年冷硬眉眼浸在光线中。晚风吹过,吹动他额前漆黑碎发,也吹深眼里时明时暗的光芒与阴影。
角度问题,他仰着脸看她:“喻见。”
轻声喊了她的名字。
低沉声线里几分笑意,又有几分认真。
喻见的心磕了一下。
突突跳得厉害。
想都没想,她下意识伸手,直接捂住他的嘴,制止住接下来可能会听到的话:“不、不许说。”
喻见伸手时就开始后悔。
但避无可避,她的手已经贴上了他的唇。和冰凉手指完全不同,掌心下的温度滚烫,灼人的,像是捂上了一团熊熊燃烧、燎燎跃动的火。
鼻息细细打在指尖上。
喻见顿时僵住。
手足无措,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捂着池烈的嘴,一边茫然又紧张地看他。
少女一双杏眸明亮,小鹿般慌张地看过来,清凌凌的,倒映出少年骤然一紧的眉眼。
两个人僵持片刻。
谁都没说话。
一段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沉默后。
池烈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嘴被捂住,他瓮声瓮气地哄她,“我不说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池烈:委屈.jpg
感谢池的地雷
第四十五章
少年声线含混, 喑哑的。
一翕一合的唇瓣触碰着少女手掌,她能感受到他嘴唇的轮廓,每说一个字, 就轻轻印在她手心的掌纹上。
温度灼热。
又透着种似是而非的暧.昧。
喻见指尖发烫, 耳尖也跟着泛红。
不确定池烈到底是不是在哄她,别开眼,磕磕绊绊发问:“真、真的?”
小姑娘鲜少有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候, 眼睫颤动, 捂在池烈嘴上的手直发抖, 虚虚盖着, 根本起不到任何让他噤声的作用。
池烈眯了眯眼, 笑了。
“嗯。”他沉声道, “真的。”
起了点逗弄人的坏心思, 少年一边这么说着, 一边稍稍倾身。
他的唇瓣再度压在她的手心里, 没做什么其他多余的动作,只是亲密贴过去。滚烫气息细细喷在掌纹上,有点发痒, 比白日里指尖慢条斯理的摩挲更让人羞赧。
喻见唰地抽回手。
白皙双颊晕开云雾般的粉, 她把手背在身后, 又羞又急地指责他:“你……你烦不烦!”
池烈轻嗤一声。
逆着路灯的光, 他趴在她窗台上,伸手懒洋洋点了点桌上的葡萄:“不是你惦记这个?”
话题转得太快, 喻见有点茫然。反应了一会儿, 才明白池烈是说上一回,她在他的小院里,一个劲儿盯着葡萄架看。
喻见的脸更烫了。
细白手指缠在一起, 她小声嘟囔:“谁惦记了。”当初只是多看了两眼而已。
少女难得嘴硬一回,池烈也不戳穿,眼尾挑着,低低笑出声:“随便你。”
反正他带来的,是小院里葡萄架上最好最饱满的一串葡萄。已经洗干净了,吃不吃由她。
没其他事要做,池烈耸耸肩:“那我走了。”说着就要转身。
喻见有些懵:“诶……”
这就走了?
少女脸上还透着薄红,一双杏眼明澈中带着几分怔愣,傻里傻气的,又有点儿可爱。
“怎么。”池烈故意逗她,“舍不得我走,想听我继续往下说?”
少年轻笑着,尾音懒散。
喻见想都不想地摇头:“不、不听!”
喻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听。
或许她只是害怕这种直白分明的变化,就好像当初被接回岑家,离开程院长和兔子他们一样。
有些事朦朦胧胧、点到为止就很好。说透了、说穿了,以后也许再也没有了。
说完这句,喻见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勾着手,不再吭声。
夜已深,晚风渐起。
月亮被吹出一层毛茸茸的风圈,静谧的、温柔的。
清朗月色里,池烈倏忽笑了起来。
他不再趴在窗台上,直起身,朝喻见那边靠过去,直到他的眼睫几乎要贴上她纤长细密的睫毛,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距离极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鼻息断断续续喷在脸上。
喻见顿时僵住。
“我不说。”
察觉到她骤然僵硬起来,池烈低低地笑,轻声安慰,而后又看进她的眼睛。视线直接而锋利,一躲不躲,分毫不让。
他声线发哑:“我不说,但你知道,对不对?”
他难以自抑的悸动。
情不自禁的喜欢。
即使一再掩饰、不言不语,也会从眼睛里不断往外冒的青涩秘密。
白月高悬。
少年逆着月光,眉眼上光影深深浅浅,眸色晦明难辨。幽深的,藏着海潮般汹涌的情绪。
分外压人。
许久之后。
夜风停了下来。
初秋安静微凉的夜晚里,少女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
*
池烈心情非常好。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没继续缠着喻见,嘱咐她最好今天赶快吃完葡萄,就离开了一中。
时间刚刚好。
还能赶得上最后一趟晚班车。
池烈双手插兜,站在公交车站的雨棚下,过了一会儿,身旁多了一个秃头。
李文章捂住胸口,痛心疾首:“池烈!你可是年级第一!喻见同学是年级第二!咱们学校不提倡学生早恋,你俩别赶在这个时候给我出状况!”
他躲宿舍楼后面看了整整两个小时,一颗心被秋风吹得拔凉拔凉的!
池烈偏了下头。
没理会激动到满脸通红的李文章,他平淡道:“我们没什么状况。”
“你不懂!”李文章没几根的头发全部唰唰立了起来,“早恋多影响学习啊!你俩这两年好好努力,以后考去平大了再谈不好嘛!”
这一个个的。
怎么就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李文章人不错,又是出于当老师的谆谆教导,所以池烈没有不高兴。但也懒得和李文章多费口舌解释,只稍稍垂眸。
“李老师,你放心。”少年看了眼不远处减速驶来的末班车,语气平静,“我不可能掉出年级前二。”
想了想,他又补充:“她也不会。”
李文章:“?”
这是不是过于自信了?
李文章正要就“早恋是洪水猛兽”这个经久不衰的议题展开再说多几句,公交车缓缓进站,池烈没回头,径自跳上车去:“李老师再见。”竟然把李文章直接甩在了原地。
李文章看着远去的公交车,愣了一会儿,最后气得跳脚:“池烈你等着!明天期中排名出来了,你要是考得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就不信了。
天天早恋难道还能学习好吗?
*
翌日。
一中老师批改卷子的手速惊人,有几科老师还没讲完试卷,成绩就先出来了。
喻见这次自我感觉还可以。
数学物理一向是她的强项,化学和生物也不弱。唯一拉分的英语,这段时间在裴殊恶补下,有很明显的提升。她给自己的预估,即使不能像期初考试那样名次靠前,大概也不会跌出年级前十。
第二节 是英语课。
李文章拿着成绩单进班,眉头皱得死紧,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和凝重。
大家都有点儿被吓住。
喻见听到沈知灵小声嘀咕:“咱们班这次不会考砸了吧,瞧老李那脸,黑得和锅底有的一拼。”
这得考多差,李文章才能气成这德行。
沈知灵这么一说,喻见顿时紧张起来。
她看向讲台,发现李文章恰巧也在看她,眼神分外复杂,比她最不擅长的语法题还难懂。
喻见不由一怔。
难道她的预估有误,这次不但连年级前十都没进,还考得特别差?
不应该啊。
喻见一头雾水,还在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讲台上,李文章咳嗽一声。
他木着脸,飞快撂下两句话。
“年级第一名,喻见。”
“年级第二名,池烈。”
这讲道理吗?!
李文章从拿到成绩单的那一瞬起,就开始怀疑人生,觉得自己白当了几十年的老师,不如和那个虚构出来的侄子一起回家卖红薯。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台下的同学完全不知道李文章的多愁善感,顿时沸腾起来。
“见见!你怎么这么厉害!”沈知灵兴奋地拍了把喻见的肩膀,“年级第一名诶!你不知道池烈他都当了多久的年级第一了!”
池烈现在和班里同学关系还不错,沈知灵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感叹喻见考得好。
“你俩简直是绝了。”沈知灵拍完喻见,又说出大家的心声,“第一第二轮着来,真不给别人留一点儿活路。”
喻见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拿第一。
高兴归高兴,下课后,趁着大家往操场走,准备做课间操的间隙,她小跑几步,追上独自走在最前面的少年。
喻见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脸有些红,没喊池烈的名字,只是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期中考试,你……让我了吗?”
喻见有些不太确定。毕竟池烈一直都拿第一,开学的期初考试也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哄她开心,故意做错几道题目。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太好。
池烈闻言,挑了下眉。
下颌收紧,他喉头微动,低低地笑:“怎么,你希望我让啊?”
少年笑声低沉,懒散着,又有点儿坏。
一听就是故意的。
喻见明明知道他在逗她,还是觉得脸热,磕磕绊绊地否认:“没、没有!”
这人怎么总是这样不着调。
喻见低着头,马尾束起,发丝柔顺地别在耳后,露出白皙的、透着点儿粉的耳尖。
池烈嘴角微弯。
“对你自己有点儿自信。”他说,“也不看看你这段时间做了多少英语题。”
之前的期初考试,她和他的成绩就差在一门英语上。甚至理综的分数,她还要比他高出许多,几乎接近满分,数学更是一分没扣。
这小姑娘学习是真好。
池烈语气懒洋洋的,带了点惯有的轻嘲。不显得扎人刺耳,反而更加可信。
喻见顿时放下心来:“那就好。”她不希望他让着她。
少女嗓音轻甜绵软,透着几分雀跃和欢喜,池烈听着,眉眼都不自觉带出几分笑容。
他已经刻意放慢了脚步,但毕竟身高差摆在那儿,喻见走得还是有点急,马尾拍在背上,一下又一下。
池烈看了一会,突然伸手,揪了下她不安分的马尾。
冷白指尖擦过乌黑发梢,力道不重,很轻的。
不过喻见还是哎呀一声,去摸自己的发尾:“你干嘛呀?” 女孩子的头发不能随便乱动。
池烈不回答,收回手:“考年级第一就这么高兴?”
喻见坦诚地点点头:“高兴啊。”
少女眉眼弯弯,池烈就跟着一起弯了下唇。双手插兜,他懒散看她一眼,稍稍俯身,凑到她耳边。
少年压着声线,磁沉微哑,勾着人的耳膜,带着隐约蛊惑的味道。
“既然这么高兴。”他坏心眼地笑,“是不是该奖励一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 喻见:不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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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喻见愣住:“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她高兴和他要奖励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喻见一时没想通,还有点儿茫然,没来得及多问, 发顶被狠狠揉了一把。
少年手劲儿大, 头发顿时被揉得有些凌乱,发丝垂下来,柔顺地贴在脸侧。
“小白眼狼。”
池烈磨着牙, 喉咙里一声含混低沉的笑。
他给她看了那么多道英语题, 现在她考了年级第一, 当然得奖励她。
喻见这时也想明白了。
可池烈笑得懒散而恣意, 漫不经心的。“奖励”二字被他刻意加重语气, 从舌尖上滚过, 含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暧.昧, 轻慢撩拨着人。
总觉得听上去不正经。
“你……”喻见捂着发顶, 原本试图和他讲道理, 最后想了想,直接拒绝,“不行!” 谁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奖励。
她敢肯定, 以池烈得寸进尺的性格, 一旦答应下来, 他绝对会提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