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犬——江有无
时间:2021-09-08 09:15:45

  毕竟这是个很有分量的比赛,如果能在预选中拿到第一,直接冲进之后的全球决赛,即使不能拿到金牌,也是相当不错的一次经历。
  池烈再怎么早熟沉稳,到底也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紧张是人之常情。
  池烈完全不知道裴殊在想什么。
  他检查过自己所有的纸质资料,把它们一一收好,偏头:“我出去透会儿气。”
  裴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扫了眼屏幕,不太在意地挥手:“去吧,别待太久,十分钟就回来。”
  池烈淡淡应了一声。
  他走出休息室,礼堂走廊上,随处可见被家人或者同学围住的选手,他们面色或沉着或激动,但无一例外,都被亲友团围在最中心。
  池烈穿过人群。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停下脚步。
  平城大学的礼堂很大,请了国内最有名的设建筑计师,构思巧妙,只是转了个弯,喧闹声也被遥遥抛在身后。
  少年靠在走廊尽头的玻璃上。
  深深呼出一口气。
  池烈其实没有裴殊想象的那么紧张。
  他一向对比赛名次一类的东西看得很淡,在一中回回拿年级第一,也没什么感觉。
  总归没人会为他取得的成绩感到激动和高兴。
  和走廊里那群选手不一样。
  他没什么朋友,更没有家人,从来没承载过别人的期待,也不需要因此背负压力或痛苦。
  池烈以前觉得这样挺好。
  自由自在的,没任何拘束。
  但当裴殊有意无意提起喻见,他心里总有种说不清楚、莫名难捱的烦躁。
  池烈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他可以直接告诉喻见比赛的事,而她也多半会来观看比赛,为了他取得的名次开心,和从前一样笑着夸他很厉害。
  又或许……
  池烈垂眸,毫不犹豫的,掐断脑海里尚未成形的想法。
  他抬起手,摸了摸胸前带拉链的卫衣口袋。
  那里装着一张薄薄的、几乎没有分量的照片。
  触碰到照片轮廓的瞬间,少年稍显僵硬的神情平静下来,他瞥了眼窗外枝叶凋敝的乔木,冷静转身。
  没有什么或许,喻见来不来都一样,如果没拿到名次,他就当作从来没参加过这次比赛。如果成绩理想,下一回,他再邀请她去看决赛也不迟。
  池烈这么想着,又摸了下放在胸前的照片。
  他再一次路过那些被团团围住的选手,面无表情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向裴殊的方向。
  而后脚步一顿。
  “小见你真是太贴心了,我现在就缺这一口可乐!”裴殊乐呵呵地拉开易拉罐的扣环,目光一转,笑得有些狡黠,“我这边没事儿了,你去给他加下油吧。”
  池烈僵在原地。
  一时间没能接受这个现实,他有些发愣,直到喻见脚步轻快地走到面前,仰起脸看他,才缓慢回神。
  “你……”
  池烈刚想问喻见她怎么来了。
  下一瞬,怀里挤进一个小小的少女。
  “待会儿加油呀!”
  她伸出手,又轻又快地抱了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离在一起应该不远了(瘫
  ①:赛制及名称参考ICPC,全程架空有魔改,大家不用纠结为什么高中生可以和研究生组队,问就是烈哥牛逼(狗头
 
 
第四十九章 
  少年胸膛结实, 少女却软乎乎的。
  绵软手臂虚虚搂在腰间,没怎么用力,很轻很短暂地抱了他一下。
  池烈整个人都僵住。
  隔着一层不算薄的秋季卫衣, 放在胸口的那张照片仿佛瞬间燃烧起来。烈焰一般, 烧得心口一阵滚烫。心跳跟着一起失衡,在胸腔里重重一磕。
  他嗓音有些发哑:“你怎么来了?”
  连开口都有点儿艰难。
  喻见轻轻地笑,眉眼弯弯:“来看你们比赛啊。”
  “要不是裴老师说, 我都不知道。”她想起这件事, 还有几分嗔怒, “下次再有比赛, 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池烈没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平淡垂眸:“又没什么。”
  完全回避她的要求。
  池烈逃避的态度太明显, 这个时候, 喻见也察觉到了。
  她想了想, 伸手,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就五个小时,很快的, 结束了我们去吃糖炒栗子。”
  刚才从西门进来时, 喻见看到在门口卖糖炒栗子的小贩, 时间紧没来得及排队, 现在还一直惦记着。
  池烈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前在走廊里,路过那些被家人同学团团围住的参赛选手, 他也顺道听了一两句。无非都是宽慰他们不要紧张, 重在参与,最后的名次并不重要。
  虽然这么说,话里话外还是很重视成绩。
  结果眼前这小姑娘提都不提。
  想的竟然是一包糖炒栗子。
  莫名的, 少年心口那种难捱的烦躁顷刻间无影无踪。
  顿时静了下来。
  他眉眼不自觉渐渐柔软,低眸看她:“你等我?”
  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太敢确定的犹疑。
  而他面前的少女想都没想,认真点头:“我等你呀!”
  她点头的模样特别乖,笑盈盈的,脸上一个不太分明的梨涡。
  池烈顿时跟着笑了。
  “好。”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揉了把她的发顶,“那就等我回来。”
  *
  喻见和池烈他们打完招呼,没多久,志愿者就开始提醒各位选手准备入场,顺道请无关人员移步观众席。
  考虑到赛事的特殊性,需要安静无干扰的比赛场合,观众席和正式比赛的场地分别在两个会议厅。参赛选手在主会议厅比赛,观众在副会议厅观看直播。
  主、副会议厅里都设置了查看实时排名的屏幕。
  赛制并不复杂,组队选手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并提交组委会给出的数道题目。实时名次根据答题时间和正确率排出,最后一小时关闭排名,直到比赛结束,进行统计后才会公布。①
  喻见一个人来,找了个相对靠前的座位。
  刚坐好,抬起头,意外对上另一个人的目光。
  隔了几个位置,林宁之也正好看到了喻见。
  视线相接,他愣了愣,低头在手里的参赛名单上研究一会儿,又了然于胸的,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你来看池烈比赛?”
  林宁之笑得依旧温和,说出来的话也一如既往阴阳怪气,“这次比赛挺难的,能拿个参与奖挺好。”
  他不喜欢把他从第二名挤下去的喻见,对一直拿第一的池烈更没什么好感。
  喻见还没忘记之前岑清月被他挑拨的事。
  她是真烦这种自己没本事、还格外小心眼的人,于是盈盈一笑:“确实,毕竟有些人连名都报不上。”预赛资格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喻见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
  林宁之的脸顿时就黑了。
  这时,其他观众坐在了他们中间的位置上,喻见顺势转头,不再搭理林宁之,专心看着前方的屏幕。
  题目刚刚给出,实时排名还没有更新。
  镜头逐一扫过已经开始答题的场内选手。
  高清大屏上,池烈向来冷硬的眉眼被放大,依旧棱角分明,锐利深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的,下颌收紧,眼睫微微垂下,手指不断敲击着键盘。
  游刃有余又淡定自若。
  喻见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直到摄像机切换机位,才移开视线。
  先前在休息室,他还是紧张吧。
  喻见想。
  喻见其实很能理解池烈的心态,也明白他为什么不告诉她比赛的消息。
  小学时,喻见第一次去参加奥数比赛,也没和程院长说。其他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送到考场门口,只有她独自坐公交车去了市里的考点。
  那个时候喻见还很小,只知道程院长和董老师她们一天到晚都在忙碌,偶尔有空叮嘱几句,大多都是嘱咐孩子们乖乖念书,不要乱跑。
  她不知道老师们对她究竟有没有期待。
  更害怕自己会配不上这种期待。
  九岁那一年,喻见就是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慢吞吞在公交站下车,一个人走到考点门口,然后看见了一早守在那里的程院长。
  程院长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去吧,待会考完奶奶带你吃糖葫芦。”
  这么多年过去,奥数比赛的成绩,喻见早忘了个干净。
  但她还记得那个考完试的下午,程院长牵着她的手,祖孙两个走在路上,一人手里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今天,她看见池烈推开门走进来,就好像看见了当年小小的自己。
  倔强的、谨慎的,努力掩饰着,不透露出任何情绪。
  可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这十七年里,没人期待过他,他也不懂该如何回应。
  喻见突然有些坐不住。
  她微微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屏幕,犹豫一会儿,最后起身,朝会议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
  池烈和裴殊配合得很好,两个人分工默契,解题过程非常顺利。
  比赛结束时,已经提前一小时锁定的排名上,他们和另一组来自申城的选手并列第一。而最终成绩,要在组委会核算之后统一放出。
  “出去转两圈吧。”连续比赛了五个小时,裴殊肩膀都僵死了,“反正现在也看不到成绩。”
  “不过咱们应该是稳的,就算拿不到第一,名次也不会差”
  裴殊的自信心一向爆棚。
  池烈对此没什么异议。
  他收拾好资料,和裴殊一起走出会议厅。远远的,就看见坐在礼堂廊下的少女。
  小姑娘没在观众厅里等,而是坐在走廊窗边,秋日阳光暖洋洋穿过落地窗,照在她柔顺乌黑的长发上。
  不用去上学,天气又不热,今天她没扎马尾,头发松松散着。为了方便,右边的发丝被别到耳后,侧脸露出的线条干净而漂亮。
  喻见低着头,难免有一缕头发不安分地垂下来,虚虚挡在眼前,有些遮挡视线。
  但她现在手上没空,顾不上重新别好,只能暂且先这么将就着。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碰到耳廓。
  少年在面前站定,将那缕发丝别到她耳后:“你在干嘛?”
  喻见没抬头,手上动作不停:“剥栗子啊。”
  喻见其实不是很会剥栗子,即使董老师教过她好几个方法,也总是剥得磕磕绊绊。糖炒栗子买回来不久,温度没降下来,按理应该是最好剥的时候。
  但栗子还是被喻见剥得坑坑洼洼。
  不太懂如何用力,她指尖有些红。
  池烈皱眉:“你别动了,我来。”
  说着,他很不客气地把剩下大半袋栗子拿过来。手指在栗子底部一按,掐出一道明显的折痕,连小贩附赠的工具都没用,沿着折痕稍稍使劲,就剥出了一个完整的栗子。
  喻见有些气馁:“是我力气太小。”
  她也试过池烈的办法,结果栗子完全不给面子,不仅纹丝不动,手还疼得要命。
  少女手指细白,衬得指尖的红格外明显。池烈剥着栗子,看了眼她的手,眉头皱得更深:“就这么着急吃。”
  说好了等比赛结束再买。
  不太高兴,少年语气有些重。
  喻见就跟没听出来一样,轻轻摇头:“我不着急。”
  她把放在身侧的纸袋拿过来,给他看:“给……给你吃。”
  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少女说这话时有几分羞赧,声音很轻,微不可闻。
  但池烈依旧听清了。
  他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眼纸袋,声音里带上笑意:“你就给我吃这些?”
  纸袋里剥出的栗子显然有被仔细挑选过,算不上光滑好看,至少都挺完整。
  喻见被笑得有些脸红:“那你不吃算了。”
  她想把纸袋往回拿,刚伸出手,就被直接按住。
  池烈扣住她的手腕,很是不讲理地笑起来:“这些是我的,不许拿。”
  大部分选手和观众都没出来,走廊空旷,少年的笑声低低回荡开,稍显沙哑,很是磁沉。
  落在耳朵里,勾得人心尖一阵一阵发痒。
  喻见被捏住的手腕都有些酥软,眼睫颤动,小声说:“哦,知道了。”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不过她也不算很亏。
  池烈剥栗子剥得快,没多久,剩下的糖炒栗子就被全部剥干净,装在另一个纸袋里,每一颗都饱满圆润。
  他把这个纸袋塞进喻见手里,在她旁边坐下,拿起自己的纸袋,往嘴里扔了颗栗子:“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剥栗子?”
  语气懒散,漫不经心的。
  视线却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一动不动。
  喻见察觉到少年灼热的视线,抿着唇:“就……想起来了。”
  她其实想和他说,他没必要紧张,更没必要担心。她的确会为了他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但如果没有名次,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像程院长不会介意她的成绩一样,喻见也完全不在乎池烈的名次。
  但这些话没法直白说出口。
  喻见能做的,只有在最终结果没出来之前,就把先前许诺好的栗子买回来,一颗一颗剥好。
  无论结果如何,她答应他的承诺是不会变的。
  喻见不清楚池烈懂不懂她的意思。
  因为池烈听了这个回答,愣了下,没说话。坐在她身边,吃了一会儿栗子,半晌后,突然俯就过来,凑在她耳边。
  气息灼热。
  带着几分糖炒栗子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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