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犬——江有无
时间:2021-09-08 09:15:45

  “小矮子。”他不怀好意地笑,“你专门给我剥栗子,是不是……”
  少年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
  尾音拖长,一字一句。
  格外暧.昧。
  喻见顿时呼吸一窒。
  “没有没有没有!”她都能想象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急忙开口,“不许乱说!”
  这人怎么总是能想到不正经的地方。
  小姑娘急得脸都红了,脖颈染上一层薄薄绯色。
  池烈垂着眼,低低笑了声:“行吧。”再逗下去她要被逗哭了,还是别说了。
  “结果该出来了。”他吃掉最后一个栗子,起身,偏着头看她,“我们回去?”
  虽然是疑问句,却透着种分外的笃定。
  喻见这时候反倒有点紧张。
  她抓紧手里那袋剥好的糖炒栗子,轻轻点了点头。
  *
  池烈再一次走进会议厅。
  大家都在期待结果,现场气氛隐约有些躁动,他回味着糖炒栗子甜蜜的味道,内心分外平静。
  想起少女泛红的指尖,少年嘴角轻轻扬了下。
  他其实明白她的心思,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想做得更好。
  池烈这么想着,最终,当屏幕第一排缓缓打出他和裴殊的名字时,少年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平淡而理所当然。
  反倒是裴殊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池烈!我们是预赛第一!”
  裴殊这么高兴也有原因。
  亚洲地区的预赛第一,可以不用参加接下来的复赛,直接进入明年五月的全球总决赛。
  分量还是很重。
  池烈淡淡点头:“嗯。”
  名次逐一列出,举行过简短的颁奖仪式后,他找了个机会,留下裴殊应付媒体的长.枪短.炮,自己快步朝会议厅外走去。
  尽管清楚喻见肯定也知道了最终结果,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她。
  池烈走出会议厅,仗着身高优势,视线往走廊里的人群里逡巡一圈,很容易在角落里,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单薄身影。
  和之前不同。
  旁边还多了一个人。
  池烈眯了眯眼,认出那是林宁之,想起喻见从前说过的话,神情瞬间冷下来。
  他绕开人群,快速朝两人的方向走去。
  少年腿长,几步路的功夫,就走到了喻见和林宁之所在的角落。
  避开大部分观众,这个角落极其安静,因此,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没错,你就是哪里都不如他,学习比不上,人品更比不上。”
  和先前快被逗哭的脸红模样截然相反,少女语气里几分薄怒,即使强压着火气,也能听出十分的不愉快。
  喻见看着被怼到面色青白的林宁之,忍无可忍。
  “我就喜欢他这样的,你有意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社死现场.jpg
  ①:赛制参考ICPC,有改动
  感谢X_xx17、漫野懒懒、β、xtzn的营养液
 
 
第五十章 
  喻见被林宁之烦得不行。
  成绩出来之后, 林宁之又开始管不住他那张嘴,一会儿嘀咕平时没听过池烈有编程的本事,一会儿嘟囔能拿第一绝对是裴殊的功劳。
  最后还添了句:“没看出来你竟然喜欢这样的。”
  喻见原本不想在公共场合和林宁之起冲突。但林宁之一直唠唠叨叨停不下来, 喻见又不是完全绵软温吞的脾气, 上次郊游能把林宁之气走,这次反驳也不在话下。
  果然,林宁之被怼得哑口无言。
  喻见说完最后一句, 林宁之讷讷说不出话, 随即脸色一白, 嘴唇动了动, 竟然直接转身, 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喻见:“……”
  怎么就直接跑了。
  这胆量还不如岑清月呢。
  人都走了, 喻见也没有继续追上去的打算, 准备去会议厅找池烈他们。
  她一转身, 脚步直接顿住。
  池烈站在那儿, 就看见几步开外的小姑娘短暂愣了下,几秒后,细白小脸瞬间沁出一层薄薄的红。
  眼角眉梢的薄怒被惊惶取代, 她无措地一连眨了好几下眼:“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怪不得林宁之直接跑了!
  喻见一开始还没太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 才想起自己最后怼林宁之的那一句。
  本就泛红的脸顿时滚烫。
  火烧火燎的, 一阵一阵发热。
  “我不……不是那个意思。”喻见先前对上林宁之时还口齿伶俐,现在说话都磕磕绊绊, 不太利索, “是他先……我就是顺着他的话,我没有……”
  说着说着,喻见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呀!”
  要是他从一开始就在听, 那也不用再解释了。
  池烈不说话。
  站在原地,他回味着少女方才带着几分怒火的话,缓慢的,嘴角微微上扬。
  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
  池烈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剩下的话尚未出口,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与他们角逐第一名的申城选手站在他身后,看了他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阿烈,是你没错吧?我是大杨!咱俩小学当过同桌的!”
  *
  采访结束,主办方开始收拾场地。
  喻见和裴殊站在走廊里,看着不远处寒暄的两个少年。
  裴殊纳闷:“池烈认识杨益?那小孩儿不是申城过来的吗?”
  喻见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深秋时节,才开始供暖,暖气不算很热。
  走廊里温度低,喻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隐约有些烫。
  但先前羞赧茫然的情绪已经褪去不少,她微微抿唇,担心望向池烈的方向,
  少年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即使穿着秋季很有厚度的黑色卫衣,也显得比同龄人单薄瘦削许多。
  此刻他站在落地窗前,灯光从头顶照下,玻璃上映出一个泛着光晕的虚影。
  朦胧的,像是一触碰就会碎裂。
  池烈和杨益多年没见,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些话,交流过近况,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就没再继续聊下去。
  转身对上少女的视线,他没回避,也没躲开。
  平静对视片刻,朝她走过来。
  “你回去休息吧,我送她回学校。”
  这话是对裴殊说的。
  裴殊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也没有任何当电灯泡的心思,笑眯眯地打过招呼,就直接拐去了宿舍楼的方向。
  池烈拿过喻见手上的糖炒栗子:“走吧。”
  平城大学校区很大,礼堂位于东南角,而他们要从西门出去,几乎跨越了整个校区。
  即将入冬,日头渐短,天色黑了下来。
  林荫道上路灯散发出淡白的光。
  天气冷,呼吸间能看到白色的水汽。并肩走在路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的,路过一株又一株枝叶凋敝、光秃秃的落叶乔木。
  北风从枝干间穿过。
  凛冽肃杀。
  许久之后。
  喻见盯着路面上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池烈……”
  她叫了他的名字,又顿住,不太知道要说些什么。
  喻见完全不清楚池烈的事。
  有关岑家的一切,还是少年在中秋夜自己说出来的。再往前,他对原生家庭只字未提,仿佛那是一段空白的、从来没出现在人生中的时光。
  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什么都没有。
  直到杨益今天拦下池烈,喻见才惊觉,不论池烈在岑家待了多少年,在此之前,他应当有一个属于他的家庭。
  至少该有一对能让他喊爸爸妈妈的父母。
  可池烈从来没有提起过。
  少女声音很轻,被北风一吹,少年的名姓被吹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池烈扬了下眉。
  “怎么。”他淡淡地笑,“心疼我啊。”
  池烈语气轻描淡写,带着一点笑意,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喻见抿了抿唇。
  她犹豫一会儿,把藏在薄毛衣袖子里的手伸出来,小心翼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池烈手上还拿着糖炒栗子,寒风吹着,手背一片冰凉。
  小姑娘的手软乎乎的,很暖和,拍了两下之后,犹豫的,试探着往上勾,想要抓住他的手指。
  池烈心跳快了一瞬。
  他垂下眼,避开她的手:“放回去,外面冷。”
  他知道她想安慰他,但风实在太凛冽,她那么小那么软,被吹久了肯定受不了。
  “其实也没什么。”
  北风呜咽声中,少年语气分外平静,“就是一些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
  池烈出生在申城。
  作为全国经济中心,这座城市的夜晚甚至比平城还要更熠熠生辉。每天都有无数人奔涌进申城,怀揣着朝气蓬勃的野心,试图在永不熄灭的霓虹里,拥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火。
  而池家是申城的老牌家族,早就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不需要再下场拼搏厮杀,靠着家族联姻,就能稳固住池家的地位。
  池烈就是家族联姻,或者说,利益交换的产物。
  他的父母完全没有爱情,只是在长辈的安排下领证结婚,举办盛大的结婚典礼,在催促声中迅速生了个小孩,然后在外面各玩各的。
  池烈小时候没怎么见过爸爸妈妈。
  一直由保姆带着。
  直到四岁那年,池烈母亲突然染上重病,他才终于在家里见到了一年碰不上几次面的妈妈。
  很长时间没相处,母子俩的感情其实非常淡泊,即使在家养病,两个人也不太亲近。
  池烈在楼下花园里踢皮球,母亲在楼上主卧里挂吊水,偶尔她精神好,也会把他叫上来说一会儿话。
  池父依旧很少回来,只每个月吩咐秘书按时结算医药费。
  日子就这么过着,半年后,池烈母亲的病情恶化,很快就撑不住了。
  临走前,池父还是没出现在病床前,她只能把池烈叫到床边,跟他说:“从前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以后妈妈走了,你一个人要坚强,别太听你爸爸的话。”
  那时池烈还小,尽管平常和母亲感情一般,当人真的在眼前离开,他也难过的不得了。
  根本没空、也理解不了母亲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到葬礼结束的第一天晚上,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白天举行葬礼,晚上,池父就带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回家。丝毫不顾及妻子刚刚去世,也不在乎家里还有一个不到五岁,刚失去妈妈的孩子。
  他甚至还指着那个女人,醉醺醺地和池烈说:“来,叫声妈。”
  池烈直接没忍住。
  那一夜,是闻声赶来的保姆拼命劝着,他才松开了死死咬住池父的嘴。但池父风流成性,依旧每晚都带不同的女人回家。里头不乏有起了坏心思的,趁着保姆不注意,偷偷拧一把池烈的胳膊,给他递滚烫的热水。
  池烈一开始还主动告状,后来看池父根本不管,下一次,就大力扯住了女人的头发。
  久而久之,申城圈子里都知道,池家出了个脾气暴躁、性格顽劣的小霸王。
  喻见刚开始听就一直皱着眉。
  听到这里,她心都揪了起来,也不管池烈愿不愿意,重新伸出手,抓住少年。
  小姑娘这回用的力气特别大。
  仿佛生怕他会甩开她,小手紧紧握上来,分开他的手指,牢牢扣上去。
  池烈被抓得都有点儿疼:“我没事。”
  他没再让她把手放回去,指尖微动,回握住她:“至少这样没人敢欺负我。”
  池烈声名远扬之后,那些被池父带回来的女人不敢再针对他,有些还亲亲热热地贴上来,想要博得他的好感,好当下一任的池夫人。
  然后全被池烈折腾走了。
  “后来他娶了第二任妻子,那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女人,也不嫌弃我调皮,把我当亲生小孩一样,教我写字念书。”回忆起那段时光,池烈声线里甚至有几分笑意,“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么过下去挺好的,等林姨有了孩子,我就能当哥哥了。”
  但这样难得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
  池父的第二任妻子是普通家庭出身,并不知道他风流成性的脾气。生下一个女儿后,才发现池父婚内出轨。在产后抑郁症和丈夫出轨的双重折磨下,选择带着女儿离开池家。
  池烈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这一次,池父充分汲取了上回的经验教训,当岑老爷子提出想照顾池烈一段时间时,他想都没想,直接把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书包送去了平城。
  不闻不问。
  一连十年都没有再见面。
  他不知道、更不在乎池烈在岑家过得怎么样。
  喻见抿着唇。
  北风呼啸,冷冷刮在脸上,她觉得全身都凉,寒意一阵一阵从心口冒出来。
  她没吭声,只是抓紧了池烈的手。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出了平城大学的校区,来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池烈似乎走累了,直接坐在广告牌下的等候椅上。
  他抬眼,看着面前紧紧抿唇的少女,轻声地笑:“怎么,把你说难过啦?”
  喻见垂着眼睫,路过的星子被风吹落在眸子里,泛着一层水光。
  清澈的,干净的。
  少年语气听起来吊儿郎当,很是无所谓,她吸了下鼻子,小声问:“那你呢。”
  他会难过吗?
  公交车站只有他们两个。
  入夜,道路两旁霓虹璀璨,不远处的高层里亮起一盏又一盏等待归家的灯火,车流和路灯汇聚成金色河流,从满心期待、想要回家团圆的人身旁静静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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