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换了好几个设计师,最后请了位年逾花甲的华裔设计师来做婚纱。
但池烈并没有因为设计师的年龄就轻轻放过。
他只是态度彬彬有礼,话语步步紧逼。
喻见已经来过工坊好几次,不用助手指路,自己往里走。
刚走到制衣间外,就听见老设计师颤颤巍巍的声音:“闭嘴!再废话就滚蛋!”
老设计师从出生就在国外,前两年才回到国内,中文说得不算太流利。
但这两句骂人的话字正腔圆,尤其是那句闭嘴,简直掷地有声。
显然已经忍受不了池烈。
池烈倒是没生气:“好,我现在就闭嘴。”
然后继续炯炯有神盯着婚纱。
老设计师被他这种主动认错、坚决不改的态度气得快昏迷,抬眼看到喻见,连忙冲她招手:“来来来,小见你来试下这几条礼服。”
助手推出好几个人台,喻见没动弹:“不用试了,我看都挺好的。”
前前后后,她已经在这里试了几十条礼服,今天实在是不想再试。
“上次那件A字小拖尾的我觉得不错。”
眼看老设计师露出一种“完蛋了”的表情,喻见赶快找补,“还有一条前短后长的也好看。”
其实老设计师为喻见量身定制的礼服都很漂亮。
那几十条婚纱,喻见觉得每一条都很美丽,无论是设计还是价格,都和顶奢品牌的压轴款不相上下。但池烈还是一再坚持,让老设计师不断做新的婚纱。
助手曾私下和喻见开玩笑地说,这两年,他们工坊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门前经常来混饭的流浪狗,都是靠池烈养活的。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喻见开口,池烈不会违拗她,冲老设计师颔首,“辛苦您了,有空我们再过来。”
老设计师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你赶快忙吧,可别再来折腾人了。
老设计师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似乎生怕池烈杀个回马枪,一直站在工坊前,看着车缓缓开走,才转身进工作室。
喻见从后视镜里,把他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坐在副驾驶上,不由失笑:“人家赵老也快七十岁了,你能不能别总麻烦他?”
她真怕哪天池烈把老设计师气出个好歹。
池烈打了把方向盘,认真道:“他身体好得很,你没听见,今天骂我的时候可是中气十足。”
再撑一年半载绝对没问题。
“不是。”
喻见没想到池烈竟然还解释起来,顿时无语,“那照你这样吹毛求疵下去,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结婚啊?”
池烈显然也很为这件事心烦。
他微微皱眉,啧了声,没再说话了。
今天两个人都不忙,从工坊出来后,池烈又开车去了超市。
领证同居后,喻见才发现,池烈做饭的手艺非常好,不光会做西红柿鸡蛋面,其他硬菜也很好吃。
于是下厨这件事就交给他了。
“晚上吃个鱼?”
池烈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又问喻见,“我记得你前两天和大虎打电话的时候说起过。”
喻见早都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愣了下,点头:“可以,就吃鱼吧。”
今天是周内,还没到下班时间,超市里的人不多。
从入口去生鲜区的路上,喻见一路走走停停,看见什么都想买,还没到生鲜区,推车已经差不多满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苦瓜干?”
池烈推着车子,皱眉,“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喻见摇头:“以前不吃这个,今天……刚看见就想吃。”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既然喻见说想吃,池烈也就没把苦瓜干放回货架,老老实实推小推车。
喻见又拿了两包果冻,刚放进车里,就听见男人叹了口气。
喻见:“?”
这是觉得她买零食买太多?
喻见正想把那两包果冻再拿出来,池烈又长叹一声。
“我不是故意找麻烦。”他和她解释,“我就是想……给你最好的。”
这两年池家的产业扩张快,压力大,他其实没那么多时间,一一核对婚礼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但池烈还是尽可能方方面面都过目。
求婚现场不对,领证太过突然,如今剩下一个结婚仪式。无论如何,他都想做到最好最完美。
一改在外人面前说一不二的风格,男人语气小心翼翼,似乎怕喻见会生气,又带了点刻意的讨好。
喻见又好气又好笑。“我知道的。”
她把果冻放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但你给我的都已经很好了,不存在什么最好,所有的都很好。”
“所以……”
喻见仰头看池烈,眨了下眼睛,“这段时间能不能放松点儿?别再天天催小贺他们了。”
池烈本来想说不行。
话到嘴边,看着喻见亮晶晶的杏眸,他叹气:“行吧。”
刚结束一场意义重大的并购,的确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
难得两个人就婚礼问题达成共识。
喻见也不挑零食了,拉着池烈就往生鲜区那边走。
还没到生鲜区的范围,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喻见突然感觉很闷。
她没当回事,也没和池烈说,又往前走了一会儿。
踏进生鲜区,看到水箱里第一尾游动的鱼,一阵恶心感就涌上来。
倒是没吐,就是脸色顿时雪白。
软软地要往下倒。
池烈一直注意着喻见,伸手扶住她,皱眉:“你怎么了?”
喻见摆摆手:“我没——”
她本来想说没事儿,但一抬眼,看见水箱里的鱼,又闻见生鲜区特有的味道,顿时一阵难受。
整个人一下就不好了。
好在附近就有一家知名的私立医院,池烈把喻见打横抱起,在超市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直接去了医院。
“我没事儿,可能就是今天逛商场逛太久,刚才又去工坊,没休息好。”
出了超市,喻见感觉好多了,胸口不再有那种憋闷感,“不用挂号看了,又不严重。”
但池烈并不这么想。
“你之前去高原的福利院都没这反应。”他搀着她,“还是让医生看看。”
他们俩站在分诊台前说话,半天也没决定要不要看。最后,还是护士姐姐问了句:“你们俩是夫妻?最近避孕措施做了吗?”
这可把喻见吓了一跳。
现在不难受,她说话也有力气:“都……都做了的。”
池烈在这方面一向很有原则。
没措施绝对不碰她,宁可自己去浴室解决,也不会让喻见担风险。
护士姐姐又询问了一下具体措施,然后很爽快地赶池烈去挂号:“避孕套不是百分百避孕,还是抽个血化验一下吧。”
喻见就……挺茫然的。
池烈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一脸懵地挂号抽血,拿到化验单,又去找医生。
医生接过化验单,看了会儿,又问了喻见几个问题,冲她温和地笑:“再去做个B超。”
接着又开了B超单。
“医生。”
喻见被医生笑得有些发毛,“那我这到底是……”
医生摆摆手:“先去做B超,做了才能确定。”
尽管这么说,她面上还是带笑,又看了旁边的池烈一眼:“你先生和你挺般配的。”
在喻见看来,这几乎就是明示了。
这两年,喻见东跑西跑,做公益的路上遇到过泥石流洪水,也碰上过地震塌方。
经历多了,她也就习惯了,感觉自己遇上什么事都不会惊讶。
但此刻,她心跳顿时剧烈起来。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比起喻见,池烈看上去倒是很镇定。
仿佛已经从先前茫然的状态中脱离,他拿好B超单,谢过医生,就带着喻见去做B超。
去B超室的路上,喻见还是很不可思议:“真的会有宝宝吗?”
池烈:“嗯。”
“有没有可能抽血测的不准,其实没有宝宝?”
“嗯。”
“……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不要再嗯了?”
“哦。”
喻见:“……”
她正想问问池烈犯什么病,两个人就走到了B超室。
私立医院,丈夫可以陪同妻子做B超。
医生给喻见检查过,打印出B超单,先露出一个笑容,表情又立刻严肃起来:“你这个当妈的也太不上心了,宝宝都满八周了,自己怎么一点儿没感觉?”
喻见直接愣住。
八,八周?
那就是已经有了两个月?
喻见生理期一直不太准,要是忙起来压力大,日子就更乱。
最近才结束一个援藏的公益项目,在高原上待了一段时间,于是喻见没当作一回事儿。
还以为只是水土不服和过于忙碌导致的。
“不过目前来看宝宝还是挺健康。”医生又说,“拿单子吧,待会儿让那边医生给你交代一下注意事项,以后可别再这么乱来了。”
喻见还沉浸在自己怀孕两个月的震惊中,下意识哦了一声。
反应了好一会儿,她茫然看向池烈。男人还是一脸淡定,表情依旧平静,一点看不出准爸爸的激动和喜悦,仿佛她现在揣着的压根不是他的孩子。
喻见震惊过了头,也就没注意到池烈的不对劲。
她坐在检查台上,任凭他蹲下.身,给她穿好鞋子。拿上B超单,又谢过医生。
两个人一起朝B超室外走去。
“砰!!!!!”
没走两步,一声巨响传来。
池烈走得实在太快,喻见落后几步。眼睁睁地看着他迈开长腿,健步如飞。
然后走着走着,一头怼在了门框上。
作者有话要说: 池烈:我不激动,我不激动,我一点都不激动。
感谢我是一条咸鱼的营养液
第八十一章
这一下撞得特别狠, 于是喻见不得不陪着池烈下楼,去外科医生那里,简单处理一下他额头被撞出来的伤。
一米八几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让医生包扎伤口, 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喻见。
一动不动,也不看她的脸, 就是盯着她还十分平坦的小腹,眼神说不出来的……怪异。
喻见不太知道该怎么形容。
因为她从来没在池烈眼中见过这种情绪,倒是在犯错的大虎和兔子身上见到过很多回——每当她皱眉板起脸, 他们就会不自觉露出畏惧又害怕的神情。
可池烈不是兔子, 更不是大虎。
他长这么大怕过谁?
喻见不禁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上前两步,想要关心一下池烈的伤势:“你这个伤……”
喻见话没说完,原本老老实实, 任凭医生处理的池烈突然往后仰去,跌撞着起身, 带翻了凳子,又往退了好几步。
他说话甚至罕见的开始磕绊:“你、你别过来!”
惊慌失措, 竟然都有些破音。
喻见:“?”
难道怀孕还会让人产生幻觉?
池烈一连退了五六步,直到退到门边,觉得这个距离比较合适, 才勉强恢复镇定。
“不, 不是。”他舌头仍旧有些打结, 小心翼翼扫了眼喻见的小腹, “你坐好,别动,别过来, 离我远一点儿。”
喻见:“……”
好嘛。
孩子还没生出来,孩子他爸先疯了。
“你紧张什么?”她又好气又好笑,“医生刚才不是说了,宝宝和我都很健康。”
医生手上还拿着胶布,闻言微笑:“第一次当父亲?小伙子你别紧张,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以后怎么照顾他们母子俩啊?”
不知道池烈听进去了谁的话,总之,他好歹没有再一惊一乍地撞门,也没被喻见吓到试图夺路而出。
但他没再选择自己开车,而是打电话给了小贺,花了足足两三分钟,才描述清楚他们在哪家医院。
喻见原本以为,池烈只是一时被喜讯冲昏了头脑。
然而回到家,当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抿着唇,来回在客厅里踱步时,就知道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每个房间都要铺上厚地毯,最好再做一层海绵防护。”
喻见听到男人的喃喃自语,“床品和浴室装修也要全部换掉,要防滑柔软,就算摔跤也不会受伤……”
眼看着池烈已经开始找纸笔,喻见赶紧制止他:“停停停,池烈,你给我打住。”
“没必要操心这些,不用铺地毯,不用换装修。”
她冲他招手,示意他坐到沙发上,“你现在重新装修,要我这段时间去哪里住?”
虽然住酒店不是不可以,但喻见还是更喜欢住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
也不知道池烈究竟听没听进去。
他倒是停了下来,按着喻见的意思,坐在沙发上,和她保持两米的距离——没错,喻见坐在沙发的一端,他就径直冲向了另外一端。
坐下时还始终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的小腹,然后双手放在膝上,规规矩矩的,一动都不敢动。
仿佛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就会伤害到喻见和她肚子里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