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待会儿就去。”
这一下蹬得挺用力, 池烈故意倒吸一口凉气,又抬起头,看向喻见, 轻嗤,“现在倒是有力气。”
再不是昨天晚上抽抽噎噎和他说不要的时候了。
男人黑眸间有藏不住的笑意, 声线十足促狭。
喻见愣了下,气得简直想打人。可惜浑身都酸痛, 刚才那一下已经用尽所有体力, 只能凶巴巴地瞪池烈。
眼尾依稀还有一点儿红,她这一眼根本没有一点儿杀伤力,软绵绵的,含着几分羞恼。
池烈眼底笑意渐深。
他给她揉完腿, 就准备去丢掉那些不该在福利院出现的东西:“行了, 我现在出门, 你好好躺着。”
毕竟院里都是没长大的小孩儿,万一被看见了,影响还是挺不好。
喻见叫住他:“等等。”
“你……”她往他领口扫了一眼,不太自然地别开视线, “你换件高领的衣服。”
屋内暖气烧得滚烫,池烈只穿了件薄薄的针织毛衣,衣领不算很低,但还是能清晰看见喉结处的齿印。
他肤色白,泛红的齿印落在冷白肌肤上分外明显。
是昨夜喻见边掉眼泪边咬的。
池烈本来没想起这事,听见喻见这么说,抬手摸了下,又笑:“真跟小猫似的。”
昨天她不但咬了他,还拿小爪子挠人。他今天起来之后才发现,背上一道又一道的抓痕,有几道微微出血,还怪疼的。
池烈说得故意,笑得也挺坏,果然看见喻见涨红了脸,把被子拉到头上不理他:“你赶快走!”
他又笑了声,轻轻替她带上门。
大年初一,飘着小雪,街道上没什么人。
池烈完全按照喻见的要求,一点不打折扣,走到两条街之外,才把装着罪证的黑色塑料袋丢进垃圾桶。
街面上的店铺基本也都关着,只有零星一两家小卖部还开着门。池烈踩着积雪和枯枝,慢慢往回走,看见一块缠着彩灯的招牌,脚步顿住。
他还记得曾经,被喻见邀请来福利院过中秋节时,就是在这家点心店买的月饼。
这么多年过去,点心店没换招牌,风吹日晒,上面的彩灯已经彻底陈旧。
池烈却还记得当年拎着月饼,一个人慢吞吞往福利院走的心情。
那个时候,池烈其实挺不想去。
一个人生活习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庆祝这种团圆美满的节日,更不懂该怎么面对那群小孩。即使是喻见邀请,他也硬生生把十五分钟的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如今,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拎着月饼,踟蹰不前的少年,也不再畏惧那些充满人间烟火、美好而安定的幸福。
男人抬头,看了眼点心店的招牌,加快脚步,往福利院的方向去。
*
池烈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进福利院大门。
左脚刚踏进大门,右脚还在后面,迎面砸过来一个雪球。池烈毫无防备,被砸个正着。
他伸手抹了把脸:“喻海!”
小兔崽子大年初一就想挨揍了!
“实在对不住啊姐夫!”
大虎早在丢出雪球后,就飞快躲到了喻见旁边,冲他挤眉弄眼,“这是我姐指使的!我不能不听!”
池烈本来就没生气,听他这么一说,更没有发火的理由。
好在大虎扔雪球很有准头,只砸到了脸,雪沫儿没往衣服里钻。池烈随意抹了几下脸,朝喻见走去。
“还记仇啊?”
男人眼睫和眉毛上还有零星雪花,他一边眨眼,一边问她。
六角形的冰晶慢慢融化,顺着硬朗眉骨往下淌,沿着线条分明的下颌,一路往被毛衣遮住的喉结淌去。
大虎还在旁边,喻见不好直说,小声嘟囔了句:“那也是你活该。”
她被欺负了,弟弟帮忙打回去,简直天经地义。
说完,她又伸手,示意他低头,给他擦脸上渐渐融开的雪水。
池烈乖乖俯身,让喻见擦掉那些雪花,趁着大虎跑去找兔子的功夫,小声问她:“怎么下来了,不再休息会儿?”
昨晚她实在哭得太可怜,他害怕她受不了,最后还自己去浴室解决了一回。今天看喻见一直睡到半下午才醒,想来应该是累坏了,肯定要到吃晚饭的时间才能下楼。
没想到还有力气指使大虎拿雪球砸他。
池烈说这话的时候挺认真,没带任何调笑和促狭,是完完全全的关切。
但院里还有疯跑疯玩的小孩儿,喻见就挺不好意思。
两个人站在榕树下,有风吹过,枝头积着的雪被吹落,簌簌洒在肩头。
她细白小脸一层薄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早上没起来,他们还没拜年呢。要给他们给红包,拖到晚饭的时候再给就晚了。”
阳光福利院的小孩虽然没有亲生父母,逢年过节,该走的庆祝流程样样不少。
小豆丁们大清早起来,就要给老师和程院长拜年,今年多了个吴清桂,还有喻见和池烈。
已经领过证,在孩子们眼里,他们也是大人了。
池烈顿时有点儿意外:“这样啊。”
他对这个习俗是真的不了解。
在池家的时候,池广业夫妻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所有节日都形同虚设,过和不过没什么区别。
等到去了岑家,也许最开始那两年,他也和岑家人一起庆祝过,但时间太久,早已经记不清了。
后来去搞项目,忙得昏天黑地,时不时要应对各种意外情况。节日倒是照常过,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就没什么拜不拜年的习惯,顶多互相道声节日快乐。
所以池烈一个红包也没准备。
身上甚至连现金都没有。
池烈正琢磨着最近的银行网点在哪儿,或者和这群小孩儿商量商量,能不能用移动支付。
一旁,喻见轻轻笑起来。
“行啦,你别想了。”她一看男人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我刚才把红包都准备好了,咱们俩给一个就可以。”
池烈喜欢听最后那句话。
笑着应了一声:“那敢情好。”
池烈没回来前,喻见没让孩子们过来拜年,两个人进了小白楼,一群小豆丁就噔噔蹬跑过来,围在他们身边:“姐姐!姐夫!”
小孩子还不会说太多的吉利话,但一个个都语气真诚,眉开眼笑,看着就招人心疼。
他们把喻见和池烈团团围住,一个个拜完年,拿着红包兴高采烈跑开。
大虎在拜完年后,想了想,又加了句:“姐姐姐夫,早生贵子啊!我等着小外甥出来和我一块儿玩!”
被兔子瞪了一眼:“你没事儿吧?”
合着姐姐姐夫生孩子就是为了给你玩的?
喻见还没说什么,池烈先弹了下大虎的脑门:“大过年的,少说这些话。”
没等喻见想明白池烈怎么突然这么说,他已经往大虎手里塞了一个红包,又冲兔子使眼色,把一脸懵逼的大虎拉开了。
这一波小孩拜完年,喻见和池烈又去了腿脚不便孩子们的房间。到底是新年,这些平时无法走动,只能待在床上的小孩脸上也有笑容。一个个喜气洋洋,看起来比平时活泼很多。
终于,在吃晚饭前,两人发完红包。
“你多包了?”
红包一直是池烈拿着的,现在,他手上还有一个没拆开的红包。
池烈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确定包括郑建军的宝宝在内,所有孩子都拿到了红包。
喻见不说话。
她只是抬头,仰起脸,笑眯眯地看他。
池烈愣了下,就笑了:“这是给我的?”
这个红包放在最下面,按照喻见准备的顺序,应当是第一个。
“装的什么?”池烈捏了捏红包,“也是压岁钱?”
喻见给孩子们准备的红包都挺厚,拿在手里特别有分量,他手里的这个却很单薄,摸上去像是压根没往里面放东西。
喻见摇头:“你自己看吧。”
说完,她又冲他笑了下,杏眼弯起来,狡黠又可爱。
董老师在厨房里喊喻见,她没多留,赶在池烈拆开红包前,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池烈还是第一次收到红包。
既新奇又好笑,他盯着红包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摸里面究竟有什么。
最后拿出来的是张纸片。
普普通通的,和他当年拿来写代码的草稿纸相差无几。
纸片上,是他熟悉的清隽字体。
——新年平安。
——我也爱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应该不远了=w=
感谢TOO、ywaisw的营养液
第七十九章
喻见的研究生答辩定在四月底。
读研期间, 她跟着导师做了好几个相当有分量的项目,又在核心期刊上发了论文。最后毕业论文完成得也非常出色,所以一点儿不紧张。
老师们一一问过问题, 她都对答如流。
二十分钟后, 答辩结束。
喻见一走出会议室,师兄和小师弟围上来。
“师姐。”小师弟还是那幅没心没肺的模样, “你真不考虑读博啦?再想想呗,咱们这专业读博才有出路呢。你看师兄读完研都没找到什么好工……“
“你不说话能死?!”师兄忍无可忍,用力拍了把小师弟的头, 又看向喻见, “师妹啊……”
喻见很有耐心,听完他俩的唠叨,笑着摇头:“我没说我不读博,只是暂时先不读, 等过两年再说。”
没法儿和金融计算机一类的热门专业比,即使同普通专业相比较, 心理学就业情况也并不怎么好。
就算是平城大学这样全国数一数二的院校,大多数学生的目标也是一路读到博士, 然后争取在高校任职。
师兄走的就是这条路。
小师弟傻乎乎摇头:“那你这两年干嘛啊?难道池教授想你回家生孩子?我跟师姐你说这可不行,好不容易考这么个学校,, 回家当家庭主妇也太……”
喻见不得不打断他:“行了行了, 师姐谢谢你, 不过你还是少想点儿吧, 谁说我要回家当家庭主妇?”
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
小师弟还想再说点什么,师兄连忙扯了下他,又冲不远处点头:“池教授。”
在池烈沉下脸, 威胁过他们之后,这对师兄弟终于不再喊池烈金主了。
“我那边学生答辩时间拖了些,想着别来晚,结果还是来晚了。”
池烈显然是从计院那边直接跑过来的,他微微喘气,额上一层薄汗,“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喻见点头:“当然顺利,你还不放心我啊。”
正式答辩前,他还和她在家里排练过几次。由于池烈表情实在过于严肃正经,喻见每回都忍不住笑场,最后一次都没排练成功。
“池教……”
小师弟显然想就家庭主妇的话题再说上几句,被师兄捂着嘴,强行拖离现场。
池烈纳闷:“这是怎么了?”
喻见抿唇,轻轻地笑:“他害怕我一毕业就回家生孩子,打算跟你探讨一下高学历女性回归家庭的弊端。”
池烈闻言,愣了下,不禁失笑:“这小子。”
“你下午是不是还要过去?”两个人乘电梯下楼,池烈看了看手表,“待会吃完午饭我送你。”
喻见摇头:“不用你送,下午你不是还有答辩要听?叫小贺送我过去就行了。”
池家涉及的生意范围很大,池烈接手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从上个月起,就辞了高级工程师的工作。
喻见今年研究生毕业,乔知行也顺利考博,这一轮答辩结束,池烈以后只在计院挂名,不再进行正常的教学活动。
小贺是池烈的贴身助理之一,年纪轻人稳重。
一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涉及喻见,池烈自己抽不出时间,就吩咐小贺去办。
喻见下午忙,池烈要听答辩,在学校食堂匆匆吃过饭,两个人又分开了。
小贺把车停在西门,看到喻见出来,鸣笛示意,又下车替她拉开车门:“喻理事。”
喻见一听这个称呼就头大:“说了多少次,别这样叫我。”
遇见你基金会成立后,喻见担任基金会的名誉理事长,小贺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一口一个喻理事的喊。
喻见觉得自己都被喊多了至少十岁。
“这是池总吩咐的。”
小贺一板一眼地说,“池总说了,不让我们叫您夫人,一定要称呼您理事。”
喻见:“……”
行吧。
可能池烈就喜欢这么死心眼的助理。小贺死心眼归死心眼,喻见听到他的后半句,还是低头,轻轻笑了下。
小师弟的担心完全多余。
池烈不但没有任何让她回家相夫教子的心思,相反,还很反感周围的人把她和他捆绑在一起。
他自己可以私下逗喻见,喊她池夫人池太太,到了外面,永远都先介绍喻见的姓名身份,然后补上一句:“也是我夫人。”
喻见对此表示无语。
池烈用的助理都是清一色男性,一般还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能和他手挽手走在一起的,不是池夫人还能是谁。
不过池烈特别坚持,喻见也只能随他去。
午间时分,出城的车辆并不多,路况很好。
尽管如此,小贺还是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达远郊的一所儿童福利院。
喻见下车时,志愿者们正在院里陪孩子们玩,有眼尖的小孩儿看到喻见,跌跌撞撞跑过来:“漂亮姐姐!”
喻见笑着抱起她:“小花想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