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十二皇子,他正痛苦的控制自己,眼神飘忽的看着崔蓁蓁,作为太子党的一员,他还能不知道崔蓁蓁吗?康莱找人的时候,他还帮忙插了一手呢。
对于落在身上的目光,崔蓁蓁的心里坦然,这样的场景,自从回来照过镜子后,崔蓁蓁就有了预感,或早或晚,她总有一个时机,将自己挂一个最好的价格。
那么多的美人陪过来,那么多的爱欲悲喜,挣扎无望,那么多的权势纠葛,欢喜的,浓烈的,无望的,痛苦的,无谓的,让崔蓁蓁的心都凉透了。
她已经不期盼什么一双人了,也不期待会有谁拉她一把,她不会有什么好运,唯一的邀天之幸,就是有了入梦的奇遇,让她有搏一把的机会。
她物质,她爱锦衣玉食,她爱珠光宝气,她自私,她爱的只剩她自己了。但崔蓁蓁却已经不觉得自己可怜,从前她还会指天恨地的埋怨命运不公,但和那么多的人比起来,和袅袅比起来,她还什么都来得及。
如今,这个人,不是最接近权势的位置,而是他已经是了,谁都好,是谁都好,只要足够贵,贵到崔蓁蓁能借着他的手,实现自己的欲望。
唯一让崔蓁蓁担忧的是,泰康帝看起来年纪委实大了些,这个年纪,崔蓁蓁怕泰康帝太过精明,不好蛊惑。
或是大逆不道些想,万一很快就是举国同丧,不消说收拾柳氏和那一家子人了,恐怕她的富贵日子都过不了多久。
柳氏的情绪也不比其他人好多少,她的眼神落在崔蓁蓁身上也收不回来了,她是既忐忑,又激动,时喜时悲。
崔尚书的酒杯已经放下了,沐浴在一众大人说不清的眼神里,不知是不是酒意催化,还是旁的什么,他满脸通红。
殿内,离泰康帝最近的贵妃最先反应过来。
她看了几眼还乖乖站在殿中的崔蓁蓁,又回过头看了看泰康帝的神色,心中一片了然,这样的姑娘,这样的好颜色,旁的人家哪里是能留得住的。
虽说宫里面什么样的美人都不缺,但似眼前这样的人物若是进了宫,可以想见是何其的盛宠,若说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但到底是从宫闱里踩着数不清的女人爬上来的贵妃。
只见她笑的温婉大气,眼神在席间的柳氏身上轻轻掠过,“这可真是个标志的姑娘,看的臣妾眼睛都花了。”
贵妃出言,打破了殿内一时静谧的气氛,看着因施礼,额前已经微微出了细汗的崔蓁蓁,泰康帝的眼神都深了,他的声音温柔含笑,对着崔蓁蓁抬了抬手,:“起来吧。”
闻言,崔蓁蓁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松了口气,谢过了泰康帝,她的眼睛好奇似的抬了抬,正好撞上了泰康帝那含笑的眼神,她倏地垂下了头。
看着熠熠生辉,美到惊心动魄又生机勃勃的崔蓁蓁,泰康帝一时之间都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这么多年,眼前的少女,是他收到的最好的贺礼。
泰康帝的眼神和声音对着崔蓁蓁时,都温柔的不像话,刚刚训斥儿子时的怒火半点不见踪影,“你如今多大了,跟着府里的人今日入宫来,怕不怕?”
泰康帝一张口,殿内那些痴迷的,贪婪的,炽热的,欣赏的,惊讶的眼神酒就收回了大半。
而世间子弟聚集在一起的角落里,发生了些骚动。尚二郎一把捂住了汪吉昌的嘴,另一旁的孙家大郎和身后的几位郎君,也跟着压住了险些冲出去的汪吉昌。
尚二郎的眼睛看着崔蓁蓁,嘴上则是咬牙切齿的低声冲着汪禄说道:“汪吉昌,你是疯了不成,看看,这是哪里,这是重华宫,是天子脚下。”
“不管这姑娘是谁,如今圣上在问话,你就什么念头都不要有,想想汪家,想想太夫人,想想汪世叔,想想你娘亲,想想你那些个弟弟妹妹,汪吉昌,你是猪油蒙了心,活腻歪了,一心想拖着一大家子的人去死吗?”
半晌,汪禄不挣扎了,尚二郎使了个眼色,七手八脚拖住汪禄的人也收回了手,众人看着他怔怔然看向崔蓁蓁的眼神,他的眼睛红了,隐有哽咽之声。
孙缪叹了口气,只是几眼,他都不敢在往殿内那个拢着光的姑娘身上看了。
他轻轻的拍了拍汪禄,聊以安慰,他们这些人里,就属汪吉昌性子最为单纯,汪家家世简单,养的吉昌性子也简单了些,但就是因为这,他的性子也执拗天真了些。
孙缪一直看不惯汪禄那傻乎乎的天真模样,总是刺他哪里有他们世家的风范,但看着以往都是笑呵呵眼神亮晶晶的汪吉昌,变成了如今伏案狼狈的模样,心里头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人生在世,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求之不得,求而不得。
汪禄看着殿内,还在温声细语逗弄着崔蓁蓁开口说话的泰康帝,他的神情已经绝望了。
几句话过后,听着崔蓁蓁天真烂漫,细声细气的回话,泰康帝的表情愈发显得愉快。
妥了,殿内不管在心里想些什么的男人,看着泰康帝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只能进入这世间最富贵的地。
泰康帝也是极好面子的帝王,但对着崔蓁蓁,泰康帝的神情和笑意没有丝毫的遮掩。
正要最后开口取了这份珍贵的贺礼,摘了这粒熠熠生辉的明珠入宫时,就听见了外头忽的起了骚动。
这动静实在是大,泰康帝不得不中止了逗弄小美人的娱乐活动,他对着崔蓁蓁安抚的一笑,随后脸色沉了,:“外头闹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何事?”
门口负责传唤的小黄门神色慌张的进来,声音还有些哆嗦,:“启禀圣上,是羽林卫,羽林卫.”
大太监罗公公的眼神就扎向了这小太监,没用的东西,当着陛下的面,连个话也说不清楚,这些个小兔崽子都得打回去重新操练!
但回过神,听见羽林卫这三个字,罗公公悚然一惊!
如今这个时候,能和羽林卫有关的,就只能是太子了!
泰康帝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声音沉沉的吩咐,:“宣”。
殿内众人的注意力已然被转移了,崔蓁蓁松了口气,悄声的行了一礼,退回到了座次间。
随后就见一个没有佩戴武器的羽林卫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殿内,他的衣服上还粘着血迹,脸色青白,满身狼狈,:“启禀圣上,殿下,太子殿下于崀山坠马,如今,被护送回了宫。”
哗!
殿内的气氛被躁动了起来,太子爷坠马!
这可真是天大的事,这是要捅破大雍朝的天!
朝臣之间的议论纷纷暂且不用去管,只说,如今在这席间的诸位皇子。骤然听得这天大的好消息,六皇子的脸上先是怔然,随后就是狂喜,怎么能不高兴,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泰康帝的儿子不少,除去夭折的,落败的,圈禁的,如今还在这宫中的就有六位,其中,分成的派系最醒目的就是六皇子和太子,他们二人斗争多年。
太子有地位,尤其压着正统的名头,自然天生就会吸引大批的朝臣拥簇,更何况,太子还有着泰康帝数十年如一日的偏袒。
而六皇子身后有贵妃支着,如今凤位空悬,贵妃娘娘就是这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女人枕头风的威力,特别是一个聪慧貌美的女人,没见泰康帝对着六皇子和太子发生争执时,一贯偏心太子的泰康帝都是一笑了之吗?
前头的几个皇兄已经被搞下去了,按年龄算,太子之后,就是他六皇子了。
老七的性子软,又爱钻佛堂,现在也一心领着个清闲的差事,老八是个不成器的,被老早的打发了出去,至于老九,呵,瞧瞧他那性子,你说让他登位,你去问问淑妃背后的母家敢不敢同意。
好嘛,这样一盘算完,舍他其谁?!
多年的夙愿眼看就要一朝得志,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似乎都唾手可得。
反应过来后的六皇子的失态却只在那一瞬,随后他就拼命的压下了满脸的喜色,顺带的,那眼神,不由自主的就落向了崔蓁蓁。
如斯美人啊,这样的美人就是这权势最好的装饰,那位置他想要,美人,他也不愿意错过。
殿内的众人已经跟着泰康帝的脚步动了起来,六皇子飞快的换上了副悲痛的神情,随着众人出殿,往东宫行去。
心里面越是激动,此刻六皇子脸上的神情就越是悲苦,那副哀痛的神情,好似他的那位好哥哥不是坠马,而是已经入棺了一般。
行至东宫,此时的东宫已经灯火通明,宫人们神色担忧,惴惴不安的捧着铜盆进进出出,那些铜盆里混着水的血迹看着就触目惊心。
东宫内已经有太医前来为太子诊断,见泰康帝进来,为首的老太医被推出来,他神色尽量镇定着,但额角已经有汗珠滑落。
“靖儿怎么样了?”泰康帝的脚步未停,扫过跪伏在殿上的宫人,直往殿内疾行。
老太医匆匆跟上,说着太子的病情,:“回圣上,殿下从马上坠落在地时,不慎磕伤了头部,之后,殿下的马匹受惊,踩踏了殿下的胸膛.”说着,老太医说话的声音越发的小了,:“且,且当时马匹还踩践了.”
后面的话,老太医的声音实在是小,除了泰康帝,再没有其他的人听清,而泰康帝的脸色陡然变得极其难看,对着他们大发雷霆,:“滚出去,都给朕滚,都给朕滚出去!”
跟着后面的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飞快的躬身行礼,:“臣(儿臣)等告退。”
“七弟,九弟。”最后出来的六皇子喊住了二人,他神色哀伤的走近,声音低沉,:“太子坠马,生死未卜,我们这些做弟弟的正是应该关心殿下身体的时候,父皇却将我等如此急切的驱赶出来,委实是令我忧心啊。”
对于这试探,七皇子面无表情,九皇子呵了一声,正要说什么,瞧见七哥都没笑,九皇子的所有话都咽了回去,他转过头,高冷的“嗯”了一声,随后就跟着七皇子走了。
走了.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六皇子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呸,两个傻东西,等着瞧吧,等到来日。
重华殿内的女眷还焦急的在殿内等待着消息,几位官家夫人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
明明是泰康帝六十寿辰的大喜之日,众人都该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但又骤然惊闻太子坠马的消息,众人的脸上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神情了,一个个都脸色平静,不见喜色。
崔蓁蓁和崔芸紧跟着柳氏,柳氏捏着帕子,太子坠马是大事,且前几日崔府才借着崔蓁蓁搭上了太子,如今却.
转过头,柳氏看着崔蓁蓁,看着她那张小脸,想着泰康帝的问话,想着众人的态度,柳氏的焦躁淡了些,也罢,也罢,凭着五姐儿如今的模样,总有能派上用处的时候。
至于崔蓁蓁,她忽略崔芸那瞪视,她已经不着急了,世事无常的滋味,她尝的多了,若是有什么事顺了她的心意,她才觉得奇怪呢。
泰康帝六十大寿就在太子坠马这一事中落下了帷幕。
*
近期,京中的气氛格外的浮躁,南水的事情已经被抖了出来,只是因着宋成仁的手段非凡,救治的反应迅速,再加上秋日里的水灾不常见,来的快,却也消的快,南水的事情稳稳的控制住了。
若是从前,少不得有人借着这件事来抨击太子,但现在太子尚未苏醒,泰康帝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就连宋锦凭着救灾有功的名头回朝,都被泰康帝以手段酷烈好一通训斥。
朝廷内外,如今暂时压着,就像一座蠢蠢欲动尚未爆发的火山,上面看起来是风平浪静,但底下是岩浆翻滚,就等什么时候,轰得一声炸开来。
崔府
主屋内,柳氏看着在前堂来回踱步的崔尚书,一圈,两圈.晃得她眼晕,不看了,柳氏索性低下头,静等着崔尚书开口。
果然,又转了几圈,崔尚书走了过来,端起柳氏早就备好的茶水,一饮而尽,:“夫人,这,这如今太子仍旧昏迷未醒,这可如何使是好。”
“老爷,朝堂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只是,”柳氏看向崔尚书,:“如今琇姐还在珵王府内。”
琇姐儿,崔尚书静默在原地,他脑子里炸如一道亮光,或许是艰难搭上太子的不甘,这临门一脚到叫崔尚书一心一意的惦记着太子,如今,提起崔琇,崔尚书猛然惊醒!
崔琇的身份可比崔蓁蓁贵重多了,正儿八经的崔府嫡女,珵王府内的侧妃,不似崔蓁蓁一般,由着太子的心情随意处置,如今太子情况不明,要是有个万一——
崔尚书的呼吸陡然重了起来,珵王府里如今可没有正妃呢。
只是前景越美好,风险就越大,崔尚书可没忘记这朝里,还有个六皇子,在他的身后,是数十年在宫里屹立不倒的贵妃娘娘呢。
这一只脚踏出去,有可能一步登天,也又可能坠入地狱,崔尚书就不是个果决的人,否则也不会有之前的左右为难。
崔尚书沉默不语,柳氏也并未出言催促,她虽然心疼琇姐儿,但她的膝下,还有崔志,还有崔椋,也还有个崔芸,崔尚书的顾虑,又何尝不是她的。
后屋的厢房内,金环小心的捧着盏燕窝汤送了进来,一进屋,就见崔蓁蓁正捏着针线,专心致志的绣着。
金环看过几眼,手帕上的一角,正绣着些苍翠欲滴的青竹,这是崔蓁蓁从宫宴回来后就开始做的活计,眼见得就要完工了。
金环小心的放好手里的白瓷盅,凑过去看着崔蓁蓁认真的垂着眉眼,纤纤玉指捏着枚绣针,在上面绣着竹叶,:“姑娘绣的真好看。”
崔蓁蓁收了针线,揉了揉肩膀,眉眼弯弯的看着金环,:“呼,总算绣完了,金环,你惯会说些好话哄我。”
金环近距离看着崔蓁蓁那张如春后雨落滋润的小脸,说话的声音都轻了,:“才没有呢,姑娘绣的东西就是好看。”
府里有专门做针线的绣娘,从前崔蓁蓁不听话,被柳氏狠狠收拾的时候,就曾自己动手歪歪扭扭的做些内衬,崔蓁蓁的手艺也是那时候被练出来的。
或许是老天爷将崔蓁蓁那时候的脑子补了一半到她这门手艺上,别说,崔蓁蓁的绣活还真的是不错。
金环多看了几眼正被崔蓁蓁铺开放在桌上的帕子,:“姑娘,您这是要送给谁?”
时下的闺阁女子中,绣帕或扇面上,多用的花鸟或美人图,而崔蓁蓁绣出来的青竹多是男子在用,故金环有此一问。
送给谁,我能说我现在还不知道吗?
那一日宫宴后,崔蓁蓁就已经觉出了她的处境,嫁与寻常人家相夫教子,她是丝毫也不指望了,便是进了哪家的后院,她倒也毫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