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位大人看着也邪性,自太子殿下昏迷不醒起,京城里就不稳当,这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这种事情不能细思,否则能自己吓死自己,善桐小心的缩了缩脖子,张张口,却没敢询问罗公公这是何人,只老实的候在罗公公的身后,守着那扇又被关起来的殿门。
最后的光好似都被掩上的门遮住了,进了殿内,陈言伸出手,拱手行礼,“微臣陈言,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泰康帝眼睛死死的盯着殿中行礼的陈言,他现在站的位置,和以往每每来此时站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泰康帝眯着眼看着陈言的眼睛,那是一片死寂的灰色。
泰康帝无声的呼出口气,他往后靠了靠,拿出他帝王的威严来,:”陈言,太子至今昏迷不醒,你身为臣子却毫无急色,甚至连登门看望太子的事都没做,陈言,你该当何罪?”
“微臣有罪。”陈言没有急着出言分辩,他就这么施着礼,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
这幅姿态比言之凿凿的推却责任更可恨,殿内没有旁人。泰康帝的胸膛起起伏伏,恨恨的瞪着殿中那个白头发的瞎子。
陈言好似无所察觉,既不出声询问太子怎么样,也不问泰康帝今日急着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任由无言的气氛在这殿中尴尬的蔓延开来。
周身的不爽积攒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要这个瞎子来气自己,“混账东西,”泰康底手里的砚台就这么砸了出去,陈言身子都没偏,砚台就擦着他的鬓边出去了。
门外守着的罗公公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气大伤身,圣上息怒。”陈言老神在在的安慰了一句。
“息怒,息怒,朕怎么息怒!”泰康帝的神色狰狞,恨不得扑下去要生吃了陈言一般。
“陈言,太子至今昏迷不醒,连累的朕都不得安宁,朕不相信你陈言不知情,朕今日就要你拿出一个办法来,转运也好,再一次献祭也罢,你要什么东西都行,看中哪一个命格也好,朕今日一定要恢复康健!”
面对着已经形同疯魔的泰康帝,陈言的脸色都没变,他语气都不见激动,:“之前太子殿下命格于您有益,圣上命臣将太子的命格扭转,辅助于您。”
“再来就是九年之前,陛下就献祭过一位皇子的命格,令其冤孽缠身,永镇不平,如今皇子未死,替您压了这么多年,已是邀天之幸。”
“圣上,事不过三,没有第三次,请恕臣无能为力。”
“混账,”泰康帝激动愤慨之下就这么站了起来,:“你胡说,你这佞臣,你对朕不诚?!”
“什么第三次,你都能做前两次,为什么不能做第三次?你只管看谁合适,沂舟既然没死,他就肯定能再来一次!朕给他性命,给了他尊贵的身份,他为了朕如今献出一切也是应该的!”
“陛下,七皇子未死,是因为他的血亲洛妃娘娘,洛妃娘娘因为这件事,已经殁了,七皇子如今还为您压着这冤孽,若是动了他,无人在替您压制,登时暴毙也是有可能的。”
殿内一时寂静,随后,就听见泰康帝沙哑的声音,他不在抓着齐沂舟不放,神色焦急地问着,:“那朕的六子宏儿呢,他和贵妃,够不够?若是不成,还有瑁儿,对,他的母妃如今也在,还有谁,还有谁.”
“圣上,第一次,臣没了一甲子的寿命,第二次,瞎了一双眼睛,臣如今,就只剩下这幅空荡荡的臭皮囊了。”
“臣既然前两次都能舍得,这第三次自然也能舍得,只是,这一次,臣实在是无能为力,至于这幅空皮囊,圣上若是想要,就只管拿去吧。”
陈言的行礼的姿势都没变,那一头的白发,配着他年轻的面容,更显的刺眼。
待他的话一说完,殿内回荡只有泰康帝沉重的喘气声。
殿门被打开了。
焦急候在外面的罗公公殷勤的小碎步迎了上去,“陈大人。”
“罗公公。”陈言偏了偏头,那双眼睛好像都循着声音落在了罗公公的身上。
那目光,罗公公撑不住,最先移开了目光,陈言似毫无所觉,他甚至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他扭过头,直视着快要西落的太阳,轻轻的赞了一句,:“好美。”
身后是昏暗的内殿,满头白发的陈言立在这最后的一点余晖里,片刻,他移回目光,:“罗公公留步,不必送了。”
“陈大人慢走。”对着陈言,罗公公伶俐的话都没敢说出口。
看着陈言毫无阻碍的自己顺利的进了轿子,有那么一刻,罗公公都很想冲动的看一看,这位大人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了。
陈言的事情是个禁忌,在罗公公的记忆里,这位陈大人独自和泰康帝相处的时候,只有三次,但每每出来——
唉,罗公公叹息一声,不敢耽搁,麻溜的进了内殿。
殿内,泰康帝一人在这金碧辉煌又莫名显得空荡荡的殿内高座,他神情狰狞又冷漠,此前那些温和的,慈祥的,温柔的神情半点都不剩。
只有三年,呵,只有三年,朕是天子,是这时间至高无上的存在,朕不会认输的,一定会有办法,
对着这样的泰康帝,罗公公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了,他深刻怀念从前的日子,耳边传来泰康帝的声音,罗公公忙疾步上前。
泰康帝脸上好似带着笑意,半边脸上又好似沉在这昏暗内:
“拟旨——”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最近评论简直了,有眼尖的不行的,啊~我在挣扎着稍微改了改,先让工具人们自我厮杀,自我脑补攻略,给蓁蓁降低些难度。
工具人肯定是要上位的,什么淡泊都是假的,不搞事,不阴险,哪里护得了蓁蓁。
咳咳,除了憨批,工具人里就没几个好东西。
第54章 [VIP]
“砰——”该说不愧是父子吗?发起脾气来砸东西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候在书房外的来福缩了缩脖子, 作为跟在六皇子身边的头号心腹太监,这些日子自家殿下的私下奔走的情形,来福看的是真真的, 自家殿下从欣喜若狂, 到踌躇满志, 再到如今的暴躁。
来福飘忽的那几日,也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罗公公的身上, 只是后来殿下越来越得意,但在泰康帝面前屡屡碰壁的时候, 来福的兴头就冷了,这一冷静, 他就觉出不对来。
这是种无法言喻的焦躁,自太子坠马消息传来的那一日起,京中的所有人好似眼睛都被擦亮了,都盯着那个位置移不开目光,所有的漩涡都被一只手搅动了起来。
但这种感觉,你让来福细说, 他却又没办法详细的描述出来, 来福不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只是凭着那种忠心耿耿的执拗劲头一直陪在六皇子的身边。
眼见的自家殿下有走火入魔的疯狂趋势, 来福劝过几次,却都被骂了出来,主子自然有主子的思量,来福又不敢说自己是多聪明的人, 只得一心一意的跟着六皇子走。
书房内, 嘴角边留着整齐胡子的杜门客, 趁着六皇子摔砸东西的时刻, 斗鸡眼似的看着,小心的梳理了一下嘴角边的胡子,务必让它们时刻保持齐整。
理完胡子,正好六皇子发泄完了,他连忙垂手肃立,认真倾听着六皇子的话,:“本王算是看透了,父皇他还是记挂着太子!太子是他的儿子,本王难道就不是吗?!”
“这么多年来,他一心一意的偏心着太子,太子无论是香的,臭的!他都拍手说好,无论我们这些人怎么做,他都视而不见!如今,太子横行逆施,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活该他遭此横祸!”
“可到了现在,父皇还是不肯放弃他,太子是给他下了什么降头不成!”
“这位置,本王一定要,他给也好,不给也罢,秋猎过后,本王一定要光明正大的站在那个位置上。”
“卑职为殿下效死。”五大三粗的穆逍收回了不自觉注视着杜门客的胡子的目光,瓮声瓮气的拱手说道。
“臣万死不辞。”杜大人紧着其后,一脸的坚定。
*
一年一度的秋猎开始了,甚至今年为着这场秋猎,泰康帝还拟了旨意,钦点六皇子筹备,京中的六皇子党可是奔走欢庆了好一段时日。
因着太子不在,所以人都格外关注,今年会是谁代表了泰康帝射出了秋猎的第一支箭,这一箭,也就意味着某位皇子十有八九就是未来的赢家了。
整个围猎场气氛很是热烈,场边的旌旗招展,迎风猎猎,不少的重臣内眷也都一同出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崔府。
崔府的马车一到,霎时就吸引了场中众人的注意力,一个自然是因着崔尚书位高权重,另一个原因,就是崔蓁蓁了。
老实说,坐在前面马车里的柳氏觉得很糟心,这种围猎场景,跟着诸位大人来的,自然多是些年轻的郎君和俏丽的小姑娘。
但崔蓁蓁要来,是的,帖子直接送进了崔府,还是几位不好说的人明示暗示的传了话,六皇子的话直接也都送进了崔府,柳氏实在压不住了。
现在的柳氏,甚至连待价而沽的心思都没了,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崔蓁蓁,偏偏崔蓁蓁是个蠢得,那些一二三四和她商量吧,她一概不懂。
如今,谁不知道崔蓁蓁的单纯和天真,这样美貌又软乎乎的性子,不知盯得多少人眼睛都红了。
好,知道了,单纯的,美貌的,善良的,天真的,娇怯又可怜可爱的是崔蓁蓁。
犹如魔鬼一般贪婪,又不知好歹的挡在众人前面的是崔府的主母柳氏。
呵,打量着柳氏的心思和谁不知道似的,前头两个庶女的婚事连带的也被扒了出来,那些眼红崔府的,那些和崔府有过节的,连番推动。
好的口碑维持起来不容易,坏事却只要一瞬间。
一眨眼间,柳氏的贪婪,心狠,伪善,佛口蛇心,就将她之前塑造出来的慈和温婉,高贵大气的形象毁的一点不剩。
被那些人施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时候,柳氏甚至有种急躁的错觉,不论是谁,都快点吧,快点出来个能压住其他人的,快点将崔蓁蓁带走,有没有好处都无所谓。
冷静下来,柳氏又暗暗懊恼,哪有生气珍宝过于值钱的呢,又重新兴奋于崔蓁蓁的价值,这一把大的,压出去,该给崔府带来多大的利益。
就这么时而高兴,时而急躁,时而得意,时而生气,柳氏那精心保养后的面庞都不可抑制的老了几岁,白发都多了。
崔蓁蓁不管柳氏,跟着绾绾一场,她如今什么阵仗没见过?
崔蓁蓁磨炼的心态稳的多了,现在的决定权不在她,而她已经有了最好的条件,她不必如此患得患失,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有用的,抓住那一个就够了。
此前崔蓁蓁是脑子里一根筋,被柳氏压在府里欺负,之后,却因着脸,又被府里小心的护持了起来,崔蓁蓁自己能出来的机会极少。
这会儿,她掀起帘子,仰着头,贪婪的注视着这府外空旷的景色。
崔蓁蓁在车上看风景,在风景里的人看着车上的崔蓁蓁。
天地苍茫,风清云淡,秋风烈烈,吹得她发丝微扬,但映入她眼眶的是蔚蓝色的天空,是纯粹的欢喜,清凌凌的,看得人心头发软。
“王爷,”董进采看着自家殿下长久的注视那一处的模样,啧,那个姑娘啊,真是,熠熠生辉的明珠。
“风动了。”那是一句轻轻的呢喃,随风轻轻飘散。
什么?董进采没有听清,却看见自家殿下唇边溢出了一抹纯粹的欢喜。
那也是抹极浅,极淡,极轻的笑,有多少年没看见了,董公公好似看见了从前策马而行后,那高举着双手,兴高采烈在呼喊的少年郎,:“母妃,我猎了只兔子,我老远的就看见它了,我给您带了它回来。”
“阿鹰,哈哈哈,还不高兴呢,没有叫错的名字,阿鹰可不就只能抓兔子。”
“阿鹰,展开翅膀,飞啊,飞的高高的,越过高山,越过所有阻碍,自由自在,飞的高高的!”
“唳——”头顶传来一声鹰啼,董进采一看,才发现殿下的那只鹰也来了!
白头黑羽,利爪尖喙,张开羽翼如利刃一般划过天空,黑鹰生来就是这天空的王者。
围场内,认识这只黑鹰的人不少,也是因着珵王性子温良,却养了这么一只威风凛凛的黑鹰。
董进采注视着这只老远就在发出信号的鹰,正准备从备好的行李中取出些肉食来喂一喂这位脾气甚大的鹰大爷,却见鹰大爷鸟都没鸟他,一个俯冲,就冲着女眷去了,引来尖叫声阵阵。
看着黑鹰冲着崔蓁蓁去的时候,周围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几个愣头青都有了搭弓射箭的举动。
柳氏离得近,她都捂着自己的胸口了,正要从马车上下去,就被崔芸死死的拉住了,她冷笑的看着那只鹰飞扑的动作,恨不得一时抓烂了崔蓁蓁的脸。
崔府内变了,从前,她崔芸是崔府内的心肝宝贝,是柳氏的掌上明珠,是府里独一无二的的存在。
可现在,什么都是崔蓁蓁的,府里所有人都只关注着她,那些小厮的眼睛都恨不得黏在那个贱人的脸上!
她爹温声细语的对着崔蓁蓁,她娘的脸上笑容就没褪下去过,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只管捡了最好的往崔蓁蓁屋里送。
什么是大局,什么是筹谋,崔芸一概不想知道,她还没做什么呢,就被她娘警告,被她爹训斥,她的哥哥被赶去了书院,她的未婚夫也一同被送走。
这世间怎么会有一个崔蓁蓁呢,崔芸现在整个人阴森森的待在屋里研究那些荒诞的奇文。
她想扒了崔蓁蓁的那层皮,给自己贴上,现在贴不了也无妨,崔蓁蓁被这鹰撕烂了脸皮也好,没了这张脸,崔蓁蓁落在她手里才好呢。
在崔芸疯狂的注视中,那只鹰停了下来,忽闪着翅膀绕在车窗外,这时候,人们才能看清,那只鹰的爪子里抓着什么。
它又黑又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崔蓁蓁,随后歪了歪头,爪子冲着崔蓁蓁一伸一伸的。
崔蓁蓁看着这只威武神气的鹰,拍了拍一瞬间就挡在她身前的金环,金环抿着唇,崔蓁蓁捏了捏她的手心,:“没事,你看它的样子,就知道它灵性的很。”
不只男人喜欢这种猛禽,它华丽又流畅的羽翼在阳光下简直放着光,很是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