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雅克被杀的疑凶范围又要扩大。
假设卢克活着,假设他与珍妮弗之间有过私情,与雅克发生冲突也符合逻辑。
这样的冲突会就会引发杀人焚尸吗?
“雅克在暗巷被杀,现场没有拖拽迹象也没有呼救等声音,他大概率被认识的人所害。卢克符合这一特点,也有作案动机。”
玛丽指出,“不只是为了私情,更是因为他与堂兄身体里留着相近的血,但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却有天壤之别。有时越是有亲近关系,越是容易引发对比后的失落感。从羡慕到嫉妒,最后一根稻草就会引发仇恨。”
问题是卢克有作案时间吗?
郊野的配电站是九月一日失火,烧死了两个人;伦敦市内,九月四日,雅克在夜晚被杀。
”明顿先生,您去了停放卢克尸体的教堂,您说死者炭化非常严重,不只是面目全非,更是因为高温而骨骼都缩水了。“
迈克罗夫特由此提出,“区别于雅克,卢克的尸体无法被辨识。再联系新获得的线索,有必要做一个大胆的推测。”
什么大胆推测?
死在配电室的不是卢克,那是金蝉脱壳的脱身之计。
玛丽尚未回答,敏锐发现气氛一变,正对上了迈克罗夫特别有深意的眼神。
“哦不!抱歉,我口误了。这对别人或是大胆猜想,对您却不一定。”
迈克罗夫特压低声音,朝前一步贴近耳语。“明顿先生,您有相关经验不是吗?悄悄告诉您,我在调查相似焚烧尸体案时有了完全意外的收获。Q小镇的巡查队长四年前也去了巴黎,他说班纳特家的三女儿也是被焚尸了。”
「很好!福尔摩斯先生,不愧是您,您的不动声色忍耐力一如既往得好。」
玛丽抬眸直视迈克罗夫特。两人交流了好一会案情,末了这位在这里等着她。“所以呢?您想表达什么?”
“班纳特家三女儿的被焚尸时间,与您所言拯救B小姐而被走马灯数凶手活埋的时间非常近。”
迈克罗夫特不信明顿先生不会对此做出联想,多疑的人怎么可能不做详细调查。
“对此,您早就心中有数,却避而不谈。我有一个推测,那是因为与您自身相关。”
“是吗?您有一个推测。不妨说出来听听。”
玛丽不急不缓地应答着,似想到什么又忽然笑了。“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此前您敢推测我是狼人,这次呢?有更劲爆的推测吗?”
此话一出,气氛忽而安静。
迈克罗夫特:真是谢谢了,请别戳他痛脚!
他在狼人的推论上大开过一次脑洞,难道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吗?
第153章 Chapter153
鉴于上次荒诞离奇的狼人猜测被证伪后, 作为擅于吸取经验教训的福尔摩斯,绝不可能栽倒同一个坑中。
这此,迈克罗夫特给出了符合逻辑的推理。
走马灯数凶手为确保他的活祭顺利进行, 必须不受到外界干扰, 受害者的家属在短期内不会大肆寻找凶手以至于干扰活祭进度。
在整个计划中,第一位被害人的选择尤为重要。
其所处的环境要便于够制造桃代李僵的假局, 同时被害者家属必须不能多疑。
迈克罗夫特就事论事,不是贬低班纳特一家脑子不够用。
“走马灯数凶手最终选定了班纳特家的三女儿,一把火, 将她的死亡嫁祸给了另一个案子的凶手, 却无人得知焦尸是被掉包的。但, 意外总会不期而至。”
玛丽饶有兴致地点头, “您觉得是哪一种意外呢?”
“凶手遇上了您,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变数, 也就成为他的死劫。”
迈克罗夫特曾经听明顿先生说过「偶遇B小姐后英雄救美, 双双失忆后他国重遇」, 当时只觉得救人者与被救者之间过于有缘。
如今, 获知明顿先生的真实性别, 或能了解她为什么不对外提及四年前的真相, 因为她与B小姐的缘分着实不浅。
“避而不谈, 是您不想徒增麻烦, 谁让您与B小姐有着一张相似的脸。”
迈克罗夫特之前就见过班纳特先生与他的女儿伊丽莎白、莉迪亚。
如果实话实说, 明顿先生与那三位少有相近之处, 否则他当时就会有所察觉。
具体点,伊丽莎白与莉迪亚遗传了父亲五官上的优点。
既然有孩子继承了父母的脸部优势,从概率上来说就会有孩子继承了弱势。也许就是不够惊艳,而在一群姐妹中显得普通。
当然, 决定相貌的不仅是先天遗传,也有后天形成的气质。
在迈克罗夫特看来,他的明顿先生与平平无奇毫无关联。恰恰相反,她独一无二,在人群中耀眼到不容忽视。
话说回来,刚刚就提到了班纳特家的脑子不够用。
如果他们知道明顿先生与三女儿有过接触,而且两者还长得像,难免会产生乱七八糟的联想。
什么联想?
明顿先生与B小姐在同一地点出事,又有形似的脸与同样的性别。
班纳特夫妇还不至于神志不清到发昏的地步,不至于把明顿先生认作自己的女儿,普通人能养出一只半恶魔吗?
或是认为明顿先生才是凶手的目标受害者,而他家的三女儿成为运气不好的替代品。
或是责怪明顿先生当时为什么没能救人救到底,成功地将他家的女儿带出来。
班纳特太太和理智根本不沾边,她能够接受一次女儿死亡的消息,但能在多年后接受当时搞错了吗?
“一位头脑不够清醒的母亲面对二次伤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我的浅见,是闹得鸡犬不宁。”
迈克罗夫特了解明顿先生,其性格看似温和实则薄凉。
以她这样的智力与性格没有成为犯罪者,绝对是其尊敬的教父功不可没,又怎么可能徒惹麻烦告之旁人真相。
‘啪啪啪——’
玛丽微笑着轻轻鼓掌,“不错的想法,还有吗?”
迈克罗夫特顿了顿,其实他根本不在意被隐瞒的案件细节,绕了一圈只为验证一件最关心的事。
“还有,您与B小姐的缘分不只于此。玛丽·班纳特是那位的姓名,而您的真名也是玛丽,对吗?”
何以见得?
因为明顿先生波士顿的家中有一幅她亲手所绘的教父肖像画,落款是M.M。马克·明顿,Mark是假的,却是与Mary一字之差。既然明顿与B小姐有缘,可能是有缘到底。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玛丽承认这番推测对了七分,比如她不想沾染麻烦,以及她与班纳特家三女儿的缘分匪浅。重点却是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推测出了真名,他又想要做点什么呢?
可以确定目的之一,Mary是女性用名。
如果承认了这个名字,约等于正式承认了性别。
“我们都知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真的重要吗?”
玛丽没有正面回答,眼波一转,突然又笑了。“也对,某些时刻名字挺重要。比如给人刻墓碑的时候,总不能写……”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直接打断了这种晦气的举例,“我们能不能举一些人间的例子。”
玛丽从善如流点头,“好,好,都是我措辞不当。不搞冥界的事,换一个要叫真名的场景,是什么好呢?”
经过三十秒地慎重考虑。
玛丽一本正经地再开口,“比如一大早从床..上醒来,的确不能叫错了枕边人的名字。如您所愿,这是一个发生在两个大活人之间例子,对吗?”
迈克罗夫特:!
说清楚,什么叫做如他所愿?
请上帝作证还他清白,起码这一刻他真的没有想在床..上滚来滚去,只是非常单纯地想要在告白场合叫对称呼而已。
撑住。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否则换来的就是变本加厉地被调戏。
“明顿先生,您总能坦然诉说各类场景。“
迈克罗夫特直接跳过了令人浮想联翩的举例环节,“话到这里,您能给我一个诚实的答案吗?您是玛丽,对吗?“
玛丽仍旧没有立刻回答,“福尔摩斯先生,您有提问的权利,我也有不说的权利。但,我可以给您一次机会。我曾经承认无条件答应您一件事,您要那个机会用在这里吗?”
有诈!
迈克罗夫特当时想要确保福尔摩斯不屈居人下的姿势,而今不必再想性别问题,乍一看用掉这个条件也无碍。但,他总觉得有坑。
玛丽不甚在意,“您可以选也可以不选,我不勉强您,正如您也不能勉强我是否回答。”
“好,我使用那个条件。”
迈克罗夫特果断选择,至于明顿先生的承诺,以后他还能制造机会再搞一个。
玛丽也爽快,没有再使用迂回话术。 “恭喜您,猜对了。”
然后呢?
迈克罗夫特极力想要克制,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太好了,他判断正确,也获得了亲口承认“玛丽,是了,玛丽。这真是动人悦耳的名字,一听就很适合您。”
“得了吧,福尔摩斯先生,夸人总得讲基本法。您大可不必为猜到名字而丧失理智得愉悦。”
玛丽摇摇头,“玛丽,是一个大众化的名字,它的含义也好给人的印象也好,多数是我的反面。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名字只不过是起名者的美好愿望而已。”
至于拥有这个姓名会否人如其名,那是非常复杂的问题。
“OK,不谈姓名,继续艾伦家堂兄弟两人的死亡话题。”
迈克罗夫特非常配合,一秒切换了思维,仿佛刚刚差点控制不住要傻笑的人不是他。
“配电室失火,留下了两具认不住出脸的尸体。如果卢克偷天换日逃走,问题在于他是和同事韦特一起逃了吗?不论是与不是,代替他的死者又是谁?”
是认识的人吗?
还是随意先杀了一个流浪汉去冒充?
要搞清楚这些问题,将调查的关注点转回郊外电报站。一个人要杀人,又要借旁人的尸体假死逃脱,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
卢克的家里没有线索,会不会在电报世界里有线索。比如罗马尼亚语的影子纸片,在现实里找不到他与东南欧人的联系,会不会是电报上认识的?
PPP电报站内的同事们没有察觉到卢克有异常,但卢克负责的几条电报线路的上下家呢?
既然熟练电报从业者可以听音识人,那么卢克的下家接报员是否有洞察其情绪变化?卢克的上家发报员是否提供做了作案帮助?
因为火灾,PPP电报站被烧了一半,近半年的电报通讯内容都被烧了。
要查清卢克近几个月都收发过哪些电报,必须向他所负责线路的上下家不同电报公司询问。
如此一来,检查量着实很大。
更需要其他电报站愿意交出记录,但是不得不查。
九月七日,19:45。
迈克罗夫特和玛丽向一共十五个电报站发出协查请求,请他们给出近半年的电报记录。今夜暂时得不到回复。
两人抓紧时间吃了晚饭。
刚刚放下刀叉,一封回电却送到了蓓尔美尔街。
是从珍妮弗老家发来的。
今天下午,因为迟迟没等到珍妮弗回伦敦处理丈夫的丧事,是往英格兰南部小镇又发了一封催促电报。
这次回电来得快:「五日下午接号丧,珍妮弗已于六日早七点出发,应于六日晚抵达伦敦。同行,一女仆,一车夫,三人是否出了意外?」
事前叮嘱了雅克家的仆从转告,只要珍妮弗回到伦敦的家,让她立刻苏格兰场或者蓓尔美尔街。
现在,比电报上的预定珍妮弗抵达时间晚了整整一天,她仍旧没有出现,人在哪里?可以确定女仆与车夫也肯定是一起失踪,否则会向珍妮弗老家报信。
迈克罗夫特和玛丽得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往苏格兰场电报室。
向东萨塞克斯、肯特郡的巡查队发出协查请求,沿着珍妮弗原定回程路线寻找其踪迹。
目前,尚且不知卢克是否单独作案。
配电室烧死了两个人,而珍妮弗一行三人失去踪迹。究竟是卢克一对三,还是他与同伙二对三?亦或,珍妮弗有意主动随着卢克私奔离开?
真相尚在迷雾之中。
雷斯垂德听了最新的卢克诈死之说,只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大。
“两次火灾,有一处连死者都没弄清楚是谁,现在又有新的失踪者,真是上帝在考验我了。假设卢克是主谋,但珍妮弗与雅克结婚两年了,是什么促使卢克决定现在动手?刺激源呢?”
”以心理状态来说,我个人浅见是卢克近期发了一笔横财财。“
玛丽指出艾伦家堂兄弟两人的区别,“卢克要证明自己比堂兄厉害,从世俗的角度最直接就是两种可能——或是有了杰出贡献出名,或是突然晋升富豪之列。”
什么叫出名?
在玛丽曾经生活的世界,19世纪是有一个电报员叫爱迪生搞出了电灯,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但,同为电报员的卢克并没有走这一条路。
他的壁炉里发现罗马尼亚语的「影子」留言,让人怀疑他搞了贩卖影子的非法交易。
“走偏门,贩卖影子,可以让卢克有一笔起始资金。”
玛丽知道那不是暴富,“接下来,他可以利用这笔钱做点什么?”
“做什么?”
此刻,雷斯垂德都没发现自己是真心求教,他没能免俗地想知道暴富的途径。
玛丽看向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您说呢?”
“探员先生,请别忘了卢克从小长大接触最多的就是赌鬼父亲。”
迈克罗夫特说着微微摇头,“人最可悲的是活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样子,那却是世间的常态。”
孩子很难彻底摆脱家庭环境的影响,总有心魔会让他们一不小心就沉沦。
能够真正成功地活出自我的,都是当之无愧的勇士。勇士,却不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