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内,不少人知道凯南的通灵板发明者身份。报纸上已经打出了广告,原定在十月的第一个周日开始公开出售通灵板。
此时,凯南的坠亡引发了诸多猜测,但都有一个相似的观点——这人是不是被亡灵附身,神志不清地跳楼了?
纽约警局·停尸间。
迈克罗夫特难得主动提出帮忙验尸。
在没有联系上凯南的家属前,暂且无法进行解剖,但能够检查体外伤,以及抽取少量血液送去化验。
这里是纽约,总能找到检验机构。
仅从可见的伤势来看,尸体没有防御伤,口腔里没有酒气残余。
不过,在凯南的房间里发现了一瓶快见底的香薰蜡烛。
昨夜他跳楼时蜡烛仍在燃烧,可能是自制款,可以分辨出里面有几种的花草香料。
根据酒店清洁员回忆,为凯南清扫房间时,一直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味。
正是这瓶蜡烛,其中有少许墨西哥鼠尾草的气味。
原产于墨西哥的马萨特克地区,是当地祭司在占卜或以巫术治疗时的常用物。
无疑,它含有致.幻性。
但抛开剂量谈毒性并不精准,更要具体分析如何使用它,作为蜡烛熏香,其致幻性与吸食、口服的效果完全不同。
迈克罗夫特点燃了剩余的部分,亲自试了试,只能说这瓶熏香有让人放松精神的些许功效。
而且「放松」的定义因人而异,如果主观上一个人想要保持警惕,仅凭一瓶蜡烛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对于凯南来说,他连续使用了几天蜡烛,应该是进行某种巫术通灵冥想时的辅助物。
为什么以前没出问题,偏偏昨夜的招灵后,他大喊着通灵板拼出的「莎士比亚」跳楼了?
“蜡烛残留与血样要一起送检,确定凯南身前体内的致幻成分多寡。”
迈克罗夫特没有舍近求远,C大正是好去处。哪怕刚入学不久的明顿先生找不到实验室,还有读了四年书的泰勒总能找到一两位帮手。
检测肯定要做,但等结果需要时间。
玛丽来到警局停尸间,主要是瞧一眼凯南死前的笑容。
果真与保安描述的一样,哪怕凯南脸着地,但仍能看出他的表情定格在得偿所愿,甚至还带着几分自鸣得意。
“您有更多的发现吗?”
玛丽指了指尸体,“凯南身上有其他古怪的伤口吗?”
“高空坠亡的特点是外轻内重。鉴于现在没有获得解剖的授权,只能从体表来推测。”
迈克罗夫特一一指出,“凯南的尸体出血主要来自头部与腿部。血,从耳、鼻、嘴渗出,符合颅内损伤的特性。内脏破裂出血一般难从表症发现,只能确定多处骨折,他的腿出血是因为被地面的尖利石块刺破了血管。”
概括来说,凯南因为头先着地,引发了致命死因。
“昨夜的新伤没有特别之处,但旧伤就不一定了。”
迈克罗夫特拨开了凯南的茂密头发,“他的脑袋有过旧伤,左侧头顶疤痕还在。具体情况还要进行调查,也许泰勒知道一二。”
那就去C大找泰勒。
正午的太阳,却没能驱散泰勒心底的寒意。
他只身一人静静坐在神学院后方的草坪上,一会看看天空,一会看看胸前的十字架。
“你们来了,肯定已经听说凯南跳楼的事。他跳出窗户前说要抓住SHAXBERD,你们说是不是我错了?”
泰勒迷茫地问,“昨夜,我的直觉失灵了吗?是不是通灵板招来了恶灵并没有被送走,而是跟从凯南回了酒店,导致他神志不清后自杀?”
这个问题超出现有科学理论,无法通过客观手段进行验证。
玛丽不能给出肯定回答,“先别想看不见摸不着的推论,不如弄清那些可以查证的线索。凯南左脑上有一块疤,你知道他从前脑部受伤的事吗?”
泰勒打起精神,“凯南脑部受伤?哦,是的。两年前,凯南大三升大四的暑假,他在学校受过一次重伤。
一年一度的夏季赛马比赛,凯南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场昏迷,头上破了一道口子,也许你们说的伤疤就是那个伤。其他的脑部伤势,我就不知道了。”
“那次受伤,对凯南的影响大吗?”
迈克罗夫特更想知道的是,“凯南一直对亡灵之事深信不疑吗?像是昨夜为了抓亡灵,而搞出危险动作是他的惯常作法吗?”
泰勒也反复回想过,得出来一个结论,在校时期凯南尚未如此疯狂。
“我认识他四年了,以往凯南也总是一幅自傲的神色,但事实上他的本领平平。”
凯南的外祖母据说是一位金发英国贵族之后,但到他外祖母那一辈已经只剩下一个头衔,没有多少家底。
凯南的父亲在四十年代的美国西部淘金中暴富,他迎娶了一位英国落魄贵族的女儿,两人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
“凯南的母亲在他大一时去世,而他的父亲在南北战争中押错了宝亏了一大笔。虽然不至于破产,但也回不到以往的生活,老凯南一直都是混迹于酒吧的常客。”
泰勒表示凯南的家庭背景不是秘密,因为他在入学后活得不算低调,一直都以自傲的态度示人,很有自信能够凭本事成为一代富豪。
最初,凯南加入神秘事物社就表达了他的目标,是希望将来能利用神秘的力量赚大钱。
“从这一点上,凯南很坦诚,但大学四年并没有搞出令人惊讶的创举。当年,他也从未显露与亡灵沟通的能力,也就没有出格的疯狂举动。”
泰勒很确定。正因如此,在凯南的离开社团的毕业演说时,没有人相信他能带回非同凡响的发明。
谁想到一年之后,凯南带回了通灵板,却也因此终结了他的生命。
“回头想想,凯南的性格是不太好,我没听说他有好朋友,谁会喜欢与自大狂做朋友。但,换一个角度,他也挺乐观的,即便是出大丑地摔下马也没让他变得自卑。”
泰勒握住了十字架,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他的做派,却也从来没想过让他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死去。如果真是我的直觉出了错,昨夜没能及时察觉有恶灵出没……”
泰勒没有再说话。如果那样,他难免自责。
“泰勒先生,您能做得比您认为得多。”
迈克罗夫特递出了一个手提箱,“与其去追悔过往,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提取了一些凯南的血样与他使用的蜡烛样本,还请您找到可靠的人做一份详细的毒理检测。您愿意吗?”
“当然。”
泰勒当即答应下来,总算找到一件正经事转移低落的情绪。“我认识好几个医学院的朋友。尽快,哦不,是争取明天就给出结果。”
这边,泰勒去搞毒理检测。
迈克罗夫特并不准备只等泰勒的检测消息,这一点却不必对外明说了。
与此同时,玛丽准备去纽约日报报社,租一个报纸广告位登载征集线索的悬赏告示。
希望找到更多第五大道上的目击者,昨天可能目睹了一些异常情况,或发觉出现在豪华酒店附近行为诡异的人士。
一路前往报社。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安静,安静是叹息因为命运的无常。
昨夜还见过的人,一个看起来身体健康的人,一眨眼就死了。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凯南的性格不会无故选择自杀。他跳楼前的喊话以及死时的志得意满,指向了一种情况。
凯南自认抓住了亡灵SHAXBERD,他也不觉得从四楼跳下去抓亡灵有什么不妥。这无疑说明他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不正常的原因呢?
“虽然现在不能确定SHAXBERD的含义,也不能确定凯南不正常状态的具体成因,但还是有些特别发现。”
迈克罗夫特发现了一种关联。“表面上,凯南是因为帮助贝妮招灵而导致死亡,我认为这是混淆了因果。”
迈克罗夫特指出,“贝妮与凯南,一个疯一个死,两人有着共通点。贝妮非常恐惧蜘蛛,凯南在应对亡灵的事情上非常自信。
两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寻常。比起表现出惊惧的贝妮,凯南的行为会被解读成为人自傲,而难以发现那种自傲已经超过了危险界线。”
玛丽听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已知蜘蛛恐惧症是疾病,一种发病时容易被外人观察到疾病,但另一种疾病就不同了。
“罗曼夫人,您听过一种精神疾病吗?自大妄想症,它会让人坚信不疑某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如今,尚未有成熟的心理问题或精神疾病研究机构。
自大妄想症,是一种精神类疾病,又称妄想性障碍。患者会有部分脱离现实的症状,但在尚有一个完整的人格。
妄想的内容能多种多样,诸如某个人有非同寻常的身份,是一位大人物;也会是幻想拥有常人罕有的能力,比如通灵。
“凯南大学期间并未对外自称通灵,这次带着通灵板回到纽约后,却对能够招灵一事坚信不移。昨夜他丝毫没有演戏的成分,因为他把为妄想当做绝对真实。”
玛丽联系到一个重要时间节点,“两年前的赛马比赛,凯南的坠地受伤可能是诱因之一。大脑很神奇,尽管现在没有理论能完整解释妄想症的发病原因,但已有一派提出脑部受损会导致精神异常。”
凯南自认生而不凡,所以应该有一头贵族金发,还能理所当然根本不在意外界有何议论,也让他的人际关系很糟糕。
那都符合自大妄想症的症状。
凯南又因为对自己通灵本领的深信不疑,让他毫无畏惧地从四楼跳出。
对他而言,跳一跳抓到作恶的亡灵就是代表着胜利,当然可以笑得心满意足。
迈克罗夫特没有听说过「自大妄想症」这一专业词汇,但见识过类似病症。
有人幻想自己是英国王室的血脉,却不幸被遗漏在外。言之凿凿,是连亲生父母都不认了,而且还能编造离奇曲折的故事。
妄想某种身份,容易找到实证戳穿;妄想有通灵能力,却难以找到切切实实的证据。
偏偏,这个时代的神秘学信徒之多,让人很难甄别自大妄想症。
如此一来,贝妮有恐惧症,凯南有妄想症,两人一疯一死的遭遇还会是偶然吗?比起偶然,这是不是一场蓄谋好的连环谋杀?
当即,迈克罗夫特想到一种不妙的趋势。“假设是连环谋杀,贝妮的病症易被发现,凯南的病症不易被发现,从使人发疯到使人死亡,这已经是一种作案升级。
接下去呢?还会有另一个受害者吗?他会有哪种难以被察觉的精神心理疾病,又以什么方式死亡?”
问得好。
纽约之大,每天都有非常死亡上演。
某人心理有病又看不出有病,却被凶手盯上了,这种潜在受害者要怎么锁定?
“SHAXBERD,这个单词也算是一条线索。另外,假设有凶手存在,他势必精通心理与精神领域的知识,也许与贝妮、凯南都有交集。另外,可以去报社问问最近有没有未登载的古怪消息。”
玛丽相信人留影,并不存在完美犯罪。问她凭什么确定?因为她都没能实现过,怎么能有人捷足先登。
额,捷足先登似乎用得不妥当,搞得她想要犯罪一样。
强调一下,她没有想要实施犯罪,只是搞过理论指南,最后都被当做了很好的参考内容去预防犯罪了。
算了,那些不重要。
当马车在报社门口停下时,有一个重要问题还没问。
玛丽一脸严肃,“罗曼夫人,您说了隐瞒一些秘密是为了更有魅力。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破坏您的魅力,但现在的局面让我必须问,您究竟为什么要调查这件案子?”
不论是去贝妮家旁观招灵,或是主动去警局提议尸检,这都不像是罗曼夫人的风格。
迈克罗夫特:这场景有点眼熟。
生活不易,总是遭遇古怪案件。伪装者更不易,特别又遇上难以糊弄的聪明人。就像剥洋葱,一层又一层被剥掉,不知何时罗曼夫人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幸而在美国的日子只剩下两个月,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至于以后?等到天各两端,就和大多数人一样能够慢慢淡忘了对方了吧?有的秘密,也就能被永远保守住了吧?
“罗曼夫人?”
玛丽眼见沉默再度上演,似乎一本正经地追问。“您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原因?”
第55章 Chapter55
面对疑问, 不能只保持沉默。
迈克罗夫特怎么会不敢说,仅是不愿让最后两个月的美国生活横生枝节。
夜宴上背后的莫名视线与住宅附近突发的火灾,它们有关联吗?是针对来美国旅行散心的罗曼夫人吗?或者是刺探罗曼夫人的另一重身份?
“一点小巧合而已。”
迈克罗夫特不确定他感到的异常情况,是否与贝妮、凯南的疯癫与死亡相关。
当下, 轻描淡写地提起前因, “也许是我想多了, 但反正有空闲, 不如主动查一查。”
玛丽:直白点说,这人就是疑心病发作。至于所谓的日子过得很闲,听听就好, 不必当真。
玛丽并不认为多疑不好, 在混乱的时代, 多疑能够保护好自身。她认真严肃地问,“除了这两点, 您还遭遇过其他古怪的事吗?”
“没有。”
迈克罗夫特一贯警惕,但警惕不代表疑神疑鬼。
其实,他也觉得可能只是巧合, 因为宴会上的眼神并没有强烈的情感。不是憎恶、不是喜爱, 只是平静地注视了他一会。
”没有就好。”
玛丽也不会草木皆兵, 某种程度没有异常就是好消息。
说话间,两人抵达了纽约日报报社, 登记了凯南之死的悬赏线索公告。不用担心时效性,只要肯加钱,今晚就能加急刊登。
韦斯莱正好在报社内,自然邀请了两人来他的办公室坐一坐。
随着《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的全球火爆,作为全权代理人的韦斯莱,其身价也水涨船高。
不过, 他没有因此跳槽,虽然做社会新闻记者很忙又累,却也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