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先生最近似乎听闻了某场还没开始的大买卖。”
迈克罗夫特也不算故意模糊回答,托比尚未传出确切消息,所谓暗流涌动就是还没有暴露于人前。
“遗憾的是,根据托比先生的胃部食物残渣,最后一餐是在他自家进食,而无法判断他遇害前可能去过别的场所。”
一场暗中密谋的大买卖,成了托比被害的直接线索。
话至此处,迈克罗夫特摆出一脸虚心请教的表情。
“明顿先生,以您对华尔街的了解,最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买卖要出世了吗?那种足以让人雇凶杀人的大买卖。”
一个好问题。
然而,多大的买卖算大?所谓雇凶杀人程度的买卖听起来稀有,实则在每天的交易订单里都能找到一二。
玛丽笑了,“罗曼夫人,您是在借机咨询一夜暴富的机会吗?哦不,您是在寻找一夜暴暴暴富的契机吧?难道托比先生向您推荐了某款神秘致富项目?”
迈克罗夫特根本没想搞投机,可是罗曼夫人与经理商托比之间谈论那些很正常。
他只能演戏演到底,“托比先生提过一两句,他还说其中风险性非常高,甚至高过了去年结束的铁路权金融战。明顿先生,您觉得会是什么投机操作呢?”
有人能预测即将爆发的金融战争吗?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留在华尔街浑一夜跻身富豪榜,反而是呆在了纽约警局停尸间?
玛丽摇摇头:“罗曼夫人,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平常如我,还是一位大学生而已,在华尔街是翻不起多大浪花。您怎么会认为我能知道大买卖?”
“您无法预测吗?”
迈克罗夫特意有所指,“我以为能写出《十九世纪华尔街实况分析》的「M」一定可以。”
谁是「M」?
玛丽疑惑地歪头,似乎一点都不懂。
迈克罗夫特却是向前一步,迫使某人务必正视问题。
“明顿先生,您真的不知道?如您所见,现在托比先生被杀了,被凶手以嫁祸扎耳怪人的作案手法杀害。事情已经传开,很快就会被真正的扎耳怪人所知,您觉得那位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被刺激到决意杀了胆敢嫁祸他的人?这一过程中,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扎耳怪人会不会搞一场杀人竞赛,有多少无辜之人会因此丧命?”
如果托比之死是职业的必然危险性,他在选择成为探子前就要有死的觉悟,但将被牵连入内的其他人都是受到了无妄之灾。
“我不知您为什么要跟进贝妮、凯南的系列诡异的案件。如果可以明确华尔街即将爆发的暗涌,就有可能通过锁定模仿作案的杀手,从而摸排出真正的扎耳怪人。
哪怕这种抓获真凶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我与众不同的明顿先生,您难道想要错过一线契机?”
迈克罗夫特难得说一长串话,最后似笑非笑问,“明顿先生,所以现在您究竟知不知道呢?”
玛丽:……
省略号不足以形容她的无奈。
咦?先等一下,这最后问话怎么有点耳熟?
去年她拿着羽毛问过非常相似的问题,追问罗曼夫人懂不懂动物羽毛分析。当时迫使这位辨析了羽毛来自猫头鹰。
所以说,眼下是风水轮流转,还是被某人讨黑账了?
第58章 Chapter58
话已至此, 没法再假装不懂。
玛丽最后的倔强,是没有正面承认自己就是搅风搅雨的「M」,仅仅就事论事地推测是什么大买卖可能让经理商托比被灭口。
“想要做一笔大买卖,离不开时机。如您所见, 美国结束南北内战没几年。战争就是烧钱的玩意, 南北两方都是财政吃紧, 当时美国暂停了可兑换纸币与铸币支付的方式, 改为发行不兑现货币。新的货币俗称绿钞。”
玛丽指出战时美国国会为了绿钞发行制定行相关法规,规定绿钞与黄金等价。
大众可能不懂劣币驱逐良币,但人们都有通俗的认知。绿钞是不稳定时局中新发行的货币, 这种货币不知什么时候就贬值了;黄金是自古以来的贵重物品, 它的保价稳定性不言而喻。
于是, 人们只使用绿钞,反而将持有的黄金收藏起来, 以防不时之需。
“很快,在流通货币市场就看不到黄金的身影,美国国会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立即废除了很不合理的绿钞黄金等价法条。后来, 随着南北一统, 绿钞的印制也逐步规范化,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了。”
玛丽说到这里顿了顿, “罗曼夫人,不知托比先生向您介绍华尔街投资项目时,是否进行了以上相关介绍?
那么他是否提及了有关绿钞与黄金的另一条法规?那条法规看似对于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但足以成为引发一场金融战的不定时炸.弹。”
什么法规?
托比当然没有提过。
迈克罗夫特却在通览美国各项法律条文时,留意过相关内容。美国的《法定货币法案》提到,允许等价绿钞来履行指定以黄金履约的合约。①
值得注意, 这条法规没有被一起废除。
美国在内战结束后并未完全恢复金本位,实行了金币与绿钞同时流通的复本位制。
与此同时,华尔街的投机商们只要用少量的保证金能涉足买卖大额黄金合约投资。人们都心知肚明,炒黄金成了最危险却也获利最大的项目。
迈克罗夫特不难得出这一推论,“由于美国法规对于绿钞与黄金的管理有不少漏洞,明顿先生,您的意思是托比先生被害原因与一起密谋中的黄金投机有关,对吗?”
“对,也不对。”
玛丽微笑,“罗曼夫人,您猜测的方向正确,但还是过于保守了些。请抛开一贯的谨慎,即将发生的不会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黄金投机,而是足以令华尔街经理商们遭受一次灭顶之灾的黄金浩劫。”
玛丽简单地阐述了利用金融杠杆、法律漏洞、绿钞与黄金的兑换率,如何制造一场逼空黄金大案。
“听起来也不难,不是吗?唯一的阻碍是政府干预市场,万一政府出手及时使用了国库的储备黄金去平衡价格就不妙了。然而,那些胆敢密谋的投机商们不会吝啬一笔金钱游说政府,舍小钱得大财。
如您所闻,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一场空投恐慌正在酝酿之中。不需要一两个月,极少数人就能卷走了华尔街的大半财富,令许多人在一夜间一贫如洗。听听!多么刺激的大买卖。”
这是危言耸听吗?
绝不是。
玛丽的这番推论也属于经验之谈。
在上辈子,她所知的十九世纪切切实实发生过华尔街黄金浩劫。古尔德与菲斯克,两位最大胆的投机商名震华尔街。
即便这辈子没有出现同名同姓的投机客,但黄金逼空案就不会发生了吗?
不,大案一定还会发生。
因为美国黄金与绿钞的复本位货币制度存在极大的漏洞,因为人性贪婪不会改变。
没有古尔德,还会有古尔曼、菲尔德等等,总之只要人们追求一夜暴富的欲望不灭,一定不可避免地滋生出一场黄金浩劫。
玛丽毫不意外一场惊天黄金操纵案在密谋中,她已经隐隐感到了黄金市场的不对劲,但也有些意外,经理商托比因为倒霉地发现内情而被灭口。
别误会,不是意外那种杀人灭口的做法,被金钱鬼迷心窍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资本论》里都说了,“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首的危险。”
令人意外的是托比的霉运值,那位在刺探情报时被发现了,终究欠缺了一些幸运。
思及此处,玛丽投去了隐晦的同情眼神,罗曼夫人的线人折损率够高的。
迈克罗夫特:谢谢,他不需要被同情。难道他还要受宠若惊,自己居然获得了明顿先生为数不多的诚挚关怀?
可不就是为数不多的关怀。
某人能够预测到华尔街大劫将至,但对此视若无睹,完全没有要插手劝阻的意思。这谈不上冷漠无情,却也谈不上善良热情。
当下,迈克罗夫特却没有丝毫质疑明顿先生的想法。
易地而处,他也懒得多管闲事,不会费心费力去阻止即将发生的金融战。又不是美国政府,何必管这些。
即便是如今托比不幸被杀,但也不存在为帮助托比复仇就感情用事地揭露涌动的暗流。有关后续行动,不以私人感情为转移,而是以整体的监控任务为主。
此时,玛丽却说,“不过,现在我们想要置身事外,恐怕也身不由己了。人们都知道了我们在调查托比之死的真相,说不准那群人一不做二不休会为你我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安排几场暗杀。相信我,他们做得出来。”
是的,为了确保黄金逼空顺利进行,一切障碍就要灭杀在摇篮里。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一定是暗杀,说不定那些人会被您的智慧折服,邀请您成为共犯呢?而我沾光地也逃过一死。”
这种可能性也不低。
毕竟,明顿先生有过一小段点石成金的交易辉煌历史。多一位可靠的操盘者能保证金融战的胜利,只需保证明顿不反水就行。
或许会以罗曼夫人为人质要挟,谁让绯闻传得轰轰烈烈,仿佛M;amp;L的爱情至死不渝。
“让他们遗憾了。”
玛丽没兴趣加入其中,“我只想做一位安分的好学生。”
安分?你?
迈克罗夫特很怀疑某人的自我定位,但不是纠正用词的时候,因为两人面临的威胁不仅来自于杀害托比的团伙,还有另一个人。
“明顿先生,您说真正的扎耳怪人会找上我们吗?”
迈克罗夫特联想到一种可能,“托比被扎耳而死,凶手是想祸水东引嫁祸扎耳怪人。那位没办法获知是谁搞了嫁祸,却知道是谁在调查。”
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扎耳怪人如同贝妮、凯南一样,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有区别的是后两位是伤害了自身,而扎耳怪人是伤害他人。
之前就提到,扎耳怪人会不会为证明他才掌握了真正的虐杀手段,而搞出谋杀竞赛?
被谋杀的目标也许是无辜路人,也许是与嫁祸者有关之人。哪怕找不到嫁祸者没关系,因为知道谁在调查凶手,杀掉调查者不正好能警告嫁祸者。
正常人谁会那样做?
但对于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这一通操作是非常的逻辑自洽。
几乎瞬间,玛丽捋顺了这一通毫不讲理的逻辑。
“您的顾虑很有道理,暗处的嫁祸者不好找,明处的调查者好找,我们已经成了靶子,需要加倍小心。尤其是您,或许对方会因为性别而选择柿子挑软的捏。”
不管罗曼夫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外,这位是来到纽约旅行的寡妇。比起身处校园的明顿先生,显然罗曼夫人更容易被截杀。
“谢谢提醒,都小心些吧。”
迈克罗夫特如此说着,却没有表示因此停止调查。
下一刻,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彼此不仅没有想要退缩的情绪,反而有点跃跃欲试。
以身做饵,未尝不好,期待钓到大鱼上钩。如果能抓住扎耳怪人,也许可能弄清他与同为精神异常的贝妮、凯南是不是存在某种关联。
这一侧是摩拳擦掌,另一侧却是无比压抑。
纽约某间阴暗的地下室,房里一共站了三个人。
“安德鲁斯,你个猪脑子!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搞出通灵板和扎耳朵?”
高个子老大难掩气愤看着手下,任凭他做梦都没想到一场简单的刺杀,居然被搞得如此复杂。“杀掉托比,给他一刀就好。你玩那些花样干什么?生怕不会引来调查的人吗?”
被训斥的安德鲁斯满是委屈,“通灵板引来亡灵使得发明者凯南跳楼,又有布鲁克林地区传出尸体被扎穿耳朵是怪人所为。综合起来搞一出托比的死亡现场,正好能转移视线。
人们只会往凶手是诡异杀人犯方面去想,谁还能发现是我们为了不让黄金操纵的事情泄露才去灭口的?我明明是为了大家好啊。”
啊啊啊!
怎么就让这家伙逻辑闭环了!
高个子无言以对,深吸一口气看向另一个手下。
“本杰明,你看着点安德鲁斯,再多找几个人去监视明顿与罗曼的动向。如果发现他们追查到了逼空黄金的动向,立刻就向我汇报。”
“是。”
本杰明立即应下。
安德鲁斯却在暗中嘀咕,要当街杀人还简单些,怎么能够确定别的人调查到了哪一步?
搞窃听吗,但也不能躲到房间里去搞吧?还是搞跟踪,确定那两位接触了哪些人来判断?可是明顿本来就和华尔街有联系啊。
这根本就是超出能力范围的任务,但作为手下必须听从命令。
一场监视跟踪行动开始了。
整整三天,安德鲁斯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在他的观察中,明顿与罗曼仿佛根本就没认真调查托比之死,一个安心上学,另一个悠闲逛街。
是不是高个子老大草木皆兵了?有些人说说要调查托比的死因,但根本不会认真追查。
安德鲁斯永远无法得知答案了。
一个清晨。
玛丽踏上去学校的路,走出家门口三百米,听到街巷里传来的惊呼声。
路人高喊到,“死人啦!有人被扎穿耳朵杀死啦!”
只见安德鲁斯倒在了血泊中,他的死状与他曾经杀死的托比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尸体一侧墙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冒牌者去死!我才是唯一能斩杀耳中恶魔S的勇士!」
来了。
扎耳怪人真的来了。
玛丽立即调头,还去什么学校,当然是去查看现场。
仅仅是墙上的血字,信息量就有点大。
扎耳怪,知道了谁把托比之死嫁祸给了他。另外,他并不认为杀人虐尸是在犯罪,而是认为那是在清除耳中恶魔S。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59章 Chapter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