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虽然不排除凶手留下血字可能在挑衅他, 但奥丁的两只渡鸦之说更为合理。
当下,又有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小拉尔夫额头上被放置的一片三叶草代表了什么?凶手使用了什么样的凶器?心口伤是致命伤吗?和小拉尔夫一起的其余六人去了哪里?
搜救队的成员先前往据说有鳄鱼吃人的地方,确定鳄鱼是否被当做了尸体处理机器。
迈克罗夫特留在木屋,进一步检查小拉尔夫的尸体。除了就地解剖之外,其他能做的检查都做了。
整具尸体没有防御伤, 小拉尔夫极可能是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被害。等回到柏林,可以进一步检测血液中是否都致人昏迷的药物残余。
全身只有一个伤口,是在心脏部位的刺穿伤,它也是一击毙命的致命伤。不是用常规刀具扎伤,而像是某种弯度的尖钩。
至此,小拉尔夫的死亡过程看起来显得很普通,就是先被迷昏后被扎心而死。
古怪的是打开了尸体的嘴巴之后,居然闻到一丝淡淡的土腥味。
再向喉咙里细看,居然能扯出一小株荨麻。这情形是凶手将植物硬塞入小拉尔夫了的喉管中。荨麻没有被咀嚼的痕迹,是在小拉尔夫死后才被塞了进去。
一具尸体,额头放置三叶草,喉咙塞入荨麻叶,凶手要做什么?
再联系黑色羽毛凶手的作案风格,他留下的物件都有对应的象征意义,两种植物想表达什么含义?
另一头,玛丽走遍了整个院落。正如搜查队员所言,这里的一切都很整洁,还整整齐齐地放置了一些生活用品。那就一定能看出某些生活习性。
“这里原先有两个人居住,从个人用品来看是一男一女。也许我们要调整之前的推测。黑色羽毛凶手不是雇佣了一个人来引诱小拉尔夫上钩,而是有一个忠诚的女性助手。”
玛丽看了卧室,那里是双人床。男女的用品混放着,看起来两者是情人关系。
“厨房里面更有意思,不是一个德国人的厨房。那里放着诸如普罗旺斯香草、蓝纹奶酪等法国特产食材。”
抵达柏林后,玛丽就确定了这个时代德国饮食的朴实性。德国人烹饪远没有法国的花里胡哨,而如今要在集市上买到外国的食材并不容易。
位于山林的木屋厨房,竟然备齐了法式烹饪的厨具与食材,起码说明木屋住户的口味不一般,也舍得花钱。
凶手在杀害四只动物时,可谓是辗转德国多地。
死公鸡案中,凶手又被指认说了一口德国南部的口音。现在结合木屋厨房法国特产的食材,还真不好说凶手是不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
当然不能排除凶手故意混淆视线。
不过,随着发现了小拉尔夫的尸体,凶手无可避免地暴露了更多的特性。从缩小锁定嫌疑名单的方面考虑,这勉勉强强算是利好消息。
事分两面,小拉尔夫之死对于拉尔夫参赞必是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明天一早运尸回柏林,都可以想象拉尔夫参赞在见到儿子尸体后会怎么样的歇斯底里。
“福尔摩斯先生,您辛苦了。”
玛丽没有掩饰同情的眼神,已然脑补出英国使领馆会有多么不太平。此前,她就领教过拉尔夫参赞颠倒黑白的口才。
谁让迈克罗夫特的首字母缩写,偏偏和主神奥丁的两只乌鸦名字缩写相同。
拉尔夫参赞很可能会抓住血字「MH」做文章,不为别的,脑子不够清楚的人总要找一个情绪宣泄口。骂不了神话故事里的渡鸦,但可以对活人无理取闹。
“被害人家属有点情绪,可以理解。”
迈克罗夫特能预料到明天中午的喧哗。他很不喜欢‘热闹’,可是有的事无法避免,只能不让拉尔夫参赞闹得太过火。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
只要拉尔夫参赞还想找到凶手,他就不会肆无顾忌,更何况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伤心到随儿子一起去了。
对此,玛丽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她没法长臂管辖大使馆的内部事务。
“也许,可以用一件喜事遮盖一起悲剧。拉尔夫参赞死了唯一的儿子肯定伤心,那是他盼了很多年的继承人。好在以拉尔夫参赞的年龄还没彻底丧失生育能力,努力一把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玛丽似乎是真诚建议,只要忽视那种暗讽的语气。
小拉尔夫并不是拉尔夫参赞唯一的孩子,他有过几个姐姐。只不过,拉尔夫从不考虑女儿作为继承人罢了。
迈克罗夫特保持微笑。这哪是好的提议,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拱火之词。
他不知道五六十岁的拉尔夫能否创造所谓奇迹,但如果一字不变地转述,明天他百分百会卷入到斗殴事件中。
”明顿先生,我也有一个提议。“
迈克罗夫特笑着说,“有时为了世界的和平,您可以适当选择保持沉默。”
玛丽:好吧。看在小拉尔夫是被害者的份上,她也不出馊主意了。
即便以客观逻辑来预测,拉尔夫参赞确实是百分之九十九想再生一个儿子。
没有再活跃气氛,转回正题上。
凶手为什么会杀害小拉尔夫?这次的被害者与以往的社会边缘人群截然相反,是作案手法扎起升级?还是两者之间有私人恩怨?
“之前,我问过拉尔夫参赞他的儿子有哪些仇家,但他说并不了解。”
玛丽当时没能得到回答,拉尔夫参赞说询查后给她消息。世事无常,那头还没给回应,这边就先发现小拉尔夫的尸体。
迈克罗夫特作为外人却非常清楚。“小拉尔夫来到柏林两年,直接交恶的人数多至九十七人。我已经全面排查,那些人并不符合黑色羽毛凶手的特征。但今天之后,这个排查范围需要扩大。”
凶手不一定在柏林常住生活,他也许去过法国。小拉尔夫没来柏林之前,是否与凶手有关联?
遗憾的是几天查不清楚。本性难改,小拉尔夫在英国时闹过的事只多不少,说不定他抛弃的哪个情人就是此次谋杀案的导.火.索。
调查仍在继续。
搜查队在鳄鱼潭附近找到了一些衣服碎片,是小拉尔夫护卫们身前所穿着。
尽管没有直接发现护卫与侍女的骸骨,但找到了死亡时间较长的被分尸的白骨,证明鳄鱼群确实被当成了尸体清理机器。
这是黑色羽毛凶手唯一的尸体处理点吗?
恐怕不是。凶手没有将小拉尔夫一并喂鳄鱼,反而将他的尸体留在木屋,还添加两种植物,赋予了尸体某种寓意。
也就是说,从戴着戒指的断指在地下室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凶手就没有想要静悄悄地杀了小拉尔夫。凶手在表达一种什么样的谋杀意图呢?
带着疑问,一行人返回柏林。
除了破案之外,总有些其他事要做。
玛丽抽时间送别了达西与宾利,那两位要回英国过圣诞节,不能在柏林继续逗留。至于没查清楚的「圣甲虫社」,是要从长计议。
达西留了两名护卫。护卫们以往调查过走马灯数凶手,现在可以暂时借给明顿先生作为助手。
玛丽想了想,没有拒绝,多两个人一起帮忙也好。
如果在柏林市内没有更多收获,圣诞假期她可能要前往德国黑森林区域,寻找凶犯在校期间的教授老师。
送了人出城,接下来要去一趟黄金海岸出版社柏林分部。
别忘了最初有关「圣甲虫社」成员的线索就来自出版社的消息,是在搜罗书籍过程中留意到了凶手相关的人名。
这次去出版社是为了赚钱的正经事。
玛丽是去交稿件的。
黄金海岸出版社为美国大学引入欧洲各国的书籍,需要优秀的翻译,她正好接了其中部分书目翻译的任务。
来到出版社所在地,整一条街都从事书籍报刊的刊印工作。
报社、书籍出版社鳞次栉比,每栋砖楼前都飘扬着一两面旗帜。类似的旗帜在德国很常见,旗帜上的不同图案代表各家的不同纹章。
在出版街最多见的是印刷工会纹章。
它的主体是只双头黑鹰,一爪子抓着排字手盘。另一只抓着箍位带,其上有一个哥特体的大写字母G,G代表了西方金属活字印刷的发明人约翰·古腾堡。①
一面面不同图案的纹章旗帜,也会选挂在城堡、教堂、药铺、市政厅等等地方。
漫步柏林街头,对于这些旗帜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因为熟悉到习以为常的地步,而变得根本不引起人的注意。
今天,玛丽却在抬头看向纹章旗帜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黑色羽毛凶手做案时,在现场总会留下带有寓意的事物。比如黑色羽毛,现在知道它被凶手视作是奥丁主神的乌鸦。
这就绕回来了。
小拉尔夫尸体上荨麻、三叶草、造成致命伤的类似弯钩利器,它们也组成了一种纹章。
“作案时间在近半年内,又可能有过在法国生活的经历。电击、残肢……”
玛丽低语着,她想应该找到了黑色羽毛凶手的作案诱因之一。有时答案太过明显,反而让人视而不见。
问,1871年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德国人或法国人都该有脱口而出的答案——去年至今年,发生了普法战争。战争,德国获胜了。
那么细分到个体呢?
个人的命运总背负了时代洪流的重量,有的人抓住好的契机,有的人承受了坏的代价。于是,黑色羽毛凶手出现了……
第79章 、Chapter79
玛丽带着最新推测赶往英国使领馆, 想要再接触一下小拉尔夫的尸体。将刺入他心脏凶器的倒模做出来,以而确定特殊弯钩状的凶器是否如猜测中是一只水牛角。
牛角能杀人吗?
当然可以。隔壁西班牙搞斗牛节,时不时听说有些斗牛士成为牛角下的亡魂。
用牛角扎死小拉尔夫一举却有特殊意义。
因为水牛角和出现在尸体上的荨麻、三叶草构成了一个家族的纹章, 这个家族的代表人物如今几乎人尽皆知。
——德意志帝国的铁血首相俾斯麦。
俾斯麦家族的纹章以盾徽为底图,上方有骑士头盔、水牛角、冠冕, 而中间为三叶草与荨麻叶的组合。
三叶草象征着幸运,是常见的纹章图样;荨麻有毒性又有刺, 它则成了骁勇善战,坚韧不拔的象征。
不论是幸运也好,骁勇也好,或是水牛角代表的力量也好, 当原本寓意美好的纹章聚合一具尸体上, 那就是对一种纹章的侮辱。
纹章一词(en)起源于中古德语的武器(waffe)。后来成为了彰显身份的符号,更是一个家族的标志。
凶手侮辱一种纹章,是一种变相的武力胜利, 更是对俾斯麦个人或其所在家族的蔑视。
为什么呢?
结合凶手表现出的分尸手法、其开始作案的时间是在近半年, 以及他对童话故事美好结尾的讽刺性谋杀了四只动物, 不妨大胆推测凶手作案刺激源与战争相关。
去年的普法战争,开端是一封挑衅性电报。
正是由时任普鲁士王国首相俾斯麦发出, 电报激怒了法国的拿破仑三世, 法国先宣布要攻打普鲁士。
这却正中普鲁士王国下怀。
战争开始后, 法兰西第二帝国连续败北, 伤亡惨重。战争结果对比鲜明, 法兰西第二帝国灭亡了,而普鲁士王国趁此机会统一了德意志。
假设黑色羽毛凶手是受了重伤的战败者,他会对谁产生仇恨?
可以恨的人有很多,比如对战中直接对他造成伤害的敌对士兵或军官, 比如责怪法兰西帝国不够强盛,但更会责怪点燃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
下午四点。
玛丽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大使馆,发现走廊上的青花瓷花瓶少了两只,而且还没有换上新的。难道下午拉尔夫参赞在听闻儿子被害后,气到把花瓶都砸了?那也太过失态了。
“明顿先生,您来找福尔摩斯先生?”
前来接待的是脸熟的胖秃顶,他说:“福尔摩斯先生提前一个小时下班了。”
为什么提早下班?因为大使馆刚刚经历一场拉尔夫参赞式的‘哭丧’。那音效炸得人头皮发麻,让使馆里的人都不想多呆了。
众人还要保持理解的表情,由于小拉尔夫被谋杀了,要体谅他的父亲无比悲伤。
胖秃顶也要早点下班去洗一洗耳朵。
玛丽没趣八卦拉尔夫参赞究竟怎么闹场,只关心小拉尔夫的尸体在哪里。“请问小拉尔夫先生的尸体呢?有没有决定送去哪里做深入解剖?”
解剖?拉尔夫参赞绝不允许他的儿子被解剖。
即便从客观上分析,越是详细的尸检越能提供更多的线索,是对于抓获凶手越有利。
拉尔夫参赞却是失了智,下午大骂了一通。怪就怪破案速度太慢,如果能早几天找到小拉尔夫,那么人就不会遇害。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柏林警局与大使馆的调查者就是一群废物,都是没用的东西。更不该让小拉尔夫回国,他就不会遇害。
胖秃顶也承受了无差别攻击,他早就放弃纠正拉尔夫参赞的逻辑,破案不需要时间吗?
难道拉尔夫参赞没长眼睛,调查这起案件的人都是加班加点地在干活,都没提加班工资。反倒是他阻挠解剖的行为,简直就是再变相帮助凶手。
再说让小拉尔夫滚蛋回国,这完全是小拉尔夫咎由自取,谁让他在柏林闹事抹黑英国形象。拉尔夫参赞为什么不说早知道他应该严格约束儿子的行为?
胖秃顶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只能表示遗憾,“拉尔夫参赞将尸体运走了,不允许外人再靠近。”
“这样啊。”
玛丽没有感到意外,拉尔夫参赞是会搞这种操作,只是导致她可能要去抢尸体。
她还想挣扎一番,寄希望于此前做初步尸检的迈克罗夫特,
那位如果能凭记忆力精准还原伤口形状就好了。
“能否告之福尔摩斯先生的联系地址?我有些案情上的事需要及时与他联络。”
玛丽顺便一问,即便胖秃顶不说也没关系。理论上她是不知情的,但实际上总能使用特殊手段获知门牌号码。
胖秃顶却很好说话,二话不说报出了一串地址。
末了补充,“福尔摩斯先生说了,假如您问起再告诉您地址。另外友情告之,他今天要晚八点后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