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清凶手下一次什么时候作案,但依照他制造血案的速度,不会间隔太久。
黑色羽毛凶手不会轻易停止杀戮。普法战争中的总司令、参谋长,具体到哪一支队伍与凶手所在队伍展开正面冲锋,那支队伍的指挥官等等,那一些人势必都在凶手要进行名誉侮辱的名单上。
“尽管对下一次谋杀有很多事情无法精准预测,但我可以预测一件事。”
玛丽有理有据地推测,“凶手下一个要杀的也必然是很有名的人,是小拉尔夫那样的名人,而不是像俾斯麦那样的名人。”
说白了,就是人人都知道的新闻主角。
正面或负面新闻都可以,但不能有实权,也就没有强大武装力量的保护。是凶手走在路上,可以通过某些话术能接触到的人。
迈克罗夫特正要表示认同,忽然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妥。“明顿先生,你想做什么?”
玛丽无辜地眨眨眼,她能做什么?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直接戳破,“
去年荣登绯闻头条的滋味,让您恋恋不舍了?现在想要来一把引蛇出洞,作为那个诱饵了吗!”
细数柏林的风云人物,各行各业都能数出一二三四来,但大多都没有人尽皆知的名气。而像是首相俾斯麦、德帝威廉一世,这种世人都知道的人物,凶手却没办法轻易接近。
提及明顿先生,人们给出的反应就不一样了。绝大多数人并不认识真实的明顿先生,但人人都听过那段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旷世虐恋。
如果凶手知道明顿来了柏林上大学,有多大概率将其列为下一个受害者?
从轰动性上来说,杀死明顿肯定制造大新闻;从难易程度上,大学生要上课,总不可能实时被人保护,普通大学生也没哪种危机意识。
迈克罗夫特一一分析着,最后总结,“杀明顿,似乎既容易又能达到的凶杀案最佳效果。你还敢说没有想要身先士卒做一回诱饵?”
啪啪啪——
玛丽鼓起掌来,既然被看穿了,也就不装了。“您说得太对了。哪有千日防贼的,我觉得请君入瓮主动诱敌是很好的策略。”
好个鬼!
迈克罗夫特仍旧面无表情,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
真想晃一晃明顿先生的脑袋,听听里面有多少水。这人知不知道做诱饵有多危险!谁能保证钓鱼上钩的过程中不出意外。
偏偏,玛丽骨子里追求刺激的不安分因子在翻涌。
想她计划做的都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好事,是站在了道德与法律的双重制高点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此刻,玛丽还有心情调侃,”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做诱饵了。哦不,曾经有一位更合适。
如果罗曼夫人还活着,或许更合适。谁让世人有偏见,下意识认为女性更柔弱。在作案效果一致时,凶手也会柿子挑软的捏,选择罗曼夫人。”
然后,玛丽煞有其事地叹气,“只是罗曼夫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快,快深呼吸!
迈克罗夫特暗暗深吸一口气,维持着面不改色的表情。
他才没有被这番逻辑满分的话怼到。不气,一点都不气,如今也不可能让罗曼夫人活过来。
沉默,突然蔓延。
一分钟后,迈克罗夫特却主动打破了沉默。
“明顿先生,很遗憾,您忽略了一点。凶手想搞大新闻,他不一定要选择过气的绯闻主角,一个新人物也不错。”
玛丽本能觉得不妙。
只听迈克罗夫特说到,“如果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英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破解了黑色羽毛凶手的作案过程,并且放出话对凶手的行为感到非常不屑,因为那是彻头彻尾不敢正面交锋的小人行径。至此,您觉得凶手会怎么做?”
“对了。这个工作人员的地址可以被无良小报不小心透露出来,另外也披露出他没有什么武力,也没有什么保镖,一直是独来独往地上下班。”
迈克罗夫特不急不缓地补充,“依照凶手的心态,更不能容忍挑衅他尊严的人存在。相信我,明天与俾斯麦首相交流后,他会同意我的方案。”
操纵媒体报道塑造一个符合凶手预期的受害者,然后引诱其落网。
毫无疑问,迈克罗夫特现编的这场大戏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他本人亲自上阵。
说到这里,迈克罗夫特笑了,“杀死一个英国大使馆的外交人员,比杀死过气的绯闻主角更加轰动。明顿先生,您说对吗?”
玛丽:见鬼的,这话居然很对!
等一下,有哪里不对。两人现在究竟在干什么,争做那个容易死得快的诱饵吗?她有自知之明,确实一直不够安分,但面前的这位福尔摩斯先生是怎么一回事?
第81章 、Chapter81
不论迈克罗夫特现编了多么完美的诱饵人设, 玛丽都不会轻易认输,她怎么能轻易退出钓鱼诱捕行动。
“福尔摩斯先生,您用短短一分钟内就设定出十分吸引凶手注意力的大使馆员工形象, 真是令人佩服。”
玛丽很快话锋一转,“算算我们相识不满一个月, 而在我提出希望成为诱饵的提议后,您这样的煞费苦心, 是担忧我的安危吗?这真是……”
“没有。”
迈克罗夫特迅速且坚决地否认了。
这会怎么可能舍己为人,更不可能担忧理论上只认识半个月的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义正词严地说明,“我仅仅想尽快抓到凶手。下面这番话可能冒犯您,但实话实说, 只有将诱捕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才不必苦恼万一您行动失败还要让我收拾烂摊子。”
听,这傲慢的语气,仿佛别人都是不堪重用的笨蛋一样。
玛丽却笑了, “原来是这样, 您真是一位坦诚的绅士。那我也可以直说了, 您认为我做诱饵会有纰漏,而我也有同样的顾虑。将心比心, 想必您非常能理解这种心情。”
不好!
迈克罗夫特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
玛丽微笑着抛出了一个绝妙的提议, “既然我们想保证抓到凶手, 那就该通力合作, 我提议双诱饵计划。别担心布控人手不够用, 很好解决这个矛盾,我搬到这里住几天就行。”
迈克罗夫特:!!!
上帝今夜是去火星度假了吗?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同居」这种提议。
玛丽不等迈克罗夫特开口拒绝,快速地说到,“您在设计诱饵人设上有着无与伦比的造诣, 想来能编出一段完美故事。比如两位调查者在追踪小拉尔夫失踪案的路上受伤,正在同一地点方便医生问诊。
明顿先生也好,福尔摩斯先生也好,虽然在查案中受了伤,也没有其他的武力保护,但小报记者敏锐发现他们受了伤也看不起凶手,认为很快就能凭本事将凶手绳之以法。”
“你以为凶手傻吗?”
迈克罗夫特毫不犹豫地讥讽,“他怎么可能一次对付两个
人!”
“为什么不可能?”
玛丽即刻反驳,“凶手绑架小拉尔夫时,小拉尔夫随行的队伍有六个人,足见人数不是问题。现在设定两个诱饵都受了伤,凶手更没有顾忌。”
玛丽又给出了一个理由,“之前,您说了比起过气的报纸新闻主角,凶手对羞辱他的英国使馆成员更感兴趣。我承认您说得对的,可说不定会有两次作案呢?先杀明顿先生,再来找您。
很抱歉,我做不到隐瞒行踪。因为后天开始,在柏林大学要举办为期小半个月的欧洲数学研讨会,我接到了邀请函,而这种研讨会隔天就会见报。”
换言之,无法隐瞒明顿先生在柏林学习的事。
之前就有怀疑,凶手与柏林大学的社团或有一丝关联才会在废弃教堂抛尸,那他很可能关注此类新闻。
与其分散布控,不如集中人手,两只诱饵还能相互照应。
玛丽再接再厉地讲道理,“这是1+1>2的效果。我们都知道凶手在进化,在杀死小拉尔夫后,他说不定就想挑战同时谋杀两人呢?
您还什么好顾虑的?大可不必觉得我会挑剔住宿环境。这栋三层楼房子挺空的,您随手指一间客房给我就行。”
“话都被你说了。”
迈克罗夫特只能假笑,“但我需要郑重考虑。”
玛丽看起来丝毫不会勉强他人,“当然,这是严肃而专业的诱捕计划,的确要慎重。现在已经是20点34分,我不打扰您休息,希望明天傍晚17点前能收到您的好消息。”
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拖泥带水。
玛丽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戴上帽子,道了一句再见,转身就离开了。
迈克罗夫特礼节性地也说了句再见,不多时就听着木质楼梯响起下楼远去的脚步声。
他来到窗户边。煤油路灯很昏暗,能看到沿街停靠了一辆马车,但看不清走向马车的那个人。
光影模糊之间,那人向窗口挥了挥手。
迈克罗夫特觉得马车边的明顿先生是笑着在挥手,那种过于笃定且明媚的笑容。
一定是错觉。客观分析,这样昏暗的路灯,相隔十米之外不可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马
车渐渐远去。
迈克罗夫特才收回了遥望的目光。走回书桌边,没能立即落座,而是看向置物架上的花瓶。
白瓷花瓶插.着一束盛开到极致的鲜花。开到极致,意味着鲜花将要枯萎凋零,这也就能一花多用了。
抽取一只即将凋谢的蓝蔷薇,以便他慎重地做出决定。
如果花瓣双数就同意明顿先生的提议;万一花瓣单数,则拒绝徒增烦恼的双诱饵计划。
“一、二、三……”
迈克罗夫特聚精会神地数起了花瓣,仿佛在破解极为复杂密码。“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七,单数?”
单数,表示拒绝双诱饵计划,也就不用在同一个屋檐下与明顿先生抬头不见低头见。
盯着光秃秃的花梗,再扫了一眼桌上的花瓣,确定自己没有数错。
沉默五秒,他转身绕着摆放花瓶的置物架走了一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量,最终在地面角落找到了一片掉落的蓝蔷薇花瓣。
“二十八。”
迈克罗夫特捡起那一片花瓣。看,他做事就是严谨,不会错漏任何一片花瓣。“好吧,这是上帝的旨意,是双数。”
既然如此就遵从主的旨意,想必那样会非常顺利地抓到凶手。
迈克罗夫特理顺了这个逻辑后,就做了一件很顺手的事。将花瓣与花梗都扔到了壁炉里,随着柴火一起会化作灰烬。
只要没有证据,谁敢说他做过数花瓣这种幼稚的事?他明明是好一番权衡利弊,才做出了最有利于诱捕的决定。
这会,他可以轻松坦然地在书桌前落座了。接下来想想具体的诱捕方案,包括要怎么散播消息,利用哪几家报社。另外,还需要向俾斯麦借调一些专业盯梢的人手,以警局的那些探员真的不够专业。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参考了柏林地图是有条不紊地制定计划。
仿佛一门心思只求尽快抓到黑色羽毛凶手,这样就能回归平静的生活,也不用再听拉尔夫参赞哭丧了。
不过,当计划方案出炉后,迈克罗夫特脑中闪过一个猜疑。明顿先生所谓的双诱饵提议,该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他可没忘记前几天的那一幕
,明顿先生执着地想知道‘罗曼夫人的致命伤’是伤在了何处。这不禁令人怀疑,明顿先生该不会趁着同住一栋房的机会,制造机会检查他的旧伤吧?
迈克罗夫特:早就决定要保持距离,现在是为了破案而妥协,看来他还要多加小心。
毕竟,被设计地扒掉衣服检查,不谈是否暴露罗曼夫人的身份,也总是哪里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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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来了。
谁也没想到圣诞月的开头竟是爆出了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
「小拉尔夫被杀,乌鸦杀手意欲羞辱首相大人!」
「血色的教堂地下室惊现不明尸骨,那些不为人知的失踪人士,竟为乌鸦杀手所为!」
「残疾的乌鸦杀手,没有你想象中可怕。将其逮捕归案,指日可待。」
「不过是一个战败的懦夫,明顿与福尔摩斯谈乌鸦杀手。M;H与MH之间的对决。」
十天以来,柏林各大报纸铺天盖地报道起乌鸦杀手案。
从地下室涂鸦谈到小拉尔夫被杀,将凶手的特征都揭露了出来,鼓励柏林市民提供线索。
主要负责此案调查的有两位,一个是大家耳熟的明顿先生,另一位是因福尔摩斯先生,两人简称M;H。
是巧合?还是宿命?
这与凶手自诩的神使乌鸦MH,针锋相对上了。
根据小报透露,两位调查者追踪小拉尔夫失踪案时,在进入山林后受了点伤,目前一起住在郁金香大街便于治疗。
不过,两人非常坚定地声明,即便受伤面对罪恶的杀人凶手也不会有任何恐惧。对于那种借以侮辱尸体以而侮辱一国首相的凶手,其行为是彻头彻尾地失败者表现,不足为惧。
‘哐当——’
一处装修简洁的出租屋里,一摞报纸被扔到了地上,随即一只手将桌上茶杯碗碟砸个粉碎。
男人越看新闻报道,脸色越发气得涨红。只见他即便在屋内也戴着左手手套。
如果细看会发现手套下的食指与中指显得非常僵硬。因为那根本不是手指,而是在手套里塞了两根小木棍。原先手指的位置,空空如也,两根手指是被利器彻底切没了。
“卢西恩,这些胡说八道的报纸不值得您生气。”
一个年轻女人进了屋,也不管地上的碎瓷片,而是信心十足地对男人说起话来。
“你让我观察的事,我都做到了,用了一周总算确定那两个该死之人的回家路线。福尔摩斯17点下班后会乘坐马车绕道柏林大学,等明顿结束研讨会一起后回家。明天是数学研讨会的最后一天,我们可以下手了。”
“艾米乐,辛苦你了。”
叫做卢西恩的男人勉强笑了笑。他看起来二十七八,长相还算英俊,但眉宇间有股挥之不去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