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伤而已,我没有大碍。”
艾米乐缩了缩手,紧张地垂下了眼眸,真没想到这个福尔摩斯居然仔细地注意到她手套上的米粒大小血迹。
她也没想让手套沾血,就是刚刚假装摔倒用手撑了一把地面,不料昨天打扫碎瓷片被划伤的手指伤口处裂开了。
玛丽看似为艾米乐解围,“你们新搬到柏林,免不了房租等各类开销,请帮佣之类事只好等一等。不过,费恩太太,你怀有身孕也要保重。只能让费恩先生辛苦点,在家务事上帮您分担一些吧。”
艾米乐想而不想脱口而出,“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让费恩在工作之余再做别的事?洗碗、烧菜、买东西,这些都是小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不都说了,一位合格的妻子该是家庭天使。做妻子的,怎么能让丈夫为家务琐事操劳?”
“谁说的?”
玛丽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哪怕这是如今欧洲社会众人皆知的潜规则。
艾米乐张了张口,一时间还真报不出一个具体人名。她只能反问,“这不是常识吗?大家基本都是这样做的。”
“话是如此,可你的丈夫爱你不是吗?又不是让他去杀人放火,只是做些家务,让你一个孕妇不必受伤,那不难吧?”
玛丽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艾米乐的神色。在艾米乐听闻杀人放火时,其鼻头有极为轻微的颤抖,那是紧张的微表情。
艾米乐心底不安,这个明顿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玛丽对上艾米乐的探究眼神,仍然泰然自若仿佛不觉,她还能自然而然地继续话题。
“费恩太太,为了避免今天的意外出现,你也别怕麻烦费恩先。因为爱,让他为你违背一些社会规则又何不可?福尔摩斯先生,您说是不是? ”
三人寥寥几句对话,已经能看出艾米乐对于所谓的丈夫是有真感情,且处在完全被支配的位置。
理智上,迈克罗夫特瞬间就明了,明顿先生所言是在刺探可疑的艾米乐,也是在挑拨艾米乐与所谓丈夫之间的关系,那就是离间可疑犯罪团伙的关系。
但,理智之外呢?
迈克罗夫特忽然脑中闪过英国法律与各式案例,不是所有的爱都是合法的。一旦违背有些规则,比如同性相恋就会被关进大牢。
见鬼了,他为什么会联想得那么远?
果然,有些
时候人的学识太过丰富,联想力太过充沛也不见得是好事。
迈克罗夫特面不改色,对答如流,“明顿先生,您说对的。等一会,我就直接向费恩先生提出建议,想必他会配合接受对的建议。”
迈克罗夫特:不怕联想力太多丰富,反正他的演技与反应力更胜一筹就行了。
“是了,应该直接向费恩先生建议。”
玛丽附和一句,而一会见到所谓的费恩,只要确定他是凶手,接下去的事就由不得对方配合与否。
艾米乐把脑袋垂得更低了。虽然很顺利地把目标人物引了回家,但丝毫不觉完成任务的愉悦。明明不该抱怨,但她不得不承认心中有了一丝裂痕,抱怨所爱的那个男人不够体贴温柔。
车厢内,安静下来。
车厢外,史蒂夫迅速单手在纸条上写下了艾米乐家的地址。经过一个路口,将纸团扔给了扮成卖报人的同事。
乌鸦凶手诱捕行动,准备收网。
作者有话要说:①参考文章《19世纪西方,怀孕是件很可怕的事儿》,其中提到法国的《The Distaff Gospels》一书有关孕妇禁忌。
第83章 、Chapter83
17:54, 马车在一条死寂的巷口停了下来。
往里面走十米,在左手边的有一扇紧闭木门,而沿巷窗户透出了微弱的光。
艾米乐被史蒂夫扶下车, “谢谢,就是这里了。费恩看起来还没到家, 三位先生还请去屋里坐一坐。”
玛丽也好,迈克罗夫特也好, 平时如果帮助脚崴的孕妇也不会亲自护送,是宁愿出钱叫车送其一程,那就更不可能去陌生被帮助对象的家中。
但今天是诱捕行动。即便两人都扮演着受伤人士,还是随着艾米乐进门了。
扮演车夫的史蒂夫婉拒一起去屋里坐坐, 他表示守在门口就好。
这是状似无疑地理了理头上黏毛帽, 左手一下,右手一下。代表暗号照旧:「四周人手已到位。」
入内。
这套租屋不大,厨房、客厅、卧室三间房加起来也就二十多平米。没有独立的卫生间, 较容易看清房内没有藏人。
艾米乐不顾脚伤, 坚称她歇了二十分钟好多了, 就用小火煨着的热水给两人泡了茶。“家里没有好茶叶,还请两位先生别嫌弃。”
“谢谢。”
玛丽根本不会去碰茶几上的杯子, 和茶叶好坏没有关系, 这种情况下谁敢保证茶中无毒?
迈克罗夫特环视一圈, 不论是茶杯、托盘、花瓶等等, 所有的易碎物都很新。
崭新的程度就像昨天刚刚开始使用。再联系艾米乐手指的划伤, 这间房有多少器物被砸了?看来艾米乐的同居者心情很不好。
心情不好才对。
近期,新闻铺天盖地的报道乌鸦凶手是懦夫,本人看后越发生气是符合逻辑。
客厅内,一时安静。
艾米乐不自然地瞧了瞧时钟, 还有六分钟才到约定动手的18点。
与上次引诱小拉尔夫车队入山林木屋不同,那时小拉尔夫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让她厌烦,现在她却如坐针毡地浑身不适。
四分钟非常难熬。
艾米乐更为心急地是对面的两个人都没有碰茶杯,哪怕象征性礼貌地喝一口都没有喝。如果没能把两人迷晕,还能顺利将他们绑起来吗?
不要慌!
艾米乐坐在单人软椅上,右手下意识地碰了碰椅子扶手。
别忘
了卢西恩早就制作了大杀器藏在了软椅的垫子里,之前她也使用过了,那种武器的威力可不小。
滴答、滴答。
挂钟的指针缓慢移动着,时间都一分一秒地过去。
18:02
艾米乐难以控制地盯着挂钟,为什么距离说好的动手时间过去了两分钟,但卢西恩还没有来?难道是在处理车夫时出了问题?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一阵哐哐当当,紧接着响起男人的大叫。“啊!车夫是……”
车夫是什么?
男人没能说完就发出呜呜呜的闷哼,是被堵住了嘴巴。
艾米乐当即准备取出软椅垫子中的大杀器,因为外面的卢西恩需要她。要她做什么?她的身体行动比思考要快,反正是要解救被困的卢西恩。
这一刻,她想得很简单,对面的两个男人都是伤患。比起手上打石膏的迈克罗夫特,另一个伤了脚的更易控制。那就将人挟持住,以而作为人质。
艾米乐想着就目光不善地瞥向明顿先生。
不过,迈克罗夫特时刻留意着。一看到艾米乐对明顿先生的恶意眼神,以及她的倾向性举动,就毫不犹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
瞬间,实木茶几和两杯热茶径被踢飞,径直朝着艾米乐撞了过去。
一切发生太快。
电光火石间,艾米乐右手拿到了棍状杀器,但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飞来的茶几迎面撞倒在地。避无可避,手部吃痛,黑不溜秋的棍子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迈克罗夫特看到地上的利器不是枪,稍松一口气。不然直面近距离射击的风险,还真不能说两人能全身而退。
“啊——”
艾米乐顿时惨叫出声,眼见失去了杀器,是连滚带爬就要去捡。
这次,没有再假模假样地捂住肚子,原本肚子似有孕的部位诡异地扁了几分,隆.起物居然下移了三厘米。
不必说,艾米乐为假装怀孕而佩戴的软垫移位了。
玛丽脚上打着厚重的石膏,确实无法灵巧行走,但她还有灵活的双手。
极快地用手杖轻轻一拨,那根棍状利器滚得更远了些,艾米乐无大再轻易触碰了。
然后,玛丽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铐,抛给了迈克罗夫特,“您可能需要它。”
为什
么有人会随身携带手铐,还是比市面上警制的手铐更轻便的款式?
当下,迈克罗夫特没有发散联想力,接过手铐就迅速三两步上前。将挣扎欲起的艾米乐反手拷住了,顺带扯了块餐巾堵住她的嘴。
这时,大门也从外被撞开了。
伪装成车夫的史蒂夫最先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况才放下心来。
他立刻瞟到了地上的黑色棍子,哪怕一贯喜形不露于色,他的脸色也黑了一分。
两分钟前,就是因为这个根会放电的不明状物,他和外面的同事差点栽了。
“太好了,两位没有被这见鬼的放电棍子伤到。”
史蒂夫说到,“外面的男人也控制住了,左手缺两根手指。他正是使用这种电棍攻击我们。“
玛丽看着棍子的造型,顶端有铜丝,棍身正题多被橡胶包裹。这东西瞧着粗制滥造,却也是一种不曾问世的新发明——形似初代电击棒。
哪怕这根电棍的功率、稳定性、形制等等都不能与后世相比,但在干电池尚未出现的时代,又有几个人能搞出这种新发明。
卢西恩在少年时期就表现出了电磁学上的天赋。
杰夫做出了如此判断正确,如今的电棍正是验证了这个猜测。
玛丽没有冒然用手去捡,而找了一只干燥的陶瓷盆,用手杖将电棍挑进了瓷盆。
“史蒂夫先生,这根电击棒我就带回去研究一下。至于审讯等两位疑犯的事宜就辛苦你们了。”
可别谈什么私自拿取凶器,这本就不再是柏林警方管辖的案件,而这个时代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史蒂文当然不会多言,反正还有一根电棍可以让他回去交差。
“福尔摩斯先生,我就先回家等您了。”
玛丽单手拿起瓷盆,眼神却扫了一眼迈克罗夫特的右脚。这人一脚踹飞实木茶几,不知道脚指会不会痛?
显然,眼下不合适问这类私人问题。
一众人有序离开了。
玛丽独自驾车先走,隐约能听到身后押解嫌犯的动静。
很快,大街上就空无一人。
雪地上只有车轮痕迹与一些凌乱的脚印。
审讯没有持续太久,两小时不到就结束了。
凶手并未拒不开口,为了证明他不
似报纸上说的藏头露尾的懦夫,还颇为自满得意地交代了整个作案经过。
那与此前推测几乎一致。主犯旺达·卢西恩,法国人,正如推测中因在战争受伤失去手指受到严重刺激。
他觉得以弹琴的手指换得了诡异的翅膀,只不过一般人都看不到他背后的黑色羽毛翅膀,还叫那幻肢症。他一度在精神病院问诊,但接受电击治疗并无改善症状。
为了验证翅膀与手指缺失的关系,他先是诱骗了神志不清的老人与无反抗能力的流浪儿,对其做断肢与电击实验。
废弃教堂地下室的骸骨,与绘制涂鸦的鲜血就是从这些被害者身体提取。
对于卢西恩而言,人体实验结果再明显不过,他是唯一个拥有神之翅膀的人类。
先后布局杀害了驴子、黑猫、狗子、公鸡,这四只具有象征意义的动物。在此过程中,一直没有人能够识破阻止他的行为,那让他更确定自己的与众不同,是注定要走上复仇之路的男人。
“卢西恩作案模式进化后,第一个选择杀害小拉尔夫的原因说来很简单。”
迈克罗夫特结束审讯就回了家,概括说起卢西恩的供述。
“除了小拉尔夫被杀会引起轰动之外,还有卢西恩和他有个人恩怨。三年前,小拉尔夫羞辱过卢西恩非常欣赏的一位小提琴家。”
是的,有时作案理由很简单。
至于从犯莉莉·艾米乐,她和卢西恩是认识五年的老相识。两人结识于在法国巴黎咖啡厅,卢西恩是顾客,而艾米乐是暗恋他的糕点师。
今年年初,卢西恩在战场上断了手指,艾米乐主动照顾了这位熟客。在卢西恩有意的引诱与洗脑之下,艾米乐以为她得到了一份深爱,就走上了帮凶杀人的道路。
至此,整个案件真相大白。
“我猜你会问卢西恩选择废弃教堂地下室的原因,根据他的供述,他是凭着少年记忆随便找了一个柏林合适的抛尸地,废弃教堂荒无人烟非常合适。”
迈克罗夫特表示除了废弃教堂,卢西恩还供述了其他的分尸地点与电击受害者的地点等。不只在柏林市内,还有周边区域。
至于废弃教堂地下室里墙上原有的圣甲虫图案呢?
迈克罗
夫特遗憾地表示,“卢西恩进入废弃教堂时,地下室墙体上的图案都已经风化脱落。对于十五年前随探险社一起入内的见闻,他并没有多少深刻的记忆。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一间有些虫子图案的地下室,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吗?废弃教堂有过火灾,柏林大学档案室也有过火灾。两处都有圣甲虫社的痕迹,那也是巧合吗?
玛丽不可能凭卢西恩的几句供词下定论,圣诞假期的巴登巴登镇之旅是势在必行。
“谢谢您的告之。不管怎么样,卢西恩案是告破了。”
玛丽没有就此圣甲虫一事多言,话锋一转,“那我明天也该回自己家了,要和您说一声再见了。”
迈克罗夫特:破案了,搬走很正常,难道还有什么借口一直住在一起?
玛丽似乎根本没有想找借口,同住一栋房的事在她这里翻页了,直接闲聊起圣诞节。
“还有十八天就是圣诞夜。大学圣诞假放得更早,我准备去黑森林边上的巴登巴登镇度假。温泉、森林、赌场、花园餐厅,真是一个享受的好去处,不是吗?”
说到此,玛丽扫了一眼迈克罗夫特刚刚踹飞茶几的右脚。
她笑着问:“您有兴趣也去放松一番吗?还没感谢您今天的及时行动为我阻挡了可能的伤害。
以表谢意,我请您泡温泉。您可别嫌弃谢礼太小,巴登巴登的水疗温泉闻名欧洲,是去过不少大人物。”
“明顿先生,您太客气了。合作抓凶,我只是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