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花儿疑惑。
只听张泽低低的声音充满了冷淡,却是带着些不好意思的别扭道:“明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挖吗?”
第7章 劝学
第二天两人一同来到后山,一开始张泽在小花儿身边站着看她挖,弄得小花儿以为张泽不认识黑石头,她抬头想要问问张泽怎么回事,张泽却抬脚往另一边去,开始蹲在草地里挖起来。
几个时辰过去,小花儿发现自己今天的效率明显比昨天高,有些高兴。
她走到不远处,用手臂碰了下张泽的背部,然后凑过去看他的篮子,里面竟然也有不少,手下熟练,就像经常挖过似的,十分迅速。
感受到后背的触碰,张泽本能从地里抬起头,眉头蹙起看向来人。
见是小花儿,张泽眉头微松,感受到有些发晕的脑袋,问她:“是不是要回去了?”
“要回去吃午饭了。”小花儿点头,这才发现张泽脸色苍白,她将手探过去放在张泽额头上,冰凉一块。
“你没事吧?”小花儿担心道。
这天儿热得很,张泽额头上的温度却跟这天气截然相反。
额头上软乎乎的触感传来,张泽双眼微闭,感受这一瞬间的滚热,可惜温暖一触即走,耳边俏丽的声音将张泽从混乱中拉出。
他收回铲子,从地面上起来。
虽然是小弧度的运动,也使得他冷汗直流,嘴唇也跟着越发惨白,张泽不在意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小花儿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相信了他。
只不过腿还没迈出去,小花儿便感觉到手中的篮子沉了些,张泽正将他自己篮中的黑石头倒到小花儿抱着的篮子中。
“你干嘛?”因为害怕自己一动,这些辛苦挖出来的黑石头会滚出来,小花儿呆在原地问。
“你拿去换煎饼吃。”少年话不多,说完就走往前走。
小花儿觉得这世界有些梦幻,这两天她和别人一起出来挖黑石头,他们一个两个都要将辛苦挖来的黑石头送给自己。
可是张泽哥哥和于雪姐姐不同,张泽哥哥是经常性的没有饭吃,自己拿走了这些黑石头,岂不是等于又多让张泽哥哥饿了一顿?
但小花儿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张泽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小花儿急忙跟了上去,却看到这个时辰应在教书的刘秀才正往这边赶。
她看了眼走在自己前头的张泽,果然对方背影明显僵了一瞬,然后才抬步往前。
刘秀才走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近前。
“怎么在这儿?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尽管照常去学堂,不收取你的束脩吗?”刘秀才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可见是过来得匆忙。
张泽向刘秀才长揖到底,喊了声夫子。一阵热风吹过,前面两人谁都没说话。
良久,听到刘秀才长长叹了口气。
“是你母亲不让你去的?”父子问道。
张泽也不说话,直立在那里,少年身体单薄,洗得发白的衣服下面空荡荡的,看起来摇摇欲坠,颇有戏文里说的文弱书生的模样。
“你弟弟都去了,你却不去?你这是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刘秀才的话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参加科考是顶好的出路了,而且当今陛下注重科考,以你的资质,将来出人头地指日可待,可千万别学你母亲的目光短浅!”刘秀才苦口婆心劝道。
“是啊,张泽哥哥学得那么好,怎么能不学了?”小花儿也忍不住插嘴,她不知道刘秀才昨天竟然提出了免束脩的事,如今听到了,自然是觉得张泽哥哥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刘秀才这才看到张泽后面跟着的小丫头,刚才情急根本没注意,此时打量过去,见小丫头面露关心,不由得欣然一笑,“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为你说话,整天冷着一张脸,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心也要冷了。”
说完这句话,刘秀才想起张泽的父母亲,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笑着问小花儿,“张富家的闺女?瞧着又长高了些,这脸蛋好像也白了些。”
刘秀才一边说一边捏了下小花儿的脸。
小花儿嘴巴翘起,之前娘亲还说自己这几天晒得跟碳炉似的呢!暗道刘秀才这读书人的嘴居然也是会骗人的。
不过这话她听了高兴回了句,“您看起来也更加年轻了呢。”将人逗得直乐。
期间刘秀才看了一脸木然的张泽一眼,最后道:“还是女娃子乖巧。你……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一个半大小子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走了。
等刘秀才走远,小花儿这才轻声喊了他,“张泽哥哥。”
张泽收回远望的目光,这个时候烈日当头,周围人来人往,他的眼神中波澜不惊,突然退学这件事情,平静得像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似的。
“张泽哥哥,你真的不去学堂了吗?”小花儿满脸的可惜,一点都不会掩饰,就那么直白地坦露在脸上。
“嗯。”张泽回道,嘴唇已经看不出一点血色,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目光冰冷。
“那你自己在家学吗?”小花儿回想起昨天听到杨婶子在院子里大喊自家大郎是天才,可以自学成才的话。
“不。”张泽摇头。
“是因为没钱?”小花儿追问,然后挺起胸脯傲娇道:“刘秀才说你以后必然有大出息,我现在会赚钱了,我赚了钱先借给你花。”
见眼前的张泽一震,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小花儿连忙急匆匆补充道:“当然银钱不是白借给你的,等你有钱了,是要加倍还给我的!”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将白花花的银钱白白送给别人?
饶是如此,张泽还是喉咙干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花儿,然后艰难地张嘴,慢慢吐出几个字,“没机会了。”
小花儿疑惑,什么叫没机会了?难道是觉得自己不能挣到钱?
她眼睛圆瞪,不赞同地道:“张泽哥哥,你可不要小瞧我!我可以挣到很多很多钱的!”
张泽只好解释道:“父母亲想让我出去做长工挣钱,这两天应该就要出去了。”
今天他特地过来,是来还眼前小姑娘吃食的恩情,虽然算不了什么,也是他的一份心意了。
“啊?”这下子小花儿是真的震惊了,这是什么意思?杨婶子昨天不还说让张泽哥哥在家中读书吗?
见小花儿这懵懂可爱的小模样,张泽抬起手想要摸摸,然而看到手上的脏污,还是忍住了。
虽然家住隔壁,他却是今天才知道这小妹妹这么可爱。而且似乎格外喜欢操心别人家的事情,即便是他这个并不怎么熟稔的邻家哥哥。
想着隔壁哥哥的事情,小花儿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
心想着如何劝说隔壁哥哥重新去读书,如果他愿意并且缺银钱,自己可以存银子借给他,将来翻倍,坐着收钱。
看张泽哥哥今天的举动,想必是个大方的主,而且知恩图报,以后若是真的当了大官有了钱,那她这个借钱给他读书的恩人,岂不是要成为小富婆了?!
小花儿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十分好,难就难在,这张泽哥哥怎么才肯答应重新读书呢?她以后那些白花花的银钱,可都靠张泽哥哥科考做官了啊!
小花儿心中九拐十八弯的细肠子自是没人知道,隔壁倒是又响起了熟悉的叫骂声,小花儿熟练地竖起耳朵,只听到杨婶子一嘴一个脏话,好像张泽哥哥这半天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真是听着就烦!
也不知道张泽哥哥是怎么能够忍受得了的。
走到厨房,小花儿见着自家哥哥,又想起刚才在后山碰到的刘秀才,随口问了句:“哥,你们今天又不用去学堂吗?”
今天是正常去学堂的日子。
“刘秀才说下午有事,休沐半天。”私塾没有正式书院那么讲究,平常休沐都是按照私塾先生说了算得,没有固定时间。
不过刘秀才基本上不会轻易调动休沐时间,和镇上的书院基本保持一致。
小花儿一听,来了兴趣,“是因为张泽哥哥的事情吗?”
张树啧了一声,眉头蹙起,有些嫌弃地看向自家妹妹,怪异的神色对着妹妹上下扫了扫,然后道:“虽然那小子长得好看,但是我劝你不要像村里那些没羞没臊的丫头,不然哥哥我可要翻脸!”
“你想什么呢!”小花儿年岁不大,虽然有时候调侃哥哥和于雪姐姐,但说到底对少男少女的那一套还是懵懂的 ,听哥哥说起,也不害臊,直接道:“我只是见刘秀才为了张泽哥哥的事情,都和杨婶子骂过好几次了,这才好奇的。”
“你就是学得没人家好,嫉妒张泽哥哥优秀!”
被自家妹妹不紧不慢的扎了一刀的张树:……
他咬牙切齿:“好了,你再也不是我妹妹了!”
然后当头就被一旁听闲话的张富敲了额头,用筷子敲的,黑色的额头上瞬间就有了两道食指长的暗红色印记。
“瞎说什么呢!她不是你妹妹谁是你妹妹?”张富训斥道。
张树哎呦一声,泪眼汪汪地看向自家爹爹,控诉道:“你也不是我亲爹!”
张富板着脸就要发作。
而小花儿幸灾乐祸,悄悄在一旁做着鬼脸看自家哥哥的好戏。
“对,哥哥是捡来的!”颇有点煽风点火的架势。
第8章 长工
因为小花儿煽风点火,这次张树怎么都不愿意给小花儿去镇上换铜钱了,小花儿撇嘴,趁着他们都出去的时候这才偷偷跑去了镇上。
等小花儿回家,彭氏已经在灶台上忙了起来。
张树穿着汗衫扛着锄头后脚进来,脸上的表情俨然和之前不同,神采飞扬道:“小花儿,你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小花儿正喜滋滋地摸着兜里的四个铜钱,琢磨着怎么说服张泽哥哥读书的大事情,并不理他,张树却厚脸皮凑过来,一身臭汗味大咧咧坐在小花儿一旁道:“张泽的事儿,你不想听?”
小花儿这才睁眼看他。
张树却不说了,拿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眼睛眯成一道缝隙看向自家妹妹,轻哼一声道:“你想听,我还不想说呢!”
“是好事!隔壁张泽重新上学啦!”彭氏却是凑了个热闹。
看兄妹两说得正起劲,她也忍不住说了起来,脸上满是舒畅道:“你那杨婶子天天吵个没完,这下可好,把村长都给惊动了!今天村长和刘秀才亲自上门,给泽哥儿讨了个说法。”
“真的?”小花儿眼睛一亮,看向娘亲的目光中布满了星星。
张树见自己要说的话被娘亲抢了头,也不藏着掖着了,忙开口道:“当然是真的,你没看杨婶子那个脸,一眼看过去简直要绿了!”
张树也不管妹妹喜不喜欢听,神色崇拜滔滔不绝道:“村长一开始劝说杨婶子让张泽继续上学,可杨婶子硬是说家里没钱,张泽是天才自学就能成才。死活都不松口让张泽重回学堂。就连刘秀才说免了束脩也闭着嘴不答应。你猜村长怎么说?”
小花儿对这过程一点都不好奇,甚至起身想去和张泽哥哥道一声恭喜,然后问问他需不需要借钱的事。
手臂却被张树一把拉住,她哥激动道:“村长说既然他们家养不起儿子,村里有人愿意出五两银子将张泽过继过去。杨婶子却不愿意,当即痛骂,口水横飞说什么当他家孩子是牲口呢?这么随意随意买卖?村长和刘秀才都被杨婶子骂了个没脸,然后你猜怎么着?”
张树说着,竟然噗嗤笑了出来。
小花儿本来不好奇的,这会儿被张树的话头勾的心痒痒,问道:“怎么了?”
“他家里来了个四五十来岁的人,一张口就问他们家要人,要的正是张泽!”说到这里,张树停顿了下,继续道:“村长和刘秀才问来人怎么回事,结果竟是那杨婶子要将张泽卖给他们行旅商队,是要卖死契为奴的,十两银子!”
“原来竟是嫌弃村长他们卖张泽的银子少了!”张树啧啧称奇道。
“村长一听气得不行,当即就指着杨婶子说他要是不养儿子他们村里来养,这么好的读书的苗子不能白白让杨婶子这个蠢妇给糟践了!你是没看到,杨婶子那个脸色可好看了,五颜六色的。偏偏对着村长她也不敢太过分,想要骂回去,这件事情她却是不占理的。不久前她还说她儿子不是牲口,骂了村长和刘秀才一顿,后面又来人拿来十两银子说早前商量好的要买他家儿子。”
“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张树捧腹。
彭氏将做出来的青菜放在桌上,跟着叹息道:“好好一个儿子,怎么就摊上一个这么不知轻重的娘。”
小花儿听得回不过神来,简直不敢相信早上还一起出门的张泽哥哥,下午差点被他母亲当成奴隶给卖掉。
难怪之前张泽哥哥说什么他要出去做长工,这哪里是做长工?简直是被长辈当成了换银钱的牲口,就像她爹去后山打的那些猎物一样。
这都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父母才会做的事情!
杨婶子竟然这么狠心!
“张泽哥哥到底是不是她亲儿子?她也太狠心了些!”小花儿主动想去大户人家做个几年丫鬟她娘亲都不让去,杨婶子竟然……
“确实太过狠心,她那儿子这么乖巧,又会读书,这要是放在其他人家,哪家不当做宝贝宠着?不知道她有哪里不如意的,这要不是张泽生的和他爹相像,孩子又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都要以为这儿子是在哪里捡回来的了。”
彭氏一边摇头,一边招呼兄妹俩去洗手。
门口的张富也进来了,坐在主位上发话道:“这事你们在外面也不要多说什么,毕竟是邻居。”
“不说也已经传开了,谁有他们家这么恶毒?”彭氏瞥了眼自家丈夫,少有的反驳道。可见是也被杨氏那一番不要脸的操作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