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童而言,此刻的自己,已毫无威胁。
阮夏不置可否地笑笑,重新戴上耳塞,把头偏向另一边。
她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不会因为被人看轻就陷入郁结,更不会在心底暗自较劲发誓要以一个漂亮的成绩来证明对方的轻视有多么愚蠢。
她向来目标明确,从前是P大,如今多了一个,一个比考上P大还要困难的目标。
这种困难表现在她并不知道要考成什么样才能超越对方。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必须要考得足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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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的那天早上,天空飘起了小雨。
阮夏头一晚做题做得太入神,睡觉时已经快一点了。早上闹钟响时,她仍困得不行,心想再眯一会儿,谁知竟眯过了头。
猛地惊醒时,已经7点半了。
她吓得一个激灵,飞快爬下床,冲进浴室胡乱洗漱了一番,然后抓起书包和校服外套,快速朝公交车站跑。
离站台不到两百米时,一辆57路正好从身旁开过,她加快速度跑过去,眼看着就要到了,车子却启动,绝尘而去。
她扶着腰,气喘吁吁地望着越来越小的车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追是肯定追不上了,跑去学校肯定迟到,看来只能打出租车。
可惜,也不知道是下雨的缘故,还是她点背。等了几分钟,硬是没有一辆空车经过。
她抬手看下表,决定先往学校方向跑,边跑边等车,总比这里干等强。
早上出门时太匆忙,她根本没注意到在下雨。之前雨小,她没警觉,这会儿雨下大了,没跑多远就觉得雨水迎面打在脸上,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阮夏稍稍放慢速度,摘下眼镜,扯起校服的下摆擦了擦,再戴上去,正打算继续雨中狂奔,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阮夏。”
她循声望过去,看到马路上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而前副驾驶座上,陆昱辰正在朝她招手。
车辆驶过带水路面引起的混响中,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真切,以至于她刚才没有立即分辨出是他。
“阮夏。”他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快上车。”
她有些呆愣的滞在原地,踌躇着要不要过去。
陆昱辰显然不知道她复杂的心思,只一个劲催促,“快点,考试要迟到了。”
考试。这个词敲醒了阮夏。她捏了下拳头,大步跑过去,坐进了后排。
刚坐稳,前面就递来一盒抽纸,“擦一下吧。”
“谢谢。”阮夏接过纸巾盒,视线下意识瞄向前排驾驶座上的司机。
那是一个看起来30岁光景的男人,看样子不像是他的家长。
似是看穿她的疑惑,陆昱辰浅浅一笑,介绍道,“这个是陈叔叔,我爸爸的驾驶员。”
虽然明知对方看不见,阮夏还是朝着驾驶座的方向笑了笑。
陆昱辰见她刘海上都是雨水,不由诧异,“你怎么不打伞啊?”
“早上睡过头,出门时太急,忘了。”阮夏小声说。
“我也睡过头了。”陆昱辰吐了吐舌头,“昨晚看球赛看得太晚。”
他们做了一整个学期的同学,但像这样单独跟他聊天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在为数不多的谈话中,他从未有过这样轻松随意的语气。
她贪恋这样的语气,所以即使知道他可能就随口一说,她还是绞尽脑汁,希望能让话题继续。
她捏了捏手里被浸湿的纸巾,喉头有些涩,“什么球赛?足球吗?”
“对。”陆昱辰点头。
谢天谢地,足球是她唯一熟悉且喜欢的球类。
她暗舒口气,又问,“英超,还是意甲?”
陆昱辰本已转过头去,听到她的话,又转回来,语气里有些吃惊,“你还知道意甲和英超?”
“我哥很喜欢足球。”她没说假话。夏程阳是个真正的足球迷,从小学6年级开始,体育大世界、体坛周报这两本杂志是每期必买,尤其是CCTV5的天下足球,更是一期都没落下。
耳濡目染下,阮夏也喜欢上足球。
陆昱辰惊奇地却是,“你还有个哥哥?”
“他是我妈的干儿子。”阮夏简单说。
陆昱辰哦了声,话题又绕回来,“那你哥喜欢那个球队?”
“皇马。”
“我也喜欢皇马。”他兴奋起来,“昨晚就是皇马对巴萨。”
“国家德比?”
“你连国家德比都知道?”他震惊。
“我还知道皇马最近排出的阵型是442。”她看着他。
“厉害。”陆昱辰感慨,“没想到你也是个球迷。”
“算不上。”她认真地说,“我只是喜欢看。”
“也喜欢皇马吗?”
阮夏摇头,“我喜欢尤文图斯。”
“意甲之王。”他像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没有双子星了。”
“是呀,往日的黄金搭档最后还是反目成仇。”阮夏感慨,“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山难容二虎吧。”
“这么说来,皇马引进这么多巨星倒不一定是件好事。”
阮夏笑笑,没接话,满则盈亏,老祖宗早就把这个道理说得通透。
察觉到气氛忽地低沉下去,阮夏忙起了另一个话头,“你喜欢哪个球星?”
“齐达内。”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呢?”
“内德维德。”
“铁人?”他挑眉看着她,眼底有促狭的笑,“你们女生一般不都喜欢贝克汉姆或者劳尔吗?”
“我是二班的呀。”她一语双关。
陆昱辰微楞,笑起来。“对,我也是二班的。”
阮夏偏头看向窗外,嘴角慢慢扬起,那种因为跟他有共同话题而产生的快乐一点点在心底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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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校门口时,离开考还有3分钟。车上只有一把伞,他们只能合撑。
这会儿雨很大,啪啪地打在伞上。两个人都小心地跟对方保持一定距离,防止会碰到彼此。
快到教学楼时,阮夏头一偏,才发现陆昱辰把伞全支到自己这边,而他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你打你的吧,不用管我,反正我都淋湿了。”她把伞推给他。
他却又移回来, “没事,就快到了。”
阮夏不敢跟他拉扯,只好加快脚步,小跑着进了教学楼。
“我们一个考场吧?”陆昱辰边收伞边问。
“应该是。”阮夏用手抹了抹身上的雨水,还没抬头,眼前就多出一件校服。
“你衣服全湿了,穿我的吧。”
阮夏连忙摆手,“不,不用,我……”
“快走吧,已经发卷子了。”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陆昱辰已经朝楼上跑去。
阮夏抱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校服,手微微发颤,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跳得她有些晕眩。
足足晕了半分钟,她才脱下自己的校服,穿上他的。
淡淡的洗衣粉清香瞬时裹住了她,心跳得更快,眩晕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扯了扯领口,最后还是脱了下来,折得整整齐齐的抱在怀里,再快步跑上楼。
不能穿,否则她的整个考试都会晕乎乎的。
第25章
阮夏抱着衣服进考场时,监考老师已经分发好试卷。见她头发湿漉漉的,嘀咕了一句,“怎么一个个都不带伞?”
想到那“一个个”中的另一个就是陆昱辰,她禁不住扬起嘴角,快速走到自己的位置,掏出笔袋,进入答题模式。
上午考试结束,外面已下成倾盆大雨,阮夏抱着已被身体捂热的校服,跟在人群后,一边思量着把校服还给陆昱辰,一边又担心当着这么多同学会引起不必要误会。
反复斗争间,何煦跟了上来,“你早上怎么迟到了?”
“睡过头了。”她往前慢慢挪移脚步,余光始终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陆昱辰。
“我还以为你生病了。”何煦偏头看她,“怎么样?考得好吗?”
“还行。”她迈出教室,迎头就是一阵冷风。
这么冷?他会不会感冒?
不行,还是得把衣服给她。她这么想着,大步走上去,快靠近时,却见他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
是颜衿。
她听到他问,“感觉怎么样?”
她听到她说,“还不错,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还好。”他笑,跟平时不一样的笑容。
阮夏低下头,看了眼怀里的校服,紧紧抿着嘴。
他应该暂时用不上了吧。她在心底叹口气,刻意放慢了步伐,直到陆昱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才把衣服递给何煦,“这是陆昱辰的衣服,你帮我给他吧。”
“他的衣服怎么在你这儿?”
“早上搭他的顺风车,他看我衣服湿了,就把衣服借我。”
何煦哦了声,又问,“那你刚才怎么不给他,他就在咱们前面?”
“是吗?”她装傻,“人太多,我没注意到。没事儿,你给他吧。”
她浅浅一笑,把话题引导刚结束的试题上去,“对了,倒数第二大题,1是不是应该在区间外?”
“对呀,你不会答错了吧……”
话题被成功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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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成绩在一周后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学年大榜。
长达10页的A4纸上,高一二班陆昱辰,这几个字尤为显眼。
938分,他再次以绝对的优势傲居学年榜首。
在挤满学年前50的第一张成绩单上,阮夏很快看到另一个名字。
颜衿,889分,第三名。
她牵了牵嘴角,瞬时对自己的成绩失去期待。胜败已定,差一分差十分结果都一样。
不过,有人显然比她激动得多。
“阮夏,你太厉害了,居然考了第15名。”周娅兴奋地问,“你到底怎么学的?怎么进步那么快?”
是呀,877分,学年排名第15名,班级第五,比起期中成绩可谓突飞猛进,这样一个能稳稳实现她P大梦的成绩,她应该高兴,可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攀比,果然是最磨人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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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热闹闹的大扫除后,寒假正式来临。
有了开学时跟不上的经验,阮夏再不敢掉以轻心,特地绕到市区一家专门卖教参的书店买下学期要用的课本。
店员一看她身上穿着的校服,直接问,“买教材吧,要高几的?”
“高一。”
“高一教材卖光了,过几天再来吧。”
“要多久?我明天要回老家了。”
昨晚妈妈来电话,让她搭程叔叔厂里的车回老家,早上出门前她已经同对方约定好了上车地点和时间。
“明天肯定来不及。”店员语气笃定,想了想又说,“店里倒是还有一套,不过是人家付了钱没来拿的。要不,我帮你问问看对方能不能先让给你。”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阮夏有些难为情。
“先问问看吧,我记得好像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店员边说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笔记本,迅速找到一个手机号。
阮夏顺着她手指瞥过去,莫名觉得那串数字有些熟悉。
思索间,店员已拨通了那个号码,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对方显然答应得很爽快,只见店员朝她笑笑,比了个ok的手势。
许是觉着她应该有所表示,店员自作主张说道,“你等一下,这个同学想亲自跟你道谢。”
阮夏还没反应过来,店员已把电话递过来。
她慌忙接过,干巴又机械地说,“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好听又熟悉的男声,“不用客气。”
“陆昱辰?” 她惊讶。
难怪她刚才觉得那串数字很熟悉,原来是他。
陆昱辰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认识自己。“你是?”
阮夏为他没有听出自己的声音感到有丝尴尬,清了清嗓子才答道,“我是阮夏。”
“阮夏呀。”陆昱辰语气轻松许多,“你也买教材?”
“嗯,店员说要大后天才到货,刚好我明天要回家。”她简略解释,“所以只好问你能不能先让给我。”
“什么让不让,你先拿走吧,我不着急。”陆昱辰又道,“你明天回家吗?怎么走?”
“老家有熟人过来办事,我搭他的顺风车回去。”
陆昱辰答了一声哦。
听出他无心继续话题,阮夏抢在他开口前说,“总之谢谢你,我先挂了,拜拜。”
没等他说再见,她已把电话递还给店员,过程中依稀听到一句模糊的“路上小心……”
店员去拿书的功夫,她盯着脚下的地板,非常严肃地告诫自己:一个巧合而已,不要赋予过多的意义。
然而,心底仍有一种情绪在蔓延,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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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期的分离让妈妈积攒了浓浓的母爱和愧疚。
阮夏实在无法消受母亲浓烈的爱意和“补偿”,只好搬来救兵——夏程阳。
不得不说,这家伙真的很有办法,一会儿功夫便把从她回来后就“长”在家里的阮母给哄出门跳广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