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压力太大,太紧张。”周娅分析,“毕竟他是种子选手,就跟奥运会上那些失误的选手一样,太想拿奖,反而拿不到奖。”
不会。阮夏在心底否认,他绝对不是心理素质差,容易崩溃的人。
“那别的人呢?”阮夏问。
“何煦进决赛了,据说成绩还不错。”
阮夏掏出手机,想发短信问何煦具体情况,可想想又把手机放了回去,先不说自己这么热切关心显得突兀,就是现在也不是好时机,何煦明天还有决赛,她不能为这事影响他。
一个晚自习的功夫,关于陆昱辰竞赛失利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年级似乎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家一边嘴里说着惋惜的客套话,一边又藏不住话语中的窃喜,那是一种看着偶像跌落神坛的幸灾乐祸。
神仙跌落凡间后会是什么模样,也许,这才是大家的关心和期待。
**
三天后,陆昱辰回到学校。
几乎全年级的老师和熟悉的同学都向他表达了关心,他们一遍遍地重复,“没事,没事,明年还有机会。”
或真心或客套地说着,“你成绩那么好,竞赛拿不拿奖肯定都能进P大T大”
对此,陆昱辰一律微笑回应,不解释不承诺,只是说“谢谢。”
从他礼貌客气的微笑里,阮夏看出了那些隐藏的桀骜和不服,还有不耐烦,他应该是很讨厌这些安慰吧。
比起失利,比起嘲笑,这种打着关心的安慰更让他难受,因为它们无不在提醒着他是一个“弱者”,一个“失败者”。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会接受这样的设定才怪。
可惜,他们都不明白。
阮夏替他叹了口气,拉住也打算去“关心”同学的周娅,“吃饭去吧。”
“我去和陆昱辰说句话。”周娅还想过去。
“行了,这么多人,不差你这句。”阮夏用力拽着她离开。
吃过晚饭,阮夏坐在操场边背历史,不一会儿来了一群踢球的,她嫌吵,便捧着书去了行政楼。
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陆昱辰,颜矜。
她悄悄退了回来,背靠着墙,舍不得离开。
天台的风声卷着颜矜的声音吹了过来,“你怎么不和大家说你是比赛的时候拉肚子,没做完题。”
原来如此。
“有什么好说的,没进就没进呗,没必要解释。”陆昱辰回答。
“也是。”颜矜沉吟,“这次没进还有下次,机会多的是。反正以你的实力肯定能拿奖,没关系的。”
陆昱辰呵呵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颜矜继续说到,“明年竞赛时我帮你买点常备药带去。今年不拿奖也挺好的,我听他们说,一般高一都是拿二等奖、三等奖,高二才有机会拿一等奖。高考保送二三等奖也没用,所以这次没拿奖也没事,明年直接拿个一等奖回来……”
颜矜絮絮叨叨地说着宽慰鼓励的话,陆昱辰只是间歇地应一两句嗯。
隔着一道门,阮夏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会有那么一点不耐烦和一丝丝的失望吧,毕竟,他最不想要的安慰就是颜矜的。
颜矜却把陆昱辰的沉默当成“没想通”,愈发变本加厉地说着一堆劝导的话,直到陆昱辰忍不住打断她,“快上晚自习了,你先回去吧。”
“你呢?不走吗?”
“我想再待会儿。”
“我陪你。”
“不用。”陆昱辰拒绝得干脆,“让我自己一人待会儿吧。”
“你没事吧?”颜矜语带担忧。
“没事,你快去吧,你们晚上不是还有化学小考。”
颜矜犹豫了下,说道,“那好吧,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陆昱辰轻轻嗯了声。
阮夏快速跑下楼,闪到了楼下教室,直到听见颜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慢慢走出来,又走回天台外,轻轻推开了门。
陆昱辰背对着她,沉默地看着远方。
天渐渐暗下来,学校路灯和教室的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下,那个背影看起来竟那样孤独又寂寞。
阮夏就这样守着那个背影,默默地站了半节课。
那天晚自习,陆昱辰没有回来,第二天他请了一天病假。
这个当口,自然让大家揣测他是不是被竞赛失利的事打击到。阮夏知道他不是,却猜到他正在被另一种情绪左右。
晚自习结束,阮夏回到宿舍,坐在书桌前做卷子,可是做着做着,笔下的大气图全变成了那个背影……
呼,她长舒口气,猛地站起来,椅子和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干什么呀?”陈童不满地吼了声。
她没理会,扔下笔,抓起抽屉里钱包冲出去,把陈童那句“有病呀”关在了门内。
她一口气跑到公交车站牌边的报亭,气喘吁吁地说,“老板,给我一张电话卡。”
“要移动还是联通?”
“随便,可以用就行。”
“那就联通吧,新卡可以送100分钟通话和200条短信。”
“可以。”
“那你选个号码吧。”
“不用,随便什么号都行。”
尽管这么说,老板还是很热心地帮她挑了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号码。
阮夏付了钱,把卡换进手机,然后倚着报亭的邮筒,一字一句地输入,“没有人喜欢永远保持仰望的姿势,偶尔来山下逛逛,会收获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至于山顶,那只会是你的。”
收件人,陆昱辰。
没有丝毫犹豫,点击发送。
看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她松口气,刚才的冲动劲儿慢慢散去,她把手机揣着兜里,慢慢朝宿舍走。
嗡嗡。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出来看,是陆昱辰的回复。
“谢谢,你是?”
阮夏盯着屏幕,久久才回复了一句,“等待王者归来。”
第28章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两周,大家最关心的却不是复习,而是另一件大事——文理分科。
“听说这次文科班只设三个,而是本校只有一个,其他两个都放分校。”刘瑶瑶说。
“是呀,比上届还少一个班。好像说是上次摸底时,本校没几个人选文科。”文静补充,“据说分校也没什么人选文科。”
“为什么?”周娅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临川一直就是理科强,文科弱,尤其这几年扩校后更明显。”文静解释。
哎,周娅叹口气,“我本来还想选文呢?”
刘瑶瑶一听,瞬时惊呼,“你重点班出去学文?你脑子有病吧?”
“不是呀,我只是觉着文科会不会轻松一些。”周娅解释道,“我理科一般般,文科更好些。”
“那也不能去学文,在临川,学文有什么前途。”刘瑶瑶认真地说,“你不知道吗,去年高考,咱们学校文科班才四个上一本线。”
“最好的就去了个C大。”文静道,“要知道在理科,150名内都没人会第一志愿填C大。”
“也是。”周娅承认,“临川的文科是很烂。”
“不是一般烂。”刘瑶瑶说,“你要是想念文科当初就该去二中呀,他们文科强。”
“就是。”文静附和。
周娅叹口气,“我也就说说,我爸妈肯定也不会让我选文。”
“一二班应该没人选文。”刘瑶瑶肯定地总结。
这个笃定的结论让阮夏停下笔,她看了眼夹在本子后面的分科表,想起昨晚和妈妈的对话。
——
“妈,我们后天要交分科表。”
“行,是不是需要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
“嗯。”阮夏语带迟疑,“妈……”
听她吞吞吐吐的,阮妈妈主动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想和妈妈说。”
“嗯。”她鼓足勇气,“妈,我想选文科。”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才传来声音,“妈妈相信你的选择,只是,可不可以告诉妈妈理由。毕竟前不久李老师才打电话说你成绩提升非常明显,听她意思,只要稳定在学年前30,考P大T大都没有问题。”
似乎是怕她多想,阮妈妈又立即补充,“妈妈并非不希望你念文科。你现在各科成绩很平衡,没有严重偏科,选理选文理论上都是一样。但是呢,你也知道高考时理科选择的学校会更多些,加上临川的文科偏弱,综合比较,理科应该更合适。”
阮夏轻轻嗯一声,“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学文。”
阮母深知孩子性格,听她这么说,便明白这事儿怕是没有商量余地,就像她当初坚持去临川一样。
“好吧。”阮母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叹口气,“妈妈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相信这是你充分考虑后的选择,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
“谢谢妈妈。”阮夏握着电话,有些哽咽,“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让……爸爸失望。”
“傻丫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在妈妈和你爸心里,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会让我们失望。”
想到母亲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阮夏突然有些心虚,因为她选择文科的理由。
**
周五交完分班表,阮夏不出意外地被“请”到了办公室。
“你分科表怎么选文科,是不是勾错了?”李立秋问。
“没有,我想去文科。”阮夏低下头。
“学文科?”李立秋声音高了八度,“你怎么能去学文”
“我喜欢文科。”
“喜欢也不能学。”李立秋急不择言,“咱们学校文科什么水平你不知道?你这成绩去读文不是自毁前程吗?”
“李老师,我会好好学的。”
“老师不是怀疑你的学习态度,但现在不是由着性子的时候。”李立秋抽出上次月考的成绩单,“你自己看看,除了语数外,你的物理、化学、生物排名在全年级也是很靠前的,我不明白你选文科的意义何在?”
看阮夏低着头,不说话。
李立秋缓了缓语气,试探道,“是觉着理科学起来比较吃力吗?”
阮夏不想过多解释,顺着她的话,轻轻嗯了声。
李立秋叹口气,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老师明白,女孩子学理科是比男孩子吃力。”
“但是没有关系,分科后你有更多精力用在理科上,以你的基础,保持现在成绩没有问题。”
“老师并不是想干涉你的选择,只是综合分析学校实力和你的学习情况给你建议,不希望你一时冲动做了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这毕竟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前途。”
见她还是不说话,李立秋皱起眉,“你家里知道你选文吗?”
“知道。”阮夏点头。
“他们怎么说?”
“我妈说尊重和相信我的选择。”
这话一出,李立秋眉头皱得更厉害,“胡闹,这种事怎么能由着你胡来。”
“行了,我会再和你妈妈沟通,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可以找各科的老师聊聊,让他们帮你分析分析。”李立秋把成绩单放回桌上,嘟囔道,“你这成绩选文,怎么想的……”
**
回到教室,阮夏敏锐地发现不少同学在看她。
想必选文科的事被大家知道了。
果然,一坐下,周娅就拉住她问,“你真的选文?”
阮夏在周围同学的注视下,轻轻点头。
“为什么呀?”搁着好几排的何煦着急地替大家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想学文。”她故作轻松地说,“文科简单,理科太难,费脑子。”
“不是吧。”刘瑶瑶奚落道,“你成绩这么好还担心这个。”
“对呀。”周娅附和,“你可想清楚,咱们……”
“我知道。”她不耐烦地打断周娅的话,把这几天听腻了的那些话一股脑说出来,“咱们学校文科差,本校没几个人选文科,重点班更没人选,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想去学文科呀,就是想选自己想学的,这难道不是理由?”
就是想学文,就是想离开二班,就是不想再和颜矜比。
这半年,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无论她进步多令人咂舌,她就是没有一次成绩超过颜矜。
对,她明明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和颜矜较劲,不要去在意她的成绩,只要和自己比就好,可是她做不到呀。
颜矜就像长在她手指上的倒刺,轻轻一碰就会难受。她不想一直过在这样的比较中,尤其这还是一场对手压根没把你当对手的较量。
这一段时间来,她越来越在意陆昱辰和颜矜的点滴,他们仿佛一片沉重的阴影死死罩在她头顶,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想再偷偷观察他们,更不想再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情绪。
她累了,烦了,也害怕了。
所以,她选择偷懒,选择逃避,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圈子,放过自己。
这是一次冒险,可是当前,她只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