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挑错地儿了,这里全是男儿的衣着。”
掌柜笑着走来,好意提醒道。
祁玥双手环胸,没有半分走错地的意思,她语气笃定:“我要买的正是男子的装束。”
掌柜的打量她一眼,发现她仍是梳着姑娘的发髻,不像是有夫家的妇人。
祁玥坦然,掌柜也不藏着掖着:“是送心上人的?姑娘可知他的身量?”
“虽无具体数值,可我自是知晓的。”
说着,她双手环成拥人的圆弧,右手指尖交替摆在左手的手肘处,语出惊人道:“这是他的腰身。”
第54章 骑马 小侯爷是不是去见心上人了
丛昱收到自家主子信笺之时, 正打算动身去应郓。
信里只提到他一人,可眼前去应郓的却有三人。他无奈地瞥了一眼华贵的马车,马车里, 赵婉和祁玥相对而坐。
丛昱想了许多措辞, 心里来回比较一番, 后觉得不论自己如何措辞,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索性也不去想它。
马车辚辚声响起,长安街的景象逐一后移, 祁玥放下轿帘,面上染了一层喜色, 手指却不断绞着自己的衣带。算起来,也有大半年未见着苏明远了,上回见他,还是应郓黄沙漫天的秋季,现如今,天气逐渐回暖, 却也不知苏明远的心被她捂热没?
*
自昨日将事情说清后, 白念再见着祁荀,也不再有抵触的情绪。
祁荀好像是拿定主意要教白念改观, 他今日再来客栈时,换上了一身书生气的白衫。白念从楹窗下往下望时,不由地痴愣在原地。
应郓街市宽阔, 人烟又少,祁荀往那一站,恍若一幅壮阔的画卷。他朝白念走来时,面上带着笑意, 不可否认,白念当时就是被他这样的面容吸引。
“成日闷在客栈也无趣,我带你四下逛逛?”
“应郓这处有甚么新奇的地方吗?”
白念也算是出过客栈,逛过应郓的街市,说实在的,并未发觉甚么有趣的地方。
“自然不是在街市。”
祁荀走至白念身前,他抬了抬手,示意白念挪眼去瞧客栈前的几棵胡杨树。
胡杨树枝干遒劲,上边系着两匹踱步的马儿。
“小姐定然没骑过马,正好应郓地势辽阔,是纵马的好地方。”
白念确实没骑过马,且受白行水的影响,她素来是喜欢新鲜事物,愈是没试过的,她便愈是蠢蠢欲动。
“可惜我不会骑,怕是要拖你后腿。”
祁荀正等着她这句话:“谁也不会生来就会,我教你便是。”
白念讷讷地点头,同他下了楼。
这两匹马儿面部瘦削,耳朵极小,一瞧便是品相极好的纯血马。且这马儿性子乖顺,很好驾驭。
白念蹬上马背后,马儿只是低唤了一声,并未有多大动静,她悄悄松了口气,手心却是紧紧地撑着祁荀的手腕。
祁荀牵起缰绳,马儿乖顺地向前走了几步。白念突然反应过来,祁荀并未骑马,如此一来,只有一匹马,他们二人岂不是得挨在一块?
白念登时想起自己在马上紧抱着祁荀的那回,小脸倏地转红。
祁荀牵着马儿出了街市,一路行至一片宽阔的草场。这回出门,流音并未跟着,故而草场上,唯有他们二人。
不多时,马儿缓缓地跑了起来,白念紧紧牵着缰绳,生怕从马背上坠落。
祁荀没有上马,他小步快跑地跟在左侧,双手微展,时刻做好接住白念的准备。
应郓辽阔,就连扑面而来的风也是疾劲的,白念乌黑的长发如黑浪卷起,发尾正巧划过祁荀的耳廓。
细细痒痒,挠心肝儿似的。他愣了一瞬,顿住步子,白念见他没有跟上,回身去望时,身子一歪,整个人险些从马儿上栽下去。
祁荀吓了一跳,再不敢走神,他眼疾手快地翻身上马,环着白念牵过缰绳。
有祁荀在,原本就乖顺的马儿更是没了脾气,马蹄踏在草垛处,一层一层地绿浪在眼前翻卷。
白念在缱绻柔情的永宁呆了十几载,如今瞧见应郓的辽阔,本应甚么都新鲜。只因祁荀挨在她身后,她清楚地感受到男人的鼻息,再有甚么新奇的景色摆在面前,她也没心思瞧了。
“你这样,我如何能学会?”
祁荀不禁失笑,他带白念骑马,只是不愿她成日闷在客栈,胡思乱想。外边天气正好,视野宽阔,最是能解烦闷,至于能不能学会,他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生怕你摔着。”
方才瞧见白念摇摇欲坠,他吓得掌心捏了把汗。就连平日碰上麻烦事,他也未曾这般担心过,一碰上白念,整个人的思绪竟都被她牵着走了。
白念垂下眸子,咬了咬下唇,先前二人挨在一块是因陈正端下三滥的手段,彼时她神智未清,是以胆子也大些。可眼下,祁荀宽厚的胸口笼罩着她,二人挨得近,只一动,双方皆能感知。
风吹得急,白念乱了呼吸。
“有些凉,我想下来坐坐。”
祁荀应了一声,收紧缰绳。他翻身下马,习惯性地想去抱她。
白念却自顾自踩着马镫爬了下来。
疾风趋缓,二人随意仰在草垛处,马儿在一旁低首吃草,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还是祁荀率先开口:“接下来几日打算做些甚么?”
白行水非一朝一夕可以找到,若白念执意要在应郓等消息,恐怕得长住一段时日。
白念枕着葇荑似的小臂,一双眼怔怔地瞧着压得极低的云朵。
她生来不愁吃穿,虽不是甚么权贵人家,日子过得却比那些处处受拘束的世家大族还要闲散舒坦。阿爹疼她,不忍她烦累,许多事都随着她的性子来。
在白家陡生变故前,她从未想过日后要做些甚么。
“尚不清楚。你也知晓,我丹青笔墨只是堪能入眼,上不了台面。唯一的本事大约就是帮人相看古玩,算算账目。”
白行水是舶商,极具经商头脑,且他常年在外,带回来的东西又多是奇珍异宝。白念幼时,白行水经常带着她四处搜罗、拨盘对帐,耳濡目染久了,她也学了些皮毛。
再后来,白行水见她兴致颇浓,想着日后若是出嫁难免要学管家的事宜,故而早早地着人教她。
只是府里有柳氏执掌中馈,她空学了一身本事,却从未施展。
“你会相看古玩,也会对帐?”
“学过一些。可这些终究比不上丹青笔墨,若我字画出众,兴许还能在屋内习习字画,亦或是做些绣品。可我会的,都无法教我静下心来。”
“这有甚么,你若想学,我每日选两三个时辰过来教你。”
白念偏头去瞧他,正巧对上祁荀看她的眼神:“你在营内应有不少事,我如何能麻烦你。”
他来应郓,是受了圣上旨意,平息民愤,如此说来,确实有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等着他去做。可这些事,也不是行军打仗,换个地方同样能处理。
“不碍事的,我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得在那,总有空闲的时间。”
祁荀这般说了,白念也没再推拒。
二人又聊了会近段时日的事,直至日头西斜,才慢悠悠地回了客栈。
同白念辞别后,祁荀快马回到军营,一会功夫不在,文书堆了满案。
副将陈崇见你进了军营,忙将今日调查的事一一回禀。
“属下着人问了,那夜守城的将士的确与被害之人起过争执,可据将士所说,他们只是将被害之人推搡至城门内,并未动手,更遑论是拿利器刺伤。”
祁荀接过他手里的卷宗,上边载着仵作验尸的结果。
“仵作验尸后,发觉他们的伤口口径较长,应不是利剑所伤,反倒有些像马刀,如此料想,这些人应该不是我们守城的将士所伤。”
祁荀扔下卷宗,蹙眉敲着桌案。
先是永宁混乱、再是绥阳兵变,如今应郓民愤四起,这几桩事合在一块,深究后不难发现,都是胡庸人在背后捣鬼。
祁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先前还呵斥永宁刺史李长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谁成想他坐镇的应郓也出了这事。
“应郓守卫森严,如何会教胡庸人混入?”
陈崇大骇,愣是没想到这茬。被祁荀一提,他突然记起前段时日,有商队途径应郓,这些商队往来惯了,也没甚么可疑的,故而他们只查了过所便匆匆放行。如此想来,应是有人混入商队,偷摸潜入应郓城内的。
他跪地俯首道:“属下失察,任小侯爷责罚。”
“军中法纪不必我多说吧?杖责二十自去领罚,且吩咐下去,应郓乃西梁重要关口,是抵绥阳的必经之地,往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无论是谁,我决不轻饶。”
陈崇抹了一把汗,出了营帐。
营外,围了好些人,见陈崇出来,忙不迭地上前问道:“如何了?小侯爷动怒了?”
陈崇回身望了一眼营帐,摇了摇头,放低声音说道:“小侯爷今日心情不错,否则出了这事,绝非杖责可以逃脱。”
“仅是杖责?”
将士瞪圆了眼,倒不是他看热闹不嫌事多,只是依照祁荀的作风,今日的事哪止二十个板子?
“你说我们小侯爷今日去了何处?”
陈崇跟着祁荀几年,从未见过祁荀对甚么人亦或是甚么事上心,今日之事当真罕见,出营时还肃着张脸,回来后却是心情大好,连苛责的话都没说几句。
这些个将士年纪轻轻,没甚么想法,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开心事,便只有加官进爵。可小侯爷本身就有爵位承袭,又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他们实在想不到能有甚么官职能教小侯爷这般开心。
正此时,有位才结姻的将士走了过来,他瞥了一眼营帐,见里边没甚么动静,才小心翼翼地问:“小侯爷是不是去见心上人了?”
第55章 军营 怎还未娶妻室
今日清晨, 白念醒得极早。流音推门而入时,她已然坐在窗前捏着篦子梳发。
“小姐昨夜没睡好?”
流音端着铜盆走近,见她早起, 以为她被烦心事所扰, 没睡安稳。
白念回过头, 双瞳剪水,还带着一抹笑意。瞧着朝气十足, 半点不像没睡好的样子。
“阿寻说这几日要过来教我习字作画,我忘问时辰了, 索性起得早些。正巧我们来时轻装简行,未备四宝, 也打算去街上置办一些。”
流音恍然顿悟,言语中略带揶揄之意:“竟是为了他。”
白念在她掌心挠了一把:“我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你胡乱想甚么呢?”
流音不依不饶地问道:“我可没有,小姐以为我在想甚么?”
话说到此,流音不再闹她。这几日白念一直眉头紧蹙,心事重重, 就连着食欲也一并消退。来应郓才几日, 白念的脸肉眼可见地小了一圈。眼下瞧见她眉目舒展,脸上有了笑意, 流音心里比谁都开心。
应郓虽出了些事,有祁小侯爷坐镇后,许多百姓都乖觉地等个说法, 很少闹事。街上难得有些热闹,白念和流音逛了许久,兜兜转转找了好几家铺子,才勉强将四宝凑齐。
她们正要回客栈, 白念瞧见路的一侧坐着一卖果子的老翁。老翁摆弄着红润水盈的果子,正是阿寻前日买与她的。
白念蹲下身来,尝了一颗,果子酸甜可口,好吃得紧。
老翁说这是应郓独有的,旁的地方想吃还吃不着呢。白念确实没见过,故而又买了些回去。
回了客栈,没等着祁荀,反倒是苏明远在外边等她。
“明远哥哥怎么来了?”
“阿爹想着你来应郓,还未以客之道待你,故而着我前来问一声,今晚能否去府上,顺道一块儿用膳。”
白念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原先就是我来麻烦你们,苏伯伯对白家已然够好了。”
“没有麻烦不麻烦一说,爹爹同白伯父乃至交,出了事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再者,我阿娘今日正巧从济安寺祈福回来,她是个能说的,你就权当陪我阿娘说说话吧。”
怪不得前几日登府拜访时,没瞧见苏夫人,原来是上山祈福去了。
苏明远将话说得这般诚恳,若是不去,反倒显她不懂事。只是不知阿寻何时来,若要等他下值,恐怕也正是用晚膳的时辰。
白念不想教他空跑一趟,垂眸瞥了一眼手里的果子后,向苏明远打探道:“你们营里可是来了一位新的将士?”
“新人?”苏明远蹙了蹙头:“好似没听说过,兴许也是我记岔了,不知这人姓甚名谁?”
“阿寻。”话落,白念复又强调道:“单名一个‘寻’,找寻的寻,没有姓氏。”
苏明远认真想了片刻,委实想不起军营里有谁名唤‘阿寻’的。但这也不妨事,若这人当真在应郓,他着人打探一下,应也不难查。
“你有事找他?我原先怎没提你提起过?”
白念面颊浅粉,不自觉想起这两日的相处。她先前不提,是因没遇着,眼下遇着了,心里难免寄挂。
苏明远极有眼力见,瞧见白念面上带羞,便知二人关系匪浅。
他打趣道:“你应早些同我说的,若他在营内,我还能关照一二。”
白念藏不住事,想问甚么、有甚么情绪,不需旁人去猜,尽都写在脸上了。
“我也是才知他在此处。”
“这样吧,一会儿我得回军营一趟,向下属交代些事。你与我同去,如何?”
白念眼前一亮,捧在怀里的油纸发出窸窣的声响。
这几日都是阿寻过来找她,军营是吃苦头的地方,一天下来,难免疲惫,阿寻嘴上不说,面上的疲意却显而易见,白念瞧在眼里,心软时难免有些心疼。
给他送些果子,去瞧瞧也好。
二人上了马车,马车逐渐驶离街市,朝着城镇偏僻之处驶去。因应郓属于边塞要地,军营正是驻扎在城内,而非城外依山傍水之地。
车轱辘的声音压过凹凸不平的泥土,白念突然记起甚么,开口问道:“今日小侯爷可在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