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川椿一言不发地盯着仍旧闭目的男人,半响,她颇为认真地开口道:“宿傩哥,你不要自卑。”
两面宿傩:“?”
那什么狗屁人工智能的想法是非黑即白的吗?
“自信的男人最强大。”市川椿拍了拍他的背,体贴地安慰道,“放心,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是不是稍微自信了一点?”
两面宿傩一把按住她拍个不停的手,他被她折磨得有点没脾气了,现在只想快点逃离现实,进入没有市川椿的梦乡。
他没好气地道:“自信了,满意了吗?”
市川椿眨了眨眼:“你不睁眼吗?”
“闭嘴,睡觉。”
“我在和你说,我有点喜欢你了。”市川椿没有理会他的话,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抱着他的手往回缩了缩,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失望,“你不应该看着我吗?”
“……”
血一般的鲜红色眼眸于黑暗中睁开,两面宿傩视线下移,对上了那双如萤火般的绿眸,眼睛的主人平静地盯着他的脸,她的眼神如风和日丽的清晨一片毫无波澜的湖面,让人难以和她说的话联系到一起。
他嗤笑一声,质疑她的可信性:“刚才不是说‘好像’吗?”
“你好严谨,高考语文的议论文阅读题一定能拿满分。”市川椿对他的问题持不置可否的态度,她垂下眼眸,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你睡吧,晚安。”
两面宿傩盯了她几秒,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索性就放弃了。
他抓住刚才她往回缩的手往后拉了拉,确保她完全环住了自己,他闭上了眼睛,收紧了抱着她的双臂,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
“……你没有和我说晚安诶。”少女微弱的声音在他的怀里响起,她谴责道,“这很没有礼貌。”
“啧。”两面宿傩被她在这种小事上的斤斤计较烦到了,却还是顺从了她的心意,“晚安,不准说话了。”
夜晚静得像一滩死水,偶尔吹过一阵风,室外的树枝在夜色中晃动着,沙沙作响。
然而,精神清醒的市川椿必然安静不了多久,像是为了履行“只要我醒着,你就别想睡”的诺言,她又动了动嘴唇:“宿傩哥,你睡了吗?”
“……又怎么了?”沉默了许久,男人烦躁又无奈的回应在她的头顶响起。
大概是毫无困意却大脑模糊的状态容易胡思乱想,市川椿的脑子里冒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问题她可以自己解答,有些问题没有那么重要,但有一个似乎有点重要而她又无法得出答案的问题在脑中久久地挥之不去。
“如果现在我和你解除契约,你还想杀了我吗?”她问。
两面宿傩心想,她倒还是有点自觉,能察觉到之前他对她的杀意。
“怎么?”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冷不热地问道,“烧得你良心重见天日,打算解除了?”
市川椿还是一如既然地诚实:“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两面宿傩冷淡道:“我想也是。”
然后,他就没有下文了。
市川椿不愉快地撅起嘴巴,非常不满意两面宿傩这种逃避问题的态度。她赌气般的收回抱住他的手,想要转身背对着他,却被他反应极快地扣住了肩膀。
他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唇。
一个漫长又激烈的亲吻结束后,掌握主动权的两面宿傩离开了少女红肿的嘴唇,他低头看着大口喘息的市川椿,戏谑道:“早就不想杀了你了。”
他轻佻地捏住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抹去她嘴角的水渍,“还有别的问题吗?”
市川椿被亲得大脑有些缺氧,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没有了……”
“很好。从现在开始,睡着前不准说话。”两面宿傩压低声音,沙哑的声音传递出危险的信号,“再说一句,我就上了你。”
……
事实证明,恐吓是很有用的,接下来的时间,市川椿愣是大气不敢出,得以让半夜三更被叫醒的两面宿傩睡上一个安稳的好觉。
但市川椿睡不着。
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和其他人同床共枕的经历,若是问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那答案应该是新奇与安全感。
是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和两面宿傩这个人有没有关系,究竟是因为有人和自己相拥入眠这个状态,还是因为这个人恰好是他。
这种过于复杂的情感对于一个成为人类没多久的AI而言,分析判断的难度稍微有些大。
或许和其他人睡一觉就能知道答案了?
变量控制法的概念铭记于心,市川椿觉得明天她可以和里梅睡上一觉试试。
但她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里梅应该没这个胆子。
市川椿无所事事地盯着抱住自己的男人的睡颜发呆。
以正常人类的审美来看,他那些满脸奇怪的黑色纹身无疑是一个杀马特贵族,但从当代新兴文化的角度来看,对一部分人而言,这似乎叫……戳中xp?
AI会有xp吗?她不懂。
虽然她召唤出来的那几位男性风格各异,但却没有两面宿傩这种类型的,她努力地思考了一番,如果不考虑两面四手的人体结构,可能她要去健身房或者健美队才能见到他这样的类型。
虽然迪卢木多好像肌肉也很发达,但和两面宿傩相比,他还是纤瘦了一些,而且他也不是她召唤出来的。
想到这里,市川椿就有些头疼了,不知道迪卢木多有没有发现注意到她失踪了,因为对讲机只能联系到和作为AI的她签订契约的同伴们,他自然是无法参与上次她和黑贞他们的跨时空对话。
如果他回孤岛发现那片被伊什塔尔轰炸过的别墅残骸,但愿他能顺利地和黑贞他们取得联系,不要误以为她跑路了。
大概是身体太虚弱的缘故,市川椿想着想着就意识昏沉了起来,而身边熟睡中的男人没有太重的杀伐之气,包裹着她的怀抱温暖又可靠,让她仿佛泡在温泉里那样舒服。
久而久之,她的身体与精神都逐渐放松了下来,将她拉入了睡梦之中。
……
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从紧密相拥得无处可逃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市川椿稍许有些不适,她盯着身侧留出的一大片空位,不知道是对方离开的动作太轻,还是她睡得太沉了。
她大胆猜测是后者,毕竟两面宿傩和贴心这个词差得还是有点远。
她双手撑着被褥,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搭在额头上的毛巾滑了下来。她伸手接住,毛巾还散发着一丝凉意,应该是换了没多久。
市川椿摊开毛巾,毛巾是先竖向对折的,和里梅先横向对折的叠法不一样,而这样的叠法却和睡前两面宿傩帮她换的那一次是一致的。
她果断排除这是一个巧合的可能性,没有为什么,问就是自信。
太感动了。
市川椿决定跑到两面宿傩面前真诚地夸赞他一番:宿傩哥,你真是一个贤惠的好男人。
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她非常期待。
想到这里,市川椿的心情都变好了,竟有一种身体没那么虚弱了的错觉,她穿上木屐,走起路来都是连蹦带跳的。
洗漱完毕后,她沿着走廊向厨房走去。
一路上,不仅没有碰到两面宿傩,也没有见到里梅,走廊和房间都空无一人,整座宅邸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厨房内,灶台上惯例放着里梅贴心准备好的丰盛佳肴,但今天和前几次不太一样,饭菜的旁边是一碗黑糊糊的不明液体,碗下压着一张字条。
市川椿拿起字条,是里梅留下的。
里梅说,他和宿傩大人要出门一趟,可能晚点才能回来,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有危险一定要通知宿傩大人。他还叮嘱她吃好饭记得喝汤药,柴火和火折子也按照宿傩大人吩咐的准备好了,方便她热饭和热汤药。
市川椿盯着纸条上的字迹,似乎不是她的错觉,提到柴火和火折子,里梅特地下把“宿傩大人”这几个字写大了一点,下笔也重了,仿佛是在特地强调这都是两面宿傩的功劳。
她没懂里梅的良苦用心,她以为他被两面宿傩抵着脖子威胁了。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准备工作确实非常贴心,就连水都帮她提前倒好了,她只要拿着火折子轻轻一吹,再把点燃柴火就好了,用不着她提着斧头辛辛苦苦地去劈柴端水。
不过,比起宿傩牌微波炉,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花了一点精力把饭菜和汤药热好,市川椿端着它们回到了房间。
吃完饭歇息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捧起了黑漆漆的汤药,深呼吸了一下,她决绝地把它一口闷掉。
近乎是入嘴的一瞬间,她立刻戴上了痛苦面具,这是人喝的东西吗!?
她愁眉苦脸地把剩下药渣的碗放了下来,苦味在嘴里久久没有散去,但她也没有可以缓解的糖果,只能可怜巴巴地喝下一大杯水,把苦涩稍微冲淡一些。
这么难喝的药,它最好是有点用处。
把必要的事情做完以后,市川椿再次陷入了家里蹲的清闲状态,她想了半天,决定还是画画来打发时间。
虽然她的画板坏掉了,但她彩色蜡笔还安在,她在房间里找到了几张白纸,将它们垫在地板上,自己则钻进了被窝,她像个三岁小孩似的趴在地上涂涂画画。
她想复刻那幅被摧毁的得意之作《宿傩骑猪图》,但画了好几幅都做不到初版那样狂放的笔触和张扬的神韵,这让她备受打击。
她伤心地把那堆废稿推到了一边,打算画一点别的,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惊世骇俗的灵感。
最后,她随意地画了一幅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爸爸宿傩在喂猪,妈妈里梅在做饭,而她在被窝里睡觉。
嗯,非常写实。
画完最后一笔,市川椿放下画笔,她双手捧起这幅摸鱼向画作,用欣赏艺术的眼光好好观赏了一番,竟觉得效果意外的好,是一幅和《宿傩骑猪图》不相上下的旷世巨作。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市川椿在心里感慨着。
她洋洋洒洒地署上了“两面三刀”的大名后,开始认真思考该给这副画作取什么名字。
几秒后,她打定了主意。
就叫《吉祥三宝》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天
创造非常消耗精力, 画完《吉祥三宝》没多久,市川椿就趴在稿纸上睡着了。中途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一次,见没有人回来的迹象, 她又继续睡了下去。
她是被房间外的动静吵醒的。
她隐隐听到里梅喊一声“宿傩大人”, 接着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以及隔着房间都能传进来的浓郁血腥味。
市川椿从被窝里慢吞吞地爬了出来, 外面的天色一片昏暗, 没想到她这一觉居然睡到了晚上。她一边打着哈欠, 一边走到门口,有气无力地拉开门板,结果正好和走廊上路过她房间的两面宿傩碰上了。
“宿傩哥?你回来了啊。”市川椿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被对方仿佛从血池里捞出来的造型惊得清醒了几分,“你和里梅干什么去了?”
杵在门外的两面宿傩沉默地盯着表情有些迷茫的樱发少女, 猩红色的眼眸似乎比往常还要深几分,如同凝固住的干涸血块, 散发着死气沉沉的不详气息。
饶是还没有完全退烧的市川椿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赶紧甩了甩头, 把瞌睡虫都甩了出去。
被染成血红色的女式和服像破烂的碎布那般挂在两面宿傩的身上,仿佛被泼了一身红墨水似的,发丝好似涂抹了发胶般的被血块凝固成一缕一缕的,粘稠的血迹遮住了他身上的部分黑纹, 但他的身体完好无损,找不出任何一处伤痕。
“……你没事吗?”市川椿半天只憋出了一个建议,“你先去洗澡?”
两面宿傩垂眸注视着她, 明明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却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就像地狱中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的岩浆里伸出了一只阴森森的骨手, 下一秒就会拽着她的脚踝,将她拖入炼狱中。
正当她想掉头就跑的时候,他发出一声不冷不热的回应:“嗯。”
市川椿愣愣地看着转身离去的男人,等他稍稍走远后,她踏出了房间。
她侧头向走廊的另一侧望去,里梅脸色不太好地扶墙站在几米之外,他看上去也很凄惨,草莓冰沙摇身一变成了草莓酱,浑身上下都是骇人的血迹,而他的身上还有正在淌血的伤口。
“市川大人!”
里梅慌乱地小跑过来,他每走一步,地上就多了一个血色的脚印。他站定在她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确定她完好无损厚,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您没事就好。”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市川椿抽了抽嘴角,寻思着她在家待了一整天,能出什么事?
“不是,因为宿傩大人他……”里梅犹豫地顿了一下,他抿了抿唇,“他现在很危险。”
“这不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吗?”市川椿吐槽道,“所以呢,发生了什么?”
里梅轻叹一声:“他被诅咒了。”
……
两面宿傩此行解决的是向他发起挑战的这个时代全部的阴阳师与咒术师。
正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不以为然那般,哪怕那么多强者聚集在一起也无法取下他的头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常人眼里的强者也不过是能够轻易杀死的蝼蚁,而人海战术也不过是延长他清理垃圾的时间。
向他发起挑战的人统统死在了他的手下,据里梅说,现在的平安京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然而,大概是因为两面宿傩太招人恨了,所有人在临死前都怀着漫天的恨意,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诅咒这位无法打倒的行走的灾厄。
无数扭曲又粘稠的恶意彼此相容,化为诅咒降临在两面宿傩的身上,饶是如此,也没有换来他的死亡。
但还是起效了,至少他没有完全抵挡诅咒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