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要怎么办?”市川椿问。
尽管她对咒术的了解非常贫乏,但她应有的常识还是掌握了一些,因此,她很清楚诅咒能造成怎么样的下场。
里梅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反转术式没用吗?”
他摇了摇头。
市川椿捏着下巴,她大概明白了。
反转术式只是一个回血的技能,但它不能起到驱散debuff的效果,就像不能驱散她的发烧和失血的debuff一样。
奶妈和辅助并不能完全划上等号。
她接着问:“那些负面影响会慢慢消失吗?还是说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伴随着他?”
“……应该是后者。”里梅情绪低落道。
市川椿苦恼地扶着额头,她刚从濒临重置的状态下走出来,还没恢复过来,现在又轮到两面宿傩出事了。
——这算什么?平安京版《轮到你了》?那下一个遭殃的岂不是里梅?
她赶紧打住这个不好的念头,在心里“呸呸呸”掉。
“我知道了。”市川椿本想揉揉里梅的脑袋安慰他,但看到他一头脏乱的血发,她伸出的手微微一顿,假装无事地及时把手收了回去,“不用担心,宿傩哥那么强,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嗯,您说的对。”里梅心不在焉道,“宿傩大人很强,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市川椿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睡一觉久没事了。
想到九百多年后被切断二十根手指、还沦落到和人共同身体的地步的傩老板,她甚至悲观地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不幸领了便当。
市川椿叹息了一声,她把放不下心的里梅哄去做晚饭。
情况再怎么糟,饭还是要吃的。
……
宅邸内沉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饭的时间也没有好转,餐桌上只有里梅和市川椿两个人,两面宿傩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他们无言地动筷,就连平时最活跃的市川椿都沉默不语,但她脸上平淡的表情和一脸凝重的里梅不太一样,她机械地重复着夹菜、咀嚼、吞咽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盯着碗,疑似大脑放空的状态。
“市川大人?”里梅喊了一声。
闻声抬眼的樱发少女略微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里梅以为市川椿在担心两面宿傩的情况,但他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现在他能做到的只有相信两面宿傩的强大,以及重复那一句无用的话,“会没事的。”
市川椿咽下口中的食物,她放下筷子,笑着重复了一遍:“嗯,会没事的。”
“对了,您的身体好一点了吗?”被两面宿傩的情况冲击得忙了手脚,里梅这才想起来她还是一个虚弱的病患。
“好一点了。”
里梅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没那么烫了,但还没退烧,我去帮您把汤药拿来。”
市川椿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她哭诉道:“那个好苦。”
“苦也要喝。”里梅无情地丢下这句话,就离座去取药了。
当那碗冒着热气的黑糊糊的汤药再次出现眼前时,市川椿的心无比绝望,恍惚间她好像站在了奈何桥边,被迫接过了这碗能忘记所有烦恼记忆和爱恨情仇的孟婆汤。
在里梅的严格监督下,她视死如归地一口闷掉。
“您去休息吧,我来收拾就好。”里梅接过药碗,他特地叮嘱道,“不要靠近宿傩大人的房间,您现在状态太差了,我不敢保证会出现什么意外。”
市川椿点了点头,她被那碗药苦得眉头紧皱,甚至觉得自己更虚弱了。
她起身离开厨房,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静谧的夜晚,樱发少女走在走廊上,她没有提油灯,银盘似的月亮挂在黑色的幕布上,冷冷的月辉成为了唯一的光源,指引着她前往心之所向。
当她路过自己的房间时,她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方走去。
显然,她没有把里梅的叮嘱听进去。
她不仅要靠近两面宿傩的房间,还要走进去找他本人。
越是靠近那间房间,越能感受到浓重的诅咒之力,但这些并不能成为阻挡市川椿的理由,她能感受到危险,却无法从中诞生太多的恐惧。
刚才吃饭的期间,她认真地思考过了,作为一个文明礼貌的先进AI,她应该做到礼尚往来,就当是回报他救了自己一命。
其实,她大可不必在意他的死活,这已经是她待在这里的第五天了,只要再熬过两天,她就能打开任意门继续碰运气了,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选择性遗忘解除契约这件事。
空手套奶妈,就是有点不讲诚信。
但权衡一下利弊,如果她成功了,没准儿傩老板的年费VIP就是这么来的;如果没成功,那也不影响,最重要的是心意嘛。
抛开理智的分析,出于更人类的心理,两面宿傩曾说过的“你是活生生的人”那几句话像魔咒似的不停地在她脑内盘旋,她像中蛊似的被无形的力道往前推着走,催促着她前往他的身边。
市川椿停在了两面宿傩的房间门口。
她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但她也没打算得到对方的同意,她直接推开了门。
室内点了一支昏暗的蜡烛,换下来的破碎血衣被胡乱地丢在了地上,房间的主人紧闭双目地靠坐着墙壁,半干的发丝柔顺地贴着头皮,换上的干净浴衣系得很随意,露出大片小麦色的胸肌,再向下扯一点都能看到他的腹肌了。
“宿傩哥,你还好吗?”市川椿仿佛没心没肺似的靠近代表危险本身的男人,她跪坐在他的旁边,碧绿色的眼眸好奇地观察着他的状态。
讲道理,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吻合诅咒之王这个称号。
他倚靠着墙,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拱起,他的意识似乎不太清醒,没有理会闯进领地的不速之客。
果然,他的状态很差,市川椿不知道放任下去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如死者之愿死去?还是堕为诅咒?
反正都不是太好的结局。
她不舍地摸了摸光洁的手背,这里只剩下一道令咒了,她本来想留着以防万一的,但现在最糟的万一已经出现了,她只好忍痛割爱了。
她伸出了右手,随着异能力与魔力的调动与转化,鲜红色的花纹浮现在手背上,露出仅剩一道的纹路:“以令咒命之——”
她顿了顿,语气下意识地放柔了一些,“两面宿傩,快好起来吧。”
令咒的魔力转化为咒力涌进男人的体内,为他分担了一部分诅咒的侵蚀,他稍稍皱了下眉头,过了几秒,猩红色的眼眸微微睁开,眼底是隐忍的暴戾。
阴沉的视线落在樱发少女的脸上,死气沉沉的混沌眼神稍许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咂巴一声,再次闭上了眼,语气不耐道:“还不快滚?”
两面宿傩非常烦躁。
他现在能保持一丝理智,纯粹是因为强大的实力和意志力在死死地压着诅咒之力。虽然他不认为区区诅咒能在这场博弈中占上风,但负面情绪对他的影响却是实打实的,那些惹人心烦的念头如同雨后春笋似的,在他脑子里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比往常还要强烈的破坏欲支配着他的一言一行。
结果市川椿偏偏不怕死地往他旁边凑,平时也就算了,这种时候凑过来是搞不清状况吗?难道里梅没有提醒她吗?
市川椿没有理会两面宿傩的话,她仰头跪坐着,玉石般清透的眼眸没有波澜地盯着他的脸,就像以前对待他的态度那样,他的眼里从来没有恐惧。
她正在做最简单的判断。
用令咒给他补充咒力是有用的,但效果杯水车薪,下一条令咒要三天后才能恢复,要是指望用令咒一条条地帮他补充,按照五天刷新一条令咒的效率,她大概要在这里待好几年了。
——只能用那个办法吗?
市川椿思索了一番,倒也不需要现场来一番心理斗争,会很快做出了选择,毕竟她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才决定过来的。至于她自身的意愿,虽说她不是特别愿意,但也不排斥。
她双手撑在地板上,向两面宿傩的方向身子前倾,樱色的长发从身后垂下几缕,荡在空中微弱地摇晃着。
两人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少女如泉水般干净清洌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一只闯入猛兽洞穴的小白兔,但当男人睁开那双翻涌着暴戾与冷酷的血眸,她却没有像胆小无害的兔子那样被吓得落荒而逃。
她用认真的口吻提议道:“来补魔吧。”
所谓补魔,是以交换□□的方式提供对方魔力,最常见的方式是喂食血液,但她还没从失血过多的状态恢复过来,而眼下这个情况需要的血液肯定非常大量,再让她放血,她可能当场就恢复初始设置了。
那么,只剩下一个方式了——
市川椿俯下身,贴上了两面宿傩的嘴唇。
第45章 第四十五天
在偏远的深山老林里, 有一个叫做咒术村的小村庄,那里的人们自给自足,过着朴实而又幸福的生活。尽管如此,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麻烦。
这个村庄稳定发展了千年, 平时由于自身的特殊性,一般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最高管理者是一个称之为咒术会的高层组织,然而很多村民都对他们的管理不满意, 于是,他们自发地组成了各个门派,比如反对咒术会高层□□的诅咒师,他们平常会和被视为山贼的诅咒们合作。
诅咒师和诅咒们经常会联合起来干坏事,杀人放火的事情比比皆是,然而, 只有一个地方他们不敢插手,那就是咒术村的一个规模庞大的养猪场,同时这也是村里唯一一个养猪场。
这里饲养了成千上百头的猪,是村民们购买猪肉的唯一途径, 员工们无比凶悍, 导致他们从来不敢去偷猪。
养猪场的女主人名为市川椿, 最近她遇到了一件困扰她已久的事情, 那就是养猪场的人手不足。
经营这么大一个养猪场, 需要完成的工作非常多,喂食、杀猪、卖肉、清理猪圈、采购饲料等等, 需要忙的事情一只手都数不完, 但她雇佣的人手只有区区几位, 比如负责清理猪圈的鹤丸国永、负责采购饲料的伊什塔尔, 她的员工们不得不身兼多职,她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前几日,她好不容易招来一个叫夏油杰的屠夫,没想到这个人似乎存在常识性的错误。
作为一个屠夫,他的本职工作是杀猪,但他居然磨刀霍霍对着无辜村民,还对着他们大喊“猴子”。
这样恶劣的事迹导致市川椿的养猪场短短几日背投诉了几十次,无奈之下,她只好辞退这个人猪猴都分不清的职工。
清晨,采购完猪饲料回来的伊什塔尔拿了一份报纸,她把报纸递到正在撰写招聘信息的樱发少女的面前,心有余悸道:“椿,还好你把那个台灯人辞退了。”
“他怎么了?”市川椿好奇地接过报纸,她扫了一眼,被头版的新闻惊得合不拢嘴,“天啊,他竟然把隔壁普通村的村民们都杀光了!怎么会这样啊?不让他杀猪会造成那么恶劣的影响吗?”
“干嘛为了这种人自责啊!”伊什塔尔义正严辞道,“是他不正常,和你辞退他没有关系。”
“你说的对。”市川椿叹息了一声,她继续往下看,“现在他被通缉了啊。”
“嗯,虽然他没有回来过,但你还是小心一点,看到他赶紧跑!”
市川椿想了想,说:“我好像没有拖欠他工资吧?”
“和工资没关系。”伊什塔尔解释道,“他是诅咒师那一派的,他扬言要把咒术村原住民以外的人统统杀光,以达成灭绝山贼的目的——我记得你不是原住民吧?”
“哦,我是隔壁异能村搬过来的……”市川椿抓了抓脸颊,“但我也不是人啊,我是AI,应该没关系吧?”
“他又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伊什塔尔翻了个白眼,“AI又是什么啊?你什么时候知道这种城里的高科技玩意儿了?”
“城里人也要吃猪肉的嘛。”市川椿把报纸还给了伊什塔尔,她把电脑里的招聘信息保存下来,打印了一百份,“伊什塔尔,你把这些带给萤丸,让他贴在明显的地方,剩下的就街头发掉吧。”
“没问题。”伊什塔尔接过厚厚的一沓招聘信息的文件,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出了这种事,你还打算招屠夫啊?继续让贞德代劳呗,她干得挺好的。”
“但贞贞平时很忙,她每天起早贪黑去集市卖肉,为了卖当天现杀的猪,她还要起得更早。”
伊什塔尔拍了拍樱发少女的脑袋:“椿,你真是一个体谅员工的好老板。”
……
在萤丸把一百份简历派发完后的三天内,市川椿接到了很多想要应聘这个岗位的人的电话,但他们的简历都让她觉得不能胜任屠夫一职。
就好比有一个叫里梅的小孩子,姑且不提雇佣他会不会被当作雇佣童工被咒术会罚款,他简历上的擅长技能是冰冻,市川椿觉得他应该去冷冻库工作。
还有一个叫五条悟的二十八岁成年男人,她记得他是咒术村三大恶霸地主之一五条家的家主,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地跑出来打工。
但重要的不是五条悟是谁,她并不在意打工人的真实身份,重要的是他简历上的照片,他居然用黑色眼罩蒙着眼睛。
眼睛都蒙住了,还杀个屁的猪啊!别人盲人摸象,他盲人杀猪?Pass!
再看看这个叫羂索的,取了一个那么高级的名字,结果她翻开简历一看照片,好家伙,猪脑花成精了?她觉得他投递简历的行为非常古怪,这不就是杀害同类吗?
她怀疑他想作为间谍打入养猪场内部,以达成解放同伴的目的,于是,她非常果断地向居委会反映了。
当日值班的伊地知洁高记录了这件事,表示他们会去调查的,结果当天下午就回电感谢她的正义举报,这个叫羂索的猪脑花竟然是一个劣迹斑斑的逃犯。
第二天,为了大力表彰市川椿对和谐社会的杰出贡献,居委会特地派实习生伏黑惠送来了一面锦旗。她非常感激地说,她一定会好好记住这项荣誉的,结果回头就把锦旗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