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
还是黎遥身后本来窝在衣帽间里,终于看不下去的邵樱樱出了声。
她三步并作两步,站到黎遥身边,有些尴尬地看着周知砚身上不合尺寸的浴袍,她揽过了黎遥裸..露z在外的肩膀,快速道:
“那个,学长,我就先带着黎遥走了,那,那边儿也没啥事儿,我尽快,尽快把她送回来!”
邵樱樱的研究生就读于Z传大,也算是周知砚一个名不归言顺的学妹了。
周知砚简单点头,淡淡地说了句‘麻烦你了’,就看着邵樱樱重新捡起地上的小包,风风火火地带着黎遥走了。
黎遥都出了家门,硬是挣脱了邵樱樱的手,回头探了个脑袋进来:
“衣服我给你放客房了——左数过去第二个房间,你等会儿去泡个热水澡,不要感冒。”
周知砚停顿了一下,这才点头说好。
黎遥这才放心地关了家门。
门被关闭的声音响起,而周知砚站在客厅中央,空气里弥漫着干煸包菜和凉拌黄瓜的味道——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黎遥的冰箱里过于单调,只有一颗圆头包菜和两根水果黄瓜,周知砚便就地做了两道菜来。
黑发的青年抬头,默不作声地看了客厅正中央的钟表:
现在是19:04。
周知砚拖过了与开放式厨房相连的高脚椅,愣愣地面对着自己做好的菜,拿着筷子,半天却没吃下去一口。
他忍不住按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19:07分。
距离他上一次看时间,只过了三分钟。
他打开手机,手机上的页面显示还在拨号键那边——
是黎遥的手机号码。
周知砚沉默地看着那个页面,事实上,在发病的时候,他做的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印象,但是这个页面告诉他,他曾经尝试着想去找到黎遥。
对他本人而言,这其实是一个好现象。
周知砚长期合作的心理医生说,他的疾病需要外力的帮助,而有一个和他有密切联系关系的人,是他战胜疾病的关键。
那位医生的原话是:“那是一个可以给予你安全感,并且你愿意以全身心地去信赖与依赖的人。”
周知砚慢慢地看向‘黎遥’这个名字,顺势便点入了这个名字。
他的通讯录里其实有很多人,大多被他备注了出生年月或者一些所属单位以及注意事项,只有黎遥这一栏,一切都是空白。
不是他不在意对方,而是因为关于对方的一切,他都早已熟记在心。
他和这个小姑娘实在认识太久了。
她又骄傲又勇敢,就这么一往无前地冲进了他平淡无波的生活里。
周知砚一直觉得,黎遥就像是烟火,但不是寻常的在黑夜中孤傲地绽放自己的光彩的那种烟火。
而是在白天中,在光亮之下,就开始自顾自绚丽的烟火。
她非但没有被日光压下去丝毫,反而以日光为媒介,点缀在天空中,斑斓绚丽,温暖而美丽。
没有人不会被她所吸引。
就像没有人会不喜欢太阳。
周知砚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站起身,把没怎么动的两盆菜全部倒进了厨余垃圾箱中。
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有等她回来了。
……
黎遥有气无力地呻..吟:“邵,邵樱樱,我要疼死了。”
那边的邵樱樱哭丧着一张脸:“那你也早不和我说——布洛芬,布洛芬没用啊,这几年你怎么过来的啊!”
黎遥气若游丝:“止痛针挺好使的。”
其实从昨晚开始,黎遥就隐约觉得小腹坠坠得痛,但是她只觉得是这段时间自己作息不规律,冰的喝多了,又因为太累,所以压根没当回事。
今天她一方面是为周知砚急这急那的,一方面情绪化得有些过分了,然而直到被邵樱樱带到了酒吧,才发现竟是自己生理期提前拜访了。
黎遥的体质不太好,生理期的前两天,都疼得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高中的时候,肖女士还特地请了老中医给她调理过身体,才算有所改善。
但是到国外之后,因为饮食的变化,黎遥痛经的情况变得愈发严重,布洛芬以及EVE这类比较常见的止痛药她基本都产生了抗药性,只能去医院接种止痛针。
邵樱樱听闻,立即急吼吼地倒转车头就要往最近的医院赶,又被另一边的黎遥颤颤巍巍地拉住了:
“回,回家,回我家就行。”
黎遥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家……还有点肖女士刚给我弄来的特效药,先回去吃点缓一缓,一直打止痛针也不好。”
邵樱樱信了。
她加大马力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奔驰,最后是贴着警,,察的罚单开进黎遥家小区的。
邵樱樱虽然有些缺心眼,但到底是个称职的闺蜜,她把车停下来之后,就直接绕到后座准备把黎遥扶下来,然而,拉开门的那瞬间,她便隐约觉得黎遥家门口似乎站着什么人。
邵樱樱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而就看到黑发的青年——
穿着粉红色的T恤以及白色的宽松裤子站在了门口。
邵樱樱目瞪口呆,转而差点抓着黎遥的领子,压低了自己悲愤的声音:
“那不是去年夏天我送你的Vegas的T恤,全球限量一千件啊!”
黎遥气若游丝:“……所以我一直没舍得穿啊。”
她吃力地越过邵樱樱的肩膀,看着周知砚身上的那件T恤,很心虚地继续压低声音,补了一句:
“而且你没觉得,穿在周知砚身上,比穿在我身上显得金贵了不少吗?”
邵樱樱:“……”
她实在想不到该反驳什么,最后报复性地提高了声响:
“师兄,师兄,能过来搭把手吗?”
在黎遥震惊的目光中,在暗处的那个粉色身影动了一下,转而走向了他们两人。
黎遥刚想再说两句话显示自己没事,又一阵钻心的痛楚上来。
她只能再一次把自己像个虾一样地卷起来,耳边都开始嗡嗡嗡了,根本听不清邵樱樱和周知砚又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到有一双微凉的手穿过了她的小腿内侧,转而小心翼翼但是稳稳当当地把她托了起来。
她疼得整个人都僵硬着,手牢牢地抱住自己,是一个相对而言安全感十足的姿势。
但是另一方的人则非常具有耐心地和她做拉锯战,在她一个不查之中,就把她整个人都从车上抱了下来。
黎遥茫然地发现自己腾空了,只能就势勾住对方的脖子。
两分钟后,这一波疼痛暂缓。
而她也被放在了室内的沙发上,这才非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把她抱进来的人,是周知砚。
邵樱樱很有不做电灯泡的觉悟,这时候已经溜了。
青年抱着她走过了门厅长廊,硬是一点呼吸都没乱,这时候在厨房,正在皱着眉头,找热水壶烧开水。
黎遥很虚弱地说道:“那个……”
周知砚抬头看她。
黎遥在对方的眼眸下,突然忘记了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轻飘飘地问他:
“我重吗?”
黎遥没谈过恋爱,也没什么闲心观察身边朋友谈恋爱。
但她至少看过电视剧看过小说,一般男主给女主公主抱了,女主不管人设如何,这时候都得娇滴滴问一句体重相关的问题。
——好像是非得逼着男主说一句‘你一点儿都不重’才舒坦一样。
不过黎遥倒是不担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身高一米□□,而体重从小到大由营养师和肖女士严格管控,没太轻但从来也没上过三位数。
所以,她现在很自信地等待着周知砚的回答。
而另一边,周知砚却没有立刻回答,黎遥忍不住抬头看他,对方不像在放空或者逃避回答的样子,相反,他好像在认真思考。
半晌,他移开了视线,浓密的睫毛给眼睛下面投上了一片阴影:
“没有对比物,但是不重。”
黑发的青年顿了顿:“还有很长一段可持续发展空间。”
黎遥愣了几秒,终于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
周知砚有些愣,手上动作却没停,他插上了热水器的开关,转而就很安静地看着黎遥笑。
而这样一系列的动作,黎遥笑得却更凶了。
她好像是最近才发现,虽然周知砚长了一张抬个眼就能把他的学生吓得都不会说话的冷脸,但是配合他的一些话语,就是最好的反差萌教材。
黎遥笑得太大声,下一秒乐极生悲,感觉下一波疼痛好像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她堪称熟练地把自己卷成了一团,听着水开始翻滚的声音,脸色惨白地闭上了嘴。
在与疼痛干对抗的时间里,她感觉到周知砚走了过来,就坐在她的身边。
黎遥痛得眼前模糊,只看到青年骨节分明的手,就在自己的眼前。
小姑娘很想牵一下这只她梦寐以求了快要十年的手,但是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只能出其不意地伸手过去,精准地掌握一点点力道,用自己刚做好的指甲在周知砚的手背上掐了一下。
周知砚被掐得不明所以,这时候多少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黎遥。
黎遥哼哼:“疼吗?”
周知砚如实回答:“有一点点。”
黎遥很满意地点点头,闭上眼:
“那我现在能感受到的疼痛,大概在这个‘一点点’的基础上增加一百倍——或者两百倍。”
周知砚沉默了几秒,似乎是觉得其他的安慰都很苍白,只把自己的手往她那边又挪了一点,认真问道:
“要不,你再掐重点?”
黎遥差点又笑出声来,但是疼痛让她龇牙咧嘴,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堪称狰狞,她又缓了好几秒,才很轻地说道:
“那我舍不得的。”
周知砚听清楚她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一动。
他看向眼前裹着柔软的毯子,还露出部分内里黑色裙摆的小姑娘,她本来盘起来的头发已经散了,此时乖乖地披在脸颊旁侧,可怜巴巴地把自己团成了一团,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很突然地,周知砚觉得自己平静了太久的内心世界,像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小石头,慢慢地打出了一个涟漪。
他很想很想和正在低头看自己的手的黎遥说点什么。
可是,许是因为这样的冲动藏了太久太久,一时间竟有些羞于说出口。
周知砚有些干涩地发声道:“黎遥。”
小姑娘焉巴巴地抬头,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示意他自己在听。
黑发的青年看着她,转而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其实我……”
热水壶烧开了水的声音‘滴滴滴’地响在有些凝固住的空气里,黎遥挣扎着看向周知砚,突然说道:
“红糖在左边的柜子里,就是不知道过期了没,你看一眼哦。”
周知砚愣了一下。
黎遥抬头,很艰难地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脸:
“麻烦你了哦。”
周知砚站起了身,照着黎遥说的地方,找到了一大块老红糖,他用面包刀小心砍了一个角下来,放进了滚烫的热水里,用筷子搅拌开。
黎遥不喜欢吃生姜,所以红糖姜茶变成了闻起来就齁的红糖水。
青年把红糖水递给黎遥,小姑娘都忍不住皱眉,但是还是乖乖地双手捧住了自己的马克杯,一口一口地抿着喝。
——事实上,止痛药都对她没效果,红糖水更是只能聊以慰藉。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经由周知砚手泡的红糖水,黎遥奇迹般地觉得自己的痛经稍稍消停了一点。
她苦着脸,很快加快了喝红糖水的速度。
等到她大半杯喝完,周知砚又给了她一杯热水,顺手接过了她手上的马克杯,放进了洗碗槽里。
一系列动作自然而迅速,黎遥叹为观止,拿住第二杯热水的动作都是毕恭毕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