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遥度过的最寒酸但是最记忆深刻的生日。
她喝着养生茶,吃着半焦不焦的蛋饼,眼看着周知砚没什么睡意,自己也不困,就试探性地提出要不一起看部电影。
和周知砚家有些简陋的那套投影仪相比,黎遥的小洋房里特设了一个‘观影房’。
座椅是柔软的榻榻米,还有一个环绕型抱枕,大到足够让黎遥一个人在上面翻跟头,但是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拥挤了。
黎遥的痛经虽然来得猛烈,但是去得也快,最疼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不过是隐隐的坠痛。
她拿着自己会发热的暖手宝压在小腹处,就规规矩矩地靠着抱枕边边坐好了。
自她回来之后,观影房还没被使用过,所以片单很老,黎遥苦着一张脸翻动了一会儿,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她小心翼翼地选择了——
《茜茜公主》。
小姑娘多少有些心虚地停在那个页面上,转头看向周知砚,对方神色自然地眨了眨眼,转而道:
“我记得这个片子的色彩很漂亮。”
黎遥低头看看手里的碟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上次看这部片子还是和肖女士一起看的,但是那时候,两人都只顾着看漂亮又活泼的茜茜公主,还有英俊专情的弗兰兹王子了。
看到最后,肖女士这才想起来像模像样地教育她‘要学习与茜茜公主一样的独立勇敢,追求自由,相信希望’,并且让她赶紧去写暑假最后一篇作文——
《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而根据那篇作文,黎遥总算大概推算出来,自己上次看这部片子的时候,应该还是小学五年级。
她眨眨眼,愈发确定了这部电影是一部非常安全,老少皆宜的浪漫影片,便很放心地点开了播放键。
和上次看电影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睡过一觉,周知砚现下的精神气不错,很认真地看着电影。
黎遥刚开始还偷偷分神观察着对方的状态,到最后倒是全身投入到了电影之中。
确实如周知砚所说,她上次看的时候没注意到,但《茜茜公主》是一部色彩很漂亮的电影,而剧情方面脱去了童年滤镜以后,倒是略显俗套。
第一部 的剧情简单来说,就是弗兰兹国王在与茜茜公主的第一次见面中对对方一见钟情,并且拒绝了与其姐姐的婚约,坚持要和茜茜公主在一起,在影片的最后,两人得偿所愿,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黎遥憋了半晌,在影片落下序幕之后,突然问道: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周知砚眨了眨眼,像是愣了几秒,才转头看向黎遥。
后者没有看他,依旧是专注地盯着已经黑屏的投影仪看,像是势必要从中看出一个花来。
然而,在微弱的光线里,他注意到了女孩子微红的耳廓和慢慢收紧的手。
黎遥其实说不清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敢拒绝周知砚甚至尚未出口的表白,但是,当她自己处心积虑抛出一个这样的情感问题的时候,在收到答案之前,她的手都在抖。
终于,周知砚轻声地回答道:“我不曾经历过。”
黎遥舔了舔嘴唇,正想窘迫地就此绕开话题,就听到对方再道:
“但是,我相信这样的情感,一定是真实而浓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遥遥真的是头犟驴
因为从小到大过得太顺,某种程度上,她也是极端完美主义者,简单来说,她只要最好的。
还有一章,请往下翻(士下座)
第十八章
黎遥傻愣愣地坐在办公室里。
生日就是黎大复让她策马奔腾的最后一天, 而现在——
她的假期到头了。
“小黎,这个报表我放你这里了,你全部看一遍, 熟悉一下我们现在公司的业务方向, 等等交上去就行了。”
现在和她说话的是副主管余沁。
对方是一个四十岁不到的女性,雷厉风行, 在她手下的实习生给她发邮件,就连标点符号错了都能被她劈头盖脸得骂个一上午。
然而黎遥自然是一个例外。
她自从看到黎遥之后,就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坏脾气,不说春风和煦, 甚至接近和蔼可亲,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黎遥是她亲闺女。
——原因无他,黎遥是明晃晃的空降, 黎大复早些时间和高层出去聚会的时候,嘴快地已经夸赞自家闺女儿这‘海归精英’马上就要进公司了。
现在别说基层, 整栋大楼都知道了黎遥就是黎大复家那位千金。
此时,黎遥明显在走神,余沁一点也不恼, 甚至笑眯眯地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小黎,回神啦,还有半个小时才午休呢。”
黎遥赶忙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余沁点头:“谢谢沁姐,我马上看完就交。”
余沁满意地听着那声‘沁姐’, 点点头后踩着高跟鞋走了。
黎遥有些无奈地深吸了口气, 这才重拾自己的专业素养,开始察看文件。
她现在不具备签合同的资格,只不过是先从合同开始了解公司的大致方向。
现下, 小姑娘先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手中的全英文文件,紧接着开始核对电脑中的初始数据,发现没有差错之后才把这些纸质文件叠起来,准备中午午休之前递交给主管。
她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纸对齐,用订书机把它们装订在一起,就听到自己的手机轻声‘叮’了一下。
现在距离午休还有十四分钟,黎遥像是做贼般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便打开了手机。
周:“今天晚上你回来吃饭吗?”
黎遥的唇角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翘起来了,而同时,她舔了舔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周围同事都认真盯着屏幕的样子,有些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不得不说,作为空降兵,她一方面收到了来自领导们如同长辈般的关照,一方面又能感觉到同事们极为塑料的热情以及提防——
老板的闺女儿,应该就和学生时期的纪律委员划上等号。
黎遥偷摸看着自己正侧方的同事接近五分钟没有改变过的电脑屏幕,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推荐她一个好一点的防窥膜。
午休时间,黎遥是第一个站起身来的人,她直奔大楼一楼的咖啡厅,给自己点了一份套餐,紧接着才迫不及待地回周知砚的微信消息:
“五点半准时下班~”
为防止自己显得过于冷漠,她加上了一个正在比爱心的猪猪表情包。
周知砚在三秒后回了个说OK的猪猪表情包。
黎遥犹豫了几秒,还是拨过去了一个微信电话,那边接得很快,开口问:“怎么了?”
小姑娘眨眨眼,才若无其事地道:“你今天不是去做笔录吗,现在结束了吗?”
火灾到现在,警方查遍了附近的监控,火灾发生在凌晨四点二十分,前后二十分钟内只找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早起遛弯经过了画室那侧的大爷,一个是一个年轻的高中生。
而现下核实出来,高中生是一七画室的学生——正好还是周知砚手下的学生,而现在,对方行踪不明,父母已经报案了,由此他成为了第一嫌疑人。
而周知砚作为他的老师,今天是要过去录笔录的。
周知砚在那边停顿几秒:“嗯,不只是我,画室很多老师都去做笔录了,所以花了很久时间,我刚刚出来。”
黎遥舔了舔嘴唇,若无其事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你这不还是在一七画室那儿啊,那带个酱肘子回家吧,你们画室后面有个评分很高的。”
另一边的周知砚像是小小地笑了一下,应了下来,紧接着道:
“现在画室这边停课两周修缮,我今天下午先去把家里的东西搬出来。”
他停了几秒,才轻声道:“谢谢你。”
黎遥花了几秒时间才意识到对方这是在谢自己能让他住在家里,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事儿,我客房空着也是空着。”
“倒是你这边,要不你等我一下,我早退,过来帮你搬家吧。”
黎遥这时候才有些自己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的觉悟,她轻咳一声:
“我工作也不多。”
周知砚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下来,最后说道:
“你还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会做的我可以学,学不会的我来点外卖。”
他带着笑,轻飘飘地说完后补充了一句:“这点房费我还是付得起的。”
黎遥愣愣地‘嗯’两声,这才把电话挂了,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周知砚接受了她的帮助,周知砚住到了她的楼下,周知砚说让她点菜——
周知砚说自己相信‘一见钟情’。
黎遥在现下很有想要爆一句粗口的冲动,她摸摸自己重新滚烫起来的脸,突然感觉有了些许不真实感,她抿了口咖啡,这才慢慢地把眼前的羊角面包给切成块。
黎遥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分配给她的事情本来也不多,余沁倒是有事没事儿就到她这里来晃晃,关心这关心那的。
到最后,等到她试探地说出今天家里有事得早点回去的时候,对方批假批得飞快,甚至主动帮她打了出外勤的借口。
小姑娘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到了地下停车场的。
她钻进自己的甲壳虫里,哼着小曲儿就开始联系周知砚,等到她开到周知砚楼下的时候,便看到青年已经在往下打包东西了。
周知砚没让黎遥搬东西,只让黎遥在楼下等着。
但是黎遥还是走进了周知砚家里,她看着前不久刚换的地板,有些舍不得地看了会儿,眼神聚焦在她花了大价钱的雕花红木茶几上:
“茶几,茶几得带走吧?”
周知砚顿了顿:“小件今天带走,大件我联系了搬家公司,除了茶几之外,全部处理掉。”
黎遥轻叹口气,她环顾四周,想起周知砚在之前失常的状态里反复哭诉‘没有家了’的样子,只觉得心揪着难受,最后她敲了敲靠近阳台的墙壁,轻声和‘它们’做约定:
“下个月就把你们买回来。”
周知砚听到了这句话,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他轻声道:“你不用这样做的。”
黎遥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头也不抬:“客厅我装修的,有感情了。”
“而且也不是还你。”
她像模像样地数着:“邵樱樱家在开发这附近的地段,这儿的房子等那边开发完了准涨价,我这是在投资嘛。”
周知砚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紧接着才低头又把打包的东西搬出去。
小二居两个房间,一个周知砚的卧室,一个黎遥到现在还没进去过,这时候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频频看过去,周知砚发现了对方的视线,主动问道:
“这个房间里面堆了我一些过去的作品,这次也不准备带走了——你想进来看看吗?”
黎遥舔舔嘴唇,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多年以前,那个站在周家画室面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周知砚也是这样,迅速地发现了自己的好奇,然后极为妥帖地为自己解决了这样的好奇。
她不由地有些感慨起来,紧接着便像当年那样,抬头看着周知砚那边笑:
“那麻烦你给我介绍一下呀。”
周知砚也很短暂地笑了一下,便打开了那扇门,扑面而来的粉尘让黎遥有些想打喷嚏。
她默默地捂住鼻子,看着周知砚走入其中,他先拉开半旧不新的格子布窗帘,然后开窗通风,微微皱眉:
“我也很久没进来了。”
有新鲜空气进入其中,黎遥就感觉整个人松快了不少,她抬脚便走入房间内,好奇地四处打量,然而,却被什么东西摔下的声音吓了一跳。
小姑娘猛地踮起脚尖,这才发现是手边最上面的一个玻璃制品摔了下来。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碰到它,但是苦着脸道歉道:“不好意思,这个是……”
哪知道,周知砚只是慢慢地看了一眼那个玻璃制品的碎片,便摇了摇头:
“是我之前没放好,不怪你,不用动它,你自己注意安全。”
黎遥只能点头,更为小心地跨过了这一地碎片,朝周围看过去。
她本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个房间和当年周家的画室一样,应该是一块专门辟给周知砚创作的地方。
然而,眼前其实更接近一个储藏室,有匡好堆叠在一块儿的画作,也有几叠红丝绒布的奖章,早就干掉的颜料,几个玻璃制的柜子整齐地靠墙放着,其中还收纳着一个干燥箱,放着几个镜头以及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