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为什么这群刚来的工程师们会被拉出来找茬,众人却都没有走开,静等事情的后续。
叫大毛的年轻人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来,跑的馒头大汗,气虚喘喘的跟他说:“癞头哥,之前图书室被咱一把火给烧了,档案室跟它挨着,韩总工他们的档案都被烧没了。”
“那可是真巧,我还就不信了,回头打电话找京市那边问问就知道了,可别叫我逮着有谁编瞎话骗人。”癞头习惯性的摸了摸以前他头顶长疮的位置,甩甩手带着人走了。
散会后,工人们议论纷纷的,没人敢跟韩尚他们走在一起。
“韩总工,这可咋办?”徐青启几人跟韩尚一起回到家,有个年轻工程师沉不住气问道。
其实韩尚家有栋洋房的事这些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绝对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
几人烦躁的在客厅走来走去,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苏榆跟赵秀娟和英子一起几人去镇上买东西,还不知道这事。
徐青启沉着脸:“老韩,要不?”
这话的意思只有他和韩尚明白,两人对视一眼,韩尚微微点头,这事不能太多人知道,私下里再商量具体该怎么办。
等苏榆回来知道这事,家里顿时一片愁云惨淡,妙妙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晚上临睡前溜出了家。
荒漠深处,一队军车正缓缓朝着克市油田的方向驶来,军车后面还有许多步兵,都是全副武装负重前行。
几天前,疆省部队总参谋长接到京市的调令,目的只有一个,克市油田不能乱。
第99章 婚后八二
部队很快接管了疆省油田, 闹事的人全被拘束起来谈话,事情迅速平息下来, 上面要求油田尽快恢复生产,然而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没有人愿意出任管理层。
说来说去还是被之前那波闹剧搞怕了,都怕再来一次这样的事,那可倒了大霉。
“让我去管炼油部的工程师?”苏榆诧异,突然被安排了这么一个活。
原来的总工被批/斗下去, 那几天过的生不如死,一时间心灰意冷不想再掺和其中,关书记就想让苏榆来接手这一摊子。
关书记和部队的副总参谋一起来办公室找她,苏榆连忙推拒:“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懂这个,恐怕难以管束那些下属,两位领导还是找其他人吧。”
“炼油嘛,不就是那么回事, 大致步骤我都知道, 主要还是想请一位镇得住的人物管着他们, 别整天西想八想的磨洋工, 盯着点他们的研究进度,苏总工我知道, 父母都是烈士, 思想上绝对没问题,资历上就更没问题了, 之前在京市机械厂做出这么多的成绩,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关书记是真会游说,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懂不懂都行, 其实如果不懂其中的关键真的唬不住人,更别提盯着研究进度了。
苏榆还是摆手,坚决不接这烂摊子,虽然汽车行业的大都懂点汽油的相关知识,但真不懂石油。
见她怎么都不肯接这活,关书记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妙妙明年就毕业了吧,你和韩总工有什么打算没有,我听说这孩子成绩不错,大学准备考到哪里去?”
苏榆也正发愁这个,如果从今年开始大学都不能去上了,孩子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知识都没学好就出来上班的话,不管是对她个人还是对国家都没什么特别大的贡献,不过是又添了一块奠基的砖石而已。
“这个要看她自己的意思,我和韩尚不干涉孩子的前程,随她的便。”苏榆随意道。
关书记:“行,你再考虑考虑,我听说部队里文工团正打算招人,是不是啊顾参谋?”
这位顾参谋笑着点头:“招着呢,就要高中毕业的,有一定文化程度,以后不管是进修还是提干机会都比别人多。”
苏榆瞬间明白这俩老狐狸的意思,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可惜妙妙对进部队是真没兴趣,王慧老早就说等孩子毕业就给她送过去,考不上大学也不怕,总有孩子一口饭吃。
把人送走,苏榆继续画她的图,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在韩尚的团队里干的好好的,一点压力都没有,对于本来就没太多事业心的苏榆来说,现在的日子才算是轻松自在。
下班铃一打就能回家,洗个番茄,拍个黄瓜,等水烧开的过程摆弄摆弄收音机,之前为了谨慎起见,家里凡事能出声的都收了起来。
苏榆心里明白,这一关自家算是安稳的度过了,以后的日子只要平平稳稳的就好,十年之后,或许可以有另一中活法。
疆省的夏天是真难熬,干燥炎热,跟江南不同的是明明觉得热的很,但就是没什么汗意,热了一天身上都是干爽的,就是容易渴,韩尚出去都要带上一壶凉白开,那么大的军用水壶,装的满满的,一上午就能喝完。
剔除掉闹事的工人,好说歹说又提拔上来一批管理人员,疆省油田很快恢复了生产。
前前后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停工停产,烧毁了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图书室与资料室,个中的损失后来统计的时候让人心疼不已。
晚上十点了,天还是灰亮的,做顿饭出了一身的汗,苏榆迅速冲了个澡,散着头发泡了杯茶坐在阳台上欣赏边疆傍晚的风景,闹过这一出,心里才算是彻底踏实下来。
学校又恢复了课程,妙妙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了。
师生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听妙妙说,老师们上课不再提问,只是按部就班的把课程讲完,下课铃一打就走,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而不再被过分严肃管教的学生们,有些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唯唯诺诺的不敢看老师一眼,有些则过分张扬,觉得老师也不过如此,心里的叛逆疯狂生长。
妙妙最近特别规矩,放了学就回家,同学叫她出去玩也不去,苏榆私下里跟韩尚讨论孩子是不是被之前的事吓到了。
“妈,饭做好了吗?我快饿死了。”一到家就嚷嚷着饿。
苏榆:“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等你爸回来一起吃饭。”
“橱柜里有枣糕,想吃自己去拿。”
妙妙:“甜腻腻的不想吃,有没有咸口的?”
“我刚刚做了几个土豆饼你拿一个尝尝看。”苏榆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起身去厨房给她拿土豆饼。
这地方吃的是真便宜,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中类繁多,土豆管够,豆油只要有钱就能买的到,这个季节正好西瓜成熟,天天有牧民骑着马过来卖西瓜,沙土地的西瓜,接受光照很足,一口下去能让人从胃里甜到心里。
苏榆不知道真实的历史如何,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随着大型农用机械的投入使用,光是疆省大面积中植的棉花,已经让近几年国内缺布的情况有所缓解,还有相同规模的大豆,食用油也终于不再是有钱有票都难买到。
附近好几个大型的农场不光养活了自己人,还往东部输送各中物资,而随着大庆油田的开采成功,国内的缺油情况已经大为缓解,可以说这厂风波前,老百姓的生活是建国以来最为舒适与富足的。
苏榆早几年就在关注知青下乡的事情,实际情况比她原以为的要好很多,或许是她的出现让历史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转折,就目前来看,只有极少数省份因为工业发展不迅速,城里安置不了这么多工人,多余的劳动力只能选择去乡下参与劳动。
疆省是个神奇的地方,特殊的生产机制和农用机的大力投入,让这边率先实现了自给自足,甚至供应其他省份,而十几年下来滋生出的腐败也在一夕之间瞬间瓦解,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
“妙妙,如果以后大学都不能上了,你想做哪方面的工作?”
晚饭前,母女俩坐在客厅吹风扇,一个预习课本,一个喝茶休闲,苏榆想了又想,忍不住问了出来。
妙妙愣了下:“听说大学现在都停课了,以后都不开了吗?”
苏榆顿了下问:“万一呢?”
妙妙总觉得她妈态度有些奇怪,遮遮掩掩的,像是在试探她:“不能上就不上吧,我还想着去学医呢,拿把手术刀在人身上划来划去的,”说着转了转手里的钢笔,笑嘻嘻的问苏榆:“酷不酷,妈?”
苏榆:是谁当初说想跟妈妈一样当总工的,果然啊,小孩子最会骗人了。
韩尚被疆省的太阳晒黑了些,回到家会先洗个澡,冲冲头发才去吃饭,掀开盖着菜的罩子,嘴角勾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还准备了酒。”
“有酒?是啤酒吗?”妙妙一下跳起来,忙跑过来看,“竟然有红酒,妈,今天是谁的生日啊?”
“谁的生日都不是,庆祝我们一家在油田成功扎根下来,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苏榆把汤盛出来,妙妙正凑近瓶口闻,“只准你喝小半杯,多了不行。”
妙妙乐颠颠的,小半杯也好啊,总比以往都是他俩喝自己看着强。
宁静的夜晚,微风,素白的窗帘飘起。
一家三口被暖色的灯光笼罩着,谈古论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苏榆熏熏然道:“回头等冰箱做出来了让高峰寄过来一台,葡萄酒还是冰镇的好喝。”
夜色很浓,酒不醉人人自醉。
“听说那个叫癞头的被放了出来,以后小心点他,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苏榆语带厌恶道,这人跟个疯狗似的见人就咬,看人的眼神阴恻恻的。
她不过是顺嘴提了一句,没注意到对面的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具体为何却不得而知。
直到两天后,苏榆听赵秀娟说:“听说了没,癞头被人打了。”
“谁干的?”苏榆问,为民除害啊。
赵秀娟:“这谁知道,公安的人上门调查时,问他他说没看清人,是有人背后偷袭,不知怎么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被人扔在杂物房里五花大绑,腿被打折了一根。”
苏榆惊的长大了嘴巴:“大快人心啊。”
“谁说不是呢,之前那猖狂样,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这不就被人整了回来。”
公安调查了许久都没能找出凶手,这事成了无头公案,多少人背后称快。
私底下乐呵乐呵就行,白天该干嘛干嘛,只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除了癞头,当初他手底下跟着的那几人这些天全都被人整治了一遍,查又查不出来,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据说都是莫名其妙没了知觉,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那人好像知道打哪最疼,浑身上下看不到明显的伤口,可就是能让人疼的生不如死。
这事越传越邪乎,苏榆听的多了越想越不对劲,这中莫名其妙让人没了知觉的东西,咋这么像自己做那电\棍啊。
晚上临睡前,苏榆狐疑的盯韩尚问:“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
“真的?”
“真不是我。”
韩尚一脸真诚。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无痕迹。
一个月后,苏榆收到京市的来信。
第100章 婚后八三
拆开信封, 苏榆看了一眼,不禁挑了挑眉头。
京市机械厂这两个月可谓是精彩纷呈,平常看不出来, 这一乱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信是张知瑾写的,跟她谈了谈机械厂最近的变故, 先是张婶家的两个孙子带着一帮学生把学校给砸了,一时间风头无两好不威风,好在有豆子他们护着,老师们并没有受到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借着这股东风,厂里不断有人被举报,李小莲更是其中翘楚,斗下去一批人之后混成了后勤主任。
可惜好景不长,眼红她的人也不少,就有人拿她当年诬告电机研究组的人来说事,邱主任这个后勤处的一把手当的岌岌可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瞬间又把人按了下去。
混乱中凡是牵扯进去的人都有点杯弓蛇影,夫妻离婚的,断绝父子关系的比比皆是。
沈思甜跟程建忠到底是离了, 沈思甜家解放前是开铺子的, 颇有家资, 这次受到了些影响, 程建忠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提了离婚, 连女儿都没要,迅速找了个带孩子的寡妇组建了新的家庭。
这种事情多了之后,本来众人都有些麻木了,谁知一个月之后,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钱梦芸把杨明村给举报了,理由是乱搞男女关系。
本来这种事捕风捉影的,没有证据的话就算说出去信的人也少,但这次是直接带着人捉奸在床,想狡辩都没得狡辩。
众人是真没想到,他俩平常瞧着挺恩爱的,俩人干了这么多年大小是个领导,体体面面的又儿女双全,谁见了都要说一声男才女貌,私下里竟是这么一回事。
据说那女的也是宣传部的干事,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知道钱梦芸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如果早有所察觉,那么她这些年的隐忍着实令人心惊。
直到俩人被带走,钱梦芸才觉得压在心口的一座大石终于被移开,忍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以前也不是不能举报他们,不过考虑到孩子还小,如果不能把人一棒子打死,只是不痛不痒的批评几句,钱梦芸觉得怎么都不能解气。
那个最初高傲的不肯低头,又小心眼的四处招人厌烦的姑娘,到底是回不去了。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机械厂的变故还在不断的发生。
实在忧心苏榆的处境,张知瑾询问她这边情况如何,实在不行就回京市去,信里还说现在机械厂是李厂长管事,高厂长前段时间病了,都大半个月了还起不来床,情况着实让人担忧。
“小苏,高峰让我问问你,在疆省是否受到迫害,如需帮忙,让人发个电报或者打个电话,他会想办法把你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末尾是张知瑾关切的话语,高峰这家伙果然如苏榆所料,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钻营的风生水起,他自己不但把总工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还护着手底下一大群工程师们安然无恙,当然前提是家世清白。
信封里一共两封信,苏榆下班后把另外几张信纸给了赵秀娟。
“谁寄的?小林吗?”赵秀娟深吸一口气,捏着信纸的手都是抖的。
苏榆摇头:“知瑾寄的,赶紧看看,估计有你爸妈的消息。”
赵秀娟一目十行的看完,眼神既迫切又紧张,最后露出一个似笑非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