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榆讶然，没想到徐青启这么干脆，就是看赵秀娟很不乐意的样子，估计是不舍得离开京市的父母亲人。
说实话，真要闹起来，徐青启肯定是没事的，人家祖上八辈贫农，真正有事的是赵秀娟，她娘家那个情况，百分百会被波及。
能救一个是一个，苏榆还是希望赵秀娟和孩子没事，至于她娘家那边，如果能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赵秀娟她爸的性子，说不定能给全家找个好的出路。
小林和马超群应也不会出事，祖上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小林还是烈士家属更是有着一层保护伞，没想到祖辈的贫穷竟成了现在骄傲的象征。
至于高峰和张知瑾，凭借高峰那庞大的亲戚圈，像是高厂长这样的，一个比一个滑头，谁有事苏榆都不信他们会有事，对高厂长，苏榆有种莫名的信任。
朱跃红家是部队的，问题不大，倒是周教授有点危险，他妻子还是京大的教授，不知道会不会被下放。
事情林林总总多的很，经过几轮的劝说无果，苏榆和韩尚的调令终于下来。
“你一走，咱这电冰箱还怎么研究？”高峰摸着下巴，还是跟年轻那会一个样，平常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关键时候挺靠得住。
得知苏榆要被调走，电器厂的百来位研发工程师顿时炸开了锅，一直以来，都是苏榆给大家制定研究方向和计划，她走了就是群龙无首，朱跃红和周教授以年纪大了为由已经退居二线，顾杰又是个实验狂人，只能由高峰暂代这总工一职。
苏榆:“照着之前设定好的方向研究就行，出不了什么岔子，最多五年就能出成果。”
“那你之前提议的空调呢，不会也要搁置吧，”高峰表情夸张的说:“把空调做出来再走行不行，靠我们这哪成？”
“空调的话，”苏榆噎了一下，“等我回来再说吧。”
“那你啥时候回来？”
“十年。”苏榆在心里说。
第96章 婚后七九
耽搁了将近两个月, 等苏榆一家踏上西去的行程时，距离苏榆印象中的日子已经不到一个月。
此次跟着一起过去的还有赵秀娟一家，小赵同志到底是拗不过她家老徐, 都放了狠话要走就离婚, 徐青启依旧不改主意, 最后只能一家人包袱款款的跟着去了疆省。
同行的还有沈学忠一家，这位也是坚定的韩尚追随者，当初的发动机研究小组除了马超群和李江河, 其他三人再次聚首, 带着家眷和情怀, 千里迢迢远赴疆省搞调研。
钱总工这几年已经退居幕后, 听说这事后还专门找韩尚过去谈话。
“是不是因为京市目前的局势变化？”钱总工的头发已经花白, 依旧是烟不离手，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眼仿佛能透过事物的表象而看到内里的千疮百孔。
面对老师，韩尚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能有如今的成就离不开钱总工不遗余力的提携，可以说是亦师亦父般的存在。
“走了好, 一眨眼你也到了不惑之年，旁的我也不多嘱咐你了, 当初还说你们这辈人赶上了好时候，现在看看还真说不准，不管以后遇到多大的困难, 始终要铭记这颗心, 它是为中华民族而跳动的，我们的血液时刻为中华民族而燃烧着，不管在哪都一样。”
“老师，那您？”韩尚担忧的问。
钱总工抽了口烟, 笑着道:“我就不折腾了，一把老骨头也没人稀罕，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就当个闲散老人，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人生岂不快哉。”
钱总工一生都没有结婚，早年留洋归来一直在大学里任教，建国后被京市机械厂请来研究发动机，这一辈子带过的学生无数，最看好的就是面前这个依旧眼神坚毅的中年。
此去经年，不知还有无缘分再相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依旧担心老师的处境，韩尚也没法说出让他老人家随自己远赴疆省，前路未知，说不定留在京市反而更好。
告别了一个又一个故人，有几个刚毕业的工程师热血沸腾的说要追随两人去疆省调研，见劝不退他们，苏榆和韩尚挑了几人随同。
到临走那天，厂里派了好几辆车去送他们，浩浩荡荡的前往火车站，宣传部还弄了个横幅，若不是心里清楚是过去避难的，苏榆真以为是过去支援国家建设的。
这样一来，不做出点成绩都对不起这轰轰烈烈的出场。
“小苏，京市机械厂永远都是你们的家，万一到那边有不适应的，随时可以回来，你这总工的位置我给你留着，高峰那小子也就是个暂时的，你那边要是有什么研究成果千万记得通知我一声，到时候若是寄回来不方便，我让人亲自过去取。”
高厂长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儿，不停的嘱咐苏榆。
旁边新来的李厂长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搞研究嘛，少了这个人自然会有别的人顶上，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看重一个女人，除了刚开始那些电器她有参与研究，后来的都是其他工程师的研究成果，总觉得高厂长的态度有些过于奉承了。
大人们相互拥抱告别，孩子们还不能意识到分别的意义，对于他们即将要去的疆省充满了向往。
“妙妙，你到了那边要给我写信哦，”静静拉着妙妙的胳膊不舍得她走，“不要忘了。”
“知道知道，一到地方就给你写信。”妙妙随口道。
“还要给我拍照片，可别舍不得胶卷。”静静噘着嘴道：“等明年放暑假，我也要去疆省玩。”
妙妙嘴角抽了抽，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就是这样，她清楚的知道你所有的优点与习惯。
妙妙觉得自己脑袋上的抠门俩字是去不掉了，她不过是对未来有规划而已，难道有钱就一定要花掉？一点都不知道勤俭节约。
“知道啦，你平时花钱也别大手大脚的，低调点，现在你爸是总工了，盯着他的人可多着呢。”妙妙敲了敲她的脑门，静静个子比她低半个头，平时风风火火的半点闲不下来，现在倒难得露出一丝伤感。
十年过去，除了苏榆和赵秀娟，每家或多或少都添了一两个孩子。
小林又生了一个儿子，马超群想闺女快想疯了，可惜不敢再生，高峰又添了个女儿，三朵金花性格都不同，静静急性子，文文是个假小子，小女儿叫慧慧是个小哭包。
高峰和马超群俩难兄难弟相互羡慕又相互同情，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差这俩人。
女孩子都围在妙妙身边，军军那围了一群大男孩，里面豆子最大，带着一群小弟在侃大山。
军军得意自己能出去见识疆省风光，京市待了这么多年，能玩的地方早已逛过，早就腻了。
还以为要等到上大学才能出去，没想到他爸这次挺爷们，不管他妈怎么闹都咬住了不松口，看看他妹那没出息的样儿，躲在屋里悄悄抹鼻涕。
“妙妙姐，以后我跟你考同一所大学。”
少年少女不识愁滋味，还在幻想去哪里读大学，却不知自此十年内再没大学可上。
被耽搁的一代人。
厂里给买的卧铺，并不算太过拥挤，把行李搬上去，几个孩子鲜少坐火车，看哪都是好奇，不停的在车厢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接个热水，一会儿去洗个手，事多的很。
苏榆坐在铺位上望着窗外不断远去的风景，他们正在一点点离这个城市远去。
“会回来的。”韩尚过来拥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苏榆倒不是舍不得离开京市，而是对这个城市即将发生的事感到心里有些悲痛。
“你们俩至于嘛，这就开始你侬我侬啦。”
赵秀娟本来还有些闷闷不乐，想过来找苏榆说说话，结果就见这俩人搂在一起亲亲我我，都结婚十几年了，还是腻歪的不行。
西去的旅途，孩子们第一天新奇的很，第二天还有兴致下个象棋什么的，第三天就只剩下枯燥无味了。
“妈，到了没，还有多远啊？”军军赖在他妈身上，有气无力的问。
妙妙正在对面看书，闻言头也没抬便道:“刚到西省，还要再坐七天六夜。”
军军顿时往床铺上一倒，挺高的半大小子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救命啊。”
越往西路上的景色越荒凉，到达疆省境内后大多是荒漠和戈壁，枯燥的黄让人视觉疲劳，后半程大家全都窝在车厢里看书。
苏榆带了许多小点心，罐头、果干、蜜饯、干果装了好几大罐，几个孩子最爱往她这边凑。
他们家的被子和棉袄早在出发之前已经寄到英子家暂存，因此行李不算太多，好不容易到了乌市，克市油田的关书记已经派车到火车站等着他们。
下了车人都蔫了，孩子们帮着大人拎行李搬被子，关书记亲自在家属院门口迎接他们。
“房子给你们分好了，我让小王带你们上去认认门，先好好洗个澡睡一宿，其他的先别管。”关书记不由分说的把人往家属院领，他们一行小二十人全都安置在一栋宿舍楼上。
坐了十几天的火车，身上都馊了，苏榆也顾不得跟他客气，英子已经带着大儿子把之前寄过来的被褥给搬到了他们新家那边。
好好睡了一觉人才缓过来，恍惚间还是觉得脚下有些晃悠，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觉得无比踏实。
投入工作之前，先给妙妙把入学手续办了，克市油田附属中学高中只有一个班，教学质量先不管，好歹孩子上学有个去处。
“明天都来我家吃顿饭，林坤听说你们来了特地去镇上买了肉。”赶在周末，英子特地过来请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在英子的介绍下，大家对克市油田有了初步的印象。
赵秀娟依旧和苏榆对门住着，看着孩子们积极融入新的班级，苏榆的心始终悬着。
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疆省是否真如韩尚预料的那样，不会彻底乱起来。
第97章 婚后八零
苏榆的新家位于克市油田家属院最后排那幢楼的二楼, 对门是赵秀娟家，一楼西面是沈学忠家，一楼东面住着四个一起过来的年轻工程师, 他们几个都还没成家, 暂时居住在一套房子里。
房子的格局和京市的大同小异，卧室比以前的小，厨房倒是宽敞很多, 南北两个阳台，屋子光线很足。
趁着还没正式上班，苏榆快速把家里收拾起来, 关书记办事很体贴，房子里大件家具都不缺，床衣柜沙发桌子甚至是凳子都准备了四个, 就是款式不如之前在京市自己定做的用着舒适, 苏榆也不讲究那么多，墙壁地面全部收拾干净，又让韩尚找材料把浴室做了干湿分离，瓷砖就别想了, 全都是水泥地面。
挂上窗帘，铺上桌布，套上沙发套, 再添几个抱枕, 都是素淡的颜色，瞧着让人心情舒适。
卧室更简单, 床一铺能睡就行，跟在京市的时候差别不大，连床头摆放的闹钟都带了过来。
还有一大堆各种家用电器的零件, 苏榆自己动手组装好，根本没有韩尚插手的余地。
因为心里头压着事，苏榆暂且没心思装扮新家，这边买东西都要去五里之外的莫干镇，苏榆找英子借了自行车，和韩尚两人去了一趟镇上，一是观察镇上居民的生活情况，二是买些粮食和蔬菜。
只一天时间，家里就能开火了。
晚上吃到爸爸亲手做的牛肉面，妙妙无比的开心，她现在正是能吃能睡的时候，白天苏榆铿铿锵锵敲的那么响都没有把她吵醒，一觉醒来正好赶上吃晚饭，从京市带过来的挂面，她自己吃了小半盆，丝毫不比男孩子少。
今天在街上碰到一个卖风干牛肉的牧民，老牧民牵着马，脸上的沟壑很深，一笑露出豁口的门牙，苏榆在他那买了一大块牛肉，回来用水泡开，和土豆一起炖了好久，即便没放任何调料只简单放了点盐，味道依旧很好。
这边的风气似乎比京市开放许多，镇上有正规的菜场和粮店，但丝毫不影响牧民在街边摆摊，其中不乏牛羊肉，看大家习以为常的样子，苏榆顿时明白，恐怕边疆的日子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艰苦。
前几年全国已经开始普及使用煤气，京市只有部分高收入职工家庭才用的起，在这边则非常便宜，家属院里每家做饭用的都是煤气，算是员工福利之一。
除了风沙多些，气候特别干燥外，总的来说，疆省油田的生活并不让人难以接受。
说是让在家歇几天，其实完全闲不住，办好了入职手续，苏榆编入韩尚的调研队伍跟着一起去了油田，赵秀娟被安排到了油田的广播室，她那个播音腔可比这边的广播员规范太多，几乎是一开嗓就瞬间吸引了许多的听众。
当天晚上，关书记还让人在员工食堂搞了个欢迎会。
“这位韩总工大家认不认识，人家可是经常能上报纸的，咱那开采机上的发动机就是十年前人家研究出来的，还有耕地机、收割机大家都听说过吧，也是咱这位韩总工的团队研究出来的，你们说厉不厉害。”
工人们纷纷起哄:“韩总工厉害，咱关书记也不差嘛，不然哪请的来这么厉害的专家啊。”
这马屁正好拍到关书记舒服的地方，他两年前就邀请韩尚过来搞调研，现在不光人来了，还把家都搬了过来，这是准备扎根疆省油田的架势啊。
“这位女同志是韩总工的爱人，同样来头不小，你们猜猜她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关书记卖了个关子。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是播音员，人家女同志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有说是工会的，看着亲切，有的猜也是工程师，没见天天跟着韩总工下油田嘛。
“说起来韩总工的爱人名头比他还大，你们现在用的小风扇就是人家发明的，厉害不厉害？”关书记得意洋洋道，这简直就是买一送一啊，他都能想象机械厂的老高有多心痛。
工人不敢置信道:“不是吧，难道是从京市机械厂的电机研究组过来的？”
“那可老牛了。”
“小风扇谁家没有啊，还有洗衣机，解放了广大妇女同志的双手，真是建国以来最了不得的发明啊。”
“我听说最早的电机研究组的领导者是位女同志，说是姓苏，不会就是这位苏总工吧。”
关书记:“可不就是，人家苏总工别看年轻，成就可不小，你们家里的电器，哪个跟她没关系。”
这来头可就大了，就像是经常出现在报纸上，被记者们一直吹捧的大家耳朵都起茧子了，全国家喻户晓的人物，突然出现在你的身边，跟你成了同事，以后天天都能看到，着实是一件新奇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