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句话,兀自走出屋内,宋永安没有回头。
且一出门,便在长廊外的拐角处迎面撞见了正要去寻她的林深樾。
雕花长廊下,微风吹过带起桃花花瓣随风飞舞,院内庭桥雅致。
只是此时的林深樾和宋永安都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你不是说只需等三日,便告诉我长宁的消息吗?如今正是第三日了。”林深樾的声音带了隐隐的怒意。
永安面露歉意,垂了眸子道:“姐夫,阿姐她可能回不来了。”
“什么?”
“三日前她执意要替我进宫面见圣上,至今音信全无,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林深樾一张俊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已是怒急:“好,好,她又瞒着我擅自做决定。”
原以为她只是偷溜出去玩,没想到,她竟然跑去了别人的皇宫里面。
转身朝外面走去,身后的永安急急问道:“姐夫,你要做什么去?此事我们需从长计议。”
林深樾背对着永安作了一个不必再说的手势:“来不及了,本宫要即刻下令,攻打洛安,迫南齐皇上放人。”
洛安是南齐境内距离北漠最近的城池。
永安怔住,低下头,垂了眸子,此时被困的若是自己,沈荆白会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略微扬唇,永安苦涩一笑,他那样时刻以家国百姓为重的人,应当不会吧。
南齐皇宫,金銮殿内。
一太监模样的下人急匆匆的越了门槛进来。
甫一看到龙座之上的人就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声音哆哆嗦嗦,身子也止不住颤抖道:“皇上,五百里加急军报,北漠…北漠突然发兵洛安。”
垮了脸色,皇上大怒,执了茶盏摔在地上,先是东邺再是北漠,他甚至要怀疑他们是商量好的。
“领军的是北漠哪个将军?”紧皱着眉头,皇上问。
“回陛下,听说是北漠太子亲自领军。”小太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亲自领军,若不是因为北漠新帝还未登基,恐怕这次,当称是北漠新皇 * 御驾亲征了。
皇上眯了眼睛,沉了一双幽暗的眸子:“可查出了北漠出兵的理由?”
抬头飞快的看了龙座一眼,小太监支支吾吾。
“混账。”
又有一只茶盏碎在了小太监面前。
磕了好几个响头,小太监开口:“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听说北漠出兵的理由是…是因为皇上绑架了北漠的太子妃,欲…欲行不轨之事。”
“啪。”
又是一声茶盏落在地上的声音。
“混账,混账,朕一把年纪,怎么可能去绑架北漠的太子妃,还行不轨之事…”
顿了顿,皇上气极又道:“真是荒唐至极。”
下首的小太监又开口:“陛下,那北漠太子还说,若是您不肯放人,他就…他就一路打进江陵。”
皇上抿唇,轻嗤一笑:“他想的美,快…快拟旨,朕要宣神勇大将军回来。”
另一边,永安回到江陵,用兜帽将自己罩了个严严实实,迫不及待的找了她商行里的那些私下养着专门处理闹事之人的死士。
点了人数,每个店铺的加起来,差不多有三百余人。
制定了个简略的计划,永安心下有了盘算,决定寻个合适的日子偷偷潜入宫中去救长宁。
第48章 夜袭 你看,他从未想过辜负她。……
破晓的晨光打散了太阳升起前最后的薄雾, 仿佛是月色散尽前最后的狂欢。
永安一袭黑色夜行衣,黑纱敷面,弯腰立于南齐皇宫的宫墙边。
身侧与她同行的是一群同样穿着夜行衣的死士, 这原是她为自己的商行准备的底牌。
白皙的手指放下唇边“嘘”了一声, 为了潜入宫中她特意嘱咐了大家,今日务必要早早动身。
不对劲, 周围怎么会有动静,这么早,连宫墙边巡逻的士兵都还未醒过来,这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何况为了避人耳目,她昨日特意选了皇宫的后门集合。
黛眉紧蹙, 顾不得这么多了,举起手打出一个进攻的手势,她低下头将兜帽又扯紧了些。
两个黑衣人一甩袖子中银钩,黑暗之中飞身上墙,宫墙上的守卫无声的倒了下来。
片刻之后, 南齐皇宫的后门在永安面前缓缓打开了来。
沿着宫墙, 永安一路往里, 约半柱香时间后, 永安一行人已经渐渐逼近了金銮殿。
脚步一顿,永安一把拉住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不对, 有埋伏。”
已经进宫很长时间 * 了, 周围连一个巡逻的守卫也没有看到, 是早就知道了她会回来救阿姐?
不可能,皇上绝不可能知道她与长宁的关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一场局本就是为着沈荆白而设,皇上算准了若是自己被囚, 他一定会来救自己,到时他便顺水推舟,夺了沈荆白的兵权。
可皇上没想到,今日进宫的人并不是沈荆白。
周围传来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转头看过去,永安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宫墙之上紧紧立着一排身着宫装的御林军,此刻,他们的箭头笔直地对准了永安一行人。
手心紧紧攥起了拳头,一层冷汗自永安光洁无暇的额头上渗出。
先抓她要挟沈荆白出征东庐,战胜后封她的商行,逼她不得不进宫,再以她的性命做饵,引鱼儿上钩。
算准了人心,真是一场密谋已久的大局。
只一息时间,永安便回过神来,眼下这光景,除了突围她们别无他法。
没想到这次行动,不仅没能找到阿姐的位置,还让自己陷入了如此困境。
抬了眸子,永安冷静开口:“准备突围,今日暂先撤退。”
羽箭破空而来,射在永安脚步之下,直逼得她连连后退几步。
身旁的黑衣人寸步不离的保护着她,自己却没留意被空中的羽箭划伤了胳膊。
永安的眉头一刻未松,不会武功,她倒是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
东边升起一丝光亮,屋檐上跳下一群御林军,皆拿出刀与黑衣人们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厮杀声不绝于耳,永安在身边黑衣人保护之下,慢慢的往殿门口退过去,宫门处御林军的数量太多了,眼下他们只能先退往大殿。
刚退至金銮殿禁闭的殿门口,此起彼伏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永安凝了神,抬眼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男子逆光而来立于战马之上,一身铁甲破开了宫门,身后数不清的士兵紧跟着他蜂拥而至。
见到宫门被撞开,一个黑衣人大喝出声:“有援兵…援兵来了。”
永安的手捏紧了衣角,一双杏眸神色微暗,难以掩饰的低落。
是,援兵来了,只是来的人并不是他。
长,枪挑开眼前扑过来的御林军,沈荆白眸光略深,皇上为了这场局当真是煞费苦心。
手臂一痛,他握枪的手微微一抖,沈荆白一双桃花眸此刻冷漠无比。
在战场上都未曾受伤的他 * ,如今竟遭到了自己人暗算。
而此刻,不远处永安低垂眼睑,羽睫在微光里落下了残影,心里一动,她开口:“就现在,往宫门口的方向退。”
现在的宫门口是御林军最少的地方,也是她们眼下唯一的生机。
与此同时,与御林军激战的沈荆白闷哼一声,小腹又中一刀,为了不被御林军认出他的身份,他命副将带队,自己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没想到,今日这群御林军,却好像只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来,刀刀都下了狠手,他渐渐落了下风。
他早就想到了,这么大的阴谋,皇上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他只是不想让她参与进这场他并没有几分把握的战场,却没想她的胆子当真是大。
宋宋,别怕,他来了,
他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但他来了。
你看,他从未想过辜负她。
身上的银甲已经被刀划出了很多道裂缝,血沿着裂缝的边缘流出。
宋宋…
身边的兵器声渐渐的小了,沈荆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他没有了力气,倒在了血泊之中。
对不起。
他慢慢的朝她伸出手,他想告诉她——原谅我,让你伤心,对不起。
不是救救我。
是原谅我。
他想护她安宁,这一世,所有的战场,他都不想让她看到。
无论他在不在她身边,他都想让她做那个白衣胜雪的姑娘。
可宋宋没看到他,她路过他,朝着宫门跑了过去。
他只是突然有些遗憾。
他想,他该早些说出来的,对那个腼腆可爱的小姑娘。
他该早些告诉她,是因为怕她有危险,他才拒绝她的,却没想到她还是来了,这些,他早该告诉她的。
他想,他早该说的。
我早就喜欢上你了,那时你还是个小姑娘。
我第一次见你呀,就觉得你好看极了。
安安静静的站在路边,我骑在马上低头看你,你仰头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就心动了。
来不及了,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缓缓的闭上眼睛。
他的手垂了下去,光明消失之前,有一双炽热又温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他。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又响起某次出征前,宋宋曾在耳边对他讲过的话。
“银甲惊群,烈马单骑,愿将军□□穿云,一人可破千军。”
她不知道的是,他一人可破千军,她一人可破他。
第49章 惊险万分 “你放手吧,我不是 * ,你的小……
“不好了, 皇上…”
龙座之上的男子眸心微动,勉强维持着脸上如常的神色,手却握紧了龙椅:“怎么了, 慌什么…”
殿内跑的气喘吁吁此刻正跪伏在地上的太监, 一双眼睛里尽是惧意,颤颤巍巍道:“陛下, 沈家军…沈家军攻进来了。”
吞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咯噔一下,皇上方开了口:“怎么回事儿?”
明明已经布好了局,怎么会被沈家军攻进皇宫里面?沈荆白不是早就入宫了吗?
现在,他应该被自己的御林军包围了才对。
暗吸了一口气, 皇上沉了脸色:“那之前闯宫,被御林军包围的又是谁?”
抬头瞥了一眼皇上的神色,小太监的声音更低了:“回皇上的话,那人是谁,现在…现在还没有查出来。”
“砰”一声重响, 皇上的手拍的檀香木桌子颤颤地抖了抖, 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好啊, 好啊, 以为自己已经是万无一失,没想到沈荆白比他想的要聪明的多。
不过, 好在, 他还有后手。
挥了挥手, 招来身旁的近卫,他目光幽厉,喉头微动:“把宋永安给朕押到宫墙上面,沈荆白若是不退兵, 就给朕把她推下去。”
“朕倒要看看,今日这兵他是退还是不退。”
事情来得出其不意,连长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被带到了这么高的地方。
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此刻,宫墙高的让长宁只想赶紧闭上眼,转了转眸子,眼下这场景,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应当是有人来救她了,只是她不确定是永安还是林深樾。
红瓦宫墙,长宁被清晨的微风吹得打了个哆嗦,雾气环绕在四周,此刻,她也看不清宫墙下面的战况如何了。
“圣旨到,传陛下口谕,沈家军即刻退兵,若有违抗之意,就让这个姑娘给你们陪葬。”
指了指长宁,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她身侧响起。
长宁挑了挑眉,轻蔑的扫了一眼身边这几个近卫模样的人。
就派这几个来看着自己,未免有些瞧不起她了吧。
轻嗤一笑,与同样被带到了宫墙之上的木槿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动手。
长宁微微躬身,弯腰从靴子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方才说话的人砍了过去。
去他的陪葬,说这种大话的人,她一人能砍他们十个。
显然,那近卫没想到一直以知书达礼,恭谨娴静在南齐著称的丞相府嫡女,靴子里竟然会藏着一把匕首。
一时轻敌,慌乱之中对上长宁的招,长宁刀刀致命,几个回合之后,那近卫渐渐不敌。
木槿此刻也打退了几个近卫,往长宁的方向靠近。
蓦然,一股大力袭来,仓促之下,长宁脚下一滑,身子向着旁边歪倒,直直朝着宫墙下坠落。
不好,遭人暗算了。
眉头一挑,长宁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今日,她绝不能命丧于此。
一只粗 * 糙的手掌自上而下抓住了她的胳膊,几乎是下意识的行动,长宁回握过去。
她抬头看向宫墙之上,紧紧握住她手的男子,是一个蒙了面的近卫。
虽被黑纱遮着面,但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仍有遮不住的疤痕。
黑纱之下的疤痕,面目狰狞,很难想象是经历了怎样的曲折,这张脸才能被划成这般模样。
眉毛皱在了一起,那人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小姐,握紧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小姐?
难道他曾经是丞相府的家奴。
拉着宫墙下长宁的手,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宫墙之上,有近卫开始攻击他。
一只手拽着长宁,只有一只手对敌的男人渐渐开始体力不支,木槿还在与其他的近卫纠缠,一时赶不过来救长宁。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他就已经负了伤。
见到勉强拉着她的近卫渐渐不敌,长宁凝了眸子,咬牙抬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这高墙之上,她确实有些害怕。
“你放手吧,我不是,你的小姐。”
她不是永安,万不可因为自己,让这个忠心的近卫白白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