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豆沙包。
富冈义勇如临大敌地盯着豆沙包,喃喃说:“昨天晚上,我做什么了吗?”
“嗯?”优娜眨了眨眼,露出回忆的神色,“老实说,富冈先生只是躺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呢。”
确实如此,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她想起富冈义勇腹部有伤,那种位置可是很容易因为乱动而撕裂伤口的,于是干脆让他一直躺着别动了。“全部都交给我吧”——她是这样说的。
义勇愣了一下,迟疑问:“是…这样吗?”
但他的直觉觉得,并非如此。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的……
“好了,先吃饭吧。”她笑眯眯地说着,顺手将肩上的发丝捋至背后。
漆黑的发丝朝后一落,袒露出脖颈来。莹白的肌肤上,如早梅一般的印记悄然绽着。富冈义勇的目光触及她脖颈上的痕迹,瞬时愣住。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他也想起来,女人朝他笑时那娇艳又惑人的姿态了。她趴在他的胸口,声音轻飘飘地说:“感觉怎么样?富冈先生?”
没错。他想起来了,全部。
“我——”富冈义勇久久地怔住,然后刷的站了起来,表情似乎有点挣扎。然后,他弯腰揣起豆沙包,抬脚就走。
“让我自己待一会儿。”留下这句无比熟悉的话,他的背影就消失在走廊上。然后,便是“哐当”一声熟悉的摔门响。
看来,是又将自己关起来了。
优娜:……
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她走到富冈义勇的房门前,试着敲了敲门,但水柱阁下并不肯理会她。房间之内寂静无声,什么响动都没有。
于是,她作罢了,管自己做事去了。
一扇之隔,富冈义勇盘腿靠墙坐在角落里,表情极是矛盾。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人便低下身来,将脸埋入了双膝之中。一道光从狭小的门缝里透进来,勉强照亮了这方寸的世界。
昨天晚上,他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彻底地冒犯了她。不知道到底是血鬼之术还是酒的缘故,他比平常更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于将力量用到了欺负别人这样的事情上去。
——知道她的力气不如自己,所以想尽办法禁锢住她的腰;知道她没法再动弹了,所以用手掌去托住了她
的身体,强迫她继续——他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富冈义勇咬牙,将自己埋得更深。可他将眼睛闭起来,所能想到的,又是宛如另一个世界的画面了。她的眼眸弯弯的,流淌着欢愉与柔软,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丈夫。情人的呢喃在耳旁轻响,一遍遍地和他说着“晚上好”。
……可恶。
可恶。
是血鬼之术的恶果。
///
富冈义勇自闭大半天后,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出来了,表情还是沉得可怕。他去井边打水洗了脸和手,有些迟疑地来和她道歉:“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她有些不解。
“因为——血鬼之术。”这个词从唇间出来的时候,富冈义勇竟然有些心虚了,“我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但是,我没法控制它……”
“啊,那个啊,没事的。”她瞥一眼义勇,“说来,富冈先生还挺厉害的呢。”
“……厉害?”富冈义勇很困惑于她的说法。什么叫“很厉害”?是在夸奖他吗?
“就是夸你酒量好的意思。”她说,“第一次喝酒的人,能一口气喝这么多,很厉害哦!”
“原来是这样。”他点头,“谢谢。”
优娜:……信了啊。
义勇见到她的面色,似乎并无不悦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念头:大概,也许,她也是喜欢这种事情的吧?也许自己的行为,让她很高兴也说不定呢?
这样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富冈义勇按到了心底的最下层,封存到了泥淖之中。他在想什么?可恶。
这是他应该有的想法吗?他是人类,而非那些毫无廉耻之心的恶鬼,怎么可以想这种念头?
富冈义勇慢慢地捂住了面孔,眼眸中有些微的挣扎。面对优娜不解的神色,他低喘了口气,说:“我,我再自己待一段时间。”
说完,转身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储藏室改建的房间。
///
接下来的几天,富冈义勇都缩在房间里头。要是优娜去敲门,他就闷闷地说:“血鬼之术好像恶化了。我不想伤害你。”
这声音隔着房门,有些不真实了。优娜一想起那狭小的房间关起门来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心底便暗暗觉得不成。可无论她如何喊,甚至用骗的手段,也没法把富冈义勇从门后请出来了。
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家伙还挺像小孩子的。
连续三四天如此,她也没什么办法。实在没法把人喊出来,就只能叹口气,随便他去了。
这一天的晚上,庭院中传来了乌鸦拍打翅膀的声音。它飞了几圈都没能找到自己的主人,便在水井边缘落了下来,歪头叫唤着。
“是有联络来了吗?”优娜瞧见了乌鸦,顺手从它的爪子上解下了装信用的竹筒。定睛一看,折叠起来的信纸上写着宇髄天元的名字。“是天元大人写的信……”
她的
话音未落,一直闭合的门扇竟然开了。
“是宇髄写信来了吗?”富冈义勇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优娜侧身一看,咦,自闭多日的水柱阁下终于出来了。
富冈义勇一直盯着她手中的信,仿佛那是什么大敌。
他一直将自己关着,听到怎样的响动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再出门。可当他听见“宇髄”的名字时,他无法忍住了。
他知道,对于她来说,宇髄一定是特殊的,因为那是她的丈夫。可他也知道,正因为宇髄是她的丈夫,他才不应该出去——理智是这样想的,但身体却是另外一幅反应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门外了,心底还满是对宇髄信件的猜测。
宇髄在信里写了什么?同意解除婚姻了吗?叫自己照顾好她?还是干脆痛斥他是个下流的、可恶的、不懂礼貌的男人?
“是的。”优娜已将信递了过去,“富冈先生总算出来了啊。”语气有揶揄的意思。
青年的眸一凝,侧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展开了宇髄写来的信。匆匆扫一眼后,他的表情凝住了。
“怎么了?”
富冈义勇皱着眉,似乎有些不想启齿。半晌后,他背过身,低声说:“宇髄说他不想放弃你。”
“……诶?”
他的声音愈发沉闷了:“他说,他会争取和主公解释的。还和你道歉了,说身为丈夫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是失格的举动。”
庭院里寂静下来,夜蝉的鸣叫轻响。富冈义勇背对着她,没人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是嘛。”她听了,却并没有什么特别欢喜的神色,而是坦然地说,“天元大人可真是一个好男人。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给他添麻烦了。”
义勇有些诧异地侧头:“……什么意思?”
“我的事情,可不是‘解释’就能解释的清的。”她慢慢地笑起来,“越和主公解释,反倒会越增添麻烦。天元大人的心意是很好,但是,我不能给他添麻烦。所以,无论他怎么想,我都会离开他的。”
万一,鬼杀队的主公觉得她很可疑,决定调查她与鬼的事情,那岂不是拔萝卜带出泥,月彦童磨岩胜串一串,大家一起上桌啦?
义勇看着她释然的面庞,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发梢。
“你是真的,决定离开宇髄了吗?”
“是的。”
“……即使宇髄不放手?”
“说实话,”优娜摩挲着下巴,认真道,“就算天元大人不放手,也不能妨碍我再嫁给别的男人啊。天元大人有三个妻子,我为什么不能有三个丈夫?”
我为什么不能有三个丈夫——
为什么不能有三个丈夫——
三个丈夫——
她用柔和高雅、宛如油画中贵夫人似的笑颜,说出这等虎狼之词,反差实在太大,富冈义勇整个人被震撼了,陷入了哲理的旋涡。
是啊?为什么呢?宇髄可以娶三个妻子,那优娜也能嫁三个丈夫吧?为什么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多娶妻呢?这不公平对吧?
富冈义勇陷入了困惑与茫然交织的境地,想来想去想不通,最后决定放弃。
“所以啦,”优娜说,“既然我和天元大人不在一起了,你也不用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义勇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他茫然了一会儿,垂手放下宇髄的信,说:“那今晚,喝酒吗?”
“喝!”
富冈义勇的表情还是很冷淡,但他的眼里有微微的光,像月色一样亮:“那我去买酒吧。”他说。
“好。”优娜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义勇出门去了,她回身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收拾这段时间的行李,将买好的车票塞入行李箱中。水柱阁下的伤已经差不多要养好了,很快就能归队,她也能安心地回东京了。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晚餐
第171章 171
普通平凡的生活,又持续了一段日子。
对于义勇而言,这段时间的生活相当奇妙。从前的他,每次养伤之时都是留在紫藤花之家,一个人面对日轮刀、墙壁与庭院的风景。但是现在,多了一个人陪着他。
这种感觉,很不赖。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像是回到了成为猎鬼人之前的日子。那时候的他也会在脑海里装满了一些世俗普通的小事——中午吃什么鱼呢?又要洗衣服了啊。劈柴一点儿也不累,但会出汗很麻烦。邻居家住的孙子有点讨厌,太吵了。
只不过,陪伴自己的人换了。从前是家人,现在则是一个萍水相逢、让他猜不透的女性。
虽然很可耻,但是好几个夜晚,当他看着夜幕之中的星辰时,他曾短暂地想过,希望这段时间不会结束。伤口不愈合,他不必离开奔波,也不必将性命赌在刀口。
但也只是短暂地这么一想罢了。
现实就是现实,世界上还存在“鬼”这种东西。他没有资格去享受幸福。
///
这天晚上,她忽然提出了一件事。
“富冈先生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
“嗯。”
“那我也是时候回家了。”
“……什么?”
夕阳的光穿过庭院,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富冈义勇怔怔地坐着,有些疑惑于刚听见的话。他低头皱会儿眉,忍不住再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要回家了。”优娜很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家在东京,已经好久没回去见家人了。”
……回家?
意思是,离开这里,去东京吗?
这话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富冈义勇不知道怎么反驳。她想去哪里,确实是她的自由,但他觉得不太对劲。
“回家多久?”他忍不住问。
“不知道。”她说,“不过,除了家,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义勇的拳头轻握,脊背弓起,“是这样吗?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是的。”她说,眸光低垂,“我本来是跟着天元大人一起生活的,既然现在的我已离开了他,那就是个无处可去的人了。对我来说,回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瞬,义勇有些不知所措。他心底浮起一个念头:其实,你可以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也能保护你。
但是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了。
他凭什么说出“保护你”这种大话呢?他根本就不是货真价实的水柱,只是个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在面前牺牲的无能者罢了。他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而且,身为猎鬼人的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大家都是抱着这样的觉悟在战斗的,所以死亡是或早或晚的事。
如果有那一天,他会连累成为自己“家人”的人吧。会害的她生活流离无所
依靠,再流下痛苦的眼泪来。他不希望有那一天。
所以,义勇慢慢低下了头,说:“你决定好要回东京了吗?”
“是的。”她说。
“……那,我可以送你回去。”他说,“送你到东京的车站,不会给你的家族带来误会。”
“不用了,”她翩然一笑,“富冈先生的伤好之后,很快就会归队吧?我就不麻烦您了。坐火车而已,我自己应付的过来。”
“那太危险了。”下意识的,他还是想保护她。
“富—冈—先—生—”她却拖长了音调,很认真地喊了他一声,“我是说真的。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富冈义勇愣了下,面色有些微的茫然:“在这里……分别吗?”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段养伤的日子里,这座长屋庭院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已刻入了他的回忆之中。
“嗯。”
“……”
富冈义勇沉默了,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