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岩胜忽然闷闷地插话了,“父亲认为双胞胎是不祥的。我和缘一,势必要有一个人离开继国家,被送往寺庙。”
三个孩子都沉默了。
岩胜所说的,正是不争又必须面对的事实。岩胜与缘一间,一定会有一个人离开继国家,成为僧侣;而另一个人则继承家业,迎娶安艺国的姬君。
优想起初初见面时,幼小的缘一将杜鹃别在她耳畔的举动;头一次的,她的心上,有了一丝淡淡的不舍。
那个前往寺庙的人会是缘一吗?
她望向了继国缘一,眉尖轻轻地蹙起。男孩似乎也在看她,目光像是安静的水波洒落下来。
优想: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希望缘一离开这里。在这远离故土的异乡,缘一是唯一能理解她的感受、予以安慰的孩子。
她正在心头烦恼着,一旁的岩胜倏的站起来,干巴巴地说:“我先走了。”
“少主?”优不解地望过去。
继国岩胜看看缘一,再看看优,咬了咬牙,脸孔像个大人似地板了起来。
“反正,我是多余的那个吧!”
岩胜孩子气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开了。
他没有看错,就在刚才,他说出“两人中必须有一人去往寺庙”之后,从始至终,姬君都注视着缘一。她对缘一很不舍,甚至于没有空来理会自己一眼。
姬君想要留下的那个玩伴,是弟弟缘一,是会想出用杜鹃花来讨女孩欢心、知道她思念故乡的海岸与水脉、会用吹泡泡这样的幼稚游戏来哄她开心的继国缘一,而非继国严胜。
岩胜咬着牙,气恼地走着。他起初是快走,最后干脆小跑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穿过了整片殿宇,站在了城池边缘的城墙处。夕阳已经斜斜地照下来,金色的余晖遍洒天际,若州繁华的城池尽收眼前。
岩胜看着面前的城池,呆呆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重重地朝外扔了出去,发泄似地大喊道:“为什么啊——”
回音层层叠叠,像是山在回答他没头没脑的疑问。
///
那天之后,时间似乎凝滞了。
岩胜再也没有来找过优,从前亲密无间、一起玩耍的孩童,也成了无话可说的样子;只剩下她和缘一,偶尔在给花草浇水的间隙里,会提起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不好接触的岩胜。
“兄长不肯再和我一起玩了。风筝也好,双六也好,他都没有兴趣了。”
“少主也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了。冬天的时候,椿花就该开了吧……”
可是,和缘一待在一起的时候,优是快乐的。缘一虽然没有岩胜那样的锦衣华服,总是穿着凌乱单薄的粗布衣裳,头发也不会精心地梳起,可他的笑容单纯又诚挚,就像是天空中温暖的太阳,叫人一眼就会心生仰慕之心。
他没有特别的野心,并不想成为权贵或者享有财富,只想和重要的人待在一起,然后照料自己的花草。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长了,就连优也理解了如何去栽培杜鹃的草枝,才能让它开出令女孩心动的花朵来。
因为在苗圃间待久了,她的指甲缝里难免会沾上泥巴。奶娘就会很不高兴地一边替她擦拭着手指,一边教训道:“您可是姬君,姬君是不能做这种粗鲁的事情的!将手放到泥巴里去,何等失仪,只有下等百姓家的姑娘才会这么做……”
优垂下眼帘,心底有个隐约的念头。
要是她当真是那种普通百姓家的姑娘,而非是安艺国的姬君就好了。
这样子的话,即使和缘一在苗圃里一起玩耍上一整天,也没有人会来斥责她的失态吧。
作为“乱玩泥巴”的惩戒,奶娘和女官们要求优闭门不出,在房间里练习缝纫,在发带上绣出合格的花样来,才能再出门去玩耍。
她捧着菖蒲色的发带,仔细地想了又想,决定在上面绣杜鹃的纹样。那种娇艳的、嫣红的花,带着淡淡的香气,足以叫人做一整晚美好的梦。如果绑在发间的话,那也就像是折了一朵杜鹃别在耳旁吧。
优的缝纫并不好,大名家的姬君并不需要学这种无所谓的东西,这是奶娘特别教导的技艺。因此,她笨笨拙拙地描花样子,再由奶娘捻出合适颜色的丝线,一点一点地绣出了细小的杜鹃纹样。
说实话,她绣的杜鹃实在是太不像杜鹃了,看起来甚至有点滑稽。奶娘看到半
成品时,便忍不住笑出了眼角的皱纹。
“该怎么说呢!姬君果然还小呢。”这种叫人懊恼的话,从奶娘的口中说出来了。
发带将要绣完的那个晚上,若州恰好入秋了。到了夜晚,飘着落叶的庭院里寒冷浸骨,女官们会早早将门扇和起,点上瓦台灯和熏炉,哄优早点安寝入睡。
也正是这个晚上,继国缘一忽然来敲门了。
优瞧见门外小小的身影,就猜到了来人是谁。她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就看到缘一跪在自己的房门前。
“缘一,你来找我玩吗?”她小声说着,将外套拢紧了。秋天的夜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她一阵轻轻的哆嗦,“我被禁足了,所以我不能出去……”
缘一轻悄悄地欠身伏下,行了个礼:“姬君,我是来辞别的。”
小小的优愣住了,双手撑地,疑惑地问:“……辞别?你要去哪里呢?”
缘一依旧低着头,说:“我现在就要出发去寺庙里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终于抬起了头。男孩的面庞与初见时未有两样,柔软、干净、清澈,像是和煦的阳光。
优瞬时愣住了。
“怎么这么突然呢?”她疑惑。
“发生了一些事情,明早醒来,姬君就会明白了。”缘一回答。
她摇摇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国守大人还没发话呢,你未必要去寺庙里呀!留在继国家不好吗?少主也未必会忍心让你离开……”
缘一慢慢地笑起来,眼神有很淡的温柔:“我和兄长,必须有一个人去往寺庙。若不然,终有一天会酿至苦果。我希望去寺庙的那个人是我。”
优张了张嘴,垂下眼帘,心底有些涩涩的。她小声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呢?”缘一笑着说:“兄长他……很喜欢你,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保护你的。有兄长在你身旁的话,我很安心。”
她眉心一结,说不出话来,想张口,又觉得喉咙里哽咽着,像是晚间吃的饭团还卡在那里不曾下去。她低下头,挣扎着说:“可是…可是,我更希望是…是缘一……”
她更喜欢的人是缘一。
但这句话,她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
身为安艺国姬君的她,打从一开始,就不能用“喜不喜欢”来权衡将来陪伴一生的人。她所要做的,仅仅是嫁给继国一族未来的家督,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她喜欢或讨厌。
她将那句话吞回了腹中,低下头,小声说:“缘一,一定要走吗?”
“是的。”男孩回答,“接下来,我就要去和兄长辞别。以后,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谨记着兄长对我的情谊,也会记得姬君的善良。”
她点点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有小颗小颗的眼泪落下来,将榻榻米打湿了。最后,她从袖中抽出了自己所缝制的发带,递给了缘一。
“请拿上这个吧,这是我亲手所做的。”她轻声说,“我的手很笨拙,缝制
得不好看,希望缘一不要嫌弃。”
缘一微微怔住了。
片刻的安静后,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发带,说:“我会一直珍藏的。谢谢你,姬君。”然后,他便站了起来,向着优行礼,转身离开了。男孩瘦小的背影,慢慢淹没在了夜色中。她将房门推得更敞一些,只看到庭院里的秋风瑟瑟吹起了一片落叶。
</>◎作者有话说:
放个预收,喜欢的可以收藏。主火影文,男主宇智波斑。
本火影专业户还是想搞战国大佬,不然就手痒,嘤。
PC端直达:
APP戳专栏可见《千手沙罗讨厌团扇》
千手沙罗是家中排行老三的女儿。
哥哥也好,弟弟也罢,名字都土味又朴实,只有她的名字,精致典雅,富有禅意。
她一直引以为傲,直到十四岁那年——她打扮成男孩,上了战场。
敌对的团扇弟弟大肆嘲笑她:“你竟然叫沙罗!这么女气的名字,难怪力气这么小!”
气得她一刀把团扇弟弟捅了个对穿。
此后,团扇家兄弟将她视作宿命对手,家族劲敌,发誓要报这一刀之仇。
木叶忍村建立的那一天,千手沙罗终于能恢复女儿身。
她带着一身娉婷温柔,如沐春风地出现了:“贵安,我是千手沙罗。”
团扇哥:……
团扇弟:……
“哈希辣妈!你怎么没说过你家老三是个女的?!”
再后来——
“哥,我觉得我已经不讨厌沙罗了。而且,我甚至觉得沙罗有点可爱……”
“你说的对。哥哥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我打算娶沙罗为妻。”
“……等等,哥?”
第179章 179(番外)
那天夜里,北之殿夫人病逝了。
貌似坚强温柔的夫人,总是翩翩地笑着,照顾着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她教导过优何为“东大寺之香”,也请优品尝过夏季的葛甘刨冰;她还每日每夜虔诚地祈祷,向佛龛许愿世间再无战争。但是,在夫人看似无忧无愁的笑容之下,实则是病痛缠身的苦楚。
那天夜里,夫人终于离开了此世。
然后,在确切了母亲的死讯后,继国缘一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这个家。辞别的时候,他说他会前往寺庙出家;可是,继国家的人特地去了寺庙,却未能等到缘一。
——不知道是遇上了人贩子,野兽的袭击,还是山崩,那个七岁的孩子失去了踪影,再无联络。
尘埃渐渐地落定了下来。
继国家只剩下了一个继承人,那就是继国岩胜。岩胜虽无缘一那样恍若神赐一般的才能,但与普通人相比,他的才华已算是殊越。他会成为继国家的下一任家督,然后迎娶安艺国的姬君。
生活慢慢地恢复了原本宁静的样子。
西之所的女人们惊叹了一番继国家的变故,很快便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了。身于战乱之世,只要是上了些年纪的人,都见证过生离死别;继国家的事,也算不得特别令人印象深刻。
那位服侍优长大的奶娘,她曾经的丈夫便是一位三万石大名的军师,后来临阵脱逃,被流放至了奥州,阖家没为庶人。奶娘偶尔会提起十五岁时出嫁的风光,也提起过去的主公何等威严。不过,那都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奶娘曾经的丈夫也好,还是丈夫的主公也好,全部都已经死去了。甚至于主公治下的城郭,也被大火付之一炬。
与这些动荡不平的故事相比,北之殿夫人的病逝,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不值得多提。
岩胜大概是很伤心的,但是在严厉的父亲面前,他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偶尔会显出很寂寞的样子来。此外,照旧练剑、学习,严格地按照家督之位继承人的方式成长着。
后来,优从岩胜那里听说了,他翻看了母亲病故前的日记;那位看似顽强的夫人,实则一直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左半边的身子失去了知觉,行走都颇为困难。缘一与女仆们轮流搀扶着她,不是因为矜贵,而是因为她无法行走。
岩胜没能察觉母亲的病痛,在母亲逝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为此挣扎痛苦着。
冬天的时候,岩胜恳请母亲栽种在庭院里的椿花开放了。
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将整片庭院都染为了素净的白色。屋檐上、栏杆处、松枝间,都是剔透晶莹的纯白;而椿花开放其中,一点一点的艳红色,就像是在和服上点缀了丝线一样风雅又令人心情愉快。
椿花全部绽放的时候,岩胜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优的手,请她来欣赏庭院之中的美景。
对于他而言,弟弟与母亲相继离去后,优就成为了他唯一的玩伴,是说话最多的人。像
“庭院里的花开了”这样的好消息,是该第一个分享给她的。
“姬君,它们和你故乡的冬椿花长得一样吗?”岩胜好奇地问。
“看起来,确实是同一个品种的。”优小小地呵了口白气,指着细雪里露出一片叶子的树丛,“不过,我家的冬椿是栽种了整整三排的;所以开放的时候,看起来更壮观一点。”
岩胜说:“那,春天的时候,我再恳请母亲去种……”
话至一半,岩胜愣了愣。
当初答应他的请求、为姬君栽种冬椿的母亲,已经病故离去了。而身为男人的他,必须忘记这段伤痛,做出独立的样子来。
他愣了片刻,改口说:“我会让人再多种几排的,肯定比姬君故乡的要更好看。”
优安静地凝视着庭院里的景象,轻轻地点头。她稍稍长高了些,但看起来还是小而可爱;细碎的刘海齐整地落在眉宇间,像是三月女儿节时摆放在台桌上的桃花人偶。
岩胜偷偷瞥着她,瞧见她细细长长的睫毛上落着雪珠,就有些手痒痒,想要去拨弄掉;可他又不敢,生怕打搅了她的出神。
不知道姬君现在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着故乡吗?还是缘一呢?她会不会想要让缘一也来看看这片椿花呢?
不过……
他们应该不会再见到缘一了。
那个才华耀眼到令人嫉妒、有时会让岩胜想着“为什么你要出生呢”的孩子,应该再也不会回到继国家里来了。他们的生活中,不会再出现这个人。
七岁的岩胜感觉到了孩子气的安心。
以后,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和姬君一起度过,就像父亲与母亲那样。总有一天,姬君会将缘一忘得干干净净的。
“姬君在想什么呢?”岩胜终于鼓起勇气,这样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