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207
“下午有出阵的任务,我正在烦恼着自己穿衣服太过慢吞吞的问题呢。”名为三日月宗近的付丧神，敞开了双臂立在她面前，语气慢悠悠的,“你愿意帮忙,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客气。”优娜拎起一截护臂,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这玩意儿是佩在哪里的。
她原本是来核对三日月宗近的出阵次数的,但对方却提出了“能帮我穿衣服吗”这样的请求。她不好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三日月宗近的出阵衣装极为繁复，里三层外三层，从最里层的护肩,到最外层的狩衣和腰甲，都不是一个人就能方便地穿上的。如果没人帮忙的话,可能需要单独折腾上许久。
虽说出阵之时,三日月宗近一身华美绮丽的姿态十分惹眼，当真人如其名，有着弯月的光辉；可想要这样的美丽，就得付出代价,在每回出阵前辛辛苦苦地穿上厚厚的衣服。
这样一想，平安时代的刀也不容易啊。
刀的人格多少受到经历的影响,对于他们而言，平安时代便是贵族的时代；耳濡目染之下,他们兴许也受到了“豪门公子穿衣出行皆需要仆从服侍”的习惯的影响。
“请把手伸开，三日月殿。”优娜拎起那截护臂,往三日月宗近的手臂上戴。
他已经穿上了最外层的狩衣，松松垮垮地佩上了腰甲。虽说还未彻底收拾齐整,但也隐约可见出阵时的风雅光辉之姿了。浓绀之色的狩衣低垂双袖，内衬白绫单衣,发间系一道淡金穗须，颇有旧日京都贵介的风范。
更别提这位付丧神拥有一双夜空似的眼睛，内嵌初弦的月色，叫人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
据说三日月宗近之所以被称作“三日月”，是因为本体的刀身上有许多新月形的刀纹。他被认作是“天下五剑”之中的最美者；前主之中，不乏足利义辉这样的室町之主；总之，是一柄堪称传奇的名刀。
“我不擅长穿衣打扮，一般都是由别人来帮忙。”三日月宗近慢慢地笑起来，语气很闲慢，“对我们这样的老头子而言，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优娜：………
天下最美面前，她不敢说话。
好不容易为三日月穿戴齐整，她取出了自己的工作表格，询问道：“三日月殿，这表格上记载的出阵次数，和实际上有所出入吗？”
三日月歪头凑过来，慢悠悠地打量着：“嗯…对不对呢？这个，可要老头子好好地想一想……”
安静。
安静。
终于，凝固的时间开始流动了。三日月宗近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应该是对的呢。”
“啊…好的。”她舒了口气，在表格上打了个勾，起身欲走，“打搅您了。”
“你…住在哪一片？”三日月忽然喊住她。
“我叫日光长光，是长光二代目的作品，和长船派的大家住在一起。”她说。
“是光忠家的孩子啊！”
他大概是见过烛台切光忠，语气一下子就亲切起来了，然后很温和地招了招手，说，“下次可以过来我这里玩哦。我有茶和茶点，味道都很好的。”
——仿佛主动帮邻居带小孩的独居老头。
优娜被这亲切和蔼的氛围所感化，很真诚地说：“有空的话，会来探望的。”
关爱老人，刀刀有责。
“不错！”三日月笑起来，“好了，去吧，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有很多有意思的事要做吧？”
“那我就不打搅了。”优娜朝他行礼，出了房门。
一出门，迎面就遇上了髭切阁下。
髭切似乎一直等在门口，见优娜出来，立刻兴致勃勃地笑问：“如何？我没指错路吧？三日月宗近确实是住在这里呢。”
呃。嗯。虽说走错了一次，但最终确实是找到了三日月宗近的住所。
于是，她很客气地说：“没指错路！这都是髭切阁下帮的忙。”
髭切大概很乐意见到自己帮上了忙，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哎呀，你也是个很乖巧的好孩子呢。哈哈哈。”
虽说同样是平安时期的刀，但髭切给人的感觉却和三日月完全不同。这不仅仅体现在衣装上——髭切在肩上披着白色的短西装，长裤皮鞋，甚少有盔甲的元素，就像是追逐着现世的时髦似的——而且，他与三日月的不同，更体现在气质上。
三日月是天上的月辉，髭切更像是手边的玉石，尚有可能触碰一下。
或者说，三日月宗近是被人逮到犯了事后会“哈哈哈”地笑着，坦然地承认，然后告知你“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的”，但髭切不会，髭切可能会说：“有这样的事吗？我忘了。”然后下次还敢。
“对了，髭切阁下。这是先前出阵的次数，和实际上有出入吗？”她趁机搞起了工作。
“哦哦！这个呀……”髭切凑了过来，很认真地看着表格，“说实话，不是很记得清了呢…问问我弟弟的话，可能会更清楚一些。”
“弟弟？”优娜困惑地问，“您的弟弟是……”
“谁知道呢。”
“？？？”
“弟弟的名字，稍稍有些忘了。总之，请多多关照他。”
“？？？？？？？？”
小小的优娜，疯狂的疑惑。
见她表情如此，髭切很愉快地笑了起来，蜜色的眼睛敛起，仿佛吃了一块相当甜腻的糕点。
情况陷入了死循环。为了得知健忘的髭切阁下到底出阵多少次，她不得不开始替髭切阁下寻找他那位不知名字为何的弟弟。
此后，还经历了帮莺丸阁下泡茶、被小乌丸强行抽查学业（？）、被大包平按下来商讨天下五剑这个称号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等等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事情。
等她终于回到压切长谷部面前时，已经很晚了。
长谷部抱着双臂守在门前，手指不耐烦地一扬一扬。看见精疲力尽的小助手拖着脚步回来了，他挑眉，问：“
怎么去了这么久？”
“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优娜很衰弱地递上了那张表格，努力展露职业性的微笑，“但是，最终还是全部核查完毕了。”
“我看看。”长谷部抽走表格，目光下落；旋即，他眉头一跳，指着其中的一项数据，喊道，“鹤丸国永的出阵次数是99，这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哈？”她愣了下，有些困惑，“不是99次吗？鹤丸阁下是这样说的。”
那位鹤丸国永好像是在午睡，从门缝里接过表格，过了十秒钟就递出来了。她没能正式和人家打上一声招呼，也不清楚鹤丸国永阁下到底是怎样的性格。
“怎么可能会高达99次啊！！”压切长谷部的手在颤抖，“你被他骗了啊！”
“…………”优娜迷惑，她是当真以为鹤丸凶猛地出阵99次，鹤唳苍穹响彻云霄呢。
“我早该想到的。”压切长谷部扶了一下额头，重重地叹息，“而且，你核查的速度未免也太慢了。是不会和他们打交道吗？”
“这个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大家好像都很需要帮忙的样子。”
“帮忙？什么忙？”压切长谷部有不好的预感，“不会是穿衣服啊、找弟弟之类的事情吧？拒绝啊……”
优娜：“诶，确实。三日月殿请我帮忙穿衣。”
长谷部：“你就不会说‘啊我们战国时代武人的刀，不太懂狩衣这种公家的衣服’吗？”
优娜：“……髭切阁下请我帮忙找弟弟。”
长谷部：“下次直接告诉他，你的弟弟叫做‘膝丸’！”
优娜：“然后是…莺丸阁下，让我陪他喝茶，说是一个人喝茶的话，感到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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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部：“将茶杯藏起来就解决了。”
优娜：“小乌丸殿一定要抽查我的剑术……”
长谷部：“直接跑掉。他不穿鞋，在砂砾上跑的没你快。”
优娜：“大包平阁下请我辩论来着。”
长谷部：“这种时候就把莺丸喊过来。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意思。”
优娜：…
优娜：……
优娜：………
长谷部：“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优娜摇头：“没有。不愧是长谷部先生，经验丰富，我十分佩服。”
长谷部哼了一声，抖着那张表格，说：“你手脚太慢了，根本没法胜任我这里的工作。换做是往常的话，我会直接请求数珠丸把你带走。不过既然这回是主人的要求，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吧。”
优娜心里有些忐忑，不敢辩驳，很小声地问：“请问，还需要我做什么呢？”
“时之政府提供的玉刚刚刚运到了，就放在仓库里，你去清点一下。”压切长谷部指了指楼下仓库的方向，“干的好的话，就把你留下来继续观察。”
她小松了口气，忙说
：“好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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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和地下的宽大仓库，是专门堆放时之政府运送来的资材的，譬如玉刚、砥石和木炭，有时还会有珍贵的小判箱，回复灵力用的团子，有着种种用途的式纸，还有刀剑远行修行用的斗笠之类的东西。
优娜到仓库时，时之政府的公务员还没走，两只负责运送的狐之助正蹲在木炭山的最顶层，分别啃着一串丸子。
“最近审神者卸任的频率有点高啊。”
“没办法啊，据说有许多人跑去名为‘迦勒底’的地方就业了。”
“可恶啊！就不能同时操持两边的工作吗？”
“人类的肝到底是有极限的，总不能不做人吧。”
看它们似乎闲唠的很开心的样子，优娜没好意思打搅，径自穿过了仓库的最外层，朝堆放玉刚箱子的地方走去。
长谷部给的表格很详尽，只要按照日期来清点箱子的数量就行了。这个活倒是很简单，只是仓库又幽深又宽大，一个人待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冷。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弯腰查看其中一个玉刚箱的运送日期，耳朵忽而听见了笨重的“嘎吱”一声响，似乎是大门合拢的响声。
？！
优娜连忙抬头，几步冲到了货架的外围，却见得大门最后的缝隙干脆地合上了，两只狐之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接着，便是咔哒落锁的响声。
哈……？！--
她愣了下，连忙冲过去拍了拍门：“那个！里面还有人！请问能开一下门吗？”
猛拍数下，无有反应，应当是两位公务员已经走了。
……
……
这都是什么事.jpg
她叹了口气，又试着大喊了几声；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间仓库的隔音效果太好，竟然完全没人理会她。
于是，她只能先回到玉刚箱的位置，将手头的工作先完成了。等将箱子的数目清点完毕，她又再度试着大喊，想要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不过收效甚微。
最后，优娜只好挨着仓库厚重的门，抱膝独自坐了下来。
累了一天了，这样坐在这里发呆，似乎还挺偷懒的呢。
仔细想想今天忙了一天所做的事情，她忽而觉得压切长谷部真的很不容易。他大概是怀着很强烈的忠心，才会不辞辛劳地为主公完成这一切任务吧。
她把头挨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花纹。仓库的地砖是海波纹的，纵向有八组海波，横向十三组，排列起来的图案像大海起潮，又有点像平安时代贵公子衣摆上的花纹。
她将这些海波数了又数，终于听见了身后传来开锁的响声。旋即，便是压切长谷部有些沉闷的嗓音：“日光长光——你在里面吗？”
“啊…长谷部先生！”她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被关在仓库里面了！”
“……”门外的长谷部沉默了。
片刻后，这道厚厚的大门推开了，外头已经是夜晚，本丸的月色高悬，将压切长谷部的身影投出了斜长的影子。不知为何，长谷部逆光的面孔，显现出一种魔王般的可怖来。
“诶……”她忽然有点忐忑，暗暗觉得不妙。
长谷部是不是……在生气呢？因为她的…笨手笨脚？
但是，这是狐之助的问题吧！关门之前不闻不问，也不检查仓库，这怎么想都是狐之助的问题吧！正常的关门人都会看一圈室内有无遗漏吧！
虽说心底是这么想的，但她可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讪讪地低下头，说：“抱歉，长谷部先生，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低气压的长谷部说：“是被狐之助关在这里了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啊…确实是。”
“我就知道。果然如此。”长谷部的眼神有点可怕，“那两位，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
这么说，压切长谷部也被关过咯？！
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优娜的心情有点轻松起来了，她差点想要偷笑。
“笑什么，你没什么好笑的吧。”长谷部瞥她一眼，“就算狐之助它们有时候会犯错，但你是个笨蛋无疑了。我认为你没办法胜任我这里的工作，更无法尽心地效忠主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