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眠也移开了在他脸上的目光。
连祭面无表情地握着刀柄,只是轻轻一提,那砍刀就从桌面的缝隙里出来。
“谢谢。”虞思眠双手接过砍刀。
然后连祭便看见她乐此不疲地砍着青椰,他发现这家伙与其说是怕自己不如说有点轴,那双一看就没提过刀的手,没两下掌心就给刀柄磨破皮了,可她还是一直在跟那青椰较劲。
虞思眠其实并没有跟青椰较劲,她只是不喜欢半途而废。
她终于砍开了椰壳,已经气喘吁吁,她吹了吹手,抱起青椰倒进了连祭面前的琉璃樽里。
连祭举起来喝了一口:“难喝。”
虞思眠:……
她生怕他再让自己砍一个,趁他看起来心情不糟,出了纱账。
这时候云梦泽上过来的一艘船吸引了虞思眠的注意。
纱账中传出连祭冰冷却又带着杀意的声音,“你若敢逃,我就杀光上面所有的妖。”
虞思眠看着远方的船只,“我没想过要逃。我有血疫,不想传给他人。”
连祭:“呵。”
那艘船越来越近,上面飘来了悦耳的音乐。远远望去,甲板上似有人……不,似有化了人形的妖族舞娘在载歌载舞。
虞思眠在看清他们时,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甲板上的舞娘们只、只、只、带了一根腰带,腰带上挂了条带子,若有若无地遮掩一下。
周围盘腿坐着其他男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她们却丝毫也不在意,跳得很是投入。
虞思眠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还是愣愣地看着她们跳舞,也许是她们的舞姿很是美妙……吧。
不知何时连祭站在了自己身旁。
她吓了一跳。
这种行为艺术一个人看和旁边有个认识的异性一起看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呼吸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然后悄悄地看了看连祭,好奇他看到这种场景是什么表情。
只见他盯着那艘船,丝毫没有避讳,神情却冷淡得很。
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她想起自己笔下妖魔两界就是这样,可以说他们开放,也可以说这方面他们接近动物,少有廉耻心。比如说有时候会看到两条狗当街不可描述,而这两条并不觉得自己行为不妥当。
所以这种程度的画面对连祭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她却别扭得不行,特别是连祭在旁边,她索性躲进了纱账。
连祭扫了一眼离去的身影,看见她耳根又红了,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容易脸红。
对面船只越来越近,舞娘们看到了这一面的连祭,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停下了舞蹈,跑到船边娇笑着向他抛媚眼,向他发出邀约。
连祭看着对面几乎可以说是一缕/不着的女妖,觉得十分无趣,转身也回到了纱账,留下对面一众失望的女妖。
看他进来,本来在这里避风的虞思眠便立刻离开,和他在如此逼仄的空间共处本就已经很压抑,况且刚才又与他一起看了那群舞娘的艳舞,虞思眠一厢情愿地觉得十分尴尬。
刚到门口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冷了,是不是证明死亡越来越近了?
连祭注意到她的异样,她在发抖,同时也发现她湿透的衣服上近看有些透明,隐隐约约透出了里面藕色的肚兜,也因为湿透,被风一吹,衣服都贴在她身上,勾勒着她姣好的曲线,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他又塞了一颗荔枝在嘴里。
荔枝上火,他好像觉得更躁,喝了一口青椰水。
真他娘酸!
这画皮妖周围的侍从都是废物吗?
连水果都不会选。
连祭:“你那乾坤带里什么都塞,就不知道多塞两件衣服?”
虞思眠不知道他怎么莫名其妙出言讽刺,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只道:“带了。”
“你不知道换?”
“没地方换。”
这艘船和对面的一样是妖族出来吹风晒太阳用的一种,连个舱都没有。
“没舱就不能换?”
“不能。”
他抱着手,任性地吐出一个字:“换。”
虞思眠气结,“外面有人看着。”那艘船就在旁边。
连祭:“看了又怎么?”上面船上的女妖还不都衣不遮体。
虞思眠:“我做不到!我害臊!”
他没有羞耻心,可是自己有!
连祭没想到她居然为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生气。
害臊?
连祭皱眉,挥了挥手,纱帘掉了下来,将两人罩在了里面。
“好了,现在换。”
虞思眠不可思议地看着连祭。
连祭看她神情几分懊恼,现在她全身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
他心中更是烦躁,她爱换不换,关自己什么事,正准备撵她出去,却发现她抖得越发厉害,于是皱起眉,“要我亲自来扒吗?”
见虞思眠毫无动静,连祭的耐心快要用尽,眼中已带着薄戾,散发着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的反派特有气场。
她心中已经搞不清他是没有羞耻心,还是故意想羞辱自己。
或许后者更多一些,不然自己换不换衣服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鼻子一酸眼泪上涌。
但随即她又想他不就是想看自己无地自容的模样,自己越委屈,他越开心,自己真像对面那些舞娘一样,他就觉得没趣了。
他说的没错,看了又不会少肉。
连祭眼看她就要哭出来。
他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可还是乐于看她哭的样子却见她吸了口气,又把眼泪忍了回去,他心中略有一些失望。
已经想通的虞思眠刚把手指放在衣襟上,突然想起自己锁骨下的那颗血痣。
那是连祭的血,自己在画中时他留下的印记。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换衣
虞思眠不可置信地看着连祭,而他好像并没有在开玩笑。
他要自己在纱账中当着他的面换衣服,虞思眠手指刚放在衣襟上却想起自己锁骨下的那滴变成血痣的血。
那是连祭的血。
连祭看到它会不会怀疑自己和那幅天道的画有什么关系?
如果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后果不堪设想!
她想起画皮妖被剥皮抽骨髓的画皮妖急忙捂着衣襟。
而连祭看着她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连祭语气冰凉带着嘲讽:“这就是人类所谓的‘贞烈’?”
虞思眠确实不像连祭毫无羞耻心,但是毕竟大清早就亡了,自己和贞烈没有关系,她只是一想起那半根掉在外面白花花的脊髓,就觉得毛骨悚然。
死也不能让他看到那颗血痣!
不然等待她的是无尽的拷打和折磨。
她横了心,闭上眼,“你要杀就杀吧。不要羞辱我。”
账中一阵沉默,只听见云梦泽上的海浪声,还有对面艘船上飘渺的乐声。
连祭看她微微仰着颈子,好像还真有要她脱衣服不如杀了她的气势。
她本来就冷,这时候抖得更厉害。
连祭将荔枝核吐了出来,缓缓道:“我说了,让你那么死便宜了。”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拨开帐帘,“我不过是懒得出去,你以为我想看你?”
连祭离开后,虞思眠才敢睁眼,她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大口大口喘气。
连祭走到甲板,撑在船围上吹海风,对面的船上的女妖发现他回来,再次嬉笑起来,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开始更卖力的跳舞。
山峦叠起,柳腰晃动,活色/生香。
看得那艘船上的其他男妖都嫉妒起来。
但无奈对面的连祭确实极其出挑,无论身姿还是容貌,除此他们也感受得到他身上那股欲发还休的力量,一看就不是他们能惹的主,所以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连祭看着载歌载舞的女妖,神情淡淡。
刚出来找天尸的时候鬼牙和大眼也会沿途找女人,就在他眼皮底下媾和,他在旁边看话本,心情好时他会抬眼点评几句,若吵到他心情不好时就让他们滚。
在他看来这些晃动的皮肉和尸块没有区别,切两下都一样,还麻烦得很。
后来他出行就不再带女人。
他取出壶喝了一口酒,眼光停在这群舞娘,心中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时“扑——”一声,传入他耳中。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她湿透的衣袍落在甲板上的声音。
他继续听着对面船只上的歌声,但是那一件件衣物纷纷掉地的声音却侵入了他的耳膜。
好像整个世界他只听得见这个声音。
越来越轻,可见衣物越来越小。
最终,他还是将目光移向了纱账,看见白色的纱账中窈窕的黑色剪影。
他的心跳猛地了一下。
那抹剪影腰肢像柳条一样细,腿笔直而修长,胸脯是浑圆状的。
他见过的女人里,没有一个能与她比肩,但是却感觉不到半分艳俗,只是觉得像一幅剪影画,带着朦胧的诱惑。
他喉结动了动,目光不再移开。
虞思眠不太理解连祭的所作所为,若他存心想羞辱自己,为什么又要出纱账,说他根本不稀罕看自己。
她翻出肚兜准备带上时,往外面看了一眼,顿觉得晴天霹雳。
虽然隔着纱账,但是她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形正对自己,那双冰冷的眸子盯着自己。
她急忙扯了一件外衫遮在身前。
账外的连祭偏了偏头,目光却没有移开,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虞思眠感觉得到他那肆无忌惮的气场
他不是说不想看吗?
他不是说不想看吗?
他不是说不想看吗?!
这个混蛋!
她却拿他没有办法,索性背对着他。
连祭一边喝酒一边看她慌乱却又带着镇定地一件件把衣服穿上,船上的歌声越来越远,他听到了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他喝了一口酒。
终于,她掀开纱帘,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恼怒。
连祭淡淡道:“身材不错。”
虞思眠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她第一次听他嘴里说出赞扬自己的话,可是却觉得比他的冷嘲热讽更让人上火。
她偏开头,不再去看他,一张脸气得通红。
连祭淡淡凝视着她,她又把自己衣襟捂得严严实实,像防贼一样。
连祭轻嗤了一声,正准备讽刺她几句,却听她又咳了两声,并从腰间扯住手帕捂住口鼻。
他闻到了丝丝腥甜的血味,巫医月说这次的血疫比往常来得很猛,有修为的没有外界帮助或许能撑个头十日,没有修为的,也就两三天。
她止住了咳,洗干净血迹,回到了帐中,又拿起了一个菠萝削起来。
“连祭……”她抬起脸,明明换掉了湿透的衣衫,她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
连祭看了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她有些犹豫,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说,“这船就别往岸边开了行不行?”
连祭拿过她手中的水果,“什么?”
“船一靠岸,我们会把血疫传出去的。”血疫无药可医,上岸了也只会祸害更无辜生灵。
连祭觉得好笑,讽刺道:“你自己都要死了,还管别人?真不愧是神使。”
虞思眠:“这只是基本的公德心。”
连祭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些妖是死是活,关他屁事。
虞思眠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便不再吭声,只是认真地削着菠萝,然后切成小块小块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纱账。
连祭拿起一块菠萝放在嘴里,刚吃了荔枝的他,被酸得牙疼。
这画皮妖的侍从是废物吗?
连水果都不会挑!
虞思眠挺佩服连祭,明明活不了几天,却好像毫不在意,居然还吃得下水果?
她却只是表面淡定,实际上根本没有一点胃口,不过好在不知道为什么,血疫并没有她笔下写得那么痛苦,除了偶尔吐两口血外,没有什么疼痛感。
她在想如果在这个世界死了,是不是可以回到现实?爸妈还有弟弟应该很担心吧,《诛魔》大结局还没写完,读者还在等她吧。
提到小说,她拿出桌椅继续写故事来分散对暂时死亡的恐惧。
连祭看着账外的姑娘,倒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得血疫的人会从内脏开始一点点溶解,痛苦不堪。
此刻自己胃可能已经化了三分之一,感觉得到吃下去的水果从胃掉到了其他内脏上,向来痛惯了的他都需要用修为才能勉强压制疼痛,而她居然能够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写东西?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话本。
“都说字如其人,我看此言不虚。”
虞思眠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捂着本子,她从小写字就被人夸漂亮,于是道:“谢谢。。”
连祭轻嗤一声:“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我说你的字跟你一样,绣花枕头,空有其表,实则软绵无力。”
虞思眠:……
但是她此刻居然觉得他的讽刺字难看比他夸自己身材让她觉得舒服,也懒得跟他计较,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和他说话,可是心中始终惦记这一件事,她放下了笔,“我们还是别靠岸祸害别人了吧。”
连祭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虞思眠想了想,“我现在也没其他的可以给你……”
她从腰带里拿出一个麻辣鸭头,递给连祭。
连祭看着鸭脑袋上覆着的一层辣椒,残缺的胃又开始剧痛,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你他娘的到底是多喜欢麻辣的脑袋?要不要我把你的头也拧下来做成麻辣的?”
之前是兔头!现在是鸭头!
虞思眠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生气,只能把鸭头收了回去,想着被他拧头的画面,心中一阵恶心,于是从腰间取出了竹筒,喝了一口水压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