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眠:“修为高的大妖虽然不易感染,但是他们身上若携带疫毒,会传染给小妖。”就如当初自己被巫医月身上的病毒感染了一样。
她说出这句话时,不少宫里的小妖看向了她,包括巫医月。
他们这些因为照顾伽夜而患病的小妖已经死了一批又一批,因为怕引起骚乱封锁血疫的消息,这些小妖的尸体都悄悄处理,死得无声无息。
然而,白羽根本不以为然。
死几个小小宫妖算什么?
白羽:“她们是宫妖。”
小妖们也明白这一点,他们这些宫妖生来就是为了服侍大妖的。
虞思眠:“就因为她们是宫妖,你是他们的依靠,更应该保护他们。”
这时妖魔们都看向虞思眠。
连祭也撩起了眼皮,她记得她说:弱非原罪,倚强凌弱才是,强者就该保护弱者。
他一直觉得这是谬论。
白羽笑了出来,“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你以为你是谁?”
虞思眠:“我相信女王陛下与公主殿下愿意保护自己的子民。”
白羽脸一僵,没想到她居然拿母亲来说事,不情不愿地道:“自然愿意。”
虞思眠眉眼刚放松了一些,却听白羽继续道:“可是,但我妖族生向来崇尚自由,难不成你还想将我们当成笼子里的牲畜来养?”
白羽这下戳中了众妖的痛点,不少同类在人界被人类关起来圈养在笼子里一生不得自由。想到这里不少妖们一个个咬得牙齿咔咔作响,附和道:“就是,我们宁愿死,也不愿意被关着!”
虞思眠:“只是七天而已。”
妖众们道:“什么叫只是七天?!”
“一天也不可以!”
“我们不怕死!”
“宁死不被圈养!”
在喧闹声中的虞思眠有些茫然,自己对妖族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她几次说话,声音却淹没在了妖族激烈的抗议声中,白羽故意没有制止他们。
就在不知所措时,她觉得一道视线穿过人群投到自己身上,顺着这熟悉感觉寻找过去,她看见了不知在何处弄了一张椅子坐下的连祭,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终于,他打了一个响指。
一阵阵狼嚎此起彼伏地传来。
破风狼凶狠嗜杀,猎妖无数,对破风狼的恐惧众妖是留在了血脉里。
听到它们的声音,小妖们一个个都本能地禁了声,白羽公主四处张望,这不是连祭他们的破风狼吗?怎么这个时候嚎了起来?
莫不成他在帮那个凡人?
白羽心中妒火上窜,正要开口让人把虞思眠拖下去,连祭的目光扫了过来,轻飘飘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趁着周围安静,虞思眠继续道:“得血疫后内脏会一寸寸融化腐烂,一口口吐血致死。你们不怕死,你们希望你们的幼崽、父母也这样惨死吗?你们口中的自由……不过是对别人不负责任的任性罢了。”
虞思眠很少对人说重话,但是这些妖让她想起现实世界中疫情初期一些地方对待疫情的态度,打着自由民主的旗号,任由疫情扩散蔓延,甚至变异,搞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不是不负责任的任性又是什么?
她说完后发现周围一片寂静。
听到这里这些妖族哑口无言,白羽脸色苍白。
只有大眼啪啪啪地拍起手来,发现周围就他一人在拍手,他转眼看着鬼牙:“我觉得美人说得挺对啊。”
鬼牙笑道:“对不对不知道,她这时候倒是更好看了。”然后看向连祭,“是吧,祭哥。”
连祭:“多管闲事。”
人间的事要管,现在手还伸到妖界来了。
这时白羽回过神来,发现众人眼中只有她,包括连祭。
于是大声命令道:“目无尊卑的刁民,居然在这里大放厥词妖言惑众!来人呀,把她给我压下去!”
白羽的侍卫还未上来,大眼鬼牙小九等魔修的兵器就已经出鞘护在虞思眠前面。
白羽惊讶道:“祭哥哥?你居然让他们用刀剑对着我?”
连祭这时抬起眼来,对她冷冷道:“闹够了没?”
四个字仿佛将白羽打入了冰窖。
虞思眠有些诧异,连祭,他好像……
真的在帮自己。
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婉转柔媚的女声传来,“羽儿,还不让人退下。”
众人往声音之处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美艳雍容的女子被侍女搀扶着走来。
“母亲!”
“参见陛下!”
这看来便是妖族的女王,与想象中不同,她看起来更像是千娇百媚的贵妃,有一种酥骨的媚。
连祭使了个眼色,连祭大眼小九等人才收了兵器。
妖王一双媚眼含笑看着虞思眠,“刚才姑娘一番话,真是颇有见地。”
女王的笑很深,根本看不出她是喜是怒,也听不出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讽刺自己,不知道她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当众斩了自己,虞思眠有点没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一旁的连祭,让她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虞思都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自己怕是忘了他一直准备杀自己。
女王看向巫医月,“巫医修经验最是丰富,能不能告诉我,那位人族姑娘说的那个隔离之法是否有效?”
巫医月道:“这样可以有效阻绝血疫的传播,应该最有效的防治方法。”
女王狭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那你们魔域怎么不用?”
巫医月被噎得说不出话。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连祭对妖王道:“我从来没听她提过,想来应该是不敢,而且说了我也不会听,毕竟我不关心他们是死是活。”
虽然白羽也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妖死活,但至少还掩饰一下,但他却承认得明明白白,坦荡得让人汗颜。
女王道:“如果真的有效,那我自然同意,只是听闻魔域三殿下也得了血疫,虽已康复,但身上不知是否还有残留疫毒,不知三殿下是否同意在我妖界足不出户的呆七日?”
虞思眠心想这女王真是笑里藏刀,半点亏都不吃,哪怕自己要禁足也要拉上连祭,不过她说得不错,连祭身上也许还带着疫毒,但连祭哪里可能在这里老实呆七天?别人是死是活,他半点也不关心,也不像白羽,至少还在意一下风评。
不想连祭答:“为什么不同意?”
这时莫说妖王,就连连祭身后的魔修都颇露出惊异的神情。
在妖界关七天?
他居然同意?
虞思眠对连祭的配合也很诧异,但也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连祭表情却始终阴沉,对虞思眠的感谢爱答不理。
这时宫妖带来伽夜的传话,他想要虞思眠留在启梦宫陪他。
连祭终于开口,漆黑的眸子冰冷冷地落在虞思眠身上,“你还真是左右逢源,神通广大。”
连祭不这么说虞思眠还会犹豫一下,他这么一说,感到他恶意的虞思眠立刻回复小妖:“好。”
连祭眼中嗖一下穿出火焰。
虞思眠只当视而不见,转身跟着那宫妖离开。
连祭凝视着她的背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巫医月走到他面前,“殿下,您大病初愈,先休息吧。”
连祭这才冷冷道:“好。”
*
虞思眠就在伽夜的启梦宫就地隔离。
启梦宫异域的建筑风格,到处都是拱门回廊,到处都是莲池,从露台上出去是地毯一般的草坪。
夏宫终年如夏,很湿热,她靠在莲池边的石柱上,一只赤足放进了莲池中,划着清澈的池水来解暑。
刚才连祭好像一直在帮自己。
为什么?
因为他病重时自己在船上照顾了他?
就因为这个?
不像他的风格。
只是他的善意不可捉摸,他的恶意来势汹汹,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又对自己动杀心。
她虽也不太了解伽夜,但至少伽夜不会杀自己。
而且……
她在想,伽夜愿意送自己去琉璃天吗?
如果他真能痊愈,应该问题不大吧。
现在四界和睦,对迦叶与连祭来说去琉璃天都不是什么难事。
虞思眠听见一阵对话声,却看不见人影,后来发现,这声音是从旁边的牵牛花中发出的。
——“那个人类说自己能救妖太子?”
——“骗子吧。人类最善于行骗了。”
——“而且还提出什么隔离,好多妖都被关起来了。”
——“不愧是人类,太可恶了!”
虞思眠叹了口气。
这时帮妖太子看完病的巫医月提着药箱走了出来,看着莲池旁的虞思眠,冷笑道:“做出头鸟的感觉如何?”
虞思眠:“不太好。”
巫医月不想她答得那么干脆,道:“后悔吗?”
虞思眠:“不后悔。”
巫医月冷哼了一声,“有病。”
虞思眠:“我倒不觉得自己有病。”她用脚荡了荡池中的水,“如果每个人都自扫门前雪,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这个世界才真是病了。”
巫医月:……
虞思眠继续道:“我的故乡是龙之国,前不久也经历了一场疫病的威胁,来势汹汹的陌生疫病在一座城池爆发,这时候来自五湖四海的医者不顾自身安危义不容辞的纷纷支援,在整个国家的协力下,将这疫病控制了下来。”
巫医月:“龙之国?没听说过。”
虞思眠自顾自地道:“我的故乡是个了不起的国家,它起起落落,哪怕落到谷底,却依然能够绝地重生毅然崛起,五千多年时光,我们的对手换了无数轮,我们却依然屹立在历史的长河中,我觉得就是有这样在关键时候有许许多多不仅仅只是考虑自己的人存在。”
“我不能救病治人,不能运筹帷幄,只是把知道的经验照搬过来,做到问心无愧而已。”
巫医月看着她,最终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
*
正在露台藤椅上撑着头的连祭似在小歇,巫医月走了过来。
“殿下。”
妖界不敢管连祭一行人,他们只是自行回到夏宫,不与其他宫妖接触。
连祭眼睛都没睁,“说。”
巫医月感受到了连祭全身上下冰冷凛然的气场,知道这时候他心情并不好,准确来说是自从虞思眠去了伽夜太子的宫殿后,他整个人就戾气横生。
但她还是开口:“殿下,你对那个人类是不是过于特别了?”
连祭这才缓缓睁眼,“你说什么?”
“我记得您是从来不带女人出行的。”
连祭嫌女人麻烦,也烦鬼牙他们带着女人在他面前乱交,所以哪怕是自己这个医修,他出行时候都不带在身边。
但是她也只是问,也不求连祭能够回答。
没想到他淡淡道:“不过是为了寻找天尸。”
巫医月:“她得了血疫时,您当时准备亲自去杀她。”
连祭沉默。
巫医月:“这种事向来是鬼牙去做的。”
“放肆。”连祭寒光凝聚,眼露杀气。
巫医月跪了下去。
“是属下僭越了。我只是担心,担心殿下……被她迷住。”
被她迷住?
“笑话。”连祭偏开了头。
巫医继续道:“殿下,那您……”
连祭打断了她,“够了,我说了,带着她只是因为找天尸而已。”
“那殿下如果知道找天尸的方法,是不是就不用再带着她?”巫医月声音微微发抖。
连祭沉默了片刻,道:“自然。”
巫医月将腰间的纸准备递给连祭。
在溧水河时虞思眠留下的那张纸条。
牵牛花中又传来小妖的抱怨声:
【一起当值的猫妖被抓起来隔离了,现在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要死了!要死了!】
【别担心,听说白羽公主也气死了,公主出来一定不会让她好看!狗逼人类!】
【你骂谁呢?】
【抱歉抱歉,忘记你是犬妖了。】
声音渐行渐远,连祭冷哼,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看着巫医月,“你当时是不是就是怕这样的后果,所以不敢提这所谓隔离这种方法?”
巫医月犹豫了片刻,最后道:“是,做出头鸟的都没好下场。”
这时候鬼牙抱着头从回廊中走来,纠正道:“你说错了,是当好人没好下场。”
他身后的大眼笑道:“还是当坏人来得痛快。偶尔做次好事别人还感恩戴德。”
连祭将腿搭在藤桌上,把手伸向巫医月,示意她手中纸递给自己。
巫医月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将纸恭敬地放在连祭手上。
连祭发现手中那张纸上发出了淡淡的熟悉的香味,他挑了挑眉,展开纸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清丽娟秀却没有什么力气的字。
他问: “哪儿来的?”
“你们落水那日我在她桌上拿的。”
连祭看着上面前几行:“连祭,得了血疫我怕是活不了几天,带不了你去找天尸,我将方法写给你,也愿你早日放下执念,试试做个好人,所谓的天道,不过是扬善罚恶的法则罢了。”
连祭手指一用力,拧破了手中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