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富,这次我不能帮你劝夏芳,看看你把她打成什么样了。等你舅舅回来,让他教训你。”
“舅妈,她也还手的,我这脖子,这手,全是她挠的。”
一听就知道一富跟夏芳又来寻求外援。
“你们干吗,慢吞吞的不进家门?”徐蓁在后面催道,手里拎着瓶酱油,“早上你们前脚出门后脚他们就来了,翻来覆去这几句话,我都听出老茧了。告诉你们一件不幸的事,今天的午饭我做的,红烧肉下锅才想到忘记放酱油。家里酱油没了,我刚去打了一瓶,就看见你俩走得飞快,追也追不上。”
她抬头看看家门,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我已经习惯了,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徐蓁做的红烧肉确实有点惨。
粘锅的地方糊了,没放糖,也没放醋。所以,这是一份酱油煮肉。
不过,这回夏芳很坚决要跟一富分手。
***
说起来是一富嘴贱。
一富个子高,浓眉大眼,见人三分笑,进城后有工资又有外快,手头松。加上有夏芳做“后勤”,在家怎么随意怎么来,出门是山青水秀好青年一名。虽然编制没转正,但在外人看来他外公是老干部,舅舅技术好,眼下限于户口暂时没法办,可早晚能稳定。
优点大过缺点,有想法的人来了,表示可以发展为对象关系。
知道一富在村里定过亲,然而早三十年进城换新人、早十年返城抛妻弃子的人大把在,也没见雷真的劈死负心汉,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一富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个胆敢抛弃糟糠。安景云时不时给他敲边鼓,让他不能辜负夏芳。他如今的所有来自于没血缘的外家,怎么会犯傻。再说夏芳相貌端庄,做事利落,又跟他订过亲,感情基础稳稳的,只等到年纪领证。
就是喝酒误事。
入秋后工程加快进度,夏芳加班加点的时间多了,来不及做晚饭。一富跟小兄弟下了个馆子,到家发现未婚妻和弟弟还没回来。家里冷冷清清,他摊在床上打了个瞌睡。
夏芳累了一天,再看见一富衣服不换躺床上,熏得满屋酒气,推醒了还不肯洗漱,泥人也有土性。再说她在施工队习惯了发号施令,居移气,养移体,早就不是往日的村姑,忍不住出声数落。
一富不甘男子气概被损,回嘴说各走各路,她不要、大把人要他。
夏芳听着声音不对,试探几句。一富得意洋洋说出谁谁给他带早点,谁谁谁要帮他打毛衣,说着说着夏芳爆发了。
一富开头还让了几下,但喝过酒的人胆肥,过了会觉得“今天不收拾你,上房揭瓦了”,打得夏芳鼻青脸肿。偏偏夏芳气急了,咬着牙兔子急了蹬也蹬几腿。等二贵拉开,堪称两败俱伤。晚上二贵把一富拉去自己房里管着,夏芳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估摸舅妈应该起来了,拉着一富请舅妈评理。
一富不做家务,花钱大手大脚,打人,仍在夏芳的忍受范围,可这回是触到她的底线。
一富理亏,小声替自己辩解,“说说气她的。舅舅知道的,我碰也没碰早点,直接退回去,也没让人量尺寸。同事都知道我订过亲,是她们脸皮厚凑上来。”
安景云气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不得意就不会吹嘘。以为别人猜不到心思?做梦!人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酒色财气!”
一富垂头丧气。
吃饭前二贵跟在徐正则后面回来,徐正则把一富叫到楼下一顿痛骂。
别的人先吃饭,安景云安慰夏芳,“徐爷爷知道了也要骂他。”
每个人各怀心思,午饭吃得没滋没味。
徐蓁扔下碗把夏芳扯了进房,再给安歌一个命令的眼神,“进来。”
安景云知道大女儿是忍不住又要劝分,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安歌不急不忙吃完饭,把自己和徐蓁的碗泡在水里,这才进去。
刚推开门,徐蓁就炸了,“怎么慢吞吞的!哎我要气死了,你来说。”
她想趁热打铁敲定,看不惯很久了好吗,谁知明明只差一点点的事,夏芳又缩回去,不说话了。
“夏芳姐,你工资比他高,自己一个人过不好?还是你……”徐蓁想说“爱”,然而这个字太烫嘴,她说不出口,“还是你喜欢他,没有他不行?”
闻言夏芳抬起头,眼泪汪汪的,“大妹妹,他都这样对我,我还能喜欢得没他不行?”
看着她乌青的右眼眶,徐蓁也只有叹气了,把包着煮鸡蛋的手帕推到夏芳手里,“再敷敷吧。”徐蓁朝安歌扬扬下巴,“你也出出主意,别光我一个人说。”
“夏芳姐是觉得已经跟他住到一起,分手怕不好嫁人,或者说嫁不到更好的人?”安歌放下手里徐蘅的教科书。
果然一语中的,虽然夏芳不说话,但连脖子都涨红的样子已经说明一切。
“哎……你怎么这么封建。”徐蓁迟疑了一下,可想想安景云避开她们给夏芳塞的短效一号,那些叮嘱,不得不说社会风气是对女性不友好。越是小地方,越是传言逼人。她们以后可以通过读大学离开本地,像夏芳,怎么办呢。
夏芳小声说,“大妹妹,你借我看的书有本叫安娜的,那个女的那么聪明那么漂亮,还是自杀了。一富我知道的,他就是喝醉了发昏,每次有舅舅舅妈帮我,他翻不出花头。要是我跟他真的分了,人家肯定说我作。”
“你都知道还吵什么?”
“事缓则圆。”
徐蓁和安歌同时开口,徐蓁是气,分明利用安景云当靠山压一富嘛。安歌等她说完才又开口,“夏芳姐,要不你先出来住段时间?想清楚了再说。”新公房大批投用,城区好些居民住进楼房,原来的平房空了出来,租房比先前容易得多。李勇就是租了个大院子当仓库,还从皖省招了些工人,也住在那里。
夏芳话说开了也不害羞了,“我是怕,搬出来容易回去难。”
徐蓁翻了个白眼,“有我妈在你怕什么。”
夏芳讪笑了一下,“是啊,所以我特别羡慕大妹妹,二妹妹,三妹妹,有这么好的妈妈。”
徐蓁又翻一下白眼。
夏芳坐不住,借口出去帮忙洗碗躲了出去。
徐蓁伸手拍掉安歌手里的教科书,“看看看!瞧人家多有心计。”越想越气,“亏我觉得她人不错,想帮她立起来。现在的人啊,就是复杂!”她看了看门,压低声音问安歌,“你说冯超对我们好,是不是因为妈妈收养了他?”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我心里不舒服。早先我觉得他多余,后来我可像对亲的一样对他。”
你敢不敢说真话嘛,安歌看着她,暗恋就暗恋了。
徐蓁不敢,脖子一梗,“怎么啦,我还不能嫌他?后来改了还不行?对了,你上午考得怎么样?别放松啊,方辉都上大学了。别骗我,收到他的信那么高兴,别装。你说你真是,万一他喜欢上别人,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
“要是他敢,我打破他狗头,你替他做那么多。”徐蓁怒眼张目,“你放心。”
“刚才你还劝夏芳姐,早完早了,好聚好散。”
“能一样吗,你是我亲妹!干吗,感动得呆了?”
“看你可爱。”
人非草木,哪辈子安歌都觉得徐蓁偶尔傻得可爱,自以为了然世事,冲动,闹腾时让人心烦,但听父母话的也是她,照顾安景云和徐蘅一直是她出力、安歌出钱。
这会十几岁的安歌摸摸十几岁的徐蓁的头,“专心学习。”
“站住,今天我非揍你不可,没大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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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狠心女主《逆袭之心人皆有》。
写小卷毛期间,有读者留言表示必须报复才不枉重生。每个人遭遇不同,我不劝别人原谅。不过小卷毛是细水长流文,我想写的是那个复杂的时代,抱歉很难满足看官需求。但是,新文可以写一下,毕竟“报复之心人皆有”才是网文真谛。以我温吞水的性格,觉得最好的报复是“放下”,因此改成“逆袭之心人皆有”,都说有钱好,然而有钱又想不老、神仙还有排位。
祝大家都快乐!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月底学校开运动会。
作为体育课超多的学校,一中师生没在怕的, 除了女生八百米、一千五百米和男生的三千米、五千米。
安歌报了八百米和一千五, 跳高和四百米有体育生游玮,别的项目每个女同学负责两项, 看上去花团锦簇、人人有份。男生项目最难的由吴砾报了, 其他也是热热闹闹地瓜分。
天天晨跑到校,安歌轻轻松松拿了八百米第一,顺便破了学校纪录,乐得掐表的体育老师笑哈哈。他们体育组觊觎安歌很久了, 年年受刺激, 可人家小孩成绩好,犯不着练体育。就算小孩愿意,家长和学校也不会答应。
接着是男生的一千五百米, 安歌擦了把汗站在跑道边看。运动跟学习一样, 她不觉得自己特别强, 而是眼下竞争不激烈,或者说时代好,百废待兴,无论哪个方面, 只要多花点心思就跑到前面去了。比一般同学她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反应快、力量和柔韧度好,不然也不会被体校看上。如今勤能补拙, 把耐力这个短板也补上了。
冯超揽了班上三项, 从一千五到五千米。
安歌听到冯超班上同学大喊加油, 还听到有人称冯超为“野马”。他跑起来的样子,真的蛮像,少年纤长身形,配上勇往直前的劲头,看着就生机勃勃。
可惜方辉读大学去了,否则就是另一匹野马。
方辉隔了三周才写第二封信,写得很短。
安歌知道他不适应环境。梦里他和大学同学也说不到一起,有的人简直是马屁精,有的人样样要争上风,还有的生活上毫不顾及他人,乱扔垃圾,不收拾床铺,打破了他原先的憧憬与向往。
他说想念一中,老师、同学,还有她。
这个过程只能他自己捱。然而安歌知道他可以,像梦里人生那次,不管多难他还是成为了其中佼佼者。
冯超冲向终点线,徐蓁挤在最前面的人堆里,兴奋地大力鼓掌。等人都散了,她依依不舍转过身才发现安歌站在不远处,估计全看在眼中,不由脸一红,硬着头皮说,“你跑的时候我也在比赛。”
真的不是厚此薄彼。
这几年徐蓁最怕的人就是小妹,也不能说最怕,是又爱又怕。被安歌的大眼睛看着,她觉得心里的小秘密都被看去了,幸好广播里让报名女子一千五百米的去准备。
徐蓁赶紧保证,“我一定会替你加油!”
跑第一的安歌快了最后一名大半圈。
不过女生还好,知道自己实力,跑不动的不会报名。不像男生,凑人头的有好几个,五千米变成了两极分化,冯超跟体育生们是第一梯队,你争我赶。凑数的六个慢悠悠跑在一起,“我参与我骄傲”地朝跑道边的同学挥手。第一梯队套他们圈的时候,他们大声叫好,逗得老师同学全笑了。
活宝。
吴砾不在其中。他孤独地跑在中间,既追不上第一梯队,也不像落在后面的那六个轻松愉快。
跑完他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汗哗哗淌下,掉在砖红色的跑道上。
喉咙有血腥气,胃也不舒服,强忍了一会,吴砾还是吐了。
体育老师扶住吴砾,一边叫人,“这是哪个班的?体育委员呢?”一边抱怨,“不行别勉强,你看你!”他是初中部过来帮忙的,不认识吴砾,刚好看见本校直升的徐蓁走过,“徐蓁,这里收拾下,我还得去登成绩。”
徐蓁捏着鼻子答应了,把吴砾扶到旁边坐下。
吴砾看她脸臭臭的,“帮我叫我们班长,你认识的。”
徐蓁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你的班长这会在忙。”所有项目都结束了,老师、各班班长、体委全在忙。她嫌弃道,“不行就别吃午饭,瞧瞧,还得帮你扫掉。瞪我干吗?我妹不可能来扫,她有洁癖。”
徐蓁去食堂讨了几个烧过的煤球,踩在呕吐物上,扫到簸箕里倒了。
吴砾捧着她借的杯子,喝着她倒的温水,“谢谢!”
“不用谢,要不是老师叫我,我才懒得管。年年这样,不逞强会死?”
吴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简直没见过比徐蓁更不会说话的人,活干了,话也足够难听。
“干吗,觉得我说话难听?你想想你,凭啥让人给你好脸色。”
吴砾默了下,“如果我像你一样是城里人……”徐蓁又翻了个大白眼,“得了吧,别找借口,如果?你就是找个理由给你自己抹金。如果你像我一样是城里人,你仍然有理由不好好学习。”
“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胆小鬼。我二妹智商低,都知道认真学习,你连她都不如。水喝够没有?我去还杯子。”
“噢噢。”吴砾慌忙把杯子递给徐蓁,杯里水晃荡,打湿了她校服半只袖子。
徐蓁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笨。
吴砾涨红脸,“我会好好学习。”
徐蓁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为我读书。有找借口的功夫,好好面对现实,你成绩不好只是因为你懒。别跟我说你花了多少时间,我没兴趣评论。要是自己没点不服输的劲,怎么可能赢。”
她拎着杯子簸箕扫帚往食堂去,刚走出几十米,吴砾追上来,拿过她手里东西,“我去还。”他鼓起勇气,郑重地又说了一遍,“我会好好学习。”
徐蓁并不领情,抢白道,“以为认真学习就能赶上?你刚才也努力了,没用。”
吴砾闷掉。
一中高中部的老师和学风,适合极其聪明、或者自律强的学生。不过高中部的学生确实称得上百里挑一,这两者不知道何为因、何为果。然而强中更有强中手,人早晚会意识到自身的局限,只是有的早些,有的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