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起跑器。不过也够一部分同学纳闷了。
那啥,跑就跑了,先蹲着是什么意思?再说,低头冲出去,万一摔倒怎么办?
一声哨响,几乎在同时,两道身影腾地冲出去。
小短腿毕竟吃亏。游玮净身高一米八左右,比很多男同学还高。她练跳高的,但短跑也是日常训练的一部分,三十米那里跟安歌拉开距离,提前两三米到达终点。安歌全程没管游玮怎么跑,按自己的节奏来,跑完到老师那看成绩,七秒。
不错,高一女生五十米跑的满分是七秒八。
代班老师知道她是体委,“起跑不错,步伐频率高,吃亏在身高。你这个子是硬伤,不然可以考虑体育专长生。”
游玮懒洋洋的,叉着腰抖腿做放松,“她年纪小,到冬天才十二岁,还没长开。”
代班老师是刚毕业的体院大学生,这下眼睛一亮,盯着安歌仔细看,发现她是细长条的身形,腰短腿长。不过游玮补充道,“她是中考状元,不用体育加分。”
这就没戏了。人的精力有限,学体育苦,而且竞技体育太残酷,能出头的凤毛麟角,体校生到后来大部分当了体育老师。
安歌对老师笑笑,一溜烟奔回去接着给同学们测验。
第二组是朱新和方辉。方辉那个差不多就行的性子,跑到哪里是哪里,遇强则强,也过了满分线。
代班老师见又是一个矮瘦子,这回有经验,随口问道,“你多大?”
“十四。”
又是一个还没长开的,“有没有兴趣课后来试训?”
方辉摇头,“老师我成绩不好,不能分心。”
朱新抓狂,“你还叫成绩不好!”能上红榜的都是尖子生好吗!“老师你别想着培养新人了,我们赶紧测,测完短跑测长跑,1500米!我们用实力说话。”
体育老师当然不会真的测1500米,天气太热,学生要是中暑多麻烦。
五十个学生说快也快,测完三项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几个男生嚷着要踢足球。老师怕跑动厉害影响下堂课,不答应,但从器材室拿出来一只篮球和一只排球。操场中央是两块标准篮球场,两侧是排球场,有足够的场地玩,就是太热……
排球凑不齐人,不过篮球够了。游玮被拉下场,然后她毫不客气拽上安歌。
“输了别哭。”代班老师不好听的讲在前头,讲完就开球。
这帮人是不是傻?吴砾看得昏昏欲睡。郑志远也下场了,正在人堆里拼抢一只球。
安歌来凑人头,游玮倒是不客气,她个子高,而且弹跳好,技术也不错,一会一个篮板,一会一个盖帽,招得那几个男生嗷嗷叫,“老吴,你一世英名别毁在这里!”
老吴就是代班老师,球场无大小。
可老吴也不轻松,朱新盯着他呢。朱新练三级跳远,速度和弹跳力没得说。
“你们欺负老人家!”老吴觉得不拿出点本事,这帮小猴子快爬到头顶了。他一个假动作闪过两人,一个跳投。
没进。
老吴再跳,抢到篮板不管不顾往里一扣。
嗯,看谁还抢。
欢呼声刚过,方辉抢到球往自家这边跑,本想来个三步上篮。然而老吴为首的已经追过来,防得严严实实。郑志远在篮下直叫唤,“这边、这边!”方辉大叫一声,“郑志远-”
随着喊声,球从缝隙里穿出去,斜斜跳向三分线。
根本不是投给郑志远好吗!大家怒吼一声骗子,一齐冲过去。
不过晚了,安歌在那里。拿到球她沉臂屈膝,几乎在跳起来的同时就出手。
太早。老吴想。
肯定不中。郑志远觉得,弧度太高。
在目光中,球高高越过篮下所有人头顶,不偏不倚,duang地进了。
在球穿过篮筐下落的同时,下课铃响了。
方辉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跟郑志远击了下掌,“对不起,刚才想迷惑敌军。”所以连你都骗。
郑志远哈哈笑道,“没事,进球就好。”他揽住方辉肩膀,“你俩配合真默契。”行云流水不用言语的。
“那是。”方辉臭美地说,“我跟毛毛是双胞胎,灵魂上的!我想的,不用说出口她就知道。”
吴老师叫住安歌,“投篮时两脚要与肩同宽,双脚对准篮筐方向,跳到最高点才出手。懂?”玩球是业余爱好,但态度要专业。
这个嘛,安歌解释,“老师,我瘦,矮,如果不马上出手,球会被抢走。我的出手点在右眼前上方,右脚、右手、右眼在同一方向。”说完她拿起篮球投向篮筐,球再次不偏不倚进了,“还有个投射角的问题,弧度越大,篮筐开口相对也就越宽。”
吴老师并不是能教数学语文的体育老师,更相信感觉,打球感觉对了就顺,“刚才你上前拼抢的次数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圈游走,为什么?怕被冲撞吗?胆大些,同学不会真的撞翻你,要把劣势转化为优势。”
……嗯,千万别以为运动员头脑简单,他们的直觉特别敏锐。安歌不怕冲撞,就是知道别人会让着她,才不好意思占便宜,再说她也不是真的孩子,对输赢看得淡。
吴老师看她眨巴着眼不说话,自来卷的刘海贴在额头上,以为她是乖乖牌好学生,读书读多了不知世事才被分派来做体委,忍不住叮嘱两句,“高一了,进大学等于半只脚踏进社会,比现在复杂得多,该争的还是要争。”他看了眼等在操场边的方辉,“去吧,剧烈运动后别吃冷饮。”
安歌朝方辉奔去,下一堂是英语课。
树下换了一批学生站着,大概是高二的,叽叽喳喳议论着吴老师。
“刚来的,还没来得及晒黑。”
“天生白,学体育的都黑。”
说着又讨论高一的新生,“那天我看见一个长得很奶油,好像在六班。”
方辉和安歌交换了一下视线,这说的是冯超?
“三班有个不错,一米八几,大高个。”
何明轩?
方辉抹汗,赶紧拉着安歌加快脚步,学姐们真夸张,居然在背后这么议论男生。
更夸张的还在后头,放学时门卫室窗下趴着两颗脑袋。
“毛毛-”
安歌回头,看到一只手朝她用力地招,是自家大姐的。
“干吗?”
“看看马路对面人走了没有。”徐蓁说。沈曼补充,“不高不矮的个子,花衬衫。”她的手指在腮边比划,“长鬓角的男生。”
安歌,“……还在。”
是沈曼初中时的追求者。沈曼对其若即若离,本以为考上高中就沙哟娜拉,没想到跑来校门口堵人。
徐蓁没遇到这种事情,紧张得脸发白,怎么办,小流氓找上门了!
她埋怨道,“哎要是你洁身自好,就不会有这种事。”
“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一起吃过一次毕业散伙饭,能叫谈对象?”沈曼气道,“初中时他自己发神经,每天骑车跟在我后面说送我回家,我可没叫他这么干!”
“不喜欢他你早点跟他说。现在怎么办?学校知道了怎么办!”
“喂喂喂……”沈曼发现安歌跟冯超向那人走过去了。
那可是小混混!徐蓁跳起来,赶紧追上去,还不忘扔下一句狠话,“要是我妹妹有什么事,我找你算账!”
等徐蓁追到马路对面,安歌已经跟人说完,那人骑着一辆怪模怪样的自行车走了。
难看死了,徐蓁不好意思在妹妹面前说这人骑车怎么撅着个屁股,只能把嫌弃化作气恼,“少管闲事,知道吗?万一这人对你耍流氓,怎么办?”
安歌,“……”
大庭广众,能耍什么流氓啊。
这年头啊这年头,读书时不许交往异性朋友,毕业了又催结婚。安歌说,“他怕沈曼一个人骑车回家有危险,想送她。我跟他讲了,我们都住那,天天一起回。”
“沈家不也搬走了?”徐蓁喃喃道,过会才反应过来,“你骗他?”
“嗯。”安歌点头,不然呢。
“你……”徐蓁烦恼死了,“记住了,以后别沾这种事,不好。咱们跟沈曼都远点,她学坏了,不是以前……”
话没说完,安歌跟冯超异口同声大清嗓子。徐蓁皱眉,“干吗?我知道你们读书比我厉害,但我总比你们年纪大,……”
“别倚老卖老了。”沈曼推着两辆自行车走到他们身边,“人走了,我们也赶紧。我们还有段路同路,可以一起走。”
徐蓁,“……”
救命,谁来教她如何当面拒绝坏女孩。
那两个小的,太坏了,真是太坏了,默默看着她被热情的沈曼拉走。
第一百零八章
徐蓁鼓着一包气, 但仍然绕了一段路把沈曼送到家。
走的时候看到巷口有人影一闪, 估计是那个小阿飞。
到家她三步两步冲上楼, 打算跟安景云倾诉,然而安景云还没回来。
咦?
一中高中部五点一刻放学, 安景云是四点半下班。
徐蘅鬼头鬼脑探出头,指指厨房,又缩了回去。
厨房油烟夹着烟味,徐正则沉着一张脸在做晚饭, 窗台上烟灰缸里有两个烟头。徐蓁顺手把烟灰缸倒了,洗干净收到房里,“爸,妈妈说过窗台上别放东西, 掉下去砸到人不得了。”
徐正则看她一眼,没吭声。
灶台上放着一碗炒好的白菜肉丝,认真说不能算肉丝,可以说是肉条了。徐蓁端到餐桌上,又见锅里的“蚂蚁上树”堪称巨型“蚂蚁”,哭笑不得,“爸爸,这不是肉末, 是肉丁。妈妈说做菜要色香味俱全, 你做的……啥都没有。”
这天徐正则是夜班翻白班, 从昨天晚上连着上了十六个小时, 眼皮干巴巴地沾在眼球上, 转动时生疼,胳膊腿腰背没有一处不酸痛。然而回来家里只有一个二二-夏芳帮忙接的,灶冷,锅空。
说话间徐蓁闻到一股焦味,果然煤球炉上的饭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饭焦了。揭盖一看,大概水放少了,面上一层米粒明显夹生,她干脆打松米饭,加了两杯水直接煮泡饭。
“爸爸,你是不是太久没操练?我记得小时候你做的饭挺好吃。”徐蓁叨叨道。几年来家里有老太太在,徐正则很久没碰锅碗瓢盆。
大女儿跟小麻雀一样,提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件小事,徐正则难看的脸色渐渐缓和,“还不是你嘴馋,抱住了吃的不肯让人,吃得多哪有不胖的。”
那时候家里只有徐蓁一个孩子,他们也年轻,体力充沛,种田虽然辛苦,但习惯了也还好,处处宠着她。
大门响,安歌和冯超到家。他俩和徐正则打了个招呼,进房放下书包就出来帮忙。
徐正则把焦泡饭盛到碗里,冷哼着,“你妈现在是办公室干部,能干了。”
下午他快下班时接到电话,安景云说她来不及做晚饭,让他下班直接到家,别在外头晃。
什么叫外头晃?徐正则满心不服气,但没等他反驳,安景云急匆匆挂了电话。
徐蓁看看安歌,安歌看看徐蓁。
老爹在讲酸话?
吃过饭孩子们接手了家务,徐正则坐在沙发里靠会,没想到一下子睡着了,鼾声震梁。
安景云下班后忙着跟组织到的人手商量挣钱大计,先要凑每个人的时间,又要商量怎么分配收入,到家快九点了。
徐正则眯了一觉,听到妻子的声音醒了。
安景云饿得前心贴后背,一边扒冷饭冷菜,一边讲给徐正则听。计划进展顺利,听说能挣钱,大家一个个踊跃得很,打算不管事假还是病假都要空出时间挣外快。
这不是破坏正常生产?徐正则不以为然,业余挣钱也算了,正经班不上?不对也不该。
“干一天顶单位干好几天,谁不愿意?大家全缺钱哪!”主要市面上好东西越来越多,大彩电、大冰箱、全自动洗衣机,有了起码的又想更好的。搁以前看不见心不累,现在能干的人跑南方,一件件搬回来眩得人满心满眼想要。“咱们家也缺。只要看娜娜就知道,她穿的用的,拉开咱们家孩子一截。”
徐正则沉着声问,“牵头的人是你?”
“是啊,采云那边说没问题,她去跟厂里说。我想着替大家谋个福利。”
“福利?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脚,不正之风!”徐正则冷脸道,“不行,让人报上去,说不定连爸爸都会被人拎出来批,你别给他找麻烦。”
“嗳商量好了的事,变掉她们多失望。”安景云笑着说,“小妹连钱的用途也想好了,要给女儿买双旅游鞋,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小妹是安景云厂里的同事,丈夫念了大学,嫌她没共同语言闹离婚。别人劝她把孩子扔给当爸的,她却说“不跟当官的爹、宁跟讨饭的娘”,硬是要求把女儿判给她。
“不行!”徐正则坚持。
安景云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徐正则,那么二贵跟夏芳怎么办?他俩的工作在哪里?”
“我来想办法。”
“你想?”安景云没好气,“我也不用你想别的办法,把别人欠你的钱讨回来!”
“……借钱的老黄你也认识,是真困难,我开不出口。”
“长贫难顾。”安景云努力忍着气,“一次两次也算了,几年一直这样,估计好不了。”
“又不是故意不还。”徐正则数给安景云听,“老黄家两个老的瘫在床上,停药就是要老的死,不停每个月光医药费就要六十几块,老婆没工作,一个人上班,连老带小养五张嘴。他小学毕业,只好做搬运岗,岗位工资低,一个月才四十块,不够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