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零小卷毛——阿泠泠
时间:2021-09-16 09:32:57

  “那也不能光跟你一个人借!他干吗不去找厂长?还不是看你好说话。”
  徐正则无奈道,“厂长怎么可能理他,最近还在说准备搞淘汰制,弄得不好老黄工作也丢掉。再说我又不是没拿钱回来,工资虽然被借光,但维修店那里每年也有三千多,够家里开销的。不够的话不是还有爸爸的工资,你何必再折腾。”
  安景云放下筷子,盯着他,“这些年我听够了,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样样机会先让别人。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没结婚之前年年三八红旗手,嫁了你,这些荣誉先给别人。我也是一个人,想上进,付出了想得到表扬,想过得好些。但我都默默放弃了,怕影响爸爸、影响你的名声。现在大家全在外头第二职业,为什么我不行?你两个姐姐每次来要钱,理直气壮,因为是她们爸爸的、兄弟的收入,不是我的,我没资格扣住。我也不想沾你们的光,我有手有脚,每个月八十几块工资,用得着靠别人?”
  徐正则脸上挂不住,涨得通红,讷讷道,“她们……”
  安景云拿起筷子闷头吃饭,打断他,“你现在做饭还不如毛毛,咸的像打翻盐罐头,淡的像没加盐。”
  她眼神冷漠,徐正则脸上的红慢慢褪掉,变为青色。他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看发现是徐蓁和徐蘅,她俩凑在门口听父母对话,估计刚才的全听到了。
  “不好吃别吃!”徐正则刷地夺过碗。
  用力过猛,争夺中碗掉在地上,碎了。
  安景云愣在桌边,眼眶红了。
  徐蓁跑出来,瞪着父亲,“爸爸,你吃了多少次妈妈做的饭,还不是整天嫌这个嫌那个。”
  徐正则气头上,一把推开大女儿,“滚!要批评老子等你翅膀硬了再说!”
  徐蓁还是头一次被父亲骂,顿时掉下泪,大声骂回去,“怎么,家里就不能讲道理了?你整天不在家,妈妈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们,还要安排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你有什么资格说妈妈!”
  徐正则扬起巴掌,但没等巴掌落下,徐蘅一头撞过来,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们……好,好,女儿大了都向着妈。”徐正则看到安歌,“毛毛,你帮谁?”
  安歌扶他站稳,“爸爸,家里人不分阵营,谁有道理听谁的。”
  徐正则一把抽出手,只觉得心口痛得不行,没想到连小女儿都向着安景云。
  “妈妈除了是妈妈,你的妻子,主妇之外,还是她自己。她想做的事情,我们没有权力管。”安歌目光清澄,“她已经牺牲很多,你不能要求她继续牺牲。”
  安景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一把捂住鼻嘴,生怕哭出声音,起身拉开大门奔了出去。徐蓁和徐蘅吓了跳,连忙追下去。
  冯超悄无声息站到徐正则和安歌之间,他怕徐正则对安歌动手,有意无意隔开父女俩。
  徐正则气道,“上班请假干私活也对?”社会变了,一切在向钱看,他觉得心寒,“我累死累活,在家里连句话都不能说?”
  安歌把徐正则扶到椅子上坐下,“爸爸,你累是你自己找的,我们没有要求你为家庭牺牲。”
  一听这话,徐正则差点又蹦起来,“不是为了你们,我用得着下了班还去维修电器!买房子的钱大头是谁出的?!”
  “这个确实......要谢谢爸爸。可是爸爸,干吗不从厂里出来?”
  徐正则梗着脖子,“没了单位,医药费谁管?”
  除了每个月工资,单位意味着各种各样的福利,医药费、儿女的教育费、老人去世的慰问金、夏季劳保冬季劳保、高温费取暖费……甚至洗澡,都可以从单位领到票,免费洗澡。这种什么都有组织安排的安全感,连儿女将来的工作都能解决的便利,使这个年代的人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单位。
  可是,安歌知道,父亲是累死在工作岗位上。
  “爸爸,大姐和我能考上大学,不用担心我们的工作,二二能自己养活自己。你和妈妈想做什么就趁年轻赶紧去做,别耽搁了。”父母的青春大部分留在插队的土地上,仅余的也被孩子们绊住了,“爷爷也快退休了,我们对得起自己,不值得为闲言碎语浪费时间。”
  “妈妈原先不喜欢我,直到那年电影院那件事她才改变,因为没了就真的没了。同样,如果你们身体不好,我们怎么办?”
  “你是单位的元老,一砖一瓦建起来有你的血汗,爸爸你舍不得离开单位我们理解。可是时代不同了,与其在厂里被领导穿小鞋,干吗不出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帮人修电器,装修,你喜欢做的这些,也能挣到生活需要的钱。不想做,还有我呢,从小到大我除了学习最擅长的就是赚钱,不会让你们没有保障。”
  徐正则默然听着她说,直到最后一句打断道,“你还是孩子,好好学习就行,不用操心别的。”
  “好的,爸爸。”安歌软软应道,“现在你去跟妈妈道歉吧。”
  徐正则不动。
  明明已经后悔,还不肯道歉,真是……做人不要那么嘴硬,有点情商好吗,该低头时就低头。
  安歌给冯超一个眼神,两人拉起徐正则,“走,一起去。”
  有什么办法,当大人像小孩,小孩就只好赶紧长大了。
 
 
第一百零九章 
  安景云只是一时情绪激动, 这里是家属区, 闹大了让别家看笑话。再说还有徐蓁和徐蘅绊着, 大人吵架,吓着的可不是孩子。
  但她也不想回去面对徐正则。多年夫妻,平时小事多是她说了算, 但遇上大事, 哪件她不是顺着徐正则,他不想读大学、不愿意跟厂里申请调岗、不肯利用资格老安排外甥、……
  徐蘅哭得一抽一抽。还好有她做幌子,偶尔经过的以为她又闯了祸, 还随口安慰她两句,“二二伤心来,快回去吧, 外头蚊子多。”
  还好没多久,安歌拖徐正则来了。
  三个孩子把父母拱回窝。
  这么一闹,徐蓁完全没了复习的心情, 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又争起来。侧眼看去,两人也不像完全和好的样子, 各自默默洗漱。她憋了一肚子话, 偏偏身边是徐蘅, 神经粗大的二二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居然洗完钻进帐子,睡了……睡了。
  徐蓁拿了本书溜进小房间, 又是一个打击:毛毛若无其事在做题。
  “你怎么……”她气鼓鼓地说, 自言自语道, “没心没肺。”
  这就不行啦?看着她满脸气胀无处发作的样子,安歌抿嘴乐。讲真,今天这种级别的争执小意思了,以前在生活的压力下父母吵得更凶,多次嚷过要离婚。说是这么说,两人心里很清楚,分开的话只会更难。他俩有感情基础,唯一问题是缺钱,同一屋檐下还能省点钱。婚姻吧,有时候也是合伙过日子。
  “说吧,我听着。”安歌放下笔。
  说什么呢,徐蓁想了一会,爆发出一声闷嚎,自个及时捂住了嘴,往后栽倒在安歌的小床上。
  小房间面积小,自从又放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柜后,床就只能贴着墙,否则放不下小写字台。
  安歌过去躺在她旁边,两人一齐望着天花板。
  从前不讲究装修,拿了房子就是刷个白水,打扫下,拉个电源。小房间没吊顶,还是原始的人字顶,一天下来吸足太阳,热烘烘的,降温措施只有拉在半空中的微型风扇。没办法,朝北的房间冬冷夏热,注定没有朝南的大房间舒服。
  徐蓁良心发现,“哎你应该跟老太太回海市,可以住五姨夫的大别墅。”那里住着外婆、舅舅一家、小阿姨,外公也去住过一阵子,帮忙把小楼前后种了花花草草。如今围墙上爬满香水月季,碗口大小的花,盛开时每天足足有上百朵,美得像童话里小公主的花园。
  “五阿姨和五姨夫都没回去。”卫采云在厂里有宿舍,生孩子前想办法在市区买了套二室一厅的小户。
  “那也是。”徐蓁老气横秋地说,“妈妈说了,好男不吃爷娘饭,好女不着嫁妆衣。”
  安歌瞄了她一眼,又偷偷乐一下。好吧,其实徐蓁刚参加工作时挺积极,勤力肯干,又是过了预考的高中生,要不是运气不好遇到大幅减招,考上大学的概率很大。厂里把她当培养对象,很快做了小组长,没几年又升到车间副主任。只是在车间小金库问题上栽了,她和正主任意见不一,被斗了下来,然后……失了心气劲,就开始混了。
  那年啊,唉。
  以前高考之前还有预考,过筛选线的高中生才能参加正式高考。预考也相当于毕业考试,没过筛选线的同学们收拾收拾可以准备复读或者参加工作。城市孩子占便宜,高中也包分配,但热门的单位,像银行、公交公司之类的需要考试。不热门的单位是纺织厂、国棉,大家都知道里面累,而且做久了有劳动损伤,会轻度失聪,宁可在家闲着也不去。
  徐蓁在银行录取榜的孙山之外,只差一点,最后进了一家装配厂。这厂的老板头脑很活,改制后把手下几家厂发展成全国闻名的集团公司,给所有中层配发了一辆私车。
  不过凡是做生意么,难免有做乙方的时候。徐蓁被正主任整得重新当一线工人的时候,安歌在一个国际大集团身居要职,跟这家的销售厂长提了一句,销售厂长很识做,让厂方主动取消跟徐蓁的劳动合同,不然她辞职的话得赔二十万车款。厂里统一买的,说就是这个价,不干了得赔。
  自家大姐脸皮薄,心不黑但心气高,那一跤摔得很重,付出的青春和热诚收不回来了。
  “笑什么?”徐蓁瞄回去,“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不知道怎么在笑我。”
  “是啊。”安歌也不掩饰,“你到底烦恼什么?进来这会,一个念头跳到另一个,够忙的。”
  徐蓁伸手轻轻打她一记,哼哼着说,“我羡慕你,长得好,读书又聪明,招人疼,老太太、五阿姨把你放在心尖上。”想起来就气,“我们在太阳下大雨里疯跑,老太太全不管,随便我们怎么样,你只要站到屋檐下,她就开始紧张,毛毛别晒黑了,毛毛别淋着了……”
  以前做小孩时不懂,后来早就懂了,大姐就是妒忌,才撺掇二姐找她麻烦。
  徐蓁见安歌不吭声,怕她多心,连忙又解释道,“我现在不了,你有老太太,我有妈妈,妈妈什么都帮我想到了……”
  真不会说话,安歌无语,幸亏自己不是孩子,否则不闹矛盾才怪,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蓁见她还是不吭气,用胳膊撑着爬起来挠妹妹,“干吗老是我说,你也说啊。”
  安歌怕痒,躲避着魔爪,笑着问,“说什么?”
  她勉强忍笑,雪白的脸便浮起了红晕,粉扑扑的特别可爱。
  徐蓁撑住头,“干吗要当飞行员?”
  “小时候的理想。”
  “小时候,还不是说着玩的,我还想当电影院领座员呢。”
  “是理想,兴趣,我喜欢刺激,高速,全神贯注的掌握感,正好又有这个身体条件。”
  徐蓁哼了一声,“不觉得浪费?你这头脑可以当科学家。”想想又觉得有必要劝妹妹,“女飞行员说起来好听,很多时候只是摆设,为了表明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看除了三八妇女节,别的时候大家提到女飞行员吗?根本捞不着飞行任务。”
  “姐,看不出你挺懂的。”
  徐蓁骄傲地挺起胸,“那是!妈妈跟我分析过,哪些行业适合女性长久发展。你看方家伯伯、伯母,同一所大学的同学,伯母职称还比伯伯高,可职务高的是伯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的行业对女性不友好。如果学医,女的该去学妇产科,比在外科更有前途。女的学会计也不错,像秦阿姨,就是何明轩的妈妈,已经拿到中级职称,好多人请她兼账,比科长还牛!”
  安歌笑得不行,滚来滚去。
  没办法,徐蓁越大越像奶奶,小圆脸,圆眼睛,圆鼻头,偏于稚气的那种,但神情很老气,这会又讲着特别现实的话语。
  “不做编剧了?”
  “穷……”徐蓁惆怅地说,“别的都在涨,就是稿费不涨,你不是也不写了。一千字才十块钱,我一个月才写得出千把字,还不如二二做手工,恐怕会饿死。”
  那倒也不一定,只是写作属于典型的金字塔形,顶儿尖儿少,最底下的最多。
  徐蓁闷闷叹口气,“这年头,搞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啊。”
  安歌乐得不行了,抓过枕头按在自己脸上,免得笑得太大声吵醒家人。
  好半天才抽着气伸出头问,“那你还考大学?”
  “大学当然要上。”徐蓁翻着白眼,要不是怕父母听到,很想捶妹妹,有什么好笑。“妈妈说了,变的事情多了,一会一会的,谁知道以后怎么样。要是我学了医,至少以后家里人生病不愁了,随外头怎么变,我们自给自足。”
  安歌趴在枕头上,“好啊,你想学医就学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医学院的分数线眼下挺高,尤其临床医学这块。
  徐蓁爬起来,见安歌做的是物理题,翻了下发现有看没懂。
  “高三的?你也太赶早了。”
  安歌也想仰天长啸。她最弱的是物理,不想靠题海战术过关,就得花更多精力知其所以然。
  “为了理想!”
  为了进入这个对女性不算友好的职业,她必须很强,强到让人注目。
  “你……”徐蓁一时之间找不到词语形容,“哪来的劲啊?”
  家人虽然不反对,但除了爷爷之外,也没人支持。如果说受了方辉的影响,方辉自个都打算考科大,怎么毛毛还要固执地走下去。
  “我就是有这股劲。”安歌跳下床,把大姐推出去,“到时间睡觉了。”
  这个世界除了金钱之外,还可以有点别的追求嘛。
  到了第二天早上,安景云跟徐正则说话还是淡淡的,徐蓁看在眼里,揪紧了一颗心,但也没有办法。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