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席。”见楚狂人不解的目光,青年微笑着补充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吃很多席。”
*
十年后
春寒料峭,哪怕位于江南,也不免会带着几分寒霜。
但也比昆仑山顶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舒服的多,偶见些黄色的小花儿,名唤迎春,热烈的开在绵绵细雨里。
红衣的姑娘拉了拉头顶的粗糙蓑帽,遮住半席风雨,快步踏着屋顶上的瓦片往约定的客栈跑。
她步子很急,却并不忙乱倾斜,明显是练家子。
忽是停下脚步,轻巧的从一处屋檐一跃而下,掀开客栈的帘,就被小二接下脱下来的湿湿的蓑衣蓑帽,露出分外明媚的眉眼来。
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原本一楼里吵吵闹闹八卦着的人们纷纷停下了嘴巴。
客栈里有江湖三教九流,每天说的见的自是不少,但像这样似仙非仙、似妖非妖的姑娘却是第一次见。
说是仙,可头顶却生着妖精才有的青色藤蔓;说是妖,却气质出尘、浑身仙气萦绕。
有人一眼认出了这姑娘身份,连忙悄悄把目光放在桌上,生怕被这杀星盯上。
“姑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雅间。”红衣姑娘声音听着如昙花乍放,是那种难以形容的惊艳“有客。”
世上向来不乏胆子大的登徒子,酒壮怂人胆,那人别着剑,看着也是修士,踉踉跄跄往红衣姑娘那赶,身上满是呕人的酒气。
他眼前虽然满是虚影,却一眼瞧见姑娘腰间象征昆仑弟子身份的玉佩。
姑娘避之不及,竟被他抓下腰间玉佩放在鼻尖蹭蹭闻闻。
“昆仑的?好妹妹,昆仑早就不行喽!昆仑的老子死了、儿子跑了、孙子还当着哥哥的面跪过。还是跟哥哥入琼芳门的好,哥哥……哥哥护你……免得遭了雪衣无常的毒手!”
醉酒的人说起话来难免语无伦次,但无论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
“跪过?谁?”
说的颇有几分冷意,此时的红衣姑娘眉眼中满是锋利之色。
醉鬼不知此时红衣姑娘心境,仍是口齿不清道
“跪过……跪过的!我是偷偷见的,你们宋……宋宗主跪过三大宗,没出息!”他握住趁着姑娘心烦意乱,趁机牵扯着她的衣袖“跟了……跟了哥哥,比那孙子有出息!嘶——怎么这雪这么热,小二!你们店开不开了?!”
话音未落,醉鬼忽是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被掀飞在半空转了几圈,最后重重摔在桌子上,把整张好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晕乎乎的到是散了几分酒劲,就见月光近前。可雨天何来月光?醉鬼定睛一看,眼前虚影散去,终于看清了那月光——原是剑光。
剑如烈火,直直抵在醉鬼喉结。
“你是什么人?我爹是琼芳门的长老,你要敢对我做什么,我爹定不饶你!!!”
红衣姑娘面色不改,仍是冷凝如霜雪“宋缺,跪过,你爹?”
醉鬼刚把头往下一点,周遭风雪更甚,偏生那风雪热如熔岩,烫的人骨头都要化掉。
生命垂危的时候,酒劲算是彻底清醒,终于看清红衣姑娘长相,心里头“咯噔”一声,结结巴巴道
“雨……雨天不杀?”
这位“雨天不杀”是修真界的新秀,原本在昆仑时也没什么名号,谁知出了宗门,竟是真让她闯出来一番名堂。
她第一次出现在世人视线时是三大宗的弟子联手在秘境试炼上为难截杀昆仑弟子的时候。
少女执剑而立,身旁游于九天的凤凰扇动羽翼却在险境肆意翱翔。
她一人一剑,重创秘境里三大宗近乎半数精英苗子,被三大宗联手压迫,名义上出宗游历、实为被赶出昆仑,几经追杀,却每一次都能绝处逢生,如凤凰涅槃。
“雨天不杀”的名号来自一次堪称巅峰的决斗。
三大宗见少女次次都能逢生,越发忌惮这块璞玉,干脆编了个名号派宗门里的老家伙上,可却被那惊鸿一剑击败,那群人正惶恐呢,却见少女并无杀人的意象,反而收起剑走开。
那日正是雨天,少女的背影就这样隐于濛濛烟雨中。
据人统计,她从不在雨中杀人。
有人说是功法原因,但更为确切的解释是……
心病。
昆仑的前任首席就在雨天叛的宗。
醉鬼记起他的长老爹跟他叮咛的话
“遇见昆仑的人,欺负了也就欺负了,但莫要太过闹出人命。他们现任宗主‘能屈能伸’,怕是最后都要报复回来的。”
“此外,昆仑里有三个人欺不得。”
当时他听的迷迷糊糊,现在倒是霎地记起来了。
“一为百药峰主,医修欺不得,人有生老病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求上。”
“二为雨天不杀,她的剑厉害的很,要是她想杀你,你爹也护不住。”
冷汗津津,醉鬼竟是被吓的尿了出来,一时味道更加作呕。
“师妹。”不远处传来一男声,清脆似玉石相击“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大伤身,把他扔到雨里散散味道也就是了。”
醉鬼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雪衣青年抱着白兔混在人群中,眉眼似笑,嘴角微翘,端的是幅画中君子。
“第三个‘欺不得’是谁?”
记忆里的父亲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之色。
“第三个算不得昆仑弟子,但与昆仑颇有渊源。相如白玉,看着最是无害,却一夜灭尽魔修四堂主、半月拔去暗桩、终日在江南江北寻哪家有宴席去坐上一坐,非要把别人家的喜事变成白事不可。前些日子,据传言说这位‘雪衣无常’软禁了魔尊,挟魔尊以令群魔,非要与自己做上昆仑宗主的师弟比个高下。”
他眼中满是凛冽,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若是遇上还惹到这位,那为父只能让你自刎谢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有了填坑的好办法!吃我时间瞬移大法!(最近应该不会这个频率摸了)
两个世界的构思,大家选一选先……我有时间好滚去写纲
①古代世界万人嫌变万人迷的白毛妖道,凭借撸毛茸茸的手艺与浪的飞起的操作,今天也在皇帝的前朝后宫大受欢迎
②西幻世界在权力斗争下被迫当在对立神明阵营中兢兢业业当双面间谍的小可怜老师,背地里穿好马甲,就是备受神明忌惮、拥有从属无数、掀起诸神黄昏,重建新生秩序的弑神者领袖
第27章 仙草倾心
小客栈里的雅间也不算是雅致, 可好在是个单独的小间,能方便人来闲谈、搁去一二视线。
苏城边抱着兔子走着,边和师妹谈论些家常话。虽然师妹很少开口, 基本是苏城一人自言自语——但也是十年来很难得的事情。
毕竟立场不同、殊途难归。
“刚才那人跑的好快——师兄这些年大山大海的走, 塞北的雪、岭南的花、江南的巷,都是很不错的风景。”青年交口不谈那些惹人心烦的东西, 但见旁边人神色淡淡,便又转过话题温和道
“十年过去,师妹变化很大,师兄都快认不得了。”
这种变化, 不单单是源于外表,而是内在气质上的变化——像一把锋芒毕露的神剑,衣袖翻飞, 杀气四溢,不知渴饮过几人鲜血。
就连腰间的剑, 似乎比当年都要红。
“嗯。”红衣姑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懒懒敷衍。
师妹不接话,苏城一个人也聊的开心, 讲着这些年去过的地域,见过的风俗趣事逗师妹开心,竟与当年在昆仑时的态度无二。
明明只是上楼的小段路,可青年也讲的绘声绘色、比说书的先生讲的还精彩。
按理来说,这样精彩的言语或多或少会引来些喝彩垂目, 可红衣姑娘却面色紧绷, 手不经意间绞着袖角。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多情似故人,无情似风雪。
昆仑有难,管也不管在外面过得逍遥自在。前些日子宋缺好不容易稳住了局势, 终于是有了完事落定、拨云见日的一天——结果在宋缺举行正式接任宗主的庆典那天,却拿着一把昆仑剑过来搅局,银色的长剑至今还被插在最高峰的峰顶,青年当时的话语像是刀锋般在每个人心头划得鲜血淋漓。
他说,他是来赴宴庆祝的。
他说,既然宋仙师成了正式的新宗主,那昆仑剑既是要物归原主。
他说……
说什么呢?
不大记得了,但最后一句却清晰到可怕。
他留下一柄剑、一句话就扬长而去,万夫莫挡。
[此后苏某与宋宗主山高水长再也不见,若见了面,必一分输赢、生死有命。]
她委屈的眼圈一红,轻轻跺脚宣泄着心头情绪。
什么雨天不杀、月下仙子,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只剩当年那个被逗弄紧了就会哭出来的孩童。
一楼的看客不知底细,就见二人还未交手,雪衣无常就凭着三言两语惹的杀星红了眼、垂了泪。
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竟是连屋外细雨声都要被盖过去。
苏城从衣袖见扯出方帕子擦了擦她眼角,却像是止不住的水阀,喷涌出更多的水花来。
他收了帕子无奈道“师妹,还有外人。”
红衣姑娘收了声音,只是眼角还残留一抹艳红。
木板是老旧的,踏上去还会嘎吱嘎吱的响起来。
苏城回头,却见红衣姑娘的脚步慢了不少,且是站在雅间门口不动了
“师妹不进去?”
对方摇头,像是木雕般呆呆站在门口“守门。”
与苏城来信相约的是师妹,可在雅间将要相谈的却不是师妹?
间内是什么人?
指尖点在木门上,却迟迟不肯推开。
忽然面色大变
“莫不是宋宗主亲自相邀?!”
能使唤动师妹的,也就不过昆仑宗几人。
楼下的客无不竖起耳朵,目光齐刷刷盯着楼上那门,就等青年推门而入,和传言里水火不容的宋宗主一拼生死。
越想越觉得有理,苏城不禁心有戚戚,眉山远黛扔飞了,神剑昆仑前些日子给了宋缺,自己现在手上竟无一件兵器。也不知宋缺带没带青光,好一剑穿心结束任务。
是了,最后一个名场面——
[一剑穿心、扬灰挫骨]
原著里,原主叛宗后与宋缺第二次见面就领好盒饭。也不知道宋缺这些年的剑稳不稳,捅起来疼不疼。
苏城没有受虐倾向,是由衷希望宋缺的剑稳准快。
可真的面临注定的生死,苏城难免迟疑不决,甚至微微撤步半寸似要逃离。
“你跑什么?”
屋内传来女子的娇喝声,
“小茄子不在,屋里就我一人。”
苏城叹息道“师叔,你为何要拿师妹的名号约苏某?”
木门被猛然拽开,险些是要掉了位置,露出白发女人的恼怒面容。
“我约你那么多回,你一次不来;拿着师妹的名号倒是直接上钩。阿城,你什么意思?”
苏城:……
小城城能有什么坏心思,还不是因为师妹“雨天不杀”,不会对他动手才屁颠颠过来蹭饭的。
没了剑,若是真要生死相搏,许婧辰凭借“手上功夫”都能把他治的服服帖帖。
任务都做到这里了,若是这条小命不留给宋缺,那这条小命毫无用处。
“哪敢?就是近些日子有些忙,今日才抽出空闲罢了。”
许婧辰的面色稍晴,让出半边路。
苏城心里面称奇,十年不见,许师叔竟也能和他正常交流,不再结结巴巴。
关上门,女人结结巴巴问“阿,阿城,你你你,你这些年,年好吗?”
苏城:“……”
算了,当他没说。
青年耐心道“师叔不必担心,苏某过得还算自在。”
“自,自,自在就好。”女人神色一紧,关好窗户,拉上窗帘,也不点灯,霎时屋里漆黑异常,隐隐见得许婧辰的身影来回徘徊。
好严肃,似是要商讨什么大事。
苏城也就不再撸着怀中兔,而是把兔子放在腿上,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啪!
许婧辰忽是往桌子上拍了一物。
乌漆墨黑的屋子,隐约只见桌上是一条状物,似是绿色。
许婧辰一口气也不喘,像是英语口语考试上试图通过嘟嘟囔囔获取及格分数的青年人。
“阿城这个是定情信物虽然它很普通但好歹是你之前的剑器我就捡回来养活了总之我会对你负责的!”
那段恐怖的记忆瞬间上涌。
青年蹲着马步,臀部平移着从凳子上下来,脚如残影般后退,不多时就退到墙角。
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哽咽
“师叔,人不能恩将仇报啊!”
许婧辰沉思片刻,觉得是时候告诉青年自己的身份了。
“其实,我不是人,是眉山远黛的神魂。”女人思索着如何解释才会被相信“虽然这很离奇……诶,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苏城痛心不已,除了本身种族问题,许婧辰这么久以来就没干过人事:喂人生吞冰糖、写些“楚狂人眼红病晚期”古早话本子、化身lsp鼻血狂流……哪一件是人干的好事情?
见许婧辰没有疯到饿虎扑食的地步,苏城心有余悸拍了拍左胸口,勉强是起了身。
脚还是软的,却颤巍巍走到窗子边,猛地拉开了帘子。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光从打开的窗子透了进来,温暖的厉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给了人更多的勇气去面对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