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了巴掌的雷龙蜷成小小一团,浑身是土,像是一只发光的小泥鳅。
怎么这个剑灵这么好看,却凶巴巴的?
这样想着,怂巴巴的雷龙“嘤”了一声,把脑袋埋在蜷着的身体里不出来了。
这个灵充满了又颓又废的味道。
显然是大受打击。
宋缺:……?这、这也太没出息了吧!斗志呢?!勇气呢?!
爆炸头小人打完了巴掌,眯着桃眼扫了一眼全场,要不是还要抱着眉山远黛,恐怕要叉腰大呼一声“还有谁?”
她的冷目扫了眼从剑里探出半个身子的小火凤,带着森森杀气。
小火凤看了看爆炸头小人带有杀气腾腾的眼神,豆豆大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满是疑惑。
她在干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爆炸头小人为什么眼神那么吓人,但小火凤天生带有的第六感告诉它,如果自己出去的话,一定很危险。
因为,自己火红色的漂亮羽毛全都害怕的炸起来了!
小火凤虽然傻乎乎的,但很惜命,于是乖乖巧巧把身子缩回少女的剑里。
“小红,”少女摇摇剑见剑灵始终不肯出来,只好作罢,遗憾道“下次,再战。”
见小火凤怂了,爆炸头小人也不追着它,只是像是个骄傲的小公主般扬起了头。
然后,她抱着眉山远黛转身正对青年,瞬间变了脸色。
爆炸头的香草美人一改嚣张跋扈的模样,委屈的嘟着嘴巴,眼泪汪汪含在眼眶,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莲足赤脚踩在地上,冲着青年的方向飞奔,却因为跑的太急,被一块小石子绊倒,pia叽一声摔在地上。
坚强的抬起头来,白白的小脸上全是泪痕,看起来好生可怜。
“阿城,我,我疼”香草美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抱~~~”
一个字三个颤音,学口技的人都说好。
这个语气有些耳熟……不就是自己扮白莲花时的语气吗?
宋缺满头黑线,怎么师兄的剑灵人前嚣张跋扈,人后白莲戏精?
而且居然还带着两副面孔随时转换变脸?!
据说剑灵的性格很大程度来自主人……
少年沉默把目光放在正安慰香草美人的青年身上。
青年弯着一轮眉眼,单手捧着香草美人,柔声宽慰着哭唧唧的拇指小人。
明明是像是清风,像是明月一般的人物。
怎么会是像香草美人这样的变脸大王呢?
温柔安慰着香草美人的青年察觉到有人看他,就抬头问道“师弟,怎么了?”
少年别扭的把头扭过去,抱起自闭了的雷龙“没什么。”
眉山远黛算是例外吧,毕竟,香草美人不算是典型的剑灵,它的原身就是一株野草。
别扭的找好借口,少年将雷龙收回青光剑中。
*
在一轮夕阳垂到地平线时,三人也就有说有笑到了主峰。
昆仑十二峰,峰峰色不同。有时就连同一处峰头,可能上下百丈之间的气候又不大相同。
也许前一刻你在山下折了半枝桃花,走上山去便看见霜雪漫天,冻的人骨血发寒。
算起来,自从苏城到后,这是第一次步入主峰地界。
原主的记忆里自然是有着关于主峰的记忆,但真正的韵味,还需要亲自品过的人才有资格说出口。
远远看去,整座山峰呈玄青色,被其余十一峰环抱包围,持众星捧月之势。
正中央的主峰壁崖险峻,直耸云天,一眼望不到顶端,只能看见云雾缭绕在上。
黄鹤难飞,猿猴难攀。
主峰处没有什么植物,有的只是枯石奇石,绵延一片。
由于有着“不许在主峰御剑”的规定,弟子来往间全靠一道又窄又险、堪比天路的小路,小路倚靠着峭壁环山而上,另一边就是悬空的崖底,一眼望不到地面。
青年越看越是发晕,干脆闭上眼睛,一点点摸着旁边的峭壁,缓步摸索前行。
忽地一脚踏空,脚底明明踏实的路掉了最边上的石块下去,“扑棱棱”传不见掉到底部的声音。
苏城忙是把脚收回,勉强稳住身形。
在前头探路的宋缺听见声响,回头就看见了青年脸色惨白的模样。
青年紧锁眉头,用眉山远黛遮着双眼,因为恐惧而发白的嘴唇不经意间轻轻颤着,暴露了此时青年的心境。
原来,无所不能的师兄居然也会有怕的东西?
梦里梦外,永远是师兄在最前面领着大家攀登主峰,从没有人看过攀峰时师兄的面色。
如果不是心血来潮自己探路,又怎会看见掩盖在青年稳重的步子下,分外惨白的面容?
原来,师兄竟是恐高啊。
怪不得,从来少见师兄御剑,多见的是师兄踱着步子慢悠悠摇着折扇优雅走着。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苏城确实是恐高,可原主少有御剑不过是因为御剑时高空的风会把头发吹乱出丑。
少年微微侧身,露出专属那种少年意气风发的面容,他右手按住剑柄,连着剑鞘拔出腰间别的青光剑。
青光剑收起所有的寒芒,像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被轻轻伸到青年面前。
“师兄,抓着它走?”
青年迟疑的伸出纤细修长却又骨节分明的左手,良久,贝齿放开被自己压的有些出血的下唇,试探着握住青光剑鞘。
“多谢。”
少年爽朗一笑,露出那洁白的牙。
极放肆,却又极为少年意气。
“师兄弟之间,何必言谢?”
闻言,原本面色冷凝的青年舒展眉头露出笑意“善。”
像是初春第一捧消融的雪,又像是春意盎然时含苞待放的枝芽,很是惊艳。
跟在后面的少女也很通心意的无声握住青年满是伤疤的右手,又紧了紧力气。
极为温暖的温度传递到青年因为恐惧而冰凉如冷玉的指尖,直直暖到人心里。
青年左手握着在剑鞘里的青光剑,右手牵住少女温暖的手,三人缓步而又坚定的向上走着。
途中有峭壁、有冰雪、有疾风,但也有钻出崖壁向阳生长的花草、有挺立于霜雪中终岁不落的青松、有忍耐狂风万年不挪位置的顽石。
只是走着,只是走过。
终于是攀到山顶,青年面上覆着一层薄汗,捂着嘴干咳起来。
被身旁的二人拍背顺气,青年缓慢止住咳嗽,宽慰道“不碍事。”
然后,苏城才有了心思看山顶的景色。
如果说百药峰是竹林、是绿意、是生机。
那主峰就是枯石、是冷色、是庄严。
它贯彻着“大道无情”的训言,只有数不清的冰冰冷冷的规矩,放眼望去只有无数供弟子修炼身法、自然生成的巨石。
越过巨石,就是弟子住的地方。
青年收敛笑意,脊背挺直,双袖合拢越过最前面的宋缺向前走着。
主峰弟子的一言一行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严厉要求。作为昆仑首席,青年被要求限制的东西也更多。
弟子间的楷模、举止的标杆。
这样的言行要求几乎刻在青年的灵魂。
宋缺讨厌这样的师兄,像是被那些定型的规矩塑造成的完美雕像。
捏碎了青年人原有的朝气,用岩浆熔炼了血骨放到石头模子里,透过华丽的外表下,是老练而可悲的灵魂。
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弧度都是按照要求弯起固定的角度。
平时私下相处的青年,虽然一举一动也会不经意流露出被刻意雕琢的痕迹,但很多时候,是自在的、快活的。
青年温柔而固定的对路过见到的每一个弟子打招呼。
青年是笑着的,像是戴上了温柔美丽的浅笑面具,每个人似乎都很喜欢这样的首席。
可宋缺心里却越发沉重——这样的师兄,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转圈圈,等大家的收藏评论()
第9章 真真假假
主峰禁欲,因此弟子皆是住在山峰上的无数山洞里,用隔音隔视符往自己住的山洞里一贴当门用。
也不怕有什么小偷,剑修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时时刻刻佩在身上的剑,山洞里大多就一帘草席铺在地上。
小小的山洞里空荡荡、黑漆漆,乞丐见了都落泪,小偷见了全要跪。
相比之下,首席的待遇倒是好上一些——也仅仅是好上一些罢了。
苏城住的山洞好歹要比其他弟子大些,一室一厅五十平“大豪宅”,整体从平面看是横着的8,左面是二十平的小厅,右边是三十平“豪华卧室”——比起别人,里面好歹有一架竹架子床。
中间有着极小的,仅能容下一个成年人弯腰的小门过道,连通着卧室和客厅。
小门过道被安上了厚厚的青色珠帘,颇有一丝雅致,也阻隔了他人窥视。
月明星稀。
一个女人安静的坐在首席住的山洞小厅里,面前是一个小药炉,炉上架着小茶壶。女人缓慢扇着小风,面色很是认真,额间碎发被熏出的汗打湿了也浑然不觉。
修长的手指尖因为常年和药打交道有些微微发黄,还有点硬邦邦的茧子,此时正有条不紊的往茶壶里拾捡着草药。
没有称量的仪器,事实上,女人也根本不用什么称量仪器——许婧辰给苏城煎了十年的药,那方子的计量闭着眼睛都能用手摸出来。
“当归……苦莲……”
在即将拿起一包粉末时,女人罕见的停下了手。
她垂眸似是在想着什么,心里更是挣扎异常。
许婧辰想起刚才宗主师兄的吩咐,又转眼想起青年眉目弯弯的样子。
那包红色的粉末无声的放在桌上,似乎是宗主师兄那双发冷的眼睛在直直看着她,又像是无数将要死去的弟子死不瞑目、谴责她为什么还不放。
放……?不放……?
纠结的很。
最后,许婧辰咬咬牙,闭上眼睛狠心往茶壶里倒了一小撮。
药汤颜色本来就很深,红色的粉末很快融了进去,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差别。
她似乎可以想到温和的青年身体因为之后长久喝着这药逐渐衰弱,最后垂死在病床前的样子。青年不会想到是最好的朋友要毒死他——也许在临死前还会宽慰的微笑着、告诉她不要太伤心。
又或者,青年中途忽然知道了是她下了药,露出惊讶不已、也是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她。
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是做不了朋友了吧?
许婧辰有些失落,扫了眼那满满当当的药碗。
愣神良久,她想倒掉这东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端起来。
“咳咳咳咳——”
洞口传来青年剧烈的咳嗽声。
许婧辰瞳孔骤缩,像是被药碗烫到一般,猛的松开手指,那碗落在桌子上。好在才端起半寸,碗落在桌子上并没有碎,只是“铮——”的稳稳落在上面,里面的药汤震了震,撒出一点,但还有大半。
给青年顺气的少年看见山洞里坐着的许婧辰惊喜道“还好许暴龙你在,师兄刚才似乎是受了寒,又咳嗽起来了。”
女人此时还在愣着,浑身只觉得发冷,一时间竟听不见少年冒犯的称呼。
宋缺有些奇怪许婧辰此时古怪的反应,但眼尖的看见旁边的药碗“这是给师兄煎的药吧?”
“是……”女人头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答道。
少年顺手拿了起来,递给仍然有些咳嗽的青年。
青年刚刚接下,许婧辰忽然缓过神来尖叫道“不要!!!”
青年被喊的一激灵,险些把药洒了出去,但好在手拿的稳。
看着青年疑惑不解的目光,许婧辰勉强压下心虚,结结巴巴道“还,还没放冰糖。”
青年哑然失笑“那有什么关系?”然后将那药汤一饮而下。
果然药到病除,青年惨白的面色逐渐有了些许血色,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剧烈咳嗽了。
许婧辰的手不经意间紧张的捏着自己衣袖的边角,垂眸听着青年温柔的感谢。
怎么办……?苏城已经喝下去了,但好在剂量尚小,之后她也不会再用了,好好用药理调节总能恢复青年的健康。
女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强调着,好像这样就能获得片刻心安。
“师叔……?”抬首正对青年无比关怀的目光“师叔是有什么心事吗?不如说来听听,总比憋在心里自己难受好。”
不要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
不要露出这样在乎的眼神。
明明她刚才是想要杀他的啊。
女人越发慌乱,只是沉默着,沉默着,在青年要岔开话题的时候终于开口道
“看了一本话本子,里面的故事很是让人难过。”
她故作冷静的要将一些话本子里见的、现实里有的东西乱说一气,好像要把心里藏的东西一股气全说出来。
一旁的少年戏谑道“还有让许暴龙感时伤秋的话本子?”
女人心里很是疲惫,懒得跟宋缺斗嘴,只是自顾自讲起现编的话本子里的故事。
“女孩是被一个高门大户收养的孩子,她整日侍弄花草,也不大理人,只是偶尔发发善心给家里人包扎一二。”
许婧辰顿了顿,似乎是在措辞,又开口道“她的手很稳,鼻子很灵,是天生的大夫。大家都喜欢她,称呼她为善良的医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点也不善良,反而娇纵又任性,对什么都看不起、提不起兴趣 。偶尔救人只是出于一种打发无聊的冷漠心理。”
“直到那一天,女孩遇到了一个被兄长收养的同龄男孩。”
“真烂,接下来是不是他们俩相爱了?”听到这里,少年狐疑道“这话本子不会就是你写的吧?”
忍无可忍的许婧辰眉角猛跳,拽住啰啰嗦嗦的少年的耳朵狠狠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