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拽的耳朵又大了一圈的少年捂着耳朵,拽起一个小凳一屁股坐了下去,示意自己不会插话了。
确定了,许暴龙还是之前的许暴龙,没被人夺舍。
女人沉了一口气,继续畅快的讲着“男孩开始很有朝气,但女孩的兄长总是不满意的——作为大户里的大家长,他想要的是一个成熟冷酷的继承人,于是慢慢打磨着男孩所有灿烂的一面。逐渐的,男孩终于变成了兄长需要的模样,成为了家里最优秀的孩子,成为了所有孩子模仿的、永远温柔、永远不会犯错的标准。”
听到这里,宋缺莫名感到一阵冷意,他总觉得许婧辰这有些没有逻辑的白话里是在暗示着什么真实的东西。
“大家都觉得男孩很温柔,也很善良——女孩也是这样想的,”女人咽了口唾液,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干脆买了个关子胡编起来,尽量做到让故事波澜起伏的像是见了鬼“但是,她亲眼看见了男孩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前一秒还在众人面前,温柔给被雨水快要打落的白梅撑伞,下一秒众人离去,却面无表情的折断白梅,一点点,用手指捻碎了娇弱的花瓣,毫无怜惜的把洁白的花扔在泥泞不堪的土里。”
讲到这里,女人故意露出惊恐的模样,装作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女孩当时的样子 。
听故事的少女歪了歪头“女孩,跑了?”
言下之意,是故事里的女孩看见这样偏执的男孩,是否落荒而逃?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月光漏在女人脸上,她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像是半夜将鬼故事讲到了激动之处,叫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女孩她啊——”
“对这样的男孩一见钟情。”
女人眨眨眼睛,似是虔诚般的说着自己不知道从哪本暗黑小说里借鉴的段子总结道“只有这样的男孩值得女孩所爱,只有这样炽烈的颜色能沾染女孩黑白两色的世界。”
宋缺:?!
又单又直的少年头一次听见这样的病态言论,瞳孔巨震,三观崩碎。
一旁听故事的青年也被这样的偏执言论惊得微微皱眉。
这么听来,是黑暗非主流爱情故事了——颇有几分“你今日断我翅膀,我来日必废你天堂”的真意在。
忽地,女人话锋一转,面露遗憾道“但很可惜,因为一些原因,女孩毒死了男孩。”
苏城:……神特么毒死,男孩是不是叫武大郎啊?
这连起来,不就是兄妹黑暗版的“武大郎与潘金莲”吗?一些原因想上一想,不就是来了西门大官人吗?!
而且苏城是万万没想到,这还是个烂尾的故事,和“主角照镜子被自己美死”的大结局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作者懒而造的孽。
虽然脑子里这样想着,可青年面上依旧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所以说,我才会有一点难受。”许婧辰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刚才只是为了展示故事效果故意做出的夸张表情“居然不是圆满结局的故事!”
宋缺听着心里越发有了古怪的意味。
到底只是一个故事,还是真实世界的映照?
他勉强的开了个玩笑“总不会女主是你,男主是师兄,你要把师兄毒死吧?”
许婧辰心里一紧,可面上却是一幅随意的神色。
女人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茶壶里还剩些药——要不小茄子你喝一口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把你先毒死?”
听见许婧辰半是戏谑的话,少年避之不及的连忙摆手“得得得,当我没说。”
然后又鄙视道“这故事真烂,又烂俗又莫名其妙,想来只有你这种奇葩会闲着看上一二这种虚构的东西。”
许婧辰抽动嘴角,宋缺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怎么长了一张气人的嘴?
怎么就烂了,好歹也是她动用自己所有的文学功底,认认真真胡说八道现编出来的啊!
当即是面无表情,又拽了他耳朵三圈。
许婧辰是学医的,下手自然有分寸,劲儿巧,掐的疼,但恢复起来也快。
女人想,这故事里有真有假,也不算是全然虚构了。
傲慢是真,爱意是真,可女孩漠视生命是假,男孩雨中折花落泥是假,就连那最后的结局也是假。
现实中的男孩在一个雨天选了自己的第一把剑,给剑冢里要被涝死的一棵绛珠草撑了一夜的伞 。
直到天光熹微。
草木本无心,可她却有心。
也许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宗主师兄那样能因为一个预言对相处那么多年的弟子痛下杀手,也做不到万事全要屈服于宗门利益。
她也有自己的立场。
没办法,自己可真是傲慢极了——动摇过后,她仍是相信青年的人品,也相信青年不会做出师兄说的那些事情。
哪怕是百年以后,这位百药峰峰主依旧会诧异当时孤注一掷的自信,但却绝不后悔。
因为苏城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在更了,新的一章放在存稿箱里明天8.00发
第10章 你不专业
许婧辰今天很不对劲,虽然是用一个子虚乌有的话本子打诨过去,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女人的手一直不经意掐着袖角。
熟悉的人知道,这是她撒谎时由于心虚不经意做出来的小动作。
青年垂下眼帘,小绵羊究竟在隐瞒些什么?
屋里的女人和少年二人又拌起嘴来,他们两个简直是天生的冤家,见了面就吵嘴个没完。
被吵的青年又是一阵头痛,以手捂唇,装着咳嗽两声吸引住二人的视线。
“师兄/阿城你没事吧?”
而站在身后抱剑的冷面少女则无声上前轻轻拂过青年的蝴蝶骨给青年顺气。
而后少年与女人又你怼我一句,我怼你一句,一个责怪对方的药毫无用处,另一个责怪对方怎么光顾着吵架没关心苏城。
“闭嘴。”少女也实在被吵的不耐烦,当即冷声道。
宋缺和许婧辰目光带火花似的看了对方一眼,终于意识到还有外人在,都是要脸面的人,抱臂扭头闭上了嘴。
天色已晚,圆圆的月亮快要高挂在天空正上方。
少年和女人冲苏城作揖拜别,临走时,许婧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认真嘱咐道“阿城,茶壶里的汤药你就倒了吧——你现在的病有了些变化,我回去给你配副新药。”
青年点头记下,作为主人冲客人挥手作别。
屋子里就剩下了青年和少女,苏城回头疑惑道“师妹不回七杀峰?”
少女摇头,言简意赅道“等雨。”
苏城心下了然,自己答应过少女等到下雨的时候才与她比剑。
又很是理解道“好,那师妹就住在里面卧室的竹床上好不好?”
少女指向洞口处可见的天空,又是摇了摇头。
意思是里屋见不到外面的天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下雨。
真是又倔又呆,一动不动看着外面的天空,估计不劝阻少女的话,她会整夜不睡只为等雨。
青年无可奈何的从里屋抱来竹床上的凉席,把它板板正正铺在地上,又细心压平了边角。
“可明天还有晨练,如果不好好睡觉哪有力气挥剑?听师兄的,乖孩子要乖乖睡觉,否则师兄就不和你比试了。”
这对一心比剑的少女而言可真是极可怕的威胁。
少女终于把目光收回,木呆呆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卸下腰间的剑,把它放在凉席最上角当枕头枕了上去,闭上眼睛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发出睡着了的匀称的呼吸声。
但是,从少女不经意间总会挠挠这,挠挠那来看,明显是在……装睡。
苏城:……
青年抽动嘴角,又从里面抱出一床薄被,细心的盖在秒睡的少女身上。
吹灭灯火,小厅里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外面的盈盈月光。
借着发冷白色的月光,青年眼尖的看见放茶壶的小案上还摆着一本书页发黄的书。
书名上用娟丽的字体写着《药理大全》。
看起来是许婧辰意外留下的书了。
青年翻了翻,是一本手稿,里面记着一些药理上的禁忌。
比如说垂丝海棠少量食用可以强身健体,但吃的久了、吃的多了就会身体逐渐衰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又是不经意的翻动着,青年的手却蓦地停住了。
还是那个娟丽的字体,却分外飘逸的在后面的一页写着大标题《惹火逃妻:邪魅刺客与我的恩爱情仇》。
苏城:?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小小一本《药理大全》后面居然另有洞天。
前面是正经八百药理知识,后面写着的却是许婧辰写的恶俗话本子手稿。
“红衣的青年弯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眼角通红似是疯魔,哑声道,跟了我,命都给你。”
又翻了一页,开头就分外飘逸的写着这样一行字“不可一世的刺客双眼通红,压抑的吻住她。”
整本书里,这位“邪魅”的红衣刺客无时无刻不在红眼,像是眼睛发炎感了染。
苏城思索片刻,如果让他选,他宁可扮演每天每时每刻都假笑的伪君子,也不愿意扮演这位红眼病病的治不好的刺客男主。
青年轻声叹了口气,把书翻了回去装作无人动过的样子。左手拿着小案上装了汤药的茶壶,踱步走到青色珠帘旁,用右手微微掀开。
发闷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因为卧室没有窗子通风的缘故。
掀开珠帘,就是三十平的卧室。门旁是一架挂衣服的小架。
屋里干净又简朴。
正对珠帘门的竹床上铺着厚重的床垫,又用宽大到垂地的羽毛席子盖在上面,一看就很防寒舒适。
竹床旁是一竹子小案,上面放着一盏可以手提的烛灯、几个瓷杯,烛灯里面的蜡烛顶端跳动着豆大的火焰。由于珠帘遮住了外面撒进来的微弱月光,这豆大的火焰就是卧室的全部光源。
苏城先是将手中茶壶放在小案,而后又将披在身上的青衣往旁边的小架上一挂,慢条斯理解开厚重保暖的外衣的扣子,从上到下,一颗又一颗,露出里面白色的贴身里衣。
青年的身体很消瘦,穿着紧身的里衣,隐约可以见到青年后背的蝴蝶骨。
他伸了个懒腰,坐在竹床上脱下靴子,吹灭小案上跳动的烛火。
屋子里陷入黑暗中。青年摸索着进了被窝,枕在有些硬的竹枕上,然后顺手拽下眉山远黛放在枕头下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推移,可青年却罕有睡意。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君子”这一属性扮的过头了,怎么一个反驳他是伪君子的人都没有?
这可不行,他赊了一千积分给自己的“基础剑法”等级拉到满级,要真的最后任务失败,可没法还上积分。
苏城越想越是头疼,死活是睡不着觉,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困意倒是涌了上来。
刚是要睡,就听见床下传来轻声的、磁性的男音,像是深夜引人的鬼魅
“你睡没睡?”
苏城脑子昏昏沉沉,闻言下意识回了句“没呢”,而后忽是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抽出枕头下的眉山远黛,猛的一个翻身。
半夜三更,屋子里就有小厅里睡了的师妹和在床上躺着的他,哪会再有人问他睡没睡?
果不其然,下一刻黑暗的卧室里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刚才头枕的位置被一把刀从床下到上刺了出来。
那宽宽的刀刃正好擦着青年的脸颊捅到上面,若不是躲得及时,恐怕这一刀就要穿了头颅。
苏城又是顺着之前的方向往床边滚,那刀顺着苏城滚的地方一路极速追随,最后还是青年一个跃身跳到地上。
刀顺势横劈开整张竹床。
卧室里漆黑一片,也看不见要杀他的人什么样子,只听见窸窸窣窣的翻身声,那人似乎是从被刀劈开的床下跃了出来。
越是黑暗,越是给人未知的恐慌。苏城稳住心神,起身欲点亮一旁的烛火,却在要碰到灯线时手蓦地一顿。
青年声音平稳道“你戴面罩了吗?”
那人听闻一顿,也没想到青年不问他是谁,也不问雇他杀自己的人是谁,只是问自己戴没戴面罩,于是回了话“戴了。”
“那面罩下可是易了容?”
“尚未。”那人回道。
“那你不够专业。”青年顿了顿,居然跟要杀他的刺客讲起了道理“万一被人掀开面具,可就露出真容了。”
刺客竟是轻笑出声,像是秦淮楼畔弹琵琶的艳鬼,似是嘲笑青年多管闲事般道“我姓楚。”
苏城垂下眼帘。
他姓楚。
这天下顶尖厉害的刺客,楚狂人杀人时的口头禅。
楚狂人这个名字是世人给他起的,没人知道这人的真名。
他不像其他刺客那般躲躲藏藏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反而杀人光明正大,非要穿着一袭红衣,戴着青铜制的、印有一朵曼珠沙华的面具遮住上半面的脸,杀人前总是好脾气的先告诉人家他姓楚。
这人邪性的很,也蔑视生命的很。
每次非要出没在盛宴里,万人中取了目标的头颅,然后告诉大家你们里面只有一个幸运儿能活。要么冷眼看着一群人自相残杀剩下到最后一个,要么干脆一个一个的杀了剩下最后一个。
反正总要剩下一个人去传播他的事迹。
不是暗夜中的冷血刺客,而是赴一场盛宴的夺命鬼魅。
因为他是楚狂人,所以才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
苏城想,这人不该叫楚狂人,应该叫趴人床下的神经病。
杀就杀了,干什么非要问一句“你睡没睡”扰人清梦?
屋里漆黑一片,也看不见楚狂人多大个头、什么长相,是不是传言那般像是去结婚的喜庆装扮。
只能从声音想象,应该是个长相妖冶的青年人。
楚狂人很是好心建议道“你不点灯看看要杀你的人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