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音淡定地开口,看着瞬间鸦雀无声的办公室抬起自己的笔,写下一行格外清秀的字迹:“子孝父、父爱子;母育子,子更应牢记母亲艰辛。以此夫妻同心,方为持家之道。若这些都不明白,那也不用再来了。”
“……”
“……”
任红昌与旁边一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姚珞怀孕这件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如今来到兖州公考的女子哪个不是因为姚珞,才好不容易看到了另外一条出路?如今这条出路若是因为生育断绝,大家又怎么可能甘心?
所幸有姚珞,所幸有曹操。主公明智而体恤女子,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因此才如此放话。而且最重要的,还是那句话。
“若不是你的孩子,那自然可以不休产假。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去照顾,那这样的人还能称得上是人么?”
任红昌慢慢搁下笔,看着眼前誊抄完毕的公文上交给石音,看着她点头后刚准备回到位子上,就听到她叫住自己,给自己递来了一卷白纸。
“这是……”
“这是来年春耕规划,春耕规划需要走遍廪丘,确认哪些田地可用、哪些需要休耕、这些田地分别种什么。”
说到这里石音看着任红昌亮起的眼眸,再看着那张过于好看到让人觉得她完全可以用这张脸吃饭、甚至于因为这张脸都会觉得她不太聪明的少女抿了抿嘴,声音愈加严肃起来。
“这件事需要走很多路,还需要丈量田地、查看是否开垦荒田、再安排流民等工作。期间有大量的劝说、苦口婆心让人换地方、甚至于还会打起来。因此以往这件事情都是孝先带人去做,都是男人去做。”
“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么?”
注视着石音的眼睛,任红昌伸出手无比郑重地接下了这项任务:“我明白,我也早已为此做好准备。”
“那好,春耕规划需要在冬日下雪之前就将此事全部结束,孝先。”
“啊,我在。”
“你与你夫人最近可有想要孩子?”
听到这个毛玠瞬间涨红了脸,然后慢慢摇了摇头:“并无。犬子如今七岁有余,小女三岁。我并无妾室,也暂且不准备再要孩子。”
“那今年红昌和你一起去做春耕规划,这是别驾在请假之前吩咐的。”
啊?姚珞吩咐的?
虽然不是想要反驳,但看着对方纤弱的身材以及那张好看的脸毛玠有些皱眉。这张脸到时候在起可能冲突的时候会比较好用,可也太容易被盯上了。现在兖州已经努力在教化百姓,然而不管怎么样,还是会有些刁民不讲理又特别难搞,甚至于家家户户都有武器,用姚珞的话来说就是武德充沛得有点过头。
“你……”
“毛县令。”
“做,做什么?我先提醒你啊,春耕规划不好做,尤其是咱们到时候还得让一些偷偷摸摸来安家的流民换地方,都很麻烦。”
看着有些不情愿的毛玠,任红昌坐在前往廪丘田野的车上时抚摸了下腰间佩剑,声音酥软却又带着几分笑意。
“您是在担心什么?”
“那当然是你……”
还没等毛玠开口说完,他就看到任红昌似乎是给自己递过来了什么东西。微微凝神往下看去,却看到那双白皙纤细的手中有着一枚“五”字竹牌徽章。
“……”
“失敬。”
毛玠尴尬但也坦然钦佩地对着眼前这位姑娘抬起手,在他旁边一圈原本还在议论的人彻底闭嘴。
“五”字竹牌,好家伙,这姑娘居然去了兖州的文官武考,而且还是在一次考试内杀穿了弓、兵、骑、攀、擂台一挑三整整五关武考的狠人。
他们这些人到现在为止除了毛玠过了弓箭和骑术考核,其余的都是菜鸡。要真遇到刁民来打人,他们求她罩着,还晚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①:在月经这方面有实例,女性的身体是很神奇的,在某种生殖层面、也就是看生殖腔与排泄腔的区分点来看女性身体的进化程度超越男性,所以请大家不要在这方面过于纠结,谢谢。
第一更
第九十二章
貂蝉, 或者说任红昌确实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用到她名字的那一天。
曾经的貂蝉是王允家舞女,因为舞技精湛同时又擅诗文、再加上长相超出旁人一大截因此被王允选中, 作为离间董卓与吕布的人选。然而让她也不知道是出乎意料、还是说吕布真的就那么好骗, 自己只是轻轻这么挑了一下,就让吕布真的杀了董卓。
任红昌一直都记得那天,吕布仿佛是就等待着自己说出那句话一样, 提起方天画戟就这么冲了出去,毫不犹豫亲手杀了对方。但是在这之后,让她更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吕布居然是真的准备要带她走,准备要保全她的性命。
“为什么?”
“得了吧,你真当我有那么好骗么?”
吕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看着眼前这个忐忑不安的姑娘手上依旧一保养着自己的兵器,却也根本没有靠近她的意思:“正好有个借口, 不用白不用。至于为什么要救你?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如姬。”
如姬……如姬?
昔日如姬不惜自己生命安危,为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然而在此之后史书中再无记载如姬后文。现在她又无如姬大义, 只是凭借美色辗转,又怎么能与之相比?
“而且你都是我的人了,我若是护不好我的人,还算个什么将军。”
“那您这么三次叛父, 也自觉无碍么?”
“你为了大义挑拨我与董卓,我为了大义杀妄图分并州而出、与董卓对峙扰乱天下的丁原。之后董卓残暴, 我又为洛阳长安与王允联手诛杀董卓。由此说来,你我做的事情有区别么?”
这算什么区别?
一时之间没忍住被吕布的言论气笑,貂蝉也不管什么别的,对着吕布冷哼:“不过是你一家之言, 大义可并非你口中这些狡辩。”
吕布倒也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一心求死的女人,往旁边放下了手中的戟:“那你来说说,我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又有谁能够称得上是大义?”
“……”
这世上,又有什么大义可言?不过是成王败寇,也不过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罢了。
“接下来你需要跟上并州军,放心,既然是我的人,我也不会让你出事。我知道你会骑马,在这之后跟我旁边,若是我不在,你跟着高顺或者张文远。当然,若是你要来杀我,我倒也挺期待的。”
吕布狂妄而又自大,然而在真正见过这人冲杀时候的姿态,貂蝉很明白这个人那些狂妄并非是虚假,而是货真价实的天赋与苦练所获得的盖世武艺。至于要不要杀吕布,想杀他,首先自己也得把各种兵器练起来。
舞技中有剑舞,她手持剑器将舞蹈化为杀人之法也不过半年。跟随吕布久了,甚至于她都有些恍惚当初在洛阳的岁月是不是真的。
洛阳城宽阔而壮美,自己所见的每间房间都是金碧辉煌,华丽万分。自己随乐而起脚尖轻,绫罗绸缎上身,金银钗环在头上碰撞着叮当作响,舞一曲霓裳全场哗然,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现在她在并州军里,看着无数的人倒在路上,看到流民身上未着片缕,甚至于饿急时啃着树根被驱赶在前攻城,再被隆隆铁骑践踏为泥时愈加有种错觉。
她之前所谓“大义”,又到底是什么?杀了一个董卓,能拿回那个还算安稳的天下么?
“安稳?安稳个……”
听到她的问话时吕布白眼一翻,只觉得这女的怕不是脑子真的进了水:“得了吧,前几年也就那样。哦对了,你是不是没来过并州?”
“是。”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有义父,没有父亲?”
“……”
她应该是知道的,以“布”为名的这个男人不管如何出身都不会太高,生于并州这种乌桓、匈奴侵扰之地,只有义父而无生父甚至于都可以说再正常不过。
“把脑子里的水挤一挤倒出来再和我说话,这种问题问得,我现在看着你就烦。”
“那,你现在还有地方可以去么?”
沉默的人换成吕布,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嗤笑一声:“天下之大,怎么会有我吕布去不了的地方?”
“真的有么?”
“有。”
是的,有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或许有可能会让他去的地方。
兖州。
来到兖州之后貂蝉看着兖州军中景象,再看到那些来人听闻自己是女性时候的平静,以及知道她念过书时瞬间亮起的眼眸,被迷迷糊糊拽去按在一群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鬼画符面前时,貂蝉差没想问问他们这是不是要给她下咒。
“你们干什么呢!”
“营副,她说她会读写!再批青州军作业,我要疯了!我是真的要疯了!!”
“那你自己先疯,哪有让刚来的人先看新兵作业的,你这是要她跑么?”
中年女人骂骂咧咧地坐在她面前,看着她露出了个笑:“闺女长得真不错。听说你会读写?咱们兖州军人人都得识字,别怕,这些是刚识字的新兵作业。”
人人都要识字,新兵,作业?
低头看着眼前这些东西,貂蝉很快听到那位“营副”愈加欢快的声音:“若是你接下来不想上战场,来咱们援营给这群大头兵教书可行?若是你想继续上战场,那咱们先把文考给提前考了。”
听着她爽快而又亲切的话语,貂蝉第一次笑了起来,看着她脸上惊艳的神色又立刻掩下笑容低着头,回应也轻了许多:“我不是并州军中人。”
“哦,那你是?”
“我是……”
“王营副,她的确不是并州军中人。”
听到吕布的声音传来再看着他伸手撩开账帘,貂蝉猛地抬起头,却看到他根本就不看自己一眼:“让她去别的地方。”
“行吧,既然吕将军都这么说,我回头想想让她去哪儿。不过这段时间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先和咱们援营住在一块儿吧。大家都是姑娘,也好互相照应。”
王大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的两个人,在沉默时仿佛是突击审查一般开口:“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任……”
下意识开口的第一个字就让貂蝉猛地掩住了嘴,随即她继续陷入沉默,良久后才看向站在那里貌似不耐烦的吕布,站起后猛地拜下。
她第一次将额头触碰到地面,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些许艰涩。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个人说出口的话,从来都没有一句是骗人的。
她是他的人,跟着他就不会出事,不会有人再来欺负她,也会让她堂堂正正站在所有人面前,给她一个与如姬不同的结局。
“多谢将军。小女名为,任红昌。”①
“赶紧滚吧,我都说过见到你就烦,你还留着做什么?”
貂蝉之名不存于世间,如同如姬之后再无音讯。但是在兖州小吏人员中却多了一个任姓女子,名为“红昌”。
如今春耕一事任红昌倒是也翻了前几年的一些惯例,她是女性而且又特别好看,语气温柔但说起话来又铿锵有力。并州军中大半年让她身上无形也多了层煞气,眼睛瞪着人时居然也会让人有些惊恐。几次下来毛玠蹲在旁边看着任红昌一个人搞定大半劝说工作,只觉得自己才是个挂件。
“只能说,不愧是别驾亲手挑出来的。”
毛玠在旁边深沉地叹了口气,翻看着手里的东西对着任红昌打起了小算盘。这么一个能够缩短工期、写字漂亮、而且还都过了五项武考的好下属,能不能给他啊?
他现在是真的很忙,要是任红昌愿意来他这儿,他直接就让她当县丞!
“还来他那儿呢,孝先别的不说,想得挺美。红昌可是接下来我准备外放去临朐的,他还想捞手里给他当下属?呵,等日后再看,当心人家红昌爬得比他快。”
姚珞看着毛玠送上来的春耕规划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他的报告丢去了水杏手里:“把他最后一段话给凤仙儿带去,让他知道他手下的人在我这儿过得不错。”
“你这么叫奉先不怕他生气?”
“那让他有本事别来蹲咱们家门口,拍门哭喊着要听书啊。”
姚珞立刻又倒在了自己的躺椅上,转身粘到陈宫旁边哼哼唧唧地整个人骨头都软了:“我就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腰酸啊?这难道也是孕期不适?”
“我帮你揉揉。”
陈宫无奈地在旁边伸出手,看到水杏站在那里憋笑的样子立刻瞪过去。姚珞这产假放得也算是让所有人无语,石音水杏两个侍女秘书轮番给她带公文回家,用姚珞的话来说就是“居家办公”。陈宫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手头事务因为这段时间已经忙完,反而轻松了不少。
至于华佗说的什么吃不下饭闻不了荤腥,她完全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不过对鱼腥味稍稍敏感了一些而已。只不过前世今生第一次结婚生娃,姚珞只觉得这事确实有那么玄幻。
“在想什么?”
“没什么,最近有人找我茬么?就算没有,以前有骂我我没回过的么?”
看着姚珞兴致勃勃准备撸袖子骂人的模样陈宫叹了口气,伸手将旁边的东西挪开后示意她伸手给他把脉。他在医道上并无太多经验,但是把个脉什么的当年陈熹走前身体不太好,都是他关心祖父的身体安危,也算是家中久病自成医。
然而姚珞那脉象,已经不能简单说一句好。康健过头得想要到处乱蹦跶,甚至于陈宫觉得要是战事再起,她上马砍个七八个人都不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