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开心就好。
肚子里揣了个娃这件事情让姚珞还挺新奇,她家人口少,再加上她又是她家最小的那个没有弟弟妹妹,也暂时没有侄子侄女。因此总体来说除了在小学时候见到美术老师怀孕以外,仔细算算还真没有人和她说过什么怀孕经验。
虽然没怀孕经验,但是她在微博上各种生育苦痛倒是看了不少。之前她为了扭转思想花了整整十年打下了这个底子,现在稍微有空下来,倒是可以放手去研究下自己之前放下的科技树。
只是身为一个艺术生,别说物理化学了,连语数英都是称呼为的“文化课”。哪怕有个前世只要看过一遍就不会忘的金手指,姚珞还是翻得格外痛苦才翻到资料,看着陈宫满脸“你要出门我和你一起”的表情叹气。
“我去援营让元化帮我做个检查,没关系的。”
“那你倒是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再去,不,我是说,袖子里。”
看着陈宫的表情姚珞撇了撇嘴,最后还是在他坚决要求之下带着他,去援营中的工营找到了之前做马镫那位钱铁匠与如今正在研究各种机关的曾木匠。
“别驾?别驾怎么来了?这儿又是木花又是打铁的特别乱,您等等。”
看着姚珞与陈宫一起来工营,知道姚珞有孕的工匠也不敢让她进门,简单在旁边的小房间里收拾了下才把夫妻俩给迎了进去:“是您又有马镫上的拓展了?”
“也……不算。”
马镫这玩意儿用的人都说好,尤其是在打北海那会儿,吕布跑得那叫像一个脱缰的野、野马,连带着被玩梗称为“小红兔”的赤兔马都撒欢了。但是她这次来工营,还真的不是为了马镫。②
“你们有见过蒸馏器么?”
“蒸,啥?”
两个工匠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接过姚珞手中的图纸仔细盯着却还是有些不解。陈宫倒是看了眼后诧异地挑了挑眉:“蒸仪?”
“你知道?”
“嗯,我曾经与大父一起路过涂水,当时天寒,幸得当地百姓相救,见过他们用蒸仪制烈酒。”③
万万没想到陈宫居然真的见过蒸馏器,姚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有些生气地去踩了他一脚:“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若是不瞒着,我自然知道你想做什么。”
陈宫也不理直气壮,反而笑着对她道了声歉:“果然还是我让你不太放心?”
“我这不是没想到……算了,以后有事情了就都和你说。”
姚珞嘀咕了一句后将图纸放在两个人手里,还没等到两个人开口问怎么做,陈宫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在东郡家中也有一副蒸仪,我托郭公带过来给二位参详如何?”
“你家还有这个??”
“大父喝了酒后觉得滋味甚美,问他们能不能给他打一个。给了金顺带着再写了字、等待期间又给他家小儿开蒙才带回来的。也算是幸好,没有被黄巾毁掉。”
看着陈宫带着笑意的模样姚珞疲惫地举手摆了摆,表示自己实在是对这些“世家”的底蕴低估太多。
不过……
“你要做烈酒来做什么?”
“消毒。”
“消毒?”
“对。”
姚珞看着陈宫好奇的样子犹豫了下,她之前没有搞高纯度酒的原因很简单,没家底。
酒的来源是粮食,或者说是米、粟、以及他们现在中原腹地还没有的玉米、土豆、红薯、或者甘蔗。后面几样作物要么没有传入中原,要么就是甘蔗在云南那块袁术都不想要的地方,实在是太过遥远。剩余做酒的材料,却几乎全部都是主食类农作物。
曹操禁酒是有原因的,在大家都吃不饱的时候去弄酒,别说曹老板了,姚珞都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然而现在又不一样,整个兖州经过九月秋收完毕统计之后几乎可以说是到处满仓,同时济南剩下的陈米确实也有不少。这些陈米一部分交给纸坊用来做米浆造纸,另外一部分曹操也确实有考虑过要来弄些酒。
酒是奢侈品,也是好东西。而姚珞手上的葡萄酒制作方法因为葡萄适宜生长的地方不多,因此没有办法大量产出。现在曹操松口同意让民间酿酒,但也只是可以自己做,不能售卖。简单来说就是自家喝没问题,送人也随意,但你要赚钱?
那对不起,浪费粮食,来衙门走一趟吧。
回到家里给已经退休颐养天年的老郭去了一封信,姚珞嗅着水杏做饭的味道,不知为何突然一下子呕了出来,看得陈宫都有些被吓到:“怎么了?”
“我不想吃粟饭,吃别的行不行?”
压了二十年的渴求稻米之心,终究还是在这刻爆发。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时候姚珞心情动荡过大,吐完之后更是鼻子一酸,直接埋在陈宫胸口嚎啕大哭:“我要稻米,粥也行,不要给我吃粟饭了,我吃了二十年,真的要吃吐了!”
“……”
“……”
想到姚珞当年去给参加孙坚葬礼时那肉眼可见的振奋,陈宫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示意水杏去找华佗后声音愈加轻柔:“没问题,都可以,还想吃什么?”
“还想吃容姨做的红烧肉,排骨,葱烧大排,腌笃鲜……我还想吃莼菜,我又有十多年没吃到莼菜了!”
听着姚珞反而哭得越来越大声,陈宫慢慢地继续拍着她的背,声音突然放低了很多:“你想回吴县?”
虽然依旧在哭,但他能够感觉到姚珞似乎一瞬间僵住。陈宫低头看着她的后脑勺,低头慢慢从拍变成顺着她的背慢慢抚下去,觉得她仿佛是在发泄般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发出类似于嚎叫的声音。
然而就算如此,那几声哭嚎也被她死死压到只有他能听见的程度。姚珞闭着眼睛却感觉泪愈发大颗地滚出眼眶,低着头抵在陈宫胸口,偶尔睁开眼睛时甚至可以看到他衣襟下摆上的深色圆。
那是后世看不到的样式,那是摸上去柔软、但并非是棉布的织物,那是自己只在博物馆中见过的花纹。
自己现在,在两千年前。
姚珞知道现在有很多关心她的人,也有很多爱她的人,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庭,甚至于还即将有自己的孩子。她做了很多,伸手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可是越这么做,她反而内心更加彷徨。
自己接着这么做下去,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自己?伸手开创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尤其自己现在已经让兖州各行各业至少四分之一都有了女性的身影,将丁夫人、徐夫人、荀夫人那些史书上只有“夫人”或者“X氏”的女人有了姓名,就注定不会再有她所熟悉的历史。
没有了她熟悉的历史,是不是说明在这之后的两千年,也不会再有“姚泺”?
是因为“泺”为泺水,地在济南。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名字,她才会穿越近两千年,在那里遇到了曹操,在那里遇到了陈宫么?
感觉到自己怀中的人因为力竭闭眼睡去时陈宫才慢慢将手从她手腕处松开,听到水杏的声音时对前来的华佗了头:“华医者,抱歉让您走一趟。”
“无碍,这是怎么了?”
如果说是因为“不想吃粟饭”所以哭到现在,华佗会不会觉得他们是在逗他玩?
水杏沉默着缩了回去,陈宫却也没有开口。华佗看着姚珞脸上的泪痕和陈宫没来得及换的衣服眯了眯眼睛,搭在姚珞的手腕良久又换了只手,看着陈宫叹气:“好事,发泄出来了。”
“她郁结于心?”
“不,大约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应当怎么说。”
看水杏似乎离开、石音也去了太史家向高如容女士询问菜谱,华佗才开口继续:“哭了一场也好,能让她稍稍松快些。至于别的,若是公台你不介意,或许还是得请一趟主公来。”
“主公?”
听到华佗这么语焉不详陈宫也有些怔住,头表示明白后依旧环抱着睡着的姚珞。为了让她能更舒服些,陈宫伸手拆了她头上的发髻,再一顺开她的黑发。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伸手偶尔顺开的几个结拉疼她了,还是因为本来就睡得不熟,陈宫很快看到姚珞睁开眼睛看着他,眼前似乎还有着一层水膜。
“弄疼你了?”
“疼是不疼,就是……刚才我是不是有太夸张了?”
伸手继续顺着她的一头黑发,在彻底梳理完全后陈宫依旧将她抱在怀中,声音变得轻柔了许多:“等以后,我们就回吴县呆着。”
“那大概要很久以后了。”
鼻子又变得酸涩,姚珞重新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发闷:“而且也不一样,没关系的。”
“那不行,还是要去。你哭得那么委屈,我看不下去。”
“不许和别人说我哭了。”
“好。”
让自己抱着陈宫的变得更加用力,姚珞蹭到了最后一泪,抬起头看着陈宫担心自己的样子突然又笑了起来:“刚才看到那样的我,是不是有可怕?”
“这倒没有,如果说你以后也只哭给我看的话,我觉得还不错。”
“什么叫你觉得还不错?”
看着陈宫笑起来的样子姚珞气鼓鼓地放开手捏住他的脸,狠狠揪了一把后突然笑得有些吊耳当啷:“今儿我不高兴。来美人,给爷笑一个?”
“……”
“……”
带着高如容女士烧好的大排归来、与得知情况想来看看姚珞的曹操与丁夫人刚踏进门,石音听到这句话时差没晕过去。扭头瞥了眼面上扭曲的曹操和表情尴尬的丁夫人,再看着房间里背对门口的姚珞,她默默地往后退了五大步,就差回到街上装作有东西没拿。
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但是不管怎么说——
别驾,威武!
作者有话要说: 阿珞:那是曾经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①:任红昌这个名字源于元代杂剧中的三国,在这里作为貂蝉本名使用。
②:“小红兔”是一个梗,致敬张小花的《史上第一混乱》
③:全世界最早的蒸馏仪器在上海博物馆,出土于安徽滁洲黄泥乡,时间在早在公元初或一、二世纪时期,也就是东汉时期。吴德铎:“阿剌吉与蒸馏酒”,《辉煌的世界酒文化》,成都出版社, 1993年里写过,这个时候的人已经开始运用蒸馏器,但是是不是用来蒸馏酒的并不确定。另外还有王有鹏:“我国蒸馏酒起源于东汉说”《水的外形,火的性格——深圳首届中国酒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88年就提出了这个想法,蒸馏酒起源于东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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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如果说是在现代的话, 估计姚珞已经抱头鼠窜或者去社死小组哀嚎一把自己有多悲惨——再悲惨的社死,社死得过把你当闺女的老板与老板娘听说你怀孕后状态不好来探望你,结果刚进门就听到你在兴致勃勃调戏良家妇男么?
咔咔转头看着表情温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曹老板, 姚珞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一次了。陈宫低头看着她通红的耳朵伸出手, 算勉强对着曹操和丁夫人行了一礼:“主公、夫人抱歉……”
“看来我是来的不巧,打扰你了?”
没说“你们”,绝对就是对自己说的。姚珞抬头看着笑呵呵的曹操, 默默从陈宫躺椅上滑下来站稳抬手,看到丁夫人更加涨红了脸:“东家和夫人,怎么一起来了?”
“这不是元化说你……”
“元化那边啊,东家你放心,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听到华佗姚珞就知道他铁定是去找曹操了, 看着曹操沉下的脸姚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良久后才听到他的叹息。
“本来想让你歇下来, 看你的样子反而是歇下来更让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倒也没……”
好吧,她的确是这样,现在算是有空休息了, 反而会想起各种各样的事情。曾经刻意忘记、藏在心里的东西一点点在不自觉的时候出现,再加上因为身体激素也有些混乱,哭成那样也确实有些吓人。
“来,阿珞, 我先去帮你把头梳了。”
丁夫人突然伸手把姚珞拉到旁边,示意她先跟着自己走后转过头与曹操使了个眼色。曹操微微点头, 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后看着陈宫,露出了个有些阴恻恻的笑。
“公台啊,她们娘俩去梳头,咱们就坐下聊聊?”
“……”
“……”
老板, 你要对我男人干什么?
然而丁夫人的笑容过于和善,拉着自己的手轻柔但也用力,让姚珞缩着脖子不敢开口说话。等到了里间后姚珞看着丁夫人拉着自己坐下,石音默默给两个人上了茶后丁夫人微微吐出一口气,看着她表情多了点复杂。
“夫人?”
“阿珞,这样……也好。”
感觉到丁夫人伸手轻轻将自己额前碎发拢起,随即又站起来将梳妆台上的梳子拿起,慢慢给她重新把发髻梳好:“自从你与阿荣出嫁,我不怎么担心阿荣,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
“虽说我知道陈公台不是那样的人,但这世道我也明白,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