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双唇啜动,半晌无所谓般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和她算就行了。”
“那你得先找到她。”
“我当然会……”高昂的声音提醒了江郁,他下意识降低了音调,“我会找到她的。”
“祝你好运。”秦凝远远望见后门口周姨在那似乎有话要说,她微笑望着两人,“我还有事,你们聊。”
两人木然看着秦凝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
“我是在做梦吗?”江郁拍拍自己的右脸,“我是在做梦吧赵斯昂?”
“你是在做梦,”赵斯昂冷冷打断他,眼神在秦凝离开后恢复平静,他看着秦凝的背影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江郁,你应该醒醒了,看到了吗?秦凝回来了,她回来了。”
江郁欲言又止。
“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一个替身而已,别把她和秦凝混淆了,怎么?现在听到宋安宁走了,你很难过?”
江郁恼羞成怒,一把揪住赵斯昂的衣领,“赵斯昂,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
赵斯昂脸色不变,“现在秦凝回来,宋安宁这个替身是该走,她很识时务,没人就此留下来让任何人难堪,江郁,你不高兴吗?”
江郁怒不可遏,咬牙:“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当初我们找宋安宁,不就是因为秦凝失踪,想念秦凝,所以才找的她吗?秦凝回来,她这个替身走了很正常,现在你应该为秦凝回来感到高兴,而不是一见面就在她面前提宋安宁这个替身!”
江郁挥拳往他脸上砸,“你他妈王八蛋!”
赵斯昂受了这一圈,颧骨逐渐红肿,他狠狠推开江郁,理了理胸前被江郁抓乱的领结,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极尽刻薄道:“江郁,你要搞清楚,秦凝才是我们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你难道要为了宋安宁放弃秦凝吗?”
江郁听到这话,痛苦一圈砸向一侧的树干,“我知道……可是……”
他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咬牙切齿道:“我是个王八蛋!我是混蛋!如果不是我,你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宋安宁!”
赵斯昂冷静看着他发疯,他头脑清醒,眼前的人是秦凝,不是宋安宁,而在国外陪伴他给予他温暖与希望的是秦凝,至于宋安宁,那不过是他漫长人生路上一个短暂又荒唐的消遣,他走岔了道,现在,他要走回自己的正路。
三人不欢而散。
江郁提前退场,他坐在驾驶座上一时茫然不知道该去哪,拿起手机给宋安宁打电话发信息,全部石沉大海,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缓缓踩下油门,拐向了回家的路。
而此时的江家别墅门口停着一辆宝马,宋安宁拉开车门上车,抬头望着铁门后的江隽,笑道:“老板,我走了啊,以后你要好好注意身体,记得体检,另外,考虑一下我当初的建议,在医院旁边买个房?”
江隽笑:“行,我考虑考虑。”
“那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你这话好像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一样。”江隽沉沉望着她,“路上注意安全。”
“好。”
宋安宁对车内的司机道:“开车吧。”
车辆启动,宋安宁摇上了车窗,江隽站在车外看着车窗倒映出来的轮廓,低声道:“辛苦你了。”
车辆缓缓驶离,宋安宁摇下车窗,大半个身体探出车外,朝江隽大声道:“你说什么?”
江隽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
一股尖锐的刺痛刺向心脏,江隽脸色瞬间青白,右手下意识紧捂着心脏部位,望向四周刚想喊人,却想起家里的人都被自己支出去了。
心脏的刺痛越来越尖锐,呼吸也越来越沉重,他往后踉跄两步,无力扶着铁门,看着不远处缓缓驶离的汽车拐弯,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宋安宁关上车窗,问前排的司机,“师傅,您刚才有听到他对我说什么吗?”
师傅看了眼后视镜,笑道:“这个我没有听见。”
“好吧。”
宋安宁扭头往后看,车辆拐弯,彻底杜绝了她的视线。
前方一辆跑车奔驰而来,司机意料不及,方向盘猛打下意识避让,见宋安宁歪倒在一侧座位上,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姐,这跑车出来的太意外了,您没事吧?”
“没事,您慢点开,我不着急。”
“那就好,”司机嘀咕两句:“这跑车不便宜,蹭到我可赔不起。”
车辆缓缓驶离小区,宋安宁看着车窗外的蓝天白云,回头看了眼小区大门,想必现在大家应该都知道秦凝回来了,她退得恰到好处,留在秦家,只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尴尬。
从今以后,她就和这群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
一辆救护车从远处驶来,闯着红灯朝与宋安宁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宋安宁看着救护车闪烁的蓝色车灯,一股悸动在心底蔓延,她回头看了眼救护车行驶方向,而后又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红灯转绿灯,车辆往前继续行驶。
宋安宁昨晚一晚没睡,紧绷的神经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松懈,她靠坐在车后座昏昏欲睡。
一阵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将她吵醒,宋安宁看向车窗外,救护车与她平行等在红绿灯路口,前方因为有车无法直行,救护车车灯闪烁着,司机探头,让前方的车辆让开。
堵在十字路口的车辆依次让开,终于为救护车让出一条生命通道。
宋安宁看着救护车疾驰而去的尾巴,心底默念了声“平安”。
第78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季如春的春城是个好地方, 这里白天蓝天白云,晚上星辰万里, 天空洁净,空气清新,是钢筋水泥与灯光打造的大城市所不能比拟的。
宋安宁到这的第一晚,是在一片虫鸣鸟叫声中睡着的,第二天,是被落在窗台前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
她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会失眠, 会焦虑, 会孤独, 会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担忧, 却没想到她住在湖边平房, 听到湖里小鱼戏水声,岸边虫鸣声无数, 却依然比睡在高楼要安稳得多。
她住的房子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左边空着, 浇筑了水泥地, 右边铺上了木地板做了一间玻璃阳光房, 是她精挑细选以后跳舞的地方。
这儿民风淳朴, 她住下一个星期后, 就有两个本地八九岁的小姑娘在她门前探头探脑, 她一喊, 又手拉着手地跑了。
又一个星期后,在她跳舞时,那两个小姑娘胆子大了一些,站在门边矗立遥遥望着她。
宋安宁也瞧见了, 邀请她们进来参观。
小姑娘是附近的孩子,一对双胞胎,放学后撒腿跑得没影,不到晚饭时间家里人根本找不到人,一个个赤着脚,脸上两颊晒得通红,姐姐咧着大白牙一瞬不瞬看着宋安宁,妹妹站在姐姐身后,害羞地看着宋安宁,很不好意思。
“姐姐,你跳舞好好看。”双胞胎姐姐鼓起勇气对宋安宁说道:“我们以后可以来看你跳舞吗?”
宋安宁毫不犹豫点头,“当然可以。”
“那,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学跳舞吗?”
眼前两个孩子都八九岁了,不再是学舞最好的年纪,但宋安宁没有拒绝,她明白小女孩学跳舞的意思,无非是想跟着她的节拍一起跳而已。
“可以,不过下次记得穿鞋过来,花园里很多小石子,赤脚踩上去很疼的。”
“好耶!”
从此之后双胞胎成了宋安宁玻璃房的常客,两个小姑娘什么技巧也不会,什么基本功也没有,踮着脚在宋安宁身后学着她的动作,跟着她一块跳舞。
但让宋安宁惊讶的是,这两个小姑娘虽然没有舞蹈基础,却很有天赋,没有基础功没关系,练几天就有了,不会下腰劈叉没关系,练两次就可以了,是个学舞的好苗子。
这天傍晚宋安宁照例在阳光房里等双胞胎过来,等了许久门口也没看见两人踪影,她穿上鞋走到门边往外望,也是奇怪,平日里来来往往颇受文艺青年拍照打卡的小巷今天却空寂无人,安静得很。
不一会儿磨磨蹭蹭的脚步声传来,宋安宁站在门口,看到不远处小巷口双胞胎各自抱着一个花篮,篮子里装满了各色的鲜花向她走来。
“姐姐!”双胞胎见到宋安宁,连忙跑到她面前,献宝似的将怀里的花篮送给宋安宁,“这是我去给姐姐采的鲜花,鲜花下面的鸡蛋是妈妈让我送来的。”
双胞胎将篮子鲜花下面的鸡蛋拿给宋安宁看,干干净净的,没有污渍。
见宋安宁看着两篮子鸡蛋发呆,双胞胎连忙解释:“我们把鸡蛋都擦干净了,没有脏东西,姐姐你收下吧。”
“为什么要送我鸡蛋?”
双胞胎互视一眼,不约而同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失望和难过。
“怎么了?”
妹妹轻声道:“妈妈说,以后不让我跳舞了。”
姐姐接着补充:“妈妈说我们还小,要努力学习。”
宋安宁疑惑,“可是你们都是放学后才来这的,是耽误了学习没时间复习功课?”
“没有,但是妈妈最近生病了,我们要在家照顾妈妈和弟弟,而且爸爸也说,如果我们有时间跳舞的话,不如在家看着弟弟,他可以在晚上的时候出去多赚点钱。”
宋安宁登时哑口无言。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难言的苦衷,而像双胞胎这样的家庭,还有无数千千万万个,家里稍微有些变故就会打乱正常的生活。
“你妈妈的病严重吗?”
“爸爸说不会有事的,姐姐,以后我们就不来你这跳舞了,不过我们有时间会来找姐姐玩的。”
“好,我知道了,不过鸡蛋你们拿回去吧,姐姐吃不了这么多。”
“不行,妈妈说了,一定要收下。”
“对,一定要收下,不然妈妈会骂我们的。”
宋安宁无奈,“好吧,那我收下了,下次有时间来找姐姐玩。”
“好!”双胞胎异口同声,将两篮子递给宋安宁后,转身麻利地跑了。
宋安宁提着两个装满了鲜花的小篮子进屋,将新鲜的鸡蛋放到冰箱里,又找了两个花瓶,将篮子里的鲜花插进花瓶里,屋内放了一个,屋外的石桌上也放了一个,院子四周埋了灯带,晚上灯光一亮,她躺在院子的摇篮秋千里悠闲乘凉。
这样的氛围下很容易睡着,有时候睡到半夜凉了,被冻醒,有时候盖了小毯子,睡到大天亮。
但今天晚上她望着漆黑苍穹斑驳的星光,却没有睡着。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今天晚上双胞胎站在自己面前,说自己从今以后不能再来她这里跳舞时的难过。
跳舞不是消遣,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像双胞胎那样的家庭就算缓解了一时的资金压力,以后呢?等双胞胎长大了,这样的家庭又怎么会投入精力和时间让两人去学一个缥缈看不到未来的兴趣爱好。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她又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江隽,不知道有没有听她的话在医院附近买个房,有没有按时体检,身体怎么样了。
她从屋内翻出已经关机了的手机,下飞机的那天,她换了新的手机和号码,把从前的手机关机压了箱底,再没碰过。
小院外传来走过停留的脚步声。
宋安宁在院子围墙上栽种了一些会爬墙的藤本月季花,现在正是盛开的季节,黄色粉色紫色红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开满了整墙,经常有前来游玩的游客在院外驻足拍照。
但今天在门外驻足的时间未免过长了些,宋安宁将手上手机放下,高声问了句:“谁在外面?”
站在小院外的人并不说话。
宋安宁拿起常用的手机翻出通讯录,起身走到门边,警惕问道:“外面的是谁?”
依然没有出声,但门外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宋安宁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外已经没人了,这才将门打开往外探头向两边看了一眼。
一个挺拔熟悉的背影一晃而过,只一个错眼间恰好消失在小巷尽头。
宋安宁关上门反锁,回想着刚才那个模糊的背影,实在拿不准会是谁,思来想去将门反锁后熄灯睡觉。
翌日一早,她早起买菜顺便和附近的大爷大妈们唠嗑,其实真的没办法问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毕竟这儿离最有名的旅游景点有点距离,没多少名气但胜在安静,偶尔会有旅游的经过这歇歇脚,突发奇想在本地游玩一圈也不是没有。
“有啊,怎么没有,之前有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来过这,不过很快就走了。”
“穿西装的男人?”
“是啊,当时我都准备报警了,后来说走了我就没放在心上,不过你一个小姑娘也要小心点,听说最近老有人鬼鬼祟祟的,说不定是小偷。”
“我知道了,谢谢您婆婆,这些青菜我都要了,您帮我装起来,算算多少钱。”
“行,婆婆这就给你装起来。”
提着满拖车的青菜水果宋安宁回了小院,刚走到小巷口,就发现小院门口有人正等在那,烟雾缭绕,脚边有了四五个烟头。
是一个宋安宁从未想过的人。
“赵斯昂?”
赵斯昂将嘴边的烟蒂扔在地上碾了几脚,看向宋安宁,“宋安宁。”
对于前老板,宋安宁可没有什么好态度,看着满地的烟头直皱眉,“你怎么会在这?”
赵斯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这,你有什么事吗?”
赵斯昂目光越过她望向院内,“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等等。”
宋安宁拖着小拖车进了屋,从院子角落里拿来一个扫把和簸箕,“我这里禁止吸烟,麻烦你讲地上的烟头扫干净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