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氏深吸口气, 不说话了。
“行了,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我来跟他说。”
杜衍令丫鬟将相里氏搀扶回房,还特意吩咐丫鬟给相里氏弄些有趣的东西, 或叫些其他人,分散一下相里氏的注意。大家热闹一下,笑一笑,事情也就过去了。
杜衍随后召来杜诒,将包拯的信直接给了杜诒瞧。
杜诒看过信上的内容后,手攥着信,垂头沉默不语。
“既是无缘,就别惦记了。回头让你娘亲给你仔细挑选,为你找一位更合心意的姑娘。”
“不会有更合心意的了,儿子暂时不想成婚。”杜诒低垂着眼眸,一张清俊干净的脸看起来乖巧,但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倔强。
“为父知你现在心情不好,但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轻言,乱说浑话。”
“儿子所言并非浑话,说到做到。”杜诒行一礼,便告退了。
杜衍怔了下,随即召来大儿子杜诜,让他去劝劝自己的幼弟。没多久,杜诜就过来传话告诉杜衍,杜诒是真想不开,有着不娶妻的打算。
“这哪儿能由着他!”杜衍怒道。
“且给他些日子缓缓,四弟的脾气父亲还不知?平日里看着温和,真决定什么事的时候,那就是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儿子倒真好奇那苏姑娘是何等国色天香,竟惹得四弟对他如此痴情不改?”杜诜问。
“去去去,你别在这瞎搅和。”杜衍心烦了。
杜诜应承,走之前不忘提醒杜衍一句:“哦,对了,刚有一句话儿子忘了说。四弟说谁都别逼他,逼他就去庙里剃头发当和尚。”
“胡闹!”杜衍怒喝一声。
杜诜赶忙快步溜了,省得被迁怒。
……
苏园爬上了自己院里的大梧桐树上,树里头阴凉,居高风大,躺在树干上吃着酸酸甜甜的梅干子,很舒坦。
“苏姑娘?苏姑娘?”
树下传来王朝的喊声。
苏园坐起身,正要跟走进院的王朝打招呼,就看见赵虎也追过来了。
“苏姑娘不在,你也来找他?”王朝问赵虎。
“哎呦,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事儿了?”赵虎仍然保持着一脸震惊。
王朝点头:“如果你说的是她跟白五爷要定亲的事,那我知道了,刚知道。”
赵虎拍拍大腿,“我就说我那天就多说了白五爷那么一句坏话,就被苏姑娘从三个月罚成了一年了呢,原是因为这样。原来那天竟是我还不知好歹地挑衅了她未来夫君了,还嫌她未来夫君勾走了我相看的女子。”
“我跟你一样惨啊,我造谣白五爷那天拿的芙蓉花是天香楼花魁所赠。今儿我算是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了,原来那花是白五爷送给她的!这不,我赶紧来找苏姑娘道歉,别回头她想起我就生气,也把我的饭食给停了,让我沦落得跟你得一样惨。”
王朝自认非常识‘食物’,该低头时就低头,千万不能亏了嘴。
“别提吃饭这茬,我肠子都悔青了,你一提我就难受。”
赵虎不自觉想起昨天早上的脆饼,便忍不住口舌生津,开始咽口水。那脆饼咬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看他们吃的那么香,嚼起来那么脆。
只经历了一顿饭,他就感觉受尽折磨,想想以后一整年的时间,要了命了。
“欸,你给我出出主意呗,怎么才能让苏姑娘原谅我,把惩罚给我取消?”赵虎问王朝。
王朝哼笑,“我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上你?你自己多想想呗,投其所好,多拍马屁,不行的话白五爷那边你也求一求,不是说枕边风好用吗?”
“可算了吧,白五爷那边我刚挑衅过,他见我不拔刀就不错了,还能帮我说话?”
赵虎唏嘘自己命苦,怎么就让他倒霉摊上这事儿了。早知损失这么大,他一开始就不去相看,就没这麻烦了。现在什么姑娘他都不想,就想吃好吃的饭。
“对了,你说他俩什么时候互相有意了?我怎么就没察觉到呢,但凡我能察觉到一点点,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我要知道苏姑娘和白五爷是一起的,我再有十个胆子,我也会按下冲动,不去挑衅他。”
王朝不信赵虎这话,赵虎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冲动起来那可是一身虎胆,谁都不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谁劝都没用。
“你那会儿怒火冲天,连白五爷都不怕了,难不成会怕苏姑娘?”
赵虎:“我那会儿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我晓得吃人家的嘴短。要是知道白五爷是苏姑娘的人,我情面上过意不去,就能忍一忍了。”
王朝啧啧一声,“这俩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我们这帮人太心大了,居然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白五爷可真是好算计,在外勾走了诸多姑娘们的春心就罢了,还把咱们的苏姑娘也给勾走了!”赵虎生气,“等我熬够了一年,她怕是要嫁进白家了,我哪还有机会再吃她做的饭?”
王朝搓着下巴,“他们俩生的孩子肯定好看,还聪明……对,我们可以做孩子干爹啊,这样就有机会去他家蹭饭吃。”
“好主意!回头咱们就朝这方向安排!”
王朝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脑门上,还以为是树枝树皮之类的东西,便没在意。但接着又掉下来一个,王朝立刻用手接住了,仔细一看竟是梅子干,他立刻有不妙的感觉。
赵虎也发现了,跟着王朝一起仰头。二人忽见树干旁一张女人脸正朝下对着他们,脸侧垂着长发。俩人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大白天闹鬼了。
“苏、苏姑娘,你怎么在树上头?”王朝一想到他们俩刚才说的话,更吓得要冒冷汗了。
“上面凉快,”苏园应承道,“还能听到平常听不到的话。”
王朝和赵虎俩人立刻萎了,连忙不好意思地跟苏园赔罪,跟她诚挚地说了一堆好话,并恭喜和他白玉堂好事将近。
苏园哼一声,却不吃他们这套恭维。
苏园把目光落在了赵虎身上,“你这么想吃我做的东西,那可愿将功赎罪?”
“当然愿意!”赵虎马上应承,拍胸脯保证道,“有什么吩咐苏姑娘尽管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道义之事,我能干的都干。”
“我也是。”王朝赶紧表现,生怕在吃上面被苏园‘封禁’了。
苏园先让赵虎跟她讲讲,之前和他相看的那名女子是谁。
“荣昌坊的千金,柳如依。”赵虎接着就跟苏园简单介绍了柳如依和荣昌坊的情况,并且再度为之前自己犯浑一事跟苏园赔罪。
“倒是巧了。”苏园知道荣昌坊,上次她和白玉堂逛瓦子的时候,还在荣昌坊的擂台前驻留过。
赵虎:“她武功不错,人长得很漂亮——”
“咳!”王朝立刻咳嗽一声提醒赵虎。
赵虎马上改口道:“但比起苏姑娘可差远了,她没苏姑娘漂亮,没苏姑娘机灵……总之哪儿都比不上苏姑娘。”
“哦,这你不说我也知道。”苏园理所应当地应承。
赵虎和王朝:“……”
“说正事儿,我发现我近来总是斗嘴斗不过白五爷,所以需要你二人帮我。”苏园道。
王朝和赵虎再次双双愣住,然后俩人互看了一眼,脸上都不约而同都露出苦笑。论起嘴毒,这整个开封府白五爷称第二,谁敢称第一?别看他话少,那一张口就噎死人不偿命的本领,没人能比得过!
“这……我们俩倒真心想帮,奈何本事不够啊。若连苏姑娘都说不过白五爷,凭我们俩这张笨嘴,再练两百年也不行啊。”王朝为难道。
赵虎连忙应承:“对啊,有心无力!”
“不需要你们动脑用心,听我讲就是。”苏园随即招呼二人凑近点。
王朝和赵虎仰望一眼头顶上趴着树杈的苏园,连忙努力踮脚,努力距离她近一点。
……
晚饭的时候,苏园炸了一盆小酥肉,给大家在饭桌上加菜。
非众人一起聚餐的时候,大家的晚饭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比如王朝他们会在班房吃,苏园和孙荷则凑在一起在吃。
孙荷特喜欢外酥内香的小酥肉,蘸着椒盐吃,跟永远吃不够似得。饭后吃饱了,她都能当零食再吃一盘。
苏园特意留了三盘小酥肉,本以为足够她们俩吃,却发现孙荷的胃在小酥肉这块属于无底洞。
吃晚饭后,孙荷想起一事儿来,忙问苏园:“过几天初一,嘉和县主约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祈福,老大去不去?”
苏园刚要拒绝,忽然想起大相国寺的戒心大师来,去见一见倒不错。
苏园便点头应了。
“太好了!我们三人一起去,肯定热闹又有趣。”孙荷开心得不行,连捡碗的速度都比平常快。
白玉堂这时候来了,孙荷赶忙把剩下的碗筷都一块抱走。
“我都捡完了,就不再来了!”孙荷特意说明,意在让二人放心地聊,她肯定不会回来打扰。
苏园没理会白玉堂,坐在铜镜前梳了两下头,把碎发都整理齐了。
白玉堂默然看了会儿苏园,才踱步过来,忽然把手伸到苏园跟前。
待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展开 ,便见他掌心放着一根白玉梨花簪。
簪头的梨花共有五朵,层叠相拥,精巧异常。所谓薄生巧玉,这一片片花瓣越薄,雕刻起来就越难,放在阳光下看,莹润剔透,不见丝毫瑕疵,美不胜收。
苏园纵然对玉研究不深,但好东西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白玉簪十分漂亮。
“别气了。”白玉堂见苏园不接玉簪,便问她,“要不我给你簪上?”
苏园没说话。
白玉堂便端详了下苏园的发髻,找准了右侧的位置,给她轻轻地插上。苏园今日梳着随云髻,这梨花白玉簪一戴在头上,便如点睛之笔般,令原本普通的发髻突然显出有几分亮眼开。玉温润雅致,又显秀气,戴着极有风韵,很是好看。
“我想吃煎羊肠和蟹酿橙。”
白玉堂便欲带着苏园去了州桥夜市。苏园因晚饭吃得饱,觉得这一顿饭不能便宜了白玉堂,便要求先去瓦子逛一圈,等她空出肚了再去吃。
白玉堂轻笑着应承,感慨苏园在吃上的算计谁都比不过。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苏园念叨白玉堂,“不然我嫁你干什么?”
“不图好看了?”白玉堂问。
“图啊,好看很重要,但总要吃饱有劲儿才能睁开眼皮看呀。”苏园认真白玉堂讲她的谬论。
白玉堂哼笑,这听来听去,还是吃为先,最重要,吃饱了才有心情顾及他。
“你晚饭吃太饱了,要先逛一下瓦子?”白玉堂确认问。
“对啊,这刚不是说过了么。”苏园纳闷白玉堂干嘛要重复一遍。
“那你现在是不是该看我了?”白玉堂问。
这会儿巷子里只有他们俩人走,苏园也不顾忌,开口就夸。
“五爷真好看,俊美无双、英姿潇洒、玉树临风、品貌非凡、卓尔不群……”
“闭嘴。”白玉堂被苏园气笑了,“我在问你是不是看到我的表现,不生气了?”
苏园点头:“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在计较!
白玉堂打量苏园的脸色,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她既然说不生气了,那就应该没什么事了。
“下月十六是好日子。”白玉堂解释道。
之前在包拯跟前吵嘴,白玉堂说随便定的日子,担心苏园误会她。定亲这种事女孩子一生一般只有一次,他不想让苏园以为他很草率。
“知道啦。”苏园应承,其实哪一天她都无所谓,她不信这些,只要人对了就行。
白玉堂笑了下,拉住苏园的手往瓦子去。期间苏园和他有说有笑,白玉堂便以为这次吵嘴的事就彻底过去了。
俩人在瓦子闲逛的时候,难免又一次经过荣昌坊。
荣昌坊的擂台还是老样子,同样的套路,依旧有看得津津有味、不停喝彩的百姓。其中倒有几人大概因为总来逛瓦子,感慨这每天打擂的汉子好像就那么几个人,没怎么换新过。不过他们的异议声,很快就被湮没了围观百姓们的高声喝彩中,没多少人会听见。
“五爷要不要上去打一圈,我看他们今日擂台的彩头是翡翠瓶。绿绿的,怪好看的。”
“你喜欢?”白玉堂问。
苏园马上应承喜欢。
苏园本以为这样,白玉堂就会上去打擂,岂料白玉堂思路在另一个方向。
“那翡翠瓶瑕疵甚多,值不了几个银子。我有几个好的,明日我让白福给你送去。”
“白员外,我知你家里有钱。”苏园凑到白玉堂耳边,小声跟他道,“但你未来妻子现在想要的是台上的那个翡翠瓶。”
白玉堂立刻被‘未来妻子’四字取悦到了,闪身就飞至擂台之上。
苏园买了一文钱的瓜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擂台上正站着一名刚打赢上一场的壮汉,看见白玉堂上台,他马上就放狠话。
“哪儿来的黄毛小子!啧啧,还穿一身白衣,来老子这装潇洒——”
壮汉狠话还没放完,就被白玉堂一脚踹飞了。
在场围观的百姓都沸腾了,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高手,那一脚太快了,几乎都没看清。幸好他们刚才没眨眼,不然都不知道那壮汉怎么被踢下台了。
“老子刚才没准备好!你这黄毛小子不讲武德!”被踢下擂台的壮汉又爬了起来,跑上擂台表示不服,高喊着刚才那一下不能算。
白玉堂矗立原地,容色无比淡漠,微扬的下颚,半睁的眼睛,足以彰显他肆意嚣张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