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荷忍不住对白玉堂道:“媳妇儿还是得管管。”
然后‘嗖’的一下,孙荷就跑回自己的院里去,生怕白玉堂揍她。
白玉堂走到苏园跟前的时候,正见苏园拿着孙荷遗落下的狄仁杰毛笔,逗弄白圆子。白圆子用它软乎乎毛茸茸的小爪,活泼地抓了一下又一下,但总是抓不到。它就耍赖地躺在桌上,蹬着四条腿对付毛笔。
苏园将毛笔戳在白圆子的肚皮上,才几下,白圆子就眼皮睁不开,打起呼噜睡着了。
“瞧你儿子多好哄。”苏园笑叹。
白玉堂本来积攒了满肚子话要跟苏园讲,被她忽然冒出的这句话闹得一愣,什么话都忘干净了。瞧着露着肚皮睡觉的白圆子,还有它身边正甜笑着的‘娘亲’,只觉得岁月静好。
白玉堂把手搭在白圆子的肚皮上,揉了揉。白圆子顺势打了个滚儿,懒懒地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白玉堂,就伸长身体,闭着眼继续呼呼睡。
“无题楼的事,你怎么发现的?”
“出去闲逛的时候,听路人讲了几句,觉得不对劲儿就去看了看。”
苏园见白玉堂来的时候,脸色有点沉,这会儿却面色如常了,甚至能看出些许愉悦之态。
苏园便特意问白玉堂:“五爷特意来找我,是不是有事要说?”
白玉堂将一张帖子送到苏园跟前,“定亲前,咱们要先交换草帖,各自占卜吉凶后,再换定帖。你的婚事既然是由你自己做主,我便把我的草贴交予你。”
“占卜就算了,我不信这些。”苏园收了白玉堂的帖子,便照样式要写一个自己的回给白玉堂。
白玉堂拦她道:“即便是走过场,也不能这么快。正好你明日要跟孙姑娘去大相国寺,求个签便是了。”
苏园:“那我要是求个下下签可怎么办?”
“庙里的签没有不好的。”白玉堂淡定道。
苏园听得似懂非懂,反正白玉堂不计较,那她就更不计较了。
展昭无聊,就在白玉堂住处徘徊了两下,见白玉堂从苏园那边回来了,忍不住调笑问他:“谈清楚了?”
“谈什么?”白玉堂反问。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苏姑娘这是对你有意见呢。”展昭不信他看出来的事,白玉堂会看不出来。
“别胡说,我们很好。”
白玉堂淡淡回一句,便兀自进院,回房休息去了。
展昭瞧白玉堂这态度,便晓得他是彻底包容苏园了,以后他们俩若再遇斗嘴的情况,白玉堂八成都会依着苏园了。不然以白玉堂的性子,刚才肯定要好好跟苏园谈一谈。
太了不起了!这么一个有棱有角、性子尖锐冷傲的人,居然就这么被苏园给磨出包容和耐心来了。
以白玉堂脾气你若是直接点出他问题所在,他肯定面子上过不去,不依不听,还会恼怒。苏园的法子就妙得很,一边破案子一边借故使小性子,却并不点破,却让白玉堂知道她在计较什么,从而自己去顿悟了,选择包容她。
这调教男人的手段,真是高!
次日。
为赶着上去上大相国寺的第一炷香,苏园、孙荷以及嘉和县主赵清荣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早早地出发。
三人抵达大相国寺的时候,寺门还没有开,三人便在门外等候。这时候陆续也有香客赶了过来,都自觉排在苏园等人后头。
没多久,有两辆气派的马车行驶过来,从里头下来两位衣着富贵的中年妇人。
赵清荣一见二人,便立刻过去与她们打招呼,向苏园和孙荷介绍两位妇人的身份,分别是东平郡王妃谢氏和宰相夫人相里氏。
相里氏本在见到嘉和县主的时候,脸上笑意绵绵,但当她听到苏园的身份后,脸上的笑意立刻减淡了。
“原来你就是开封府的苏姑娘。”相里氏打量了一番苏园,声音里透着三分不愉。
第72章 二更合一
东平郡王妃谢氏在得知苏园的身份后很惊喜, 高兴地把人唤到跟前来,稀罕地握住了苏园的手。
“了不得,本朝第一位女司法参军, 可给我们女人长脸了!”
“郡王妃谬赞, 不敢当。”苏园礼貌地客套。
“听说是你帮我照顾了小八?”谢氏一个多月不见她的宝贝八哥, 本以为它会饿瘦了,结果却见罗婆子领回一个黑胖球回来。
苏园应承, 对谢氏道:“它很爱吃黄鳝肉和蛋黄泥。”
“别回头小八在家反倒给它饿瘦了!”谢氏忙问苏园的做法, 令罗婆子记下。
这时候寺门大开,相里氏对谢氏道:“咱们快些进去吧。”
谢氏应承, 便要携着苏园一同进。
相里氏忙找借口阻拦,“人家三个年轻小辈特意约好了要一同上香,我们两个老的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谢氏想想也是,便随相里氏率先进入寺。不过她们二人刚跨进寺门,后头便传来了异议声。
“这二位贵夫人分明是后来的, 为何却第一个进寺?这一大早的,谁不是赶着想上第一炷香?说着佛门前不分贵贱的话,干得却是谄媚贵族的低俗事。若是上香拜佛,拜得就是这样的佛门,不去也罢!”
说话的人是一名排队在第五位的高个女子。她生气地丢了篮子里香烛等物,转身就走。
这样气性大的姑娘, 还敢出言冒犯贵族, 当真大胆啊!
众百姓们没人敢附和这姑娘的话,贵族哪里能得罪。再说本就有律法规定, 普通百姓见了贵族该要行礼退让。虽说佛门前众生平等,可哪有真正的平等。这姑娘不知是谁教养长大,居然连这点世俗道理都不懂。
如今得罪了贵族, 不知她会是怎样的下场,真替她捏一把汗。
被高个姑娘讥讽的僧人们,脸色有几分难堪,却什么话都讲不出。
相里氏却怒了,欲命随从拿下那姑娘送去官府,却被谢氏阻拦。
“我看这姑娘所言有几分道理,咱们既诚心来拜佛,理当和众百姓一样,列队按次序进香。”谢氏便率先去排队了。
相里氏今日赶早来,本就是为了上第一炷香,为了所求之事能更早灵验。上不得第一炷香,一早这般折腾来又有何用?奈何东平郡王妃这样发话了,这么多百姓和僧人看着,她身为宰相夫人,岂能不大度,说不赞同?
“老姐姐说得极是,我也正想说呢。”相里氏忙搀扶着谢氏,与她一同去排队。
但这第一炷香相里氏还惦记着,她便想起嘉和县主赵清荣和苏园她们正好列队第一。小辈们总要孝敬长辈,嘉和县主必不会就这么冷眼看着东平郡王妃在后头排队。
果然,赵清荣来了,请东平郡王妃和她换位置。于是便有了东平郡王妃、相里氏和苏园在前头,孙荷和赵清荣在稍后面的位置排队。
照道理说,赵清荣身份尊贵,三人中应该她留在前面。可是按照心里地位,赵清荣崇拜孙荷,孙荷崇拜苏园,苏园是第一,而她则是最末。
不过在面上,赵清荣还是找理由跟谢氏和相里氏解释了,她留苏园在前是因为苏园要为定亲祈福,此为终身大事,不能耽搁了。
相里氏本来已经决定无视苏园了,一听‘定亲’二字,她脑袋里那根最敏感的弦被狠狠地拨动。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目光立刻不善地射向苏园。
苏园与相里氏相携而入,步伐端方从容。
不知她身世的人乍这么一瞧她,还以为她是什么高门贵女。相里氏不禁在心里冷嗤一声。
三人在大雄宝殿焚香拜佛之后,谢氏道苏园有终身大事要求,便让苏园先求签。相里氏缓缓吸一口气,耐住性子,她倒要看看苏园这求签结果为何。
苏园随便晃了下,便得了上上签。
苏园并不意外,淡定从容地起身让了位置。
谢氏却高兴地不得了,恭贺苏园这是好姻缘,“等你成亲的时候,记得邀请老身前去。”
随后东平郡王妃也求了个上上签,相里氏则求了一个上签。本来这上签也不错,搁在平常,相里氏一定会高兴。可是跟前两人一对比,尤其是跟苏园,相里氏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真没天理了,被她拒婚就罢了,凭什么她连求签都比不过那丫头?相里氏肚子里的气便越积越多。
不久后,赵清荣和孙荷也都拜佛求签完了。俩人都非常高兴,因为她们也都求到了上上签。
“这庙里的求签可真够意思,不像道观里,我每次都求的下等,我还从没求过上上签呢。”孙荷高兴叹毕,问解签的僧人在哪儿。
“没有解签,本来这庙里没有求签,后来是戒心大师见总有拜佛者问询求签事宜,便置了签筒。好签会更好,坏签会只要多做善事,同样会转运慢慢消除掉。命虽由天定,但运在人为。只要心存善念多做善事,在这庙里求的签,便没有不好的签。”谢氏笑着解释道。
“戒心大师果然非同凡响,传善念授佛法不拘于形式。”赵清荣赞叹道。
“原来如此。”孙荷跟着夸赞一句,又好奇问,“会不会那签筒里都是好签,根本就没有坏签?”
“有的,以前老身就求过下签,今日是大家都运气好。”谢氏眉欢眼笑道。
苏园抿了下嘴角,淡笑不语。
刚才求签的时候,她扫一眼签筒里的签,便没见到过有一支下签。苏园立刻就明白了,白玉堂所谓的庙里没有坏签的说法,跟谢氏刚才的解释并不同。他怕是早提前将这签筒的坏签都给换了,悉数尽剩下好签,随她怎么摇晃,最坏出的估计也就是上签。
戒心大师设置签筒是不拘于形式,而白玉堂让她来求签则完全是敷衍于形式。
这俩人能成为忘年交,还真够稀奇了。
不过白玉堂这中操作,苏园很喜欢。她默默把自己手里的这根上上签收进袖子里,留作纪念。
“怎么瞧你心情不大好?”谢氏注意到了相里氏的脸色不太对。
相里氏讪笑着摇了摇头,她特意看了一眼苏园,对谢氏道,“这几日操心我家诒儿的婚事,不免精神乏了些。”
“哟,这可是大喜事儿啊!你四儿子的亲事有什么操心?他那样的好儿郎百家求不来,多少人家盯着呢,你只要把消息放出去,还不是随你挑!莫不是挑花了眼,才累成这副模样?”谢氏笑问。
相里氏苦笑一声,“哪敢挑花眼,就选中了一位,不仅出身低,还父母双亡,只难得聪明机灵些。我们诚心让相公登门求问,可人家偏偏却看不上这门亲。”
“还有这等事?”谢氏诧异,替其抱不平道,“哪家的姑娘这般猖狂?连相府的亲事都瞧不上?”
“这亲事没做成,怎好直说那姑娘的名讳。”相里氏谦逊地表示对那姑娘的名声不好。
“哎呦,还是你心善,是那姑娘没福分!”谢氏称赞相里氏有气度,不愧是宰相夫人。
“拒婚宰相府不算什么丢人的事,说出去反倒会让那姑娘名声大噪,指不定还会传出‘坚贞不屈,不畏权贵’的佳话来。我倒觉得夫人无须忌讳,何不直接将那姑娘的名讳告知郡王妃?”
苏园从见相里氏第一眼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相里氏的不善。一开始没理她,是觉得没多大事,不必计较。结果这厮竟过不去了,拉着不知情的谢氏一起,打算当她的面,对她指桑骂槐。
她是谁啊,想当面给她气受,门儿都没有。
相里氏没想到苏园有胆量当面反驳自己,脸色骤变,“你——”
谢氏愣了下,隐约觉得苏园和相里氏之间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但又怕是自己的错觉。
她笑了笑,从中调和道:“苏司法爽朗性情,不拘小节,快人快语。但这话道理是没错的,对姑娘家的名声该是不会有什么影响,咱们刚才多虑了。”
苏园直视相里氏,便等着相里氏说出她的名讳。
相里氏见苏园这般挑衅自己,心中大骇。
可了不得,这姓苏的丫头好生厉害,咄咄逼人!
“夫人不敢宣扬,是怕相府会被笑话吧?那既然怕被笑话,又何必再提。本就是互相打商量,你情我愿的事,谈不上谁对不起谁。何至于一见面便因不甘心而致气色不好,几番说话都意在言外、含沙射影?”
苏园既然开口了,就没打算轻易饶过相里氏,该点破的地方她都会点破。有些人你好心给她留面子,她却不知好歹,得寸进尺。那对于这中人,势必要蛇打七寸,她知道疼了,才晓得缩回属于她的阴暗洞里去。
谢氏这才恍然大悟,震惊不已地问相里氏:“你刚才说的父母双亡,身份低微的姑娘,莫不是指——”
谢氏没直接说出来,但她眼睛看向了苏园,意思表达很明显。
相里氏气得胸闷,嘴唇微微颤抖,她眯眼怒盯着苏园:“你怎么敢?”
“回夫人的话,我为什么不敢呢?”苏园面带微笑,礼貌反问一句后,坦坦荡荡地陈述,“我正因为‘敢’,才会劝包大人查了户部钱监的账目,令大宋国库免于一万两黄金的损失。夫人的‘敢’呢?”
苏园也意在言外、含沙射影。
她所为之事,都在为朝廷、为国家;而相里氏却为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的小事,处处跟人斤斤计较。
她们二人之间,高下立见。
谢氏惊喜地微微睁大眼,差点直接出声,为苏园的反驳之言喝彩。
这相里氏说话可真会避重就轻,说什么那姑娘无父无母、身份低微,仅是聪明机灵点。根本没说人家姑娘如今位居司法参军,是皇帝御封的官职,破了不知多少大案,为百姓伸冤,为朝廷避免了危机和损失。
而且,相里氏居然借着她这位不知情者的口,要她当着面去讥讽人家功劳卓著的好姑娘。
谢氏心里头对相里氏颇有怨言,此刻不愿再理会相里氏。
相里氏被苏园的话气得脸呈猪肝色,她欲叱骂苏园不敬她,却见谢氏和赵清荣二人都用莫名的眼光打量她。相里氏知道自己这次丢大人了,多留无益,便借口有事匆匆告辞了。
赵清荣狠狠皱眉:“看不出宰相夫人竟是这等气度。”
之前父亲还曾念叨过宰相府的儿子,想为她们撮合亲事,可算了吧。回去就说,坚决不行,除非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