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被耍,且被无情地嘲笑,令医不活气得无以复加。确如苏园所言,他只喜欢耍人,并不喜欢被人耍!
医不活怒火蹭蹭地往上蹿,以至于气怒到快呕血。
长桌上有白福早准备好的刑具。
苏园摆弄着,发现有很多刑具自己并不认识。比如这长长的一根铁丝,头上带着一个小钩子,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苏园便召来白福询问是什么东西。
白福一瞧苏园所拿之物,尴尬地抽动嘴角:“这……不太好解释。”
苏园便了然了,这东西必然是用在不方便跟她明说的地方。
白玉堂阴狠毒辣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医不活听到俩人的对话,立刻联想到了什么,对那个刑具产生了几分恐惧。
“对了,你之前说什么来着。白五爷想杀你多少儿子,你便会有多少儿子?”
在这种情景下,听苏园提起这茬,医不活心中越加恐惧,他们这是打算用最残酷的刑罚让他断子绝孙!
尚且还没有用刑,只看那刑具,医不活便觉自己某处地方开始疼了。
白福:“……”
苏姑娘好像懂得有点多?他半句都没解释呢,她怎么就知道了?这回头他家五爷要晓得这事,会不会以为是他主动告知?天地良心,他可没带坏苏姑娘!
“再问你最后一遍,招不招?”苏园再度质问医不活,声音淡然如故。
此场景对于刚进门的白福而言,只觉得苏姑娘这么审问犯人太随和了,这哪可能会问出结果?话说得太温柔乖巧了,根本不可能震慑到犯人。
医不活却因为苏园这一声质问,全身都绷紧,冷汗迅速冒了出来。他憎怒地瞪着苏园,猛地狠狠一咬牙,嘴里瞬间就有大量鲜血奔涌而出。
“不好!犯人嚼舌自尽了!”白福惊呼。
他忙喊人来一起处置医不活,看看是否还有机会将人救回来。
苏园冷眼看着医不活因失血过多,脸色渐渐苍白,半睁开的眼睛里瞳孔在消散。
等人死得一动不动了,苏园收回目光,看眼自己手上的刑具,很遗憾丢回桌上,今天是无法见证它被使用的盛况了。
白福这边折腾半晌,发现人还是救不回来,叹了两口气。可惜这人突然自尽了,他们还未来得及拷问出线索。不过这厮既然有嚼舌自尽的决绝,想来就算是用刑,也拷问不出什么来。
白福见苏园还愣站在墙角,连忙过来安慰苏园别害怕,劝苏园离开大牢透透气。想她这样乖巧的女孩子,突然目击犯人嚼舌,冲击肯定很大。
随后,白福还贴心地为苏园准备了安神汤,和几样开胃的果子点心,让苏园吃点东西压压惊,不必再多想牢里糟心的那一幕。
“想不到他畏罪自尽了,倒便宜了他!”有吃的哪里能少了孙荷,她边吃边拍桌表达愤慨。
“鞠师爷如何了?”苏园问。
“人还在昏迷中,不过大夫给他把过脉了,要不了命,估计养两天就能醒。”白福道。
医不活死得决绝,这让苏园更加觉得他背后的人不简单。
“当初我还担心半路会有贼人拦截,就怕包大人收不到消息,特意先后派了两个人去传消息。”
却没想到,人家的算计就在这消息上。
一般人很难透彻人心,有如此缜密的算计。不夸张,很自然,却伤害性极大。
白福忙劝道:“这可不是苏姑娘的错,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算计呢!”
周老判官在黄昏的时候回来了。
他立刻见了苏园,嘱咐她放心。事情他已经报与了八贤王,王爷也回禀了皇帝,朝廷会在婺州周边就近调遣兵马援助包拯等人,同时一并将江宁府也控制了,待查清江宁府的情况后,再行论断。
“此番有朝廷的加急传讯,应该不会出差池,你就放心吧。不过这件事幸而你们发现得早,识破了医不活与鞠师爷勾结,晓得他们故意做戏另有目的。若不然再晚些日子知道这情况,包大人他们在永康会遇到什么便更难说了。”周老判官感慨道。
东京距离永康毕竟路途遥远,纵然有朝廷的加急传讯,也叫人十分担忧。
孙荷祈祷道:“希望包大人他们脚程慢一点,最好还需几日才能抵达永康。唉,真希望我现在就在永康,这样我就能帮上忙了。”
“诶?不然我们也去吧?”孙荷突然站起身,向苏园提议。
苏园摇了摇头,立刻否决掉孙荷的提议。
她们现在动身去,肯定不及朝廷加急传讯,去调集兵马直接控制永康来得迅速。再说她们从没去过婺州,对那里的地形情况很不熟悉,匆忙赶去只怕也帮不上忙。倒是白玉堂的家乡在那儿,熟人也多,若他赶得及,说不定会有用。
而且她当初答应过包拯,留在开封府助周老判官守好京畿这片地方。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京畿这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调虎离山,她们走了,岂不正遂贼人之意。总之前方和后方都一样要守好,不能令敌人有可乘之机。
苏园建议周老判官要加强东京城内各军巡铺的巡逻次数,同时通知下属的京畿各县,一旦发生异常情况,不管多微小,都要上报开封府。
周老判官连连点头赞成,夸奖苏园思虑周全。若没她的提醒,他这个老人家还真容易给疏漏了。
“特别是东京城内,必须加强戒备。”
周老判官捻着胡子做琢磨了一会儿,便写了两封信。先通知他守城禁军统领,这位是他老朋友了,烦劳他多提点属下几句,最近在守城巡逻的时候多注意。
“过几日便是先天节了,燃灯也要注意,我再告知礼部的老朋友一声,要他们备物的时候小心着些。”
苏园这才想起来,再过八日便到了七月初一先天节。
先天节是赵氏皇族的祖宗赵玄朗的生辰,节日盛大,全国的官员们会放足足五天的假期。
节前七日两京诸路州、府、军、监都要建道场设醮,断屠宰。节日当天,京城燃灯,士庶皆会宴乐。①
算算日子,这再过一日便会开道场设醮了。怪不得这几日苏园觉得府里人好像比以前忙了,原来都在忙活着张罗先天节的事务。
苏园面色一凛,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大事。
周老判官被她这表情突然弄得很紧张,忙问苏园是不是又想到了案子上有什么紧要的线索。
“和案子无关,晚辈还有别的事要忙。若无什么别的吩咐,便不与您老人家多谈了。”苏园说罢,便跟周老判官匆匆行礼告辞了。
周老判官睁圆眼睛,张望着苏园离去的背影,蹙眉思量了下,便招呼身边的小吏跟上。
“我瞧这丫头有点怪,别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怕我这个老人家听了之后会承受不住,才故意瞒着没说。你跟上去瞧瞧!”
小吏应承,立刻去了。
苏园拉着孙荷回房,把孙荷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大事儿,老大没敢跟周老判官说?”孙荷分外紧张地问。
“过两天就是先天节了。”苏园蹙着眉头,严肃道。
“是啊,快到先天节了,可是这怎么了?”孙荷还是疑惑不解。
苏园伸头往门外看看左右,在确定外头没人之后,她就把门关上,拉着孙荷小声说。
“明日一过,连续七日禁屠宰。也便是说,我们再不囤肉,连续七日都吃不到肉了。”
“啊——”孙荷恍然大悟,“没错,这可是大事!明日一早,我就去雇辆车,买一车肉,囤够了咱们七日的肉食!可是貌似只能多买一些腊肉、咸鱼之类的了,如今这天热,鲜肉放不住七天啊。”
“府里有冰库。”
孙荷正要感慨这主意不错。
“可惜不能用!”苏园补充感慨一句。
开封府的冰库事务不归她管,她想在这方面以公谋私基本上不可能。再说她囤肉的事儿要是被大家都知道了,总不好意思不分,可肉哪里会禁得住分?一分就没了,那她的快乐也就没了。
“那怎么办?我们只能吃七天的腊肉和咸鱼干了么。”孙荷蔫了,她也爱吃肉,在这点上她和老大想法非常一致。
要说人在遇到绝境的时候,必会搜肠刮肚,想尽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苏园终于想到了苏方明曾交代过她的话,有麻烦可以找仙人楼的娄掌柜来解决。
左右她已经先答应帮苏方明的忙了,要他帮点忙回来也不过分。
于是次日,苏园就和孙荷把囤好的肉安排给了娄掌柜去处理。
下午,苏方明检查完各商铺月末的账目之后,问娄掌柜近日苏园可找他没有。
“大爷问着了,苏姑娘今日上午刚来找过小人一次。”
“哦?”苏方明看向娄掌柜,正色询问,“是什么事?”
“说是借用冰库,要藏尸。”娄掌柜也学苏园那架势,先卖关子。
苏方明挑眉,目光十分严肃。
“猪、羊、鸡、鸭、鱼的尸体。”
娄掌柜笑着解释,随即他见苏方明目光不善地射向自己,娄掌柜忙摆手表示自己无辜。
“这可不是小人故意如此说,是苏姑娘的原话。”
苏方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警告娄掌柜下次再这么说话,扣他月钱。
“小人听说开封府最近好像不太平。”娄掌柜突然严肃道,“有一犯人嚼舌自尽了,江湖名号医不活。巧的是,小人月前曾在仙人楼见过这位犯人,那天他与老爷在天字一号房呆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当时他打扮成一副大夫的模样,身上背着药箱。小人还以为是老爷身体不舒服,怕夫人担心,才特意请了大夫在外头看。”
今日开封府押送医不活的囚车刚好路过仙人楼,纵然那囚车里的医不活披头散发,娄掌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苏方明脸色淡漠下来,他清算好账目之后,圈出两处有错的地方,令娄掌柜把人处置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假账贪银子的,这辈子都别想沾苏家的边儿。
归家后,苏方明立刻去找了苏进敬。
李氏正和苏进敬商量着先天节该如何庆祝,请哪个乐坊的伶人来奏歌舞,另外还要确定宴席的菜单,以及宴请宾客的名单。
李氏见苏方明来了,忙笑着招呼他快坐过来,将她给苏方明准备的那份儿名单递给他,问他名单上可有疏漏。
苏方明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表示没有。
李氏便笑着继续跟苏进敬确定后续事宜,聊了一会儿之后,她见苏方明一直看着苏进敬似有话要说,晓得自己该回避了。李氏善解人意地托辞有事,便拿着各种单子先走了。
“父亲认识医不活?”苏方明开门见山。
苏进敬本以为苏方明是有生意上的事要跟自己讲,忽听他提起医不活,愣了一下,随即恼怒地瞪向苏方明。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会认识他!”
“那这么说来,父亲早知道医不活是谁了。”苏方明断定道。
苏进敬还想否认,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直接否认,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他知道医不活这人是谁了。否则他第一时间该做出的反应,应该是先问这人是谁,是干什么的。
对自己的大儿子,他到底是没什么防备心。
“我是知道这个人,听说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苏进敬语气平缓了一些。
“父亲知道他名声不好?”
苏方明其实还想说:知道他不是好人,您为何还要见?
但这话他不能说出口,一旦说了,苏进敬必然会怀疑到娄掌柜身上。苏方明还不想让自己的心腹过早暴露给苏方明,只能暂且隐瞒。
“嗯,当然知道。跟朋友们吃酒闲聊的时候,总会扯点江湖事。听说医不活这个人,挺心狠手辣的,江湖上也就只有他能跟白玉堂比狠了。”苏进敬尽量当闲聊一般,跟苏方明扯了两句。
苏方明笑了一声,便礼貌告辞。
“你站住!”苏进敬喊住他,“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医不活被开封府擒住了。”苏方明转眸审视一眼苏进敬,“儿子在开封府有个熟人,说他路过审讯房时,好像听到医不活提及了父亲的名字。儿子自然是不信,遂特意来问问父亲。”
“什么!”苏进敬骤然站起身,打翻了桌上茶碗,他一脸震惊地问苏方明,“那医不活跟开封府的人提到了我?”
“父亲不是不认识医不活么?那倒不必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压根没有的事儿,开封府断然不可能随便冤枉了父亲。”
苏进敬的脸色很不好,听苏方明这番话更是气不顺。他烦躁地摆摆手,打发苏方明赶紧走。
苏方明在离开后,便立刻吩咐人监视苏进敬。
他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
“老大,你说包大人他们在永康会没事么?”孙荷在帮苏园腌鸡的时候,又跟苏园道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
“不知道。”无法确定的事情,苏园做不了准确判断。
不过,苏园觉得大概率应该没事。包拯和公孙策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展昭、王朝他们武功都不低。而且这边情况发现得比较早,应该能来得及挽回。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说明对手很强大,并且他们运气极差,那就只能认命了。
“那如果真出了意外,我们可怎么办呀?老大一定会很伤心吧?”孙荷情绪低落下来,眼眶随后就渐渐红了。
“我会帮忙办好他们的丧事,每年清明给他们烧纸。”苏园调好料汁后,直接浇在了鸡身上。
正酝酿悲伤情绪的孙荷戛然而止,诧异地望向苏园:“这就完了?”
“不然呢,还能做什么?”苏园反问,“我没有起死复生的能耐。”
孙荷被苏园的话给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分辩道:“伤心啊,老大难道不伤心?痛哭难受?我昨晚上就没睡好,担心了一晚上。”
“嗯,会伤心。”苏园应道。
孙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