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看你这个冷静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啊。
“但伤心无用,我会尽缩短这个时间,做其它有意义的事。”比如烤鸡。
她是个没有太多伤心的人,因恶劣的环境从来不允许她有过多脆弱或崩溃的情绪。她的伤心必须要恰到好处,最长不超过三分钟,一般都不到一秒。
考虑到孙荷的承受能力,苏园并没将她伤心不过一秒的情况告诉给她。
“老大好厉害啊,我也要向老大多学习。其实我明白这个道理,逝者如斯,生者不管多伤心都没用,终究要好好活着的,但我就是很难做到。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哭得晕了过去,之后三年每次想起来,还都忍不住掉眼泪呢,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那你是该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苏园将酸梨塞进鸡肚子里,放入炉子中烤制。这泥炉子是苏园自己砌的,火候如何还要试验,等包拯他们回来,她肯定能烤出一炉火候非常完美的烤鸡给他们吃。
“对了,你屋子里该好好打扫一下,特别是梁上的灰尘,昨儿都迷了我的眼睛。”
孙荷‘嗯嗯’应承,表示她一会儿就去清扫干净。
再说那名小吏,在跟踪苏园一圈之后,便去周老判官那里回禀了情况。
“苏姑娘似乎心情不大好,她昨日先找了孙姑娘,俩人在屋子里呆了好久,感觉俩姐妹像是在偷偷伤心。因为晚些时候,小人见苏姑娘出来的时候眼眶有些红,像是哭过。
后来第二日,俩人就出门了,买了很多东西,在厨房做了很多吃食。小人觉得苏姑娘应该是伤心过度了,不得办法化解,便听了孙姑娘的意见,欲化悲愤为食欲。”
周老判官叹口气地赞许:“这孩子性情真挚,十分难得啊。”
……
次日,苏园前往京畿地界各大道场巡逻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后,才回开封府休息。此后几日,到先天节前一天,一直都如此。
先天节这日夜晚,金明池热闹非凡,各式样灯笼高挂,尤以道家几位神君模样的丈余高大灯最为显眼,不少百姓到灯笼前还会祭拜许愿。
瓦子、州桥夜市等地也十分热闹,处处人声鼎沸,行人走路都要肩碰着肩。
苏园带着开封府众衙役们,与守城禁军一起,监督维持秩序。至后半夜散场,一切安然顺遂,并无意外发生。
“什么嘛,我们天天这么紧张,结果白担心了!”
孙荷牢骚之后,便跟着苏园回了开封府,顺手拍掉自己肩膀上因巡逻一天而积落的尘土。
周老判官这时急匆匆走来,高兴地跟苏园道:“包大人那边来消息了,都无事,大可安心。等审完永康铜坑的案子,不日就会回京。”
周老判官告诉苏园,信是随着给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一起来的,所以消息才会这么快。
“哇,还是朝廷这种奏报厉害,要是我们自己跑,怎么也要小半个月才能知道消息。”孙荷惊叹。
“城内外都没有事就好。”苏园嘴上这样说,情绪却并不高涨。
周老判官笑道:“这回等他回来了,你可要做一桌子好菜欢迎,到时别忘了叫上我老头子。”
“您放心,忘不了您老人家。这天色可够晚了,您老别再熬夜。”苏园劝周老判官早点回家休息。
周老判官应承,上了软轿,就吩咐轿夫赶紧往家走。
周老判官家距离开封府大概要两炷香的时间,后半夜了,路上自然没什么人。轿夫抬轿子至东大街后,又按照的往常的路线,拐入了巷子。
突然,有八名黑衣人横在路上,手持大刀,拦住他们的去路。
轿夫们慌了神,最前头的一位立刻惊呼要喊人,便被黑衣人一刀抹了脖子。余下的三名轿夫吓得跌倒在地,个个惊恐至极,都不敢出半点声音了。
周老判官在轿内还知情况,一边问怎么了一边掀开帘子。
周老判官一眼就看见死在轿前的轿夫,鲜血流了满地。他大惊失色,恐惧地看向那些黑衣人。
“你们若想杀老夫,来杀便是。这些轿夫无辜,不必伤他们。”周老判官缠着嗓音说道。
黑衣人并未表态说话,但对轿夫们也没有额外动作。
轿夫们见状连忙奔逃。
领头的黑衣人立刻举起大刀,便直冲着周老判官的眉心劈下去——
周老判官自知逃不过,便闭上了双眼。
苏园气喘吁吁跑过来时,正瞧见这一幕,她立刻飞出手中菜刀,砍中了那欲行凶的黑衣人脑袋。
其余七名黑衣人见到突然出现的苏园都很惊讶,但顾不上去好奇这名女子怎么会突然现身,且会有如此好身手,他们纷纷举刀一起上。
却怎么都没料到,他们人多势众,以七敌一,个个身强力壮,高过这女子一个头,却在眨眼间惨败,身首异处,竟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周老判官闭了半天眼睛,没感觉到脖颈上传来疼痛,还陆续听到有很多‘噗通’声传来。他尝试着慢慢地睁开眼,借着轿子上挂着的灯笼所发出的微弱光芒,他彻底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周老判官吓得接连惊退了两步,一屁股又坐回了轿子里。
天天天天呐!
第42章 三更合一
轿子外面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 满地是血。前一刻还在他面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们,如今全部尸首分离,头颅和尸身在地面上散乱地横陈。
周老判官活了大半辈子, 做噩梦都不曾梦见过这般凶残血腥的场景。
周老判官缓了缓神儿,想到自己这是被人救了, 应该感到欣慰开心才对。
他颤抖地撩起轿帘, 试探地喊一声:“不知是哪位侠士出手相助?”
此时蹲在墙头上的苏园,悄悄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她看着地上的光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这些黑人出手凶狠, 招招致命,一上去便把她认真对战的精神给打出来了。杀丧尸的手感被唤醒, 等苏园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惯性出招, 干的都是砍头的事。
幸好周老判官没被吓得晕死过去, 不然以她现在满身是血的情状,还真不好再现身救援。
周老判官又喊了几嗓子, 发现四周安安静静,根本没人搭理自己。
“看来侠士打算做好事不留名, 周某感激不尽!今日救命之恩周某谨记在心, 他日若有所求,请侠士尽管来吩咐周某!”
周老判官不知道救他的人走没走, 但感谢之话他一定要说。
不一会儿, 便有巡城衙役匆匆赶来。
三名逃跑的轿夫找到他们求救。衙役们听说是周老判官惨遭劫杀,立刻发疯般地急跑过来支援。
他们举刀冲进巷子, 做好了围剿黑衣人的准备。随后他们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惨烈场景,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们的鼻腔, 让他们禁不住产生了呕吐欲。
“死的都是黑衣人,那周判官在哪?”
“我——在——这——里。”
周老判官的声音是虚弱的,慢悠悠的,微微颤抖的,每个字的音还被拉长了,听起来就很像是鬼招魂儿的声音。
衙役们本就被眼前尸首遍地的场景所震撼,忽听到这种惊悚的声音,都吓了一跳。有个胆小的衙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周老判官在回应他们,赶紧去轿子里把人给搀扶了出来。
这刚刚可不是他们胆小,主要是这场面太瘆人了,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害怕。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周老判官当然是没办法回家了,继续在原地强撑着坐镇,命人赶紧去喊苏园和方仵作等人来勘察现场,并调查这些黑衣人的身份。
这大半夜的,一群黑衣人突然现身劫持他,二话不说就上来直接朝他砍刀,这是跟他有深仇大恨呐!
两炷香后,方仵作匆匆赶来。
这会儿巷子里已经多挂了四盏灯笼,把整个场景照得比之前更清楚,在视觉上也更恐怖。
方仵作乍见这光景,和大家一样,震惊不已,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瞧瞧,纵然是天天和死尸接触的方仵作,瞧这场面也是很怕啊。你刚不过吓得坐在地上了,不丢人!”一名衙役安慰之前跌倒的那名衙役。
方仵作闻言后轻咳了一声,面色尽量镇定。他小心地抬脚,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先看了尸体脖颈处的切口,然后根据切口的角度方向,找到了那颗滚落到墙边的头颅。如此一对应,刚好合适。
“我的天,那颗头是这具尸体身上的?居然滚那么远,我还以为是这颗。”衙役看向距离那具尸身最近的那颗头。
由此可见,现场的身体和头颅的分布情况有多凌乱了。
“切口整齐,一刀成形,且看这切法和力道,必属行家高手。”
方仵作又配对了其他六具尸体和头颅,发现情况无无一例外,惊叹这凶手的砍头手法熟稔,像是经过千锤百炼一般。
之后方仵作再听周老判官说,那位侠士反杀黑衣人所花费的时间十分短暂。方仵作便更加感慨此人功夫的高深和厉害。
“只有这一具不同。”方仵作指着唯一一具眉心处有刀伤的黑衣人,只有他没有身首异处。
周老判官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一开始举刀要杀自己的那名黑衣人。
“这就好解释了,侠士为救周判官,第一刀出得急,才会这般击中其头部。等等,我瞧这伤口的痕迹倒不像是普通的挎刀。”
方仵作命人取水来,清洗掉黑衣人头部的凝血,以便于更清楚地看清了伤口的形状。
周老判官这时环顾四周一圈,没发现苏园的身影,纳闷问衙役:“怎不见苏姑娘?”
“属下去叫苏姑娘了,可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属下便请孙姑娘帮我们进屋去叫人,谁知苏姑娘人竟不在屋里。”
“这就怪了,她送走我的时候,明明回府了,怎么会人不在。”
周老判官面露疑惑,他转转眼珠儿思量了片刻,就命人去苏园的屋门口等着。
“若她回来,就立刻将人领过来。”
“这是怎么了?”苏园的声音突然传来,倒是省得苏老判官再找她了。
周老判官立刻扭头,看着衣着一身暗青色男装的苏园,从巷子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没吃完的馉饳。
“你去哪儿了?”周老判官问。
“呕——”苏园突然丢了手里那串馉饳,捂着嘴转身缓了半晌,之后才慢慢转头去适应瞧巷子里头的场面。
这时便有衙役解释了经过,告诉苏园周老判官半路险遭劫杀的情况。
“我的天啊,您老没事吧?”苏园立刻紧张地上下打量周老判官。
“没事,你倒说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去哪儿了?”周老判官再度质问苏园。
“巡逻了一晚上肚子饿了,我就跑州桥那边吃点东西。”苏园看一眼被她丢在地上的那串馉饳,然后继续道,“我正打算回去,瞧见有好多衙役往东大街这边跑,我担心出什么事才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您老人家遭劫了。”
不等周老判官开口回应,苏园就接着继续问周老判官:“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群黑衣人突然出现,欲要我的命,有一位轿夫不幸被他们杀害。”
提起这个,周老判官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为官向来和和气气,从来不与人正面冲突。满京城认识他的官员,就没有人说他脾气不好的。
本来再过一年,他就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他本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地把官做到结束,如今却凭白受了这么一遭。命虽然还在,可也快吓没了半条。最要紧的是,还有一条无辜的性命葬送了,这令他甚是心疼难受。
“这凶器很像是一把方头菜刀!”方仵作突然大声道。
苏园怔愣了下,就瞥向方仵作。
周老判官连忙凑过去查看,表示惊讶道:“竟是一把菜刀?”
“是啊,居然是菜刀。”方仵作应承,也有几分不敢相信。但方形菜刀所致的伤口形状太明显了,有很显著的垂直状痕迹,这基本上就可以排除其它凶器的可能性。
“或许是哪一位武林高手特制的凶器。”苏园摸了摸鼻子,帮忙稍微拓宽了一下思路。
方仵作思量下,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随即他抬头,目光往四处搜寻,随即便在东面墙的墙头上发现了一滩血迹。
这些血迹都是滴落和踩踏形成的,很显然,那位侠士在杀完人之后,曾在这里短暂停留过。
“侠士是高手这一点,毋庸置疑。按道理来说,刀若够长,出手够快,高手该能躲过鲜血喷溅。而这位侠士在杀完人之后,却被溅得满身是血,说明其所持的武器较短,令她躲不过血溅,所以武器基本上就是菜刀无疑了。”方仵作继续推断道。
苏园:“……”
往常倒没见他这么聪明!
“菜刀……”周老判官蹙眉,揣摩道,“菜刀可不像是正经武器,莫非这侠士正在做菜,偶然路过看见我的遇难,才出手相助?”
“可是正做菜呢,当然应该在厨房,还怎么偶遇?”苏园反问。
“或许是家里缺酱油了?着急出来买或者借?”方仵作也帮忙开阔了一下思路。
他媳妇儿有一次做菜发现缺调料,情急之下就忘了,便拿着菜刀去邻居家里借,险些把邻居们给吓着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而且方仵作说了,以菜刀杀人,躲不过满身喷溅的血迹,那必然显眼。你们带一拨人去附近打听,看是否有人目击。另一拨人顺着墙上的血迹去追踪。”
周老判官吩咐完之后,转头纳闷地看向苏园。
“往日见你查案时,都主意颇多,今日怎么没动静了?”
“往日也没见有这么多脑袋在地上啊。”苏园作惊恐状,畏怕的去看一眼满地的尸首,“纵然在开封府大牢里拍蜚蠊,都未必有这么多尸体。”
“胡说,大牢里的蜚蠊肯定比这里的数多多了。”周老判官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