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道这里是玄祖以前的故居。
只不过现在的玄祖,都在罗邪境闭关。待他出来后,画舫也是要继续住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就这么住了进去。
赤松大人也是经常采购东西,托人送来。小姑娘的身份犹疑,却无人敢去找她麻烦,毕竟每日为古树捉虫的唐家小姐可是被驱逐出境了呢。谁敢再去触她霉头?
玄祖的心思谁也猜不到。
余娇娇每日坚持不懈的写“情诗”,托玄鸟送去。
她确信淮英看得到,只是未曾收到回复。
三秋宗门静悄悄的,测灵大会结束以后,儋州依旧繁华无边。
余娇娇喜欢在傍晚出门,去热闹的街市,吃一碗甜豆花。
无论去哪里,总能收到很多注视的目光。豆花摊的老板给的分量很足,笑眯眯的,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放下碗后,就退到了一旁,不再打扰。
六百年了。
儋州城再没有认识的店家,只有河边的长明灯,摇摇晃晃。
余娇娇想起那会儿和淮英一起吃豆花的情景,他们还一起去放了心愿灯,月光如银,河水被风吹起了阵阵涟漪。
那一瞬,恍若隔世。
夜。
玄鸟并未飞入三秋宗门。
但,却被一股神秘力量唤到了长生河边。
玄鸟黑豆一般的眼睛流露出惊愕,它只能呆呆的看着磐石上的男子,不明所以。
“信。”
玄祖的心声通过念力传来。
火红的玄鸟无辜的“鸣叫”一声,表示自己也没有收到要悬挂于古树之上的信伐。
今日,今日小姑娘逛夜市去了,这会儿恐怕才回家。
它连忙飞往阳春画舫。
余娇娇刚沐浴结束,就看到窗户外火红的影子。她平静的推开窗,看着玄鸟绕着画舫飞了一圈。
它的啼鸣,细长,响亮。
余娇娇不解:“怎么了?”
玄鸟是极通人性的灵物,可惜余娇娇目前没有修为,无法参悟它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它直接飞进阁楼,落到了书桌旁。
它用嘴啄了啄挂着的毛笔,一脸期待的看着余娇娇。
她懂了。
余娇娇笑了笑,她走到桌边将信伐摊开,轻轻地研磨。
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写一句情诗,今日倒是差点忘了。好在这一天还没过去,写完了,玄鸟便可送去。
得了信伐,玄鸟片刻不敢停,连忙飞向古树。
淮英见到信伐上的字,已是深夜。
半晌,他被气笑了。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苦?她今日夜游长街,河畔放灯,快活的很!哪里苦?
她向来擅长“哭哭啼啼”,叫人心软。
小东西。
余娇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或许是今日故地重游,可身边的人却早已不见。
也不知这每日情诗有没有用,淮英看了没有。
还有就是,她已转生数日,怎么不见身体里有真力涌动?得到什么时候修为才能回来啊。
罢了,睡不着,便起来看书吧。
她起身,点灯。
坐在软垫上,下巴托腮,翻着面前的书卷。上面记录着许多熟知的草药,这些,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想当年在剑宗内阁,师兄师姐们虽对她很好,却也很严格。
记不牢,大师兄都不会让她吃饭呢。
笑。
到了后半夜,听到窗外有些动静,余娇娇翻书的手顿了一下,她眉间拧起一股冷意。
“这么晚了,还来做客,不妥吧?”
“白樱姑娘——不,十七姑娘。”来的人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话:“在下不请自来,实在是有些事情很费解,想要请教一二。”
“阁下已是转生境的大修行者,来请教我一个毫无修为的人……”余娇娇轻笑一声:“认真的吗?”
能破转生,便与当初的大师兄、三师兄一样厉害。
玄鸟没有动静,便只能说明,阁楼已经被他的结界封印。
余娇娇翻了一页书,神色淡漠。
“这事儿,十七姑娘一定懂。”青年低低笑道:“玄祖年轻的时候,曾炼制一枚丹药,名为月华。还请姑娘给予破解之法,您在炼丹方面有极高的天赋,又与玄祖情谊悱恻,想必他有指点过你。”
月华丹。
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感情。
若是没有月华丹,或许去了剑宗之后,她便躲淮英远远的了。
她惜命,便只能缠着淮英。
而现在体内早已没了月华毒素,便是连一个借口都找不到。上一次,被淮英抚顶,是多久之前?
“姑娘?”青年见她不说话,又唤了一声。
被拉回到现实,余娇娇心底一阵不悦:“不知。滚。”
“……”
半晌后,青年幽幽道:“如此,不怕我杀了你吗?”
他好歹也是转生境之上的大修行者!杀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还不就是吹一口气那么简单!
“你敢吗?”余娇娇冷笑。
她坐在那里,一盏灯安静的亮着,照着她一半的侧脸,朦胧暗秀。
眉眼之间的冷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青年的手指蓦地一颤!
他……他可是有特殊使命的!想到这,重重地冷哼一声,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
一点寒光闪过,他手中的长剑笔直的刺向女子!
那杀意,便是铺天盖地,喧嚣而来!
余娇娇翻书的手停了下来,她心中一股怒意冲出,抬眸的一瞬间,仿佛爆出凛冽寒气!
安静的阁楼,宛如被冰封一般,将这利剑定于空中。
余娇娇不喜欢被人打扰。
尤其是在她专心致志看书的时候。
也许是胸中的那股气汹涌澎湃,这一剑,惊醒了她千锤百炼的魂魄!
那是属于修炼者的,灵之魂!
“噗!——”仅是一眼,长剑断裂,男子口吐鲜血。
“滚!”余娇娇一挥手,便将那恼人的身影送出千里之外。
结界瞬解。
玄鸟目瞪口呆。
-
“玄、玄祖。”青年强撑着受伤的躯体,单膝跪地,抱拳道:“十七姑娘已经突破了转生境。”
他冷汗连连,幸好、幸好十七姑娘与传说中一样,极少滥杀无辜。
否则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只是,青年有一件事不解:“玄祖想助十七姑娘破境,只需让玄鸟送她一粒丹药便可。为何要让在下绕这么大一圈?”
想必那玄鸟睁着黑豆大小的眼睛,看完一整场戏,也与青年一样的费解。
“滚。”
空灵缥缈的声音传来,青年吓得立即磕头:“得令!”
还不等他走,玄祖的声音再次传来。
“玄祖年轻的时候,曾炼制一枚丹药。”
“年轻的时候?”
淮英重复强调这句话。
青年脸色苍白,心尖儿发颤,一滴冷汗从脸侧滑落:“啊,这……”
“你在说本尊老?”
“……”
对、对不起,我错了!
玄祖与十七姑娘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玄祖比十七姑娘大了一千岁,但绝对不老!!
第115章 115处死?
余娇娇坐在软垫上运转气息,感觉到丹田之中有一道暖流,正缓慢地涌向身体其他地方。
破镜,何其之难。
本来以为还需要一段时日,没想到因为这件事,竟在一瞬间,突破了转生。
画舫,只有阁楼还亮着灯。
半空中的月牙,悄悄藏在雾中。待天色将白,余娇娇一双眼眸无比清亮,连半分睡意也无。
修行者,以天地灵气为基础,道行越高,五感便会越敏锐。
她虽在阁楼打坐,却已经看到城外五十里之地,有一辆马车正缓缓地朝着儋州的方向驶来。
这是一辆很朴素的马车。
车帘上沾了不少尘土,驾车的车夫穿着粗布衫,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待来到儋州城后,车夫一扫疲倦,他小心翼翼道:“姑娘,到了。”
车帘微微被风吹起。
坐在车内的少女淡淡的“嗯”了一声。
画舫的余娇娇,神色微怔。
这个人……
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传说,余娇娇便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准备充足。
她挥了下衣袖,蜡烛熄灭。
余娇娇坐在案板前,专心致志的练字。
马车一路朝阳春画舫驶来,最终停在了门外。
时间尚早,只有各别拉泔水的车夫路过,好奇的多看两眼。
车夫小心翼翼的掀起帘子:“这里便是阳春画舫。”
“多谢。”
一双纤纤玉手伸出,一袋厚实的银两递到了车夫手里。
少女从马车走出,青色长裙被风吹起。
她看着眼前的牌匾,眼眸之中染上一层笑意:“我回来了。”
这时,车夫架着马车刚要离开。
听到这话忍不住转头多看了她两眼——
这小姑娘,身份叵测,气质出众,一看就不是不同人。敢直接来儋州的禁地,又说了这种话,难免不让人把她与传说中的女子联想到一处。
剑宗内阁的小师妹,余娇儿。
那可是天之娇女,放眼整个世界都很难找到比她更尊贵的女子。
只是,她只活在传说里。
赤松得到消息赶来,看到女孩的时候蓦地停下脚步。反观少女有点好笑的看着他:“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
赤松拢了拢黑毛衣领,他煞白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娇娇?”
是娇娇吗?
他不敢确定啊。
只是这眉眼,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将手中的长剑直接
扔到了赤松的怀里:“走吧,陪我上阁楼看看。”
言行举止,跟记忆中的人如出一辙。
现在的赤松是玄祖的心腹,世人已经极少能见到玄祖,都赤松的敬畏不言而喻。
少女的态度却好像拿他当仆人一样……
她上了台阶,语气轻松:“好久没回来了,不知道变样了没有。我这一路上打听了玄宗的事情,听说淮英在闭关,那我就等等他。对了,三师兄托我带一份礼物过来。”
“三师兄?”
“对呀,大师兄和二师姐都飞升了,现在内阁,三师兄说了算。”
“略有耳闻。”
赤松看着怀里的剑,青蓝色,像城中的湖水,上面刻着剑宗字样。
这的确是剑宗的剑。
少女由剑宗而来,身体里有着强盛的灵气,更重要的是,腰侧还悬挂着金色的宝葫芦。
若不是中间隔了六百年,他真的以为娇娇只是回剑宗看了一眼!
门推开,少女愣住。
“这位是……”
赤松汗颜,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娇娇。
圆脸小姑娘看着精力十足,完全不像熬了一宿的样子。按理说,公子都允许她住在画舫了,那便是认可了她的身份。
不过,这位长相一模一样的“娇娇”也进城了啊。
公子没有阻拦,这说明什么?
难道公子也在犹豫吗?
余娇娇看到少女的第一眼,还以为是照镜子。转念一想,不对,这只是她在书中的样子,并不是本体。
少女明眸皓齿,眼睛就像黑色的珍珠熠熠生辉,青色的衣服实在是太适合她了。
余娇娇笑了笑,她侧身,这是让路的姿势。
丫鬟吗?少女稍微打量了她一下,怎么看都不像呢。
气质如此之好,更不用说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灵气,就连自己恐怕都望尘莫及。
儋州的事情,玄祖不想流出去的,便流不出去。
所以时至今日,除了儋州城的百姓知道画舫住了一位不可说的姑娘,外面的人可什么都不知晓。
也包括了今日的这位少女。
赤松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了。
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轻声道:“阁楼,一切如初。娇……娇娇,你要是想看,便去吧。”
公子的脾性愈发古怪,连自己都去不了长生河。
唯一能靠近他的,大概只有那只火红的玄鸟。可,玄鸟现在日夜守护画舫,这不是已经证明了上一位是真的娇娇?不然,公子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不过,上一个娇娇来了这么久,公子也没说来见见她……
真是矛盾啊。
果然,人类的感情,他很难明白。
少女移开视线,朝着楼上走去。余娇娇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看着她青色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
噔噔噔噔……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余娇娇却听得真切。
最终,停在了阁楼。
上去之后,少女便什么都明白了。这阁楼竟然住了人,还有一些日常用的衣裳首饰。
她心中一梗,二话不说便将衣物从阁楼抛下。
哐啷——
胭脂砸到了地上,碎落一地。
赤松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要真是娇娇,生气也是应该的。